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春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万莲生香
姜成是个犟的,说什么都不肯吃。娘儿俩僵持不下的当儿,连翘来传话说姜老夫人叫姜成去松鹤堂。于氏见连翘神情严正,就知姜老夫人尚未宽恕成儿。她不看怠慢,便一块来了。到在松鹤院,姜老夫人面露不豫,吓的于氏闭紧嘴巴,再不敢提绸缎庄子之类的混话。
姜老夫人瞧他娘儿俩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啊你,还不如你阿耶呢!你阿耶不管闯了多大的祸,他从不狡赖。错就是错了,认个错你能掉块肉干嘛非得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
这是说给于氏听的。
于氏脸一红,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话到嘴边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要是再多说,姜老夫人更得不依不饶了。
“苗季赁的咱的铺子,你就能为所欲为,说撵你走就撵人走,说卸门板就卸门板还有王法没有要是天底下的东家都像你这样,那还不天下大乱了”
姜成脑袋耷拉着,闷声不吭的听姜老夫人训斥。
014 月安然
姜妧回到鎏华院,丁媪已经为她准备好热水以及应用之物。香玉香梅侍候姜妧沐浴更衣,洗尽风尘疲惫。
待姜妧从湢室出来,已是晚霞满天。姜妧坐在铜镜前,香玉握软巾为她擦干湿发。
丁媪从外间进来,向她回禀道:“大娘子,胡医女为四郎君施针换药后,就去松鹤院了。老夫人留她吃茶叙话,到现在还没出来。”
姜妧嗯了声,“既是这样,祖母的身子定无大碍。成儿还在供舍跪着,待会儿我再去和祖母说说,饶了他这次。”
闻言,丁媪笑了,“大娘子方才沐浴时,老夫人将三郎君叫去松鹤院训话,后又吩咐三郎君和许管事去金光门米粮铺赔不是,现在还没回呢。”
姜妧松了口气,道:“阿娘说的没错,祖母终归是向着成儿的。”说着,目光投向铜镜旁的那朵玉色月季花上。花瓣失了水分略显干枯,颜色也不那么鲜亮了。姜妧轻叹一声,低声喃喃,“今年的花期晚了些。”
香玉接道:“可说是的,旧年绿幕开的可早呢。”
话音刚落,香梅手捧托盘进到屋里。素汤饼的鲜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大娘子,夫人说您路途劳累,晌午用的油腻,所以特命厨房为您煮的素汤饼,并醋昆布和茄子鲊。”香梅将碗碟放在桌上。
闻见香味,姜妧就觉得饿了。抬手摸摸半干的发梢,催促香玉,“挽起来吧,待会儿我倚在床上读会儿书就干透了。”
香梅忙道:“老夫人最在意大娘子的眼睛,她要是知道,必得责怪我们。大娘子还是行行好,用完饭早些安寝吧。”
姜妧拿起台面上的《永年记事》,翻了翻,道:“若是我也能像盛元大帝那样出口成章该多好。”
香玉将她满头青丝松松绾个髻垂在脑后,笑嘻嘻的说:“盛元大帝还会书画,会写曲,大娘子要是想都学会了,最少也得个十年八年。”
香梅一边布好碗筷,一边插嘴:“杜大家得了盛元大帝一半真传就名扬天下了。”
姜妧合上书,有些泄气的说:“别说十年八年,就是二三十年,我也学不会。”
香梅笑了,“大娘子不擅长诗词歌赋,可大娘子天生就懂得经营生意,这也是天分呐!”
姜妧不禁莞尔,“这哪算得上天分,只要不傻不痴都能办到。”说罢,揽镜自照,觉得有些寡淡,从妆奁里取出一支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簪别在发间,这才施施然起身去旁边的桌子坐下用饭。
刚执起牙箸,姜妧便问道:“三师父那儿用的什么”
燕三娘的饭食也是香梅去送的,她一样样的掰着手指头说给姜妧听,“胡饼,清粥。茄子鲊、醋昆布还有炙羊肉。”
姜妧满意的点点头,“三师父早晚都得练拳,耗费体力。再说这一路上数她最辛苦,没有荤腥可不行。”
香梅点头称是,伺候姜妧用饭。
素汤饼是照着姜妧的口味做的,多鲜蔬,少汤饼。一顿饭吃下来,姜妧鼻尖微微冒出薄汗,双颊也泛起了红晕。
用罢,香梅香玉一个撤下残羹,另一个拿着熏笼熏帐中香。
天儿已经黑透了,鎏华院里除了间或几声虫鸣,便是鹿铃轻响,和燕三娘的霍霍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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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前尘事
前尘往事,哪堪回首
想当日,燕三娘的夫君被仇家杀死。燕三娘葬了夫君,一路追踪那人来到并州。连日奔波,再加上心神俱疲,江湖人称夺命追魂青莲燕的燕三娘居然着了小毛贼的道儿,被扒去了钱袋。以至于吃饭没钱会钞被酒店掌柜当着众食客的面前,好一通贬损。
燕三娘空有一身好武艺,却不能施展。
这一幕恰巧被吕氏见到,便拿钱为燕三娘解了围。
彼时,燕三娘夫仇在身,不能报答吕氏恩情。她把永阳坊姜家记在心头,只等到报完仇再报恩。
燕三娘之所以成了姜妧的三师父,就是为了报答吕氏的一饭之恩。
燕三娘费了好一番周折,终于手刃仇人,已经四年过去。待她到在都城,惊闻吕氏横死噩耗。燕三娘细细打听来龙去脉,以为其中必有内情。她当机立断,自荐到姜家为奴为婢,侍奉吕氏唯一的血脉——姜妧。
姜老夫人见燕三娘非是寻常人,认真问个究竟。
燕三娘便将当日如何受吕氏一饭之恩,又如何思念以后才以身相报和盘托出。姜老夫人知她是要全了信义,就做主叫她与姜妧师徒相称。然而,燕三娘并不以师父自居。
灯柱上燃着儿臂粗的红烛,光焰涌动,温暖且耀目。小小的园子,被这烛火映衬的愈发娇丽,别有一番风韵。
燕三娘收回视线,也收回了思念亡夫的愁绪。
“怪我走的匆忙,没给那大师留下几贯钱,好让他在路上花用。”燕三娘吃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亏。是以,她由衷担心那僧人。
姜妧噗嗤一声乐了,“三师父,出家人不存财物,全靠化缘。就算你肯给,大师也不能受。”
燕三娘弯起唇角,道:“是了,我倒是越活越糊涂了。”
说罢,就听身后脚步急促,燕三娘转头望去,是香梅寻了来。
不等到在姜妧面前,香梅急急说道:“大娘子,三郎君又闯祸了!”
大壮臀宽,阻住了香梅的去路,急的她怀抱着莲蓬衣在大壮屁股后边直跳脚。
又闯祸了!
姜妧秀眉微颦。
“成儿现在何处”
“松鹤院。这次是连翘姐姐使人来报的信。说是三郎君在院里跪着,许管事一人在正堂向老夫人回话。”
连翘是怕姜老夫人动怒,想让姜妧去松鹤堂帮忙劝慰。
大壮向后睨一眼香梅,晓得自己挡了她的道儿,偌大的身子往旁边偏一偏,让出去路。
香梅赶紧趋步到在姜妧面前,将莲蓬衣给她罩在肩上,“大娘子,这都戌时了,老夫人有事却不能等到明儿个细问细查,想必三郎君捅的篓子不小。”
姜妧颌首问道:“成儿去金光门米粮铺赔礼道歉,怎么就能惹出祸来”
香梅茫然的摇摇头,“婢也不晓得。”说着,将莲蓬衣的绳结系好,“大娘子若是为难,婢就去松鹤院回了连翘姐姐说大娘子已经睡下了。”
姜妧扶了扶鬓边的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簪,道:“她派人来传话和二婶娘
016 怒掀桌
姜成和许管事提着干果点心去到金光门米粮铺时,苗季一家刚刚吃过晚饭。
苗季见他二人这副架势,就知是道歉来的。他本就不想把事情闹大,姜家把台阶送到门前了,一人让一步就当扯平。苗季媳妇梁氏是个得理不然饶人的主儿。从打成亲那天起,苗季就惧她三分。
苗季两口子,一个想小事化无,另一个琢磨着小事化大。
许管事与苗季寒暄几句,手一指身后的姜成,笑呵呵的说道:“全怪我没向三郎君禀报明白,所以才闹出今儿个这事,是我疏忽了。苗四哥大人有大量,宽宥小弟这一回,行吗”
许管事说着,将点心等物递到苗季眼前。苗季刚想伸手去接,就听梁氏拔高调门儿,阴阳怪气的说:“哎呦,好好的太阳打东边升起来了哈。俺们与许管事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许管事从没给俺们送过仨瓜俩枣的。”
租约田契等等庶务一般都是许管事经手办理的。金光门米粮铺的租约是一年一续,苗季和许管事打交道的次数不少,俩人也算是老相识了。确如梁氏所说,许管事不曾给苗季送东送西,每次都是办完正事匆匆来匆匆走。
苗季眼神一瞟,看向梁氏,梁氏朝他努努嘴儿,意思是既然姜家三郎君都来了,就不能轻易作罢。苗季低头寻思寻思,朝梁氏点点头。
许管事偷眼观瞧他二人神色,暗道声不妙。许管事面上不显,多赔了几分笑脸,对梁氏说道:“以前过来,都是给二爷跑腿办差。这次是特意拜望,哪能空手呐。”他双手捧着点心盒子又向前送了送,“还望嫂嫂笑纳。”
熙熙楼的点心匣子是桐木漆盒,造价不菲,里边盛着十六块点了金箔的米锦。梁氏听说过,可没见过。今儿算是开了眼了。
梁氏俩眼一瞬不瞬盯着盒盖上描画的富贵牡丹,吞了吞口水,板起脸孔,冷声说道:“许管事要么不送,一送就送这么稀罕的点心。俺们小门小户的,没福气享用。您快拿回去吧!俺们不要!”
苗季在一旁附和,“对!不要!”
许管事笑容僵在脸上,捧着点心匣子的手一滞,“苗四哥,您这又是何必呢”
梁氏仰脸嘁一声,顺便偷偷瞄了眼姜成。
苗季也跟着梁氏摆起臭脸,但他笨嘴拙舌,说不出梁氏那么多花样,就认准一句,“俺们不要!”
事情皆因姜成而起,却是许管事在前替他受过。姜成满怀歉疚的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张口。他好歹也是姜家三郎君,从小到大除了向长辈低头认错,还从没对外人伏低做小。
可他要再不张口,只怕难听的话儿更多。
姜成将心一横,抬眼看向苗季,朗声道:“苗四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你和婶婶莫气莫恼。”他这番话若细声软语的说,必定十分悦耳。奈何从姜成嘴里吐出来,倒有些些被逼认错的意思。
梁氏本想拿乔拿够了,再顺杆儿滑下来。姜成话音刚落,梁氏心里一股邪火冲上脑门儿,她竖起眉眼,嘁一声,“你命人卸了俺们铺子的门板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了,反叫俺们莫气莫恼!”说着说着,梁氏觉得委屈,眼眶一红,有些哽咽,“俺们从外乡来在都城讨生活。为何那么多铺子俺们不赁,专赁你们姜家的还不是看在咱们乡里乡亲的份上一家老小都指着这间铺子养活,可你们倒好,说翻脸就翻脸,还不让俺们气,不让俺们恼!有你们这么不讲理的吗!”
一番话说的姜成脸上发烧。他只想自己怎么才能压过姜妧,从没想过苗季一家的处境。
 
017 好儿郎
许管事道明始末,姜老夫人缄口不语。
“三郎君行事鲁莽,的确有欠考量。但请老夫人念他一心维护大娘子,莫重责他吧。”许管事言之切切,抬眸望向姜老夫人。
胡医女也道:“是啊,三郎君毕竟年少,压不住火气在所难免。老夫人可别为了此事伤了心神。”
在他二人的殷殷注视之下,姜老夫人轻笑出声。
许管事大骇。
坏了!坏了!老夫人被三郎君气糊涂了!
胡医女一惊。
莫不是怒火冲昏了头脑这可如何是好!
姜老夫人手扶龙头拐,笑吟吟的对许管事道:“你一整天都在外奔忙,想来也乏了。先回吧,有事明儿再说。”
许管事见姜老夫人似乎已有决断,便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他前脚刚走,姜妧后脚进来。
姜老夫人不禁诧异,眼波一横,正瞅见神情紧张的连翘,怨怪道:“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何必搅的福儿不得安宁!
”
连翘忙道:“婢知错。请老夫人责罚。”
“祖母休要怪连翘,也莫怪成儿。”姜妧说着到在姜老夫人身畔,柔声说道:“祖母,方才我听的明白,成儿是为了我才和人家起了冲突。”
姜老夫人敛去笑意,沉声吩咐连翘:“去,把成儿唤来。”
姜妧拿捏不准姜老夫人意欲何为,退到一旁静观其变。
等不多时,姜成和于氏低着头进到屋里。
姜老夫人还没发话,姜成扑通一声跪下,满面羞惭。
“我叫你给苗季赔不是,你倒好,居然把人家的桌子给掀了。”姜老夫人稳稳的拄着龙头拐,不咳不喘,非是责问,隐隐约约的还透显出那么一点儿赞许的味道。
方才在外面,于氏怎么问姜成都不肯说。乍一听姜老夫人说姜成掀了人家的桌子,可把于氏吓了一跳。她两手捏紧帕子,眼里立刻蓄满了泪。
这可怎么好!
头晌卸门板,傍晚去掀桌。明儿个还不得放火呀!
于氏缩着肩膀,暗自为姜成捏了把汗。
姜成鼓气腮帮子,气呼呼的说:“祖母,孙儿是赔礼道歉去的。他们数落我不要紧。毕竟是我不对现在。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长姐牵扯进来。您不知道,他们说的可难听了!”
闻听此言,于氏顿时明白了个中曲直。原来她的宝贝儿子是为了姜妧闯祸。
于氏心中百味杂陈。
她的夫君是远近闻名的败家子。二房名下的产业全靠大伯姜澈帮忙周全。虽然不至于捉襟见肘,怎奈姜泳花钱如流水一般。于氏为此没少和姜泳置气。她也盼着姜泳能多在生意上用用心。一晃十多年了,于氏嘴皮子都磨薄了,姜泳依然故我。于氏想指望他也指望不上,就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姜成身上。
好在姜成是个争气的,学东西也快,十一二岁就会看账本,帮忙分担零七碎八的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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