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集合的位置,远处的冲击骑兵已经开始移动,借助前面那个小山丘的掩护正在朝公子朝叛军的侧翼机动。
这一次出征的军官明显不足,大量原本退役的良家子也重新征召出战,庶俘芈这一次要指挥整整四个连队,以连长的身份做这四个连队的指挥。
他们这些步骑士的任务基本就是这样,追击一下溃军还行,除了机动性外,倒是真没什么优势。
论步战,他们下了马肯定打不过那些正规的步卒火枪手连队;论冲击,他们和那些一直训练冲刺和马背剑术的武骑士也差的远。
也就是在一些边堡附近追击一些走私贩子、追击一下胡人骑手,亦或是占据焦灼的时候给那些武骑士当当配角还好,尤其是侧翼突击的时候由他们先行齐射一轮给武骑士把对面的阵型打散。
庶俘芈仔细地询问了具体的任务后,心中明白。
他在这里无法看到整个战局,但是从早晨击鼓进军开战到现在也有将近三个时辰了,他估摸着是屈将终于调动了对面,使对面的阵型出现了漏洞,于是决定最后一击彻底击垮公子朝纠集起来的叛军。
从邯郸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魏国退兵了,庶俘芈也不知道上层都做了些什么样的交易,只知道他们这支部队的任务就是和邯郸那里征召的一部分农兵一起彻底击溃公子朝余部。
公子朝也没有选择死守,而是选择野战一搏,庶俘芈觉得大概公子朝已经绝望,死前最后一搏。
两个多时辰他们这些人一直在隐蔽等待,终于轮到自己上场,也就意味着这一场战役马上就要结束:天已经不早了,就算这一次不成功,那么剩下的也就是一直阵型对抗到天黑各自收兵了。
阵型对抗阶段,往往不能够决定胜负,而胜负往往是在阵型对抗许久之后出现的一瞬间的机会。
收起命令,庶俘芈吹动了哨子,喊道:“检查火药、火绳!”
连对内的各个司马长开始轮番检查各自小队的火绳火药,一些人赶忙跑到一旁解开下裳上个厕所,战马大约也感觉到了即将出战的紧张,兴奋地刨着蹄子。
远处的武骑士已经动了,庶俘芈最后清点了人数后,喊道:“慢步跑!
第二百六十八章 英雄末路(中)
追杀了一阵,他身边还剩下一个司马的大约三十名士兵,其余人都散了,不知道追到哪里去了。
他也不知道追到了哪里,一抬头去看到远处一辆马车正向后狂奔,马车的样式一看就知道那里面是个大人物。
“追上去!”
呼喊一声,身边的人默契地分成两列,从左右两个方向朝着那辆战车包抄过去。
逃走的战车却极为稳定,能看到上面站着弓手,但却没有远远地放箭,而是如同一个盯着猎物却不着急动手的狼一样,庶俘芈在边堡见过那种可以等待许久忽然发动一击的狼,敏锐地感觉到有些危险。
下意识地放慢了一下速度,左侧的几个伙伴已经冲了过去。
马车的速度终究比骑马要慢一些,双方的距离已经只有二十步了。
就在这时,战车上的那人忽然动了,夹在手中的羽箭迅速搭弦,嗖嗖四声,四支羽箭竟如同同时发出一样,二十步的距离,力可穿杨。
羽箭似乎是射中了马匹的眼睛,马匹狂奔,将四个骑手甩到了地上。
四个骑手倒地,最靠近的两个人反而没事,一怔的功夫贴近了马车,却被马车上伸出的长戈直接刮到,落下马来。
泗上不教箭术,军中也没有专职的弓手,虽然墨家内部有不少士阶层出身的人物,可是箭术却并不是军中必学的手段。
庶俘芈哪里认得车上那人用的正是“参连”和“井仪”的手段,却也知道对面手段高超。
若是旁人,后有追兵,怕必是百步左右就射。
这人却等到二十步左右的时候再射,心思缜密而又大胆,极为镇定,尤其是不射最近的两人而是故意射开中间的,用戈干掉了两人。
“嘟嘟……”
庶俘芈用力地吹动脖颈上挂着的哨子,示意伙伴停下来。
伙伴们停下来开始向后折返,这时候马车已经离开了大约三四十步,就在这时,庶俘芈就觉得一道黑影直奔自己而来。
躲闪已经来不及,心头一刹那闪过一丝惊恐。
“我要死了!”
随后就觉得头顶一沉,一阵剧痛,却不是被羽箭射中的痛,而是头发被射散后羽箭刮着头发拽的头皮的疼。
远处的马车那里呼喊道:“不取你命,叫你知我手段!君子不追,追之即死!”
庶俘芈回头一看,自己的皮帽子被射中,发髻也被射开,头发披散在背后,也不知道被羽箭拽断了几根头发。
“连长,你没事吧”
庶俘芈惊魂未定,摇摇头,跑过去查看了一下刚才的六个伙伴,最后两个也只是身上受伤并没有死掉,之前四个伤的重一点,告诉奔驰的马匹将他们甩下来后几个人的骨头明显受了伤。
三十个人转瞬就剩下二十多个,对面的箭术之高,确实让这些只用过装填要一分多的火枪的士兵震惊。
庶俘芈撕下一块布包了一下头发,剩余的二十多人中的骨干聚在一起。
“对面没下杀手。但是箭术如此高超,定是个大人物。若非极贵之人,车左断无如此手段。”
“追不追”
对面是敌人,而且显然身份显贵,这时候问出追不追三个字,实际上就是有人心中已经犹豫。
以刚才那人的箭术,若是直接选择射人,那六人怕是无一人能够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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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英雄末路(下)
车左倒没有太多惊诧,当初他射出那四箭的时候,就知道可能会有两个结果。
一个是对面也是君子,投桃报李,亦或是惺惺相惜,放弃追击。
二就是对面是群小人,根本不在意他留手不杀之情,继续追击。
后面的人追来,也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之一,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件事不惊诧,车左对于公子朝仍旧可以笑出来一事颇为赞叹。
前途未卜、生死难知,尤其是公子朝的雄心壮志都已不可能实现的时候仍旧可以笑着说车左误认了君子,这一点车左觉得自己万万难比。
倒不是他怕死,而是他没有公子朝那样的身份和雄心。
有时候死是最容易面对的,雄心的绝望才是难以面对的,至少比死更难。
“公子言行,当真是虢山崩塞大河而面色不改。”
赵国没有泰山,赵国的人也很少谈论泰山,三晋之地的故事大多和王屋山、太行山有关,譬如愚公移山。
而虢山崩算得上是三晋十年前发生的一件大事,车左用虢山崩塞黄河一事作为泰山崩于前的意思,正合他晋人的身份。
公子朝从后面收回目光,苦笑一声喃喃道:“你那年也曾去看虢山崩后的大河,月余之后,还会变色吗”
“我从墨家南济水一战大获全胜、中山、蛮楚对对魏开战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大事去矣。南济水一战墨家不胜的那般利落,我还有成事的可能。可那次墨家大胜,我就知道我要坏事。”
“如今已太久,我哪里还能变色”
车左略一思索,还是难以理清南济水一战和赵地之事的直接关系。
公子朝摇摇头道:“他们忌惮你的箭术,不敢靠的太近。只是他们既然敢追来,定是有了对策。我等四人,能以一敌三十吗”
他说的三人,便是车左、御手,车右和他自己。
这其中车右的地位最低,遇到紧急的情况,还需要下车去修理马车,但能跟在他的身边,也自然是好手。
车左摇头道:“若在市井搏杀,我以一敌二十并非难事。可对方出身军旅,又是墨家那边训练出来的,我做不到。除非四人同心同力,配合默契且有阵法,或有可能。”
公子朝嘿了一声道:“那就是没办法了。”
回头看去,那些追击的人离得恰好在二百步内,又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就是如同野狼一样跟着,反正马匹载人比起在崎岖不平的路上拉车要更轻松。
车左躬身道:“我们的确不能杀死后面的追兵。我听说过墨家的军制,他们军中掺有墨者,即便剩余三五人,只要有墨者存在,便可以死战到底。”
“不过我们虽不能杀死他们,但公子若有去处,我们必当拼死相护。”
公子朝摇摇头,以手抚额道:“隐于山林,我一人只会狩猎,却不懂稼穑、捕鱼,难以存活。”
“至于他处”
这个问题在出逃的时候他就想过。
“田氏把田午都交出来了,齐国去不得。”
“魏击可为将军,却不能为君主,魏国也去不得。”
“楚国的话,去不去也没什么用处。楚地到处都是墨者耳目。”
“我是想去燕国的。”
车左不解道:“公子隐于山林,是因为山林中的公子依旧是公子。”
“公子不隐于市井,是因为市井中的公子若能隐那就不是公子。”
“公子去燕国,那是要以公子朝的身份去出仕
第二百七十章 云中春(一)
“史家刀笔,应该写年月日、公子朝作乱不成,被某人所诛。”
“你们不说名字,那史家刀笔就只能说我死于乱军之中。史家不会记下你们的名字,但你们的姓名却可以因为我被后人记住。”
公子朝有些固执,也有些骄傲之下的执着。
他可以死,可以被杀,可以被分尸,但至少应该死在某个有名有姓的人物手中,因为历史总是这样的。
他不喜欢墨家的那些说辞,也不喜欢自己死在一群无姓庶民手中,因为那样史家之笔会写“公子朝被庶民所杀”,这大约是仅次于掉进粪坑淹死的晋侯的窝囊了。
他也确信,对面的人至少也是士,而非是无姓之氓,只要对方说出名姓,至少他的死只是一个寻常的叛乱招致的死亡。
历史总是这样的,某公子叛乱,某人杀人或执之,只要他死在有名有姓的人手中,这天下就还是原来的样子。
最好就是公子章悬封地封君金玉之赏,一众氓民争执其肉,分而邀赏,甚至大打出手。
可对面听了他的话,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重复着那句让他投降的话。
公子朝似乎明白过来,冷嘲道:“我知道了。你是怕担上杀我之名,有人效豫让寻你复仇。”
对面的庶俘芈心中亦是冷笑,暗道我父亲俘获楚王越王尚且不惧,你不过只是公子,俘获王侯尚且不惧,区区公子何足道哉
即便这样想,牙关依旧紧咬,一句话不提他的名姓——他不是不想让这件事,变成一件父子相继的美谈、也不是不想变成一件民间称赞的传奇,只是不想让公子朝死前这样想,反正他的功勋会有人记住。
这是他对贵族的侮辱,用自己的方式,用墨家的方式。
叛乱贵族的死,本该是传奇的轰烈的,可他偏不准,就是要让他死前带着对墨家道义的怨恨和恐惧。
对面的公子朝笑过之后,发现对面仍旧不为所动,还是重复原来的那句话。
于是回头冲着车左等人道:“修好马车,送我衣冠整齐的回去。告诉公子章,以上卿之礼葬我。”
一言毕,横剑自刎。
车左不惊,只是恸哭,随后折断了弯弓,蹲下来和车右一同修理损坏的马车,为公子朝整理了衣冠后,摆在了马车上。
庶俘芈等人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直到马车修好。
车左等人没有选择仍在车上,而是跟在马车的后面,采摘了一些路边的桑麻叶茎缠绕在身上以作丧服。
…………
赵都。
“君上!君上!大喜!”
“阙与一战,墨家全胜,叛首公子朝自刭,其余贵族或被俘或自杀,大事定矣!”
一名宦者掩饰不住得到消息的喜悦,赵侯章闻言,只是点点头,略作赏赐,随后又沉浸在之前的忧虑之中。
叛乱结束了。
魏国退兵了。
中山与赵修好了。
他这个赵侯的位子也终于稳固了。
可是,新的问题随之而来。
墨家要的那些条件,势必要对赵国的将来产生极大的影响。
邯郸那些心思散乱不仁不义求利无德的民众,也必然会对他的君权大为不利。
公仲连死前最后的一番话,是让他“泗上不乱、不入中原”,也告诉他赵国的发展方向是中山和林胡,可现在赵国能选择的只剩下中山了。
林胡赵国可以打得过。
可是墨家若是盘踞在那里,他要打,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而且现在是真的打不了,赵国已经油尽灯枯。
不只是赵国,魏国齐国也是一样的油尽灯枯,数年之内都不可能再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了。
墨家的条件他已经答允,却没想到魏国退兵的如此迅速,他本以为会是一场极为艰难的决战,不想却是这样一个波澜不惊的收场。
心中不免有些微微后悔,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倒不如不答应。
可转念一想,就算不答应,云中九原等地,也不是这几年可以经手的。
哀叹一声,又无计策,只能先叫人准备,等众人回师后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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