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武英传

    “你看我哪里激动了”刘阳明指着自己鼻尖，朝谭少卿微微探身道，“像这种人，我不用出城都能给你们找出几百个来。”

    李仲飞冷哼道:“在下绝对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当初在下暗访崇安城，你竟能让全城百姓替你歪曲事实，编造山匪攻打县城的谎言。”

    “所以说嘛，”刘阳明一摊手道，“这种人只要用些手段，让他们干什么都行，怎能听之信之从这种人的嘴里取证，好人也能被证死了！”

    李仲飞双眼微眯，紧紧追问道:“照这么说来，你是承认威逼利诱百姓，替你说谎了”

    “我……”刘阳明一愣，叹道，“好吧，我承认。”

    他回答的如此干脆，倒让李仲飞大感意外，不由皱眉道:“你承认山匪并没有攻打过县城”

    “对啊，我承认。”刘阳明这次连愣也没愣，点头道，“自己做过的事，有什么好抵赖的再说有谭将军在此，想赖也赖不成啊！”

    谭少卿呵呵一笑，看向旁边伏案疾书的一名小校:“都记下来了吗”

    小校忙起身道:“从一开始，卑职一个字也没敢漏记。”

    “很好，让刘将军签字画押。”谭少卿想了想，又问刘阳明道，“为何先前要欺瞒李将军还有，末将也曾经问及此事，好像刘将军当时嘴硬的很啊！”

    刘阳明推开找他画押的小校，叹口气道:“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初你二人乃韩大人的心腹，我怎敢直言而如今不同了，谭将军奉旨问询，是钦差，可以直达圣听，我这么说，二位可明白”

    谭少卿召回小校，沉吟道:“难道此中另有隐情刘将军不妨全说出来，自有圣上为你做主。”

    “多谢。”刘阳明清清嗓子道，“山匪虽未攻打过县城，将南境数十座银矿祸害殆尽却是事实……”

    “你胡说！”雷扬与耿忠几乎同时怒斥出口。

    谭少卿摆手道:“雷大当家稍安勿躁，让刘将军说完嘛。”

    李仲飞也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落座。

    刘阳明撇撇嘴，继续道:“我带兵来到之后，虽打退了山匪，令其不敢肆意出山劫掠，但自认兵力不足，也不敢妄自进山剿匪，两厢为难之际，只好飞鸽传书告于赵相，请他老人家拿主意。”

    说到这里，他突然提高声音道:“谭将军，我在那时已经开始用飞鸽传书了啊，你可要听清，也让那位小兄弟记清楚。”

    谭少卿知他在刻意提醒那份告书非假，于是笑道:“自然，不知赵相接到你的飞鸽传书，是如何回复”

    “赵相让我将崇安战事说得越危急越好，因此我才向朝廷告急，说县城丢了。”刘阳明又看向负责记录的小校，“兄弟，你可要记清楚啊！”

    谭少卿与李仲飞对视一眼，急声问道:“你可有证据”

    “掉脑袋的事我怎敢大意一直留着赵相大公子的亲笔书信呢，如今就在我的枕头之下。”刘阳明面露紧张道，“谭将军，那可是我保命的东西，我是相信你才和盘托出的，你可别坑我。”

    谭少卿让两个小校去取书信，沉吟道:“赵相定是知你无法剿灭山匪，才用此权宜之计，想引起朝廷重视，火速发兵增援。虽有过，但算不得大错，你无需害怕。”

    刘阳明却大摇其头道:“若仅仅催要援军，实话实说便可，反正山匪一直龟缩不出，早一刻晚一刻关系不大，何必冒着触犯龙颜的危险谎报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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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8章 一盘大棋
    刘阳明与刘士春二人的对话，李仲飞是越听越糊涂，但让他更为不解的是，刘士春为何在武夷精舍之时对他说谎，不仅直言离忧村血案的元凶便是刘阳明，而且还隐瞒了那伙至关重要的行商。

    然而未等他开口追问，就见前去刘阳明住处取信的小校回来了。

    其中一名小校上前将信呈给谭少卿，微微喘息道:“禀将军，枕头底下有两封信，卑职不知哪封才是，便全拿来了。”

    “辛苦了，从旁歇息吧。”谭少卿没有急着拆信，一指几案上的那摞信札，冲李仲飞道:“刘先生说的没错，昨夜末将从龙师各营抽调了一些士兵审问，这些便是他们的证词。”

    李仲飞见纸扎足有百张之多，问道:“他们怎么说”

    “离忧村血案确非刘将军指使，而是孟浪征缴生辰税被阻，返回途中突然起意，召集其余军使为之。”谭少卿示意小校将纸扎传给李仲飞。

    李仲飞没接，苦笑道:“原来谭将军早已成竹在胸，在下看与不看有何区别还是先拆信吧。”

    “也好。”谭少卿点点头，依次将信拆开，见其中一封里有三张麻黄纸，而另外一封却装满了仅有二指余宽的纸条，不由咦了一声。

    刘阳明被刘士春道破心思，整个人明显轻松了许多，指着信札道:“那些纸条乃是飞鸽传书所用，你只需看另外一封便可。”

    其实无需他提醒，谭少卿已开始在看那封赵崇宪的亲笔手书了，边看边唏嘘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赵相不亏老谋深算，下的好大一盘棋啊！”

    反复看了数遍，他突然一拍几案，起身道:“诸位，崇安战事与离忧村血案的真相业已查明，县衙大牢损毁，将刘阳明以及所有牵涉其中的军使、士兵押往豹卫大营羁押，雷扬、耿忠、刘士春、虎子一干相关人证暂留酒楼，听候朝廷发落。”

    众小校令命而行，带着刘阳明离开了酒楼，同时分出人手前去军营拿人，李仲飞等人却面面相觑，心中想的都是同样的问题:这就算完了

    李仲飞走到几案前沉声道:“谭将军如此定案，不觉太过草率了吗”

    “定案没有没有。”谭少卿忙摇头道，“末将只是按照自己的职责问询，将结果上报朝廷，至于如何定论，还须经枢密院、刑部、大理寺审议之后才能知晓，这也是末将为何选在此处，而不是去县衙升堂的原因。”

    李仲飞皱眉道:“即便这样，将军也应彻查到底啊如此虎头蛇尾，怎能给百姓一个交待刘阳明等人是被抓了，但以何罪上报”

    “将军真不明白”谭少卿笑得很是玩味。

    李仲飞重重点头道:“真不明白！”

    谭少卿叹口气，将赵崇宪的信递到李仲飞面前:“看完这封信，将军若是再不明白，末将定于县衙公开审问。”

    等李仲飞接过信，他拍拍手道:“忙了一夜，想必都累了！刘先生，请再委屈几日，在此等候朝廷的消息如何”

    刘士春看向身旁的林师傅，耿忠则看向雷扬，最后四人一起冲谭少卿点了点头。

    见状，谭少卿绕出几案，朝李仲飞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随末将回衙歇息吧。”

    李仲飞仍在看信，随口道:“我也算与案情有关，又有枢密院告书在身，同他们一起候审便可。”

    “在县衙里等着也一样。”谭少卿笑道，“末将猜测，将军一定有话要问，而且是不能随便道于人知的话。”

    李仲飞将信看完，长叹道:“也罢，此事非同小可，你我最好仔细商议之后，再向朝廷上报。还有，雷大当家他们对案情至关重要，出不得半点差池，一定好生保护。”

    “这是自然，末将办事，将军还有何不放心之处”谭少卿呵呵一笑，与李仲飞出了酒楼大堂。

    二人回到县衙，在西跨院找了处较为僻静的偏房，又将所有闲杂人等远远支开，李仲飞才拿着信道:“我觉得应该再审刘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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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9章 风云突变
    谭少卿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等着李仲飞做出最后决定，而李仲飞想了很久之后，却起身道:“我……还是想见见刘阳明。”

    “将军！”谭少卿以为他执迷不悟，急道，“不瞒将军，末将之所以在马参一事上全力襄助将军，正因看穿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韩大人都与将军站在一起，不会在意马参死活！”

    李仲飞叹口气道:“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将军如此，末将怎能放心”谭少卿横跨一步，挡住房门道，“不知将军见到刘阳明之后，想说些什么”

    李仲飞沉吟道:“我不会逼他过甚，更不会让他供出韩大人，只想让他将所有的事揽在自己身上。我知道，他为韩大人办成如此大事，回京后韩大人必然不会为难于他，我让他改口脱开赵相关系，与他无碍，却能救得赵相性命。”

    “你不恨赵汝愚”谭少卿怔道，“你可是亲口告诉我，韩大人的一个侍卫死在了赵府刺客手中，那个侍卫还帮过你的大忙，你就不想替他报仇”

    李仲飞微眯双眼道:“想，无时无刻不在想！可我不想用这种方法。”

    “你这是妇人之仁！”谭少卿怒道，“你想没想过早日平定两党之争朝中百官不能齐心协力，北伐如何成功北伐不成，中原百姓如何摆脱金狄欺凌”

    李仲飞涨红了脸道:“我当然想过……可，可我不愿看到赵相蒙冤身死！他若有罪，自有公议圣断，韩大人此举算不得正派，我不能坐视不理。”

    “你，你！唉……”谭少卿深吸口气，试图平复胸中怒意，但还是失败了，近乎嘶吼道，“你可知道，正是因为你这个想法，一开始刘阳明才不敢与我开诚布公，我今日才不得不多费了这许多唇舌！正因为你在赵汝愚与韩大人之间摇摆不定，刘阳明才千方百计想致你于死地！你真是害人害己！”

    李仲飞也急道:“我没有摇摆不定！我从很久以前便支持韩大人！但是取胜的办法有千万种，你们为何偏要选择最见不得人的哪一种”

    “想不到你如此冥顽不灵！”谭少卿气得一把扯下头盔，狠狠摔在了地下，“你看不惯就不要管了，反正圣上有旨，暂时罢了你的职权。这几日你就在此安心休息吧，等回京之后，你依旧可以顺利去江北赴任。”

    李仲飞怒道:“你敢囚禁我”

    “我是为你好，还望你能谅解。不过你不谅解也不成，不听我的，你就真的是抗旨了。”谭少卿一语言罢，拾起头盔摔门而去，随即，他的咆哮声响起:“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一个小校从跨院的拱门外探出头，怯声道:“将军方才吩咐，不让卑职……”

    “老子改主意了不行吗！”谭少卿迎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你带人守住此处，李仲飞若敢外出，你们不必于他客气！”

    小校莫名其妙，但没胆子多问，看向李仲飞所在的偏房，李仲飞从半开的房门望去，正好与小校看了个眼对眼，小校忙讪笑一声，依谭少卿的命令召集人手去了。

    “我真的做错了吗”李仲飞摇头叹息，怅然若失。

    不觉一天过去，夜幕降临。

    正当他在房中枯坐之时，忽听院中几声闷响传来，他知道这是有人遇袭倒地的声音，忙凑到门口细听，却见曲瑞带着一个人闯了进来。

    李仲飞见那人是刘士春，奇道:“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来了”

    曲瑞吹熄桌上的火烛，急声道:“谭少卿想杀我们，卑职担心他会对将军不利，便与刘先生赶了过来，将军无恙吧有没有吃他们送来的东西”

    李仲飞摇摇头，不解道:“谭将军为何要杀你们”

    “谭少卿与刘阳明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曲瑞恨恨道，“刘阳明欲保刘弼，刘先生对刘阳明的事知之甚多，尤其屠村一事，他们不能任由刘先生将真相说出，只能杀人灭口，栽赃嫁祸。”

    刘士春接道:“而杀雷大当家和耿四当家，是因为他们不愿看到山寨被招安，他们要的是山寨顽抗到底，致使飞虎军作战不力的结局。而且两位当家一死，山寨肯定大肆报复，他们便可名正言顺收获战功了。”

    李仲飞惊道:“这次南下，我与飞虎军还有刘先生，都由赵相举荐，他们这是想逼死赵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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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0章 大军过关
    闽地多山，近海，白天烈日照拂，可谓温暖宜人、四季长青，但到了晚上，却是清冷透体、寒意彻骨。尤其站在仙霞关主关门楼之上，那种四方无遮、八面来风的感觉，实在是令人不禁牙齿打战、望而却步。

    赵扩手扶女墙，极尽目力面南而眺，虽明知望不到数百里外的崇安城，却依然不肯歇息片刻。在他脚下，穿关而过的大军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前不见首、后不见尾，连绵无际。

    黑龙城搬来的一万藤甲军，信州城闻讯赶至的两千厢军，以及得到粮草供给，继续南下的豹卫中军、后军，这条千年古道之上已汇集了两万大军，而如此多的兵马却没能让赵扩生出半点喜悦之色。

    “唉，仲飞兄弟还是太年轻啊！”赵扩揉着有些酸涩发胀的双眼，冲侍立一旁的韩侂胄幽幽叹了口气。

    他的身旁除了韩侂胄，还或站或跪着七八位文臣武将，站着的是黑龙大将军侬语素、新任信州知州史弥梁、豹卫副都指挥使程涛以及诸军主将，跪着的则是衢州知州金栾、团练使贾传利，还有一个仙霞关统制朱成云。

    韩侂胄横了金栾一眼，绕到赵扩面前躬身道:“圣上，臣以为李将军再鲁莽，也不至于纵兵抢粮。何况豹卫中军每日所需不过五十石，抵达崇安所耗不过五百石，即便衢州储粮一时难以调度，向富龙义仓暂借立还便可，何必闹得最后火烧义仓、袭掠镇县这不合常理啊！”

    金栾叩首抢言道:“圣上明鉴，富龙义仓被焚，李仲飞不但畏罪潜逃，临走之时还指使部将四处抢粮夺饷，杀伤微臣派去阻止的士卒十余人，使得衢州上下民怨沸腾、哀声遍野，求圣上为微臣做主啊！”

    程涛冷笑道:“若不是你故意克扣所需用度，李将军怎会打富龙义仓的主意至于你说的抢夺民财，中军诸位将校早有供词，他们每到一户均立下借粮字据，来日加倍偿还，你在圣上面前污蔑构陷李将军，安的什么心”

    金栾哼声道:“虽有字据，却非百姓自愿，与抢何异百姓乃国之根本，李仲飞如此肆意妄为，又安的什么心”

    程涛戟指道:“那你说说，中军数千兵马，你却每日只供一二十石，是何道理”

    金栾仰首怒视道:“衢州连年灾荒，本官能做到这份上已实属不易，他们吃不饱，衢州大小官吏不也在陪着他们饿肚子吗难道一句吃不饱，便是他李仲飞焚仓抢粮的理由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圣上”

    他二人越吵越凶，赵扩不胜其烦，大手一挥道:“够了！争吵半日，你们不烦，朕还烦了呢！好容易消停片刻又开始了，你们一个个只知道推诿偏袒，就不知道让朕清静清静吗”

    韩侂胄附和道:“程将军押运辎重粮草，不明衢州内情，不可仅凭豹卫一家之言便妄加指责。金知州奉旨调度剿匪大军沿途供需，虽有苦衷，仍有失职之处，不可一味推卸。事关重大，待崇安匪患平定，圣上自有公断。”

    程、金二人忙垂首称是，齐呼圣上恕罪。

    赵扩叹口气道:“富龙义仓乃当年寿皇节衣缩食，从内库调拨宫银所建，如今二十万石备灾粮毁于一旦，无论错在谁人，无论错出何因，朕都要彻查到底！还百姓以公道，还朝廷以法度。眼下，咱们还是先谈谈这场仗该怎么打吧。”

    朱成云趁机谄笑道:“启奏圣上，大军首尾延绵二十余里，加之辎重粮草，需一日一夜才能全部过关。此处势高风急，还望圣上保重龙体，回关衙安心静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