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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看云起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锦殿下

    “你那日为何杀我而又救我”

    “因为我们都在这。”

    柳三杀的身子僵着,火光映着她的面容,一双空洞的眼眸分外地吓人,可卧云能从中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冲她而来的杀气已经消失了。

    “嗯”

    “因为我们都在这。”

    肯定的语气,却不是所答却非所问。

    “快跟我走。”

    柳三杀淡淡地说罢,挥了手就把火折子给灭了,一腾身往窗外跳进黑暗中。

    卧云虽觉得莫名其妙,她好不容易溜进这里,还没有什么发现,柳三杀就突然冒出来要她走,这女人莫不是神经又失常了可看着她那冷静坚决的眼神,卧云还是快步追上她,不忘腾空使了个小法术将身后的窗合上。

    两人顺着柳三杀事先备好的无影绳离开了后院,柳三杀又将卧云带到接近卧云住处的一角屋檐上。

    “为何将我带出来”

    “救你。”

    “怎么说”

    “方才宿千过去了,孟府每晚都有人要过去查看后院情况的,”柳三杀歪着头,在黑暗中眯起眼睛看着卧云,“一栋一栋地,一间一间地查。”

    她的言下之意卧云自然懂,若今晚没有她柳三杀相助,她卧云必定已被逮了个正着。

    “多谢。”

    卧云红了脸,换做半月之前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有对这个女人言谢的时候。

    柳三杀没回应,只抖了抖衣袖,从袖口中拿出藏的两壶小酒来,递一瓶给卧云。

    “这……你干嘛”

    “言谢就不必了,你这小子今夜陪我喝一壶。”

    卧云接过酒,被柳三杀这一下惊到发愣,双手捧着酒壶,动也不动。柳三杀看她这傻样,轻哼了一声。

    “没毒,今日我向小厮要的。”

    “这么说来,你对孟家后院已经有过了解了”卧云也没顾上酒,只追问柳三杀。

    “算不上了解甚多,只是几夜曾在外面看过,今夜是第一次进。”

    “哦。”

    柳三杀仰头,一股清流送进她的口中。卧云此时和着夜色看向这个满头银白,身躯清瘦的女人,竟然看出了一种凄美。温柔的月光洒在她的那头银发上,生出一片星河的光泽,她垂下眼去,眸子里不再是骇人的神色,只剩清冷,清冷到仿佛卧云变成了空气,整片天地就只剩下她兀自一人,畅饮着一壶孤独。

    人人都说柳三杀是个疯子,可卧云此刻却看得真真切切,她不疯,她原是清醒得很。

    此时十六岁的卧云也很爱喝酒,可是那夜以前她从未看过一个人醉云间有这样的神色,而她未曾想到的时,三年后十九岁的卧云,也是这样一人在东海岸边独醉,一双眸子里也有了和眼前这个迟暮女人一般的清冷。

    “你……还好吗”

    卧云沉默良久,只看得柳三杀一口接一口,眼角的泪痕泛着光,她不清楚她的故事,也不知晓怎样去安慰这个奇怪的女人,只能问出如此一句。

    “你还好吗”

    世人总是问起这一句话。重逢、安慰、想念……如此种种都在四个字的问候里囊括。

    可要怎么回答呢

    柳三杀明明不好,她过得一点都不好。家破人亡,一夜白头,忍辱负重……她一路踏着血才走到了今天,卧云是这十几年来第一个问她可还好的人。

    “我很好,我好极了,呵……”

    她背对卧云站过去,与那片铁爪间破碎的夜空融为一体,身子因为发笑,在风中微微颤抖。

    卧云不再出声,只拿着那壶酒愣愣地看着她。

    静默片刻,柳三杀眼角的泪光已经斑驳,只又一句淡淡的讥笑。

    “果然你入孟家的动机不纯,我便也不后悔将那根毒针取了出来。”




第十四章·潜伏
    “阿芒,你是几岁就来到孟家的啊。”

    卧云与阿芒两只坐在庭院的台阶上,把肌肤暴露在温柔的春日阳光里,慵懒地晒着太阳。

    “阿芒很小就来到孟府了……唔,几乎是五六岁的样子,那时候阿芒在饥荒里遇到了我家公子,他将我从负担累累的双亲手中带了回来,一直养育我到现在……”

    想来这宿千约莫也是看阿芒的身世与自己一般可怜。卧云伸手拨了拨阿芒那孩子的头发,又想起了方敛欢那袭淡紫色衣裳。

    好在沐浴着春光,长白的雪沁不入心里。

    夜探后院的第二天,宿千曾到访。

    他问起卧云醉酒后的去处,卧云只搪塞着说寻了个凉亭歇了一下便随阿芒回屋了,宿千便也没再追问。

    “堂主最近忙着处理关于中原三大镖局的纷争,飞虎堂的许多事务便压到我们这来,现今就得劳烦你们几位为孟府出力。”

    卧云倒杯茶递过去:“为飞虎堂效忠那是自然,堂主与公子有什么吩咐”

    “以往都是我与堂中另外几位管事负责府上的护卫,这两月堂主时常带其中几位外出办事,再加上不久后我也有另事分出精力,今后的一段时间内就有劳齐兄主要负责府上的护卫。”

    宿千抿下一口茶,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当然,我与剩下的几位管事还是会一同协助齐兄的。”

    卧云望着宿千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知怎的,从他最后这句话听出了一种警告或是提醒的意味。

    “齐云定当全力以赴。”

    宿千拍了拍卧云的肩,挟一缕清风便离去了。

    卧云看着屋外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得摸不透孟义与宿千的心思。

    她刚来不足一月,关乎孟家安危的权力便交予她的手上,若真是为了再加试探,也不至如此,何况刚才宿千的话里似乎还带有别样的意味。

    也罢,既然猜不透,那便不去多猜,对卧云来说能完美的随机应变要比未知的步步试探重要的多。何况担着守卫的名头说不定还对接近后院的秘密有益,虽然孟家的人想必还会对她严加防范,但有一丝机会总比没有好得多。

    “阿芒。”

    门口的小家伙窜进屋子里来。

    “去讨些柳三杀那儿的酒来。”

    孟家的另一处。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孟义与他的大夫人双双望着眼前的宿千,让他免了手上的礼落座。

    “甚好。我明日便要去阳武谈判,只愿在李保军那儿能借到人手兵马,否则……”

    孟义忧心地叹了口气。

    虽说飞虎堂一直都被认为是中原三大镖局之一,可是只有孟义与宿千这样内部的人才知晓近些年来飞虎堂自身的实力一直在削弱不说,另两堂落雁与铁狮还在朝堂里插了人手,相互勾结,他飞虎堂的机遇在几年来被夺了大半。

    而三日前孟家派出去的人来报,说落雁与铁狮此次打算动的是飞虎堂的命脉——是飞虎堂与中原各府城往来的大单子,牵扯到官家,事关飞虎堂今后的处境,倘若这单完美做成,那么资金与政策必定是有孟家巨大的好处,可若是让落雁与铁狮得逞从中作梗,失了这笔机遇,那么它们吞下没了官家支撑的飞虎也就轻而易举。

    孟义此去阳武寻李保军,便是为了从那儿借到人手与财物支撑这一单的行动,如此重要的事务,非得他亲自交涉不可。

    “府中事宜便交于你们,新人担着这些重要职务的名头虽说是试探,但总要有你们这几个老人时刻注意着,趁我不在的时机,若有异心者必有异动,此刻飞虎的关键不在堂中,他们也害不到深处去,筛过这一轮后便能更加放心用他们了。”

    孟义语重心长,一旁的大夫人与宿千仔细地听,脸上也都带着几分忧色。

    “老爷放心,我与千儿必定能打点好一切的,您无后顾之忧便是了。”

    大夫人将手覆在孟义的衣袖上,眼里是安慰与温情。孟义望着自己的结发妻子,直想起年轻时这个女人陪自己打拼的苦日子。

    “我不在的日子你又要多担待些老二的性子......”

    大夫人没有吭声,只一副温柔的神色眨了眨眼,她自然懂如何持家。

    孟义挥了挥手,让她二人都离去了,门扉紧闭,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他一人。

    他忽而望到镜子里已至花甲的老翁,两鬓都是银白,而曾经装下铁马争锋的眼眸已经下垂。可明明那些指点江山,鲜衣怒冠的年岁还是昨天的模样,怎么时间就已飞奔到了这一步

    不。

    他不服老!他



第十五章·春心
    “环儿,去把我昨日在沉香阁置办的物件取过来。”

    环儿允着柔媚的女声,将她家主子昨日出府置办的东西都搬到桌案上,大大小小数十件,都是从城东最大的珍品店采办回来的,她主子昨个软坐在轿撵上逛了个欢喜,回来却还嚷着脚痛,吩咐她在帐前捏了一夜的脚跟。

    可环儿抱怨不得,孟家二夫人的刁蛮性子是兆城人尽皆知的。

    只是老爷不在府中,她置办这些脂粉珠宝打扮给谁看呢环儿不敢多想。

    她家主子刚刚睡醒,只挂件丝绸睡袍就起了身,一大早就坐在镜前收拾这些行当。

    “这个不错,蓝玛瑙做成的。”她用玉手捻起一支簪子,凑到发间细细打量,又皱了细眉:“只是这春景明艳,带着这簪子太寡淡了,不行。”

    那抹蓝色被摔进了她的首饰盒,同一堆被她闲置的宝石躺在一起。

    “诶环儿,你来看是这块鹅黄色还是这块嫩桃色”

    环儿应声过去,她着实也说不出那块儿胭脂更好看,毕竟几十两黄金换来的这点脂粉,在她一个小丫鬟看来都是绝色。

    “这两个颜色都适合夫人,夫人肌肤那么白,抹什么都好看。”环儿恭维地笑着。

    “那是自然。”二夫人嘴角弯了个弧度,望着两块脂粉喃喃:“只是不知道哪块他会更喜欢......”仿佛是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失了言,她立马换了神色,瞪着眼呵斥环儿:“笨死了,挑个颜色都问不出话来,愣着干嘛,赶紧去膳房看看东西煮好了没!”

    环儿忍着委屈退了出来,其实她也早习惯了这女人的性情,只恨自个运气差,当初管家怎的就不让她分到大夫人那房去

    叹了口气,她也只能快步走去膳房,看看她家主子从昨夜就吩咐下来熬的乌鸡汤好了没有。只是怕主子等的紧,环儿闷头走得快了些,迎面就差点与过客撞了个满怀。

    “齐公子好。”

    环儿慌张地抬头,望见是巡视的齐云后才松了口气。倘若撞上了哪位贵人那她必要挨罚,齐云这里就没那么多脾气,他到了孟府一月有余,与他相处过的仆人都说他性子好。

    “起来吧。”

    环儿起身,望上齐云那张俊俏的脸,带着微微的笑意,将身边景物的春色都夺了去。环儿在心里暗暗叹息,只恨自己是个小丫鬟,对这样的贵公子是不敢有非分之想的。

    不过话说回来,不知是齐公子担了巡视的职责还是怎的,环儿最近总能日日都在二夫人的宅子附近见到此人。前日齐云帮主子逮了发情的野猫,昨个又带了些草药铺在花坛里,说是驱那些春花里的蜂,怕伤了二夫人,这些事务似乎都不应该是他来做吧。正思索着,对面那人一句清脆的问询。

    “我记着你是二夫人的丫头”

    环儿心内一喜,齐云居然记着自己的名字。

    “回公子,我是二夫人房里的环儿。”

    “下次走路留神着些,切莫再撞到别人。”

    还未等环儿允诺,他便带着笑走了。留下环儿依旧痴痴地望着这翩翩公子的背影,生出几分春心来。

    却不知那头背对的卧云想着自己身后痴痴的目光,笑得那叫一个嘚瑟。

    “不愧是小爷我这张帅破苍穹的脸哈哈哈哈哈......肯定也把这小丫头迷得团团转”

    环儿驻足许久,才终于想起身上的活,赶紧踏着青石板往膳房跑去。

    那锅乌鸡汤整整熬了一夜,乌骨都已快被煮化在汤汁里,枸杞与姜段在白色的汤汁里添了颜色,飘散着浓郁的香气。二夫人将瓦钵里的汤汁盛一碗递给卧云时,那扑鼻的香味扑得卧云一个喷嚏飞出来。

    此时正当卧云晌午换班小憩的时候,二夫人就趁着这个空当独自进了卧云的宅子,同时也让环儿给其他的护卫送份绿豆汤去,找了个慰问的名头避嫌。

    “齐公子日日护卫府上极为辛苦,我特地炖了这汤给公子送来。”

    卧云接过这汤,回了句谢,便一口将碗中的汤饮尽,下一秒咸味就霸占了她的神经。

    这女人究竟放了多少盐进去!

    卧云被这汤水咸得五官皱成一团,又不得不赔个难看的笑容给二夫人。

    “二夫人……咳咳……这汤您亲自熬的”

    “是啊,看齐公子这幅表情,是否是我煮的太难喝了”

    卧云赶紧摆摆手,一双眼含了情意望着眼前女人的双眸,压低了嗓子:“怎会,夫人巧手,在下从未喝过这般……这般绝味。”

    那二夫人一听卧云这绵绵的话语,瞬间脸蛋成了蜜桃,撑一只手娇羞地捧着:“那日宴会上,公子对我那般冷漠,可让我伤透了心,以为公子讨厌我得狠。可这几天公子日日来我宅子旁边忙活,百般的情意我也看得明白。”

    明白就好。

    卧云暗暗地埋怨,这几日来,她为了这一出美男计可是煞费苦心。日日要瞄准了宿千与几位老管事轮班打闲的空当,装个路过的模样去这女人的宅院旁忙活。这抓猫捕蜂的苦活都包揽下来不说,还要面对柳三杀一副嫌弃她这招数的模样,这才终于换来她上钩。

    而那夜在屋檐上卧云与柳三杀说的便是这一出“美男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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