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墨子说,人如素丝,染黑则黑染黄则黄,这就是泗上教育体系的基本道理,自小灌输的都是适的那一套东西,和旧贵族所掌握的那些东西格格不入,如今也就不怎么需要落魄旧贵族出身的人大量投身,让他们留在本地为将来计更好一些。
而那些掌握了各种文化知识传承的士人,泗上也是分出了不同的种类。
譬如掌握了礼法规矩和祭祀手段的,泗上是不要的,不过这也是个悖论,真正笃信礼法规矩和祭祀手段的,也不可能愿意去泗上。
而礼法这东西,和甘德所掌握的天文学不一样。前者有没有,对于庶民百姓的生活并无太大影响;后者则可能牵动整个诸夏的航海业,天文学不发达就无法远航,而航海业的发展则可能会关系到几十万甚至百万人将来的生活。
这两者是不同的,以墨家“功利”的做法,实在是提不起对礼法的丝毫兴趣,与之类似的种种也都是不要的:其余的甚至连占卜谶纬和炼丹方士这样的人,只要愿意去泗上也是可以接纳的,因为他们至少掌握着一些对社会发展有用的东西,通晓占卜的人在这个时代最起码要有一定的数学和天文学底子;炼丹方士最起码还有一些化学技巧。
礼节和礼法不是一回事,礼法是政治制度,礼节是道德表达,这两者此时天下人分的很清楚:见到长者恭敬一些是礼节,见到贵族碎步恭迎每一个动作都有规定那是礼法,为长者折枝这样的事不是儒家礼法特有的,百家没听说有哪一家连这个都反对。
在招揽贤人收四方士人之心这件事上,墨家也是将“功利”发挥到了极致。
其实也就是经过多年的发展,泗上的统治阶层已经有了足够的人口基础充实官僚系统,不再需要和旧的统治阶层妥协招揽他们。
甘德这样的人很有用,所以要用各种手段招揽。
有志于天下芬的,用义。
有希望知识变为财富的,给钱。
有单纯渴望天地大道的,给他们优渥的研究条件和用仿佛猫儿喜欢的鱼一样的知识来勾引。
每个大城巨邑的或明或暗的秘密墨者们,都在实行这样的办法,讲义的都在暗处,讲钱的都在明处。
既有义,又有钱,还有军队,这就是泗上如今的现状,也就是诸侯如今恐慌不安的根源。
在宋国变乱,各国开始警惕墨家的时候,想要送一批人离开阳夏前往泗上,虽然有些困难,却也不是做不到。
在场的三个人都同意将甘德送走,在讨论
第十六章 好好学习
甘德等了一个多月,终于接到了联系,处理好这边的事后,便被安排前往了项城。
从那里换乘了船只,一路南下,最开始还有些边卡检查,等到了淮水之后,畅通无阻。
从淮水到彭城,一路都是乘船,船只络绎不绝往来无数,甘德也算是开阔了眼界,早就听闻泗上富庶,却不想富庶到这种程度。
他是九月份到的彭城,暂时住在馆舍之内,很快就被安排进入了预科学堂学习,严密的官僚机器运转起来比之分封建制要效率十倍有余,层层叠压的构架,甘德也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效率。
听说整个秋季抵达泗上的各国士人有四十多,都是各怀本事的,或是求财、或是求知、亦或是为了利天下。
而据说在两年前最多的时候,一个季度从各地来到彭城的士人最多有将近二百的时候,如今不复往年之盛。
一个是各国开始管控,另一个也是能来的早就来了,不愿意来的也不会来了。
甘德没想到的是他来了后不久,就和与他一起来的人一起见到了适,适还和他交流了一阵。
在彭城的适也没想到此时天下还有甘德这样的人物,他现在已经不可能主管工科文化部门,而且他是“知道的多、会做的少”,主要也就是提供个思路防止走弯路,靠行政命令和大量资源投入,堆人堆出成果。
对于甘德的名号,适本来是不知道的。
只不过每个季度接见一下那些新来的士人,是从四年前大辩论之后的规矩,以示尊重邀买一些有才学的人心。
在看到甘德的一些楚地墨者送来的资料后,适着实惊讶,他是真的没想到原来战国时候这天文学的发展就有如此程度。
又去庠序问了问一些专门研究畴人天文之学的先生们,术业有专攻之下,这些人在各自学科的水平已经远高于适,除了一些诸如更难一些的涉及到微积分运算的内容可能还有不如外,在专业知识面上可比适强太多。
确信了甘德这人的确是个天文学的大才之后,适算是带着几分敬意去见的,毕竟甘德对于适而言,算是先贤。
不过再多的关照也就并没有,适确信甘德这样的人物,在系统的学习之下,即便之前没有过扎实的泗上体系的基础,也一样会脱颖而出。
两个人的第一次会面是在彭城大学堂的礼堂内,和适一样,甘德其实也是带着一种期待和不安的心情和适交流的。
因为对于甘德而言,适是沿袭了两位隐士夫子天文学问的人,地球围绕太阳运动的学说解释了甘德长久以来关于火星逆行的疑惑;望远镜技术也解决了甘德对于“若有小赤星附于其侧若有小赤星附于其侧”的疑惑;关于轨道运行导致的相对位置的学说也解答了他对于木星运行速度时快时慢的疑惑。
适对于甘德的尊重那是对先贤的尊重;而甘德对于适的尊重,实则是对知识和后贤的尊重,适不过是个载体。
甘德第一次见到适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和一些传闻印象中的样子差不多。
如今适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非再是二十多年前的商丘少年,论及年纪要比甘德还大一些。
个子相对而言算是不矮,但那是对于上一辈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而言的,如今二十多年后泗上的年青一代的身高普遍比之前高了不少。
在礼堂讲话的时候,说的是泗上的“正音”,穿着一身棉布的改良后的短褐和裤子,墨家内部倒是并不严格要求穿衣,但是作为高层墨者都必须穿改良后的短褐,这是规矩,也是对墨子的一种尊重。
即便作为墨家巨子,头上也没有冠冕,而是直接束着头发,和此时的习惯一样留着短须。
对于执政者和做学问的人而言,四十多岁正值壮年,这也是不少人投身泗上的一大因素。禽滑厘为巨子的时候,年纪有些大,很多投机分子担心禽滑厘去世会导致墨家分裂内战,因为他们不相信没有血统贵族人人平等的天下真的可以运转。
等到适成为巨子,而且禽滑厘重病、适在齐国指挥作战墨家依旧没有任何乱子之后,更多的投机者开始来到泗上。
甘德注意到讲台上的适除了正常的墨者打扮外,若是放在泗上人堆里,倒还真的寻常。
后世被荀子批评为“大俭约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异、县君臣”的墨家在表面平等上这一点要求的很严格,尤其是泗上的真正权力中心的人,穿衣的样式基本和农夫一致,并没有贵族华服。
甘德心想,早先听闻墨翟秃顶,草鞋短褐行义天下,却不知道传闻中的鞔之适穿的是不是草鞋
他好奇地等了一会,发现穿的原来是一双皮鞋,心中暗道:“这倒也是,那些贵人称他为鞔之适,就是因为他是鞔人之裔,看来泗上虽然穿短褐,但其实并不是都要求人人都如那些传闻中的栉风沐雨自苦以极的墨者。穿短褐,大概就是为了他们的平等之义吧”
台上的适拿着书秘给写的欢迎致辞的稿子念完,便走下去和这几十人交谈,两个贴身的警卫就在身旁两侧,防备有人行刺。
不少为了“义”而来到泗上的士人带着一种仿佛偶像崇拜的态度,和适用泗上的执手礼表示亲切。
等到了甘德这里的时候,适也打量了一下现在才不到三十岁的甘德,说道:“先生关于岁星的书,前几日拜读过。正所谓,志同道合,想来庠序中‘巫咸’之科中有不少先生的同道人。宇宙浩渺,天志难知,正需要一代又一代的
第十七章 会九数的车夫
那次会面后不久,甘德就开始了在彭城的苦学生涯。
彭城是一座二十多年前才开始兴起的城邑,算是诸夏九州之内最早的将“城”和“市”合二为一的城市。
春秋之前的城市更像是一个个殖民点,城外野人和城内工商业的商品交换和对城外的剥削支撑起城邑的繁荣。
随着泗上经济的发展,沛邑彭城等几座重要城市开始形成了新的城市模式,市的界限被打开,扩展的街道和取消了只能在“市”交易的政策,都使得城市快速地发展起来。
商品经济逐渐发展,又靠近泗水要路,最早允许私有买卖和印花税征收的彭城,都让房价飞涨。
甘德为了长远考虑,只能选择在城市的东南边买一座小屋,屋子并不算大,也没有庭院,临近街道。
门口不远处有一口公用的井,再远一点是个日用品的市场。
家中不少木柴,而是烧本地产的煤炭,价格比起木柴要便宜一些。这里住着的一般要么就是来求学的游士、要么就是在本地从事纺织行业的雇工,还有不少木框架的楼房,那是最便宜的住宅。没有抽水马桶、没有自来水、因为建筑结构的问题不得不狭小的楼房,此时比起这样的平房要便宜的多,多是一些本地的小工商业者居住。
和甘德在阳夏不同的地方,也就是这座房屋是有璆琳窗的,但是很狭小,并不是那种昂贵的大块璆琳。
两个一直跟随他的老仆、一个妻子、三个孩子,这就是甘德家中所有的人。
来到泗上的第一件事就是两个老仆有了自由的身份,解除了原本的人身依附关系,但是两个老仆就没有土地也不会别的生活技能,就仍旧在甘德家中做事,照顾甘德一家人的起居。
来了之后做人口登记的时候,选姓的时候两个老仆也没有抽签,而是选择直接借用甘德的姓氏。
三个孩子都在旁边的小学堂上学,妻子来了泗上之后也不安分,自己开始学习更多的文字和算数,想要考取教师先生的资格证。
也幸于两个老仆不能分地也不能做别的事,甘德的生活起居还有人照顾。
买房的时候,在司约那里进行的交易,印花交易税是彭城一项很重要的收入,这一点谁也不能免除。
甘德缴了税,得了一张由政府出面印花的契约,看起来有政府背书,更加促进了印花税的推广。
办理了户籍和孩子上学之后,先缴纳了六十个钱一年的义务教育费,这是每家每户必须缴纳的。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余别的税费了,因为许多的税赋都夹在了消费品中以消费税的方式存在,并不容易被感觉到。
本地的商品又多,物价也算是不贵,甘德对此不太了解,但是从妻子并没有吐槽物价这件事上还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彭城的大学堂在城市的东北方向,距离甘德居住的地方稍微有点远,两个老仆都是会驾车的,但是甘德算了算自己现在的收入,还是决定暂时不要买车马,而是选择暂时租用。
邻居告诉他,就在南边百十步外的地方,就有专门的交易市场,那里可以租到马车。
租用的方式称之为包月,因为人力稀缺,所以人拉的车并没有存在的意义,马车牛车大行其道,泗上有此时天下最正规的养马场。
每个月支付一定的钱,马车就可以定时定点地接送,花费也不高,剩余的时间马车还可以继续做别的活,并不耽误。
只不过和阳夏不同,这里的马车基本都是双辕的。
倒是路比起别处平坦坚硬的多,在主城区都是石头路面,这里就要差得多,只是黄土的。
但是因为整个泗上和泗上周边车同轨,行走于途也并不颠簸。
甘德租的马车比较便宜,更昂贵一些的有车厢和璆琳窗,里面还有毛呢毯子,不过一般都是些商人乘坐。
第一次坐车,甘德就发现彭城的人都很健谈,和阳夏当地的百姓很不一样,骨子里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精气神,连甩鞭子斗手腕的声音都比别处要响。
马车需要从东南赶到东北,这样才能不耽误预科班的课堂。
甘德也没有准备食物,因为大学堂内有食堂,价格和外面的基本一样,但是大学堂内的学生有一部分补贴直接发到自己的手中,既节约了检查外来人进里面吃饭的开销,也使得一部分学生手里有一些钱节省一下甚至可以给弟弟妹妹们买一些好东西。
甘德包月赶车的人是个独臂,一支袖子空荡荡的,随意交谈了几句,赶车的人就打开了话匣子。
甩了甩自己独臂的袖子,倒是满不在乎自己残疾,反是用一种极为骄傲的神情道:“当年南济水一战,师长带着我们在山下结阵,撑到了最后。适帅那边马上就要把齐人……”
说到齐人的时候,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政治正确,连忙道:“不是齐人,是适帅马上就要把那
第十八章 割裂
甘德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好在那车夫很快又自嘲地说道:“不过我们这些炮手学的都是些查表的本事,却没本事自己写表。多是一些死记硬背的东西,所谓熟能生巧,那个养由基善射被人称作唯手熟尔的故事你听过吧”
这是泗上编造的故事,不过这时候大家都在编故事,为了各自的目的编造了许多不同的故事,久而久之也就成为诸夏的故事。
甘德心想自己又何尝不是手熟尔
然而那车夫又道:“其实我们这些炮手和你们学堂里的那些人还是不如。就像我,打炮你肯定不如我,可除了打炮之外,你说我学的那些东西,也未必用得上。”
“赶车可是不用知道什么正弦余弦正切余切的,而且这些学问你让我讲给别人,我可不会。若不然我也能在炮校里面当个先生了……”
甘德奇道:“你们泗上不是总说什么人人平等,均分其职、各事其喜吗既无贵贱之分,赶车和当先生还不是一样”
那车夫哈哈笑道:“先生真是说笑了。做人自然是平等的,他做先生也是人,我做车夫也是人,便是巨子也是人,也就是职位不同。可赶车风里来雨里去,做先生每日在学堂之内,那总归是不一样的。”
“不过我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既说尚贤分职,那也得有这才能才行。”
说到这,车夫又回身看了一眼甘德,艳羡道:“像你们这样的从外地来求学的先生,一般都是有本事的。就像是给我切了胳膊的秦越人一样,他的医术可是极好的,他来之前整个泗上都没有这样的医者。”
“先生既是学的畴人之学,想来将来也有名声。听说如今正要修历法呢,说是现在的历法也不是很准,隔几年就要错开一些日子。说不准将来后人用历法的时候,还要记住先生的名字呢……”
这退役的炮手做了几年车夫,虽然善谈,可也不是胡诌,多有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意思。
夸赞了几句,甘德心中受用,到地方的时候便多给了两个铜钱。
到了学堂里,他们这预科班的学生里倒是有不少甘德以前也曾听说过的人物,既有一些大贵族的庶子,也有一些小贵族的分支,最起码也是个士的身份,因为若是庶民,在外地根本没有求学识字的机会,能够来到泗上的多是一些这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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