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之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空城灵域
容玦怔忪数秒,才微微放松了眉头:“好自为之……吗”
城门外,寒风簌簌,马车在此停驻;守城的将士来来往往,盘问着来客,单单略过它。
“老大,那边来人了。”士兵吐着乡音,用嘴撇撇前来的红衣女子,“就是她”
被称为老大的将士瞅了眼来者,敲了敲旁人的头:“你个榆木脑袋,明明见过南暝王妃的画像,怎么能把这个……”话没说完,耳畔就响起盈盈女声——
“你们是他派来接我的。”声音庄严又不失温婉,使前者不由转过头,恰逢看到这女子坚定明亮的眼眸。
老大反应片刻,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只见她身披薄袄、腰系红缎,脸上的疤痕在薄纱下若隐若现,空有一副好看的眉眼,随即玩味一笑:“姑娘怕是弄错了,我家主上派我来接的是他的妻,并不是什么怪物。”身旁小弟觉得此话欠妥,忙扯扯他的衣服,又不忘偷觑那姑娘的脸色,却见后者神色如常,眼中含笑,淡淡回了一句“是吗”。
就当小弟以为她准备黯然远去时,却见她轻轻揭开面纱,露出较好的面容,冷冷看着老大,语气轻蔑至极:“不知你觉得我这怪物与你们所等之人有几分相似南暝澈真是有趣,竟找了你们这两个有眼无珠的榆木疙瘩来迎接我,你说,他若是知道了,你将他苦苦寻了四年的王妃差点赶
第三十五章 此会在何年(2)
画烛第一次见到容玦,是在幻璃与西城的联姻宴上。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往往对美的事物颇具好感,画烛也不例外。从茫茫人海中,她一眼就瞧见了身着夜行衣却貌比潘安的他。当然,那时她心思纯粹,只是想着“幻璃的护卫哥哥真好看”,眼神停驻不过几秒,就移了视线。
那次宴会热闹如常,也无聊如常,若不是她的阿姊是这盛宴的主角之一,画烛怎么也不会在此逗留超过半个时辰。她百般聊赖地摆弄着桌上的酒杯,顶着西城小小郡主的身份,除了她阿爹,任谁也不会因她这任性举动多说半分;更何况,她阿爹忙于交际,无暇顾及她,她便更加肆无忌惮,孩子心性大起,全方位无死角展现了她对此次宴会的不满与无奈。
殿中歌舞笙箫,咿咿呀呀,座中人也聊得火热。画烛扫过众人,望见了阿姊的丈夫,她的姐夫,幻璃的将军。在画烛看来,他除了年岁大些,长得圆润些,倒也没什么不好;可一年前,刚得知这一消息的阿姊,却伏在她床边哭得厉害。画烛记得阿姊说过的话,她记得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阿姊反复念叨着:我不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为什么一定是我,为什么……
画烛觉得阿姊的话非常有道理,若换做是她,她定会和阿姊一样有千般万般的不乐意。那时,画烛便发誓,她一定要嫁给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她的人。
这时,本来其乐融融、互聊家常的场面发生了变化,起因竟是源于舞女素白的衣裙,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刚从自我小世界醒来的画烛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见到座中一个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手持银杯霍然站起,笑意款款,长裙曳地,步于中庭。
那女孩身着与那舞女一样的素白衣裙,立在那舞女身旁,朝后者微微一笑,伸手将其扶起,继而转身直面座上侧妃,冷冷吐字:“娘娘有话直说,何必指桑骂槐。”
那娘娘笑笑,笑得和蔼,但不知为何竟让画烛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小小年纪竟如此多心;本宫不过是教训一下不守规矩、喜宴上乱穿素色衣裳的舞女,与伏音你何干莫不是因为与这舞女穿了同样颜色的衣裙暗自心虚”
“就是,”另一侧扮相颇为喜庆的女子阴阳怪气道,“伏音打小在宫中长大,什么时候该穿怎样的衣服早该烂记于心,如今顶着这一素雅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趁她母后身子抱恙欺负她,或者以为她是这幻璃宫的小宫女呢!”
画烛看到座上两人,一人眉飞色舞地滔滔不绝,一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觉得恶心不已,徒手拿了个鸡腿,抱着就啃,眼睛愤愤然瞪着她们两人,没过多久,就听见座上娘娘倏忽一斥:“瞪什么瞪!”惊得画烛忙搁下鸡腿端正坐好,余光瞥见娘娘紧盯着伏音,听她继续训斥道,“也不知你母后怎么教的你,仗着自己是幻璃唯一的公主,你父王宠你,小小年纪就目无尊长,本宫今日就代替你母后好好教训你!来人……”
画烛马上对这幻璃小公主心生怜悯,若是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么说她,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哦”当事人语气极轻,“代替我母后怕是娘娘觊觎后宫之位良久,早想取而代之,所以趁早在我母后杯盏中投了毒,使她现在依然有恙在身。”一语既出,满座喧哗。
“放肆!”被指控者猛然一拍桌子站起,随手抓起瓷碗往伏音方向一掷。
那一瞬间,画烛看得出伏音脸上始料未及的惊诧,刚想惊呼,却有一身影掠过她,翻身挡在伏音面前,徒手抓住迎面冲来的瓷碗,清冷不屑道:“娘娘若是敢伤公主一分,罪上加罪不论,我不会放过你,王上也不会饶过你!”
那一刹那,似乎有什么掠过画烛的心田,使她猝不及防,猛然一颤;她傻乎乎地看着那人的侧颜,呆呆站起,先前对伏音的怜悯被羡慕替代,她在想:如果这人维护的是她,那该多好。
“大胆!你不过是个小小护卫,竟敢这么对本宫说话!”座上人呵斥道,指着他,“来人,把他拖出去,杖毙!”见宫中侍从蜂拥而上,画烛不由呼吸一窒,却听发号士令者对她父亲说:“西城主,宫中有些毛头小子不守规矩,让您看笑话了,待本宫处理片刻,定当向您请罪。”
“你们谁敢!”宫中侍从将他缉拿,刚想带走,却见伏音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阻在门口,复而抬眼看着座上人道:“离旭娘娘应该知道,容玦是父王亲赐于我的人,你趁着父王御驾亲征,当着西城贵客的面儿,先代替我母后坐于主位,又想将他赐给我的人置于死地,若是父王回来,得知你今日所举,想必……”
“少拿你父王压我!来人,将伏音公主压入大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离旭呵斥道。
事情一时间陷入了僵局,作为旁观者,画烛只希望此事早点平息,她扯扯父亲的袖子,希望她阿爹能够阻止这一切,可任凭她怎么扯,她的阿爹就是不为所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
第三十六章 此会在何年(3)
沿着浅川往前走,背后是丝萝,前方是幻璃。
行至半路,他翻身下马,令其饮水。马儿很听话,似是通晓人语,俯身轻饮流水。
“马儿,你主人去了远方,以后你便跟着我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抚马鬃,想几月前,伏音策马寻他,后来将它孤零零丢在那里,还是朔月将它寻回还于客栈的。
真是粗心呢!
容玦默叹,不由又想起她在城门口喝令众将的情景。
那一刻,当数十士兵齐涮涮跪在她面前时,他才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光是这些人墙,还有无法逾越的五年时光,更有不能改变的身份地位。所以,他只能默默地目送她,看着她越走越远。
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看来当真如此!
其实他清楚那赤凌是谁。
起先只是隐约模糊的感觉,直到在殷府的那夜他才得以确定。
没错,那日他与伏音争吵过离开后曾折回原处,恰见赤凌抱着熟睡的伏音起身。
“容兄回来作甚”着月白衣袍的儒雅公子那时的语气却不复平常,并凤目微挑轻扬着睨了眼一丈以外的他,无疑是用胜利者惯有的姿态,“伏音累了,我送她回去。”
“你点了她的睡穴”鬼使神差般,他拿灵缺拦下赤凌的去路,“真是好本事,远距离操纵我杀死简夕,进而制造我跟她之间的嫌隙,武学造诣高、法术技艺精湛皆是好事,却不该成为你唬人的惯用伎俩,你说是不是,赤凌兄”他看对方的面色逐渐沉下去,孤注一掷去验证他的猜想,“不对,我该唤你声‘陛下’才是。”
对方沉吟片刻,扬眉看向他:“不错,我便是那南暝国君,容子夜,你能奈我何”
是啊,他能奈他何
那南暝国君南暝澈可是跟他家小主上有着一纸婚约的命定之人呐!
他闭上眼,感受寒风在脸颊是上做最后的挣扎。风过些许,畅饮的马儿突然发出不安的嘶鸣,霎时间,树枝乱舞,狂风肆虐。
听到脚步声逼近,他凛然睁开双目,拔出灵缺,催动符纸。黑衣人十人左右,皆是手握弯刀,招招致命。他先是使用法术将九人困住,又翻身将剩下一人抽刀的手打掉,以剑指其喉,朝着树林冷冷开口:“西城主何必处心积虑致卑职于死地。”
趁着容玦言语,被擒者抓住他的剑,反手将他擒获;容玦挣扎些许,见林中人做出暂停手势缓步上前,反倒不再挣扎,只是狠狠看着他。
“聪明人既然不能为我所用,留之何用”西城主轻抚胡须,“容护卫,当年,看在我小女儿对你芳心暗许的份上,你装愚钝,我也装糊涂,想着给你时间,留你机会,以为你总有一天会被烛儿感动,归顺于我,谁知你竟这么不识抬举,啧啧啧,可惜了!”他眼神微眯,继续道,“幻璃究竟有哪里好先帝老糊涂,受臣子离间,定下你爹通敌叛国的罪名,你还替他惩恶扬善、保护他女儿,你爹他的在天之灵若是知晓,能安息吗”
“城主将卑职调查得明明白白,语言字字斟酌、句句戳心,卑职好生佩服,只是,”容玦顿了顿,“若是我爹在此,他一定不愿我为了复仇通敌叛国,辱没他的功绩,坐实他的罪名!若是郡主得知我遭她最敬仰的父亲如此对待,她会如何我不说,城主您也应该知晓。”
西城主面色一凛,扼住他的咽喉,一字一顿:“你在威胁我”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实话实说。”容玦如此回敬,又在心里默默掐算时间,听远处树叶骤响,便趁着西城主手指微松,反手挣脱钳制,将身旁数人一一点穴,拍拍衣袖道:“只怕城主留我是假,杀我是真,子夜甚敢惶恐,只得下了禁制,先行一步。”说完,轻跳上马,一会儿低声唤道:“阿晏,你来得太晚了。”
丛林中,一位身着墨绿长袍的青年抱剑缓缓现身,他扫了一眼动弹不得的西城主,嗤笑道:“不是我来得晚,是我没必要来;表兄,一年不见,你的法术也不过如此。”
“舅父派你前来,所谓何事”
“为他料理后事,再者,带你回山庄。”裴晏瞥了一眼西城主,满脸不在乎。
“舅父让你杀他”容玦肃然,翻身下马,挡在西城主前面,“万万不可!”
“阿玦,你莫不是因跟那南暝王妃待得太久,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产生莫名奇妙的同情了,”一个形如洪钟的长者悄无声息地出现,“你忘了你父亲当初是怎么死的了吗”
容玦一怔,忙俯身,眼中晦暗不明:“舅父教诲,夜儿永生难忘!”
“当年教导你混入幻璃,是想看你如何倾覆朝政、为父报仇,而不是看你怎样辅佐王上、为国尽忠;孺子不可教也,舅父见你武功决绝,赐你左使身份,不是任由你差遣挥霍的!我调给你的侍从,你竟一一遣散了,若不是朔月成功混入南暝,你也算阴差阳错著成大功一件,
第三十七章 番外:声声慢(1)
1
我再次见到他,是在三年前的立夏。
我在勾栏里挪着舞步,他立于庭外傻傻观望。和一切话本的开端没什么区别,所有的风花雪月都始于此,都逃不开现实彼此间的差距,都逃不过往后的千万浮沉。
我一眼便认出了他,那个给予我紫米糕的小哥哥,那个陷我于水火的少年郎。
我恨他!恨他击退了我对未来的全部憧憬与想望,恨他将我的大好年华全都浪掷于这烟花柳巷!
可是,那又能怎样
我的恨,源于斯长于斯,恨到了一定程度,其他莫名的情愫也随之而来。
仅仅是一瞬,我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悔恨。
他在悔什么是悔当年为了少许银两把我抛掷此地,还是悔如今好不凑巧他也身至此处
我的笑容几近讥讽,舞步却更翩然轻快,勾栏外,那群人又在喝彩,纸醉金迷般挥霍着他们青春与钱财,他们大肆呼唤着我的名字,为我报以热烈的掌声……
我笑意更浓,面上却一点也未曾显露。若是他们一年前对我如此,我也不至于死去,所谓“死前无名,死后风光”就是如此吧!只不过,我这个微不足道的舞女的逝去,无人知晓罢了!他们,这群庸俗无知的人,所观所见的这个会舞会跳的美人皮,不过是洛羽觞用法术幻化的木偶而已。
对!现如今,我依荷,也只是个木偶而已,除了有记忆、有思想、有美貌以外,与那些粗制滥造的木偶也无甚不同了。
2
现在人们提到依荷,说的也不再是我。我自个心里清楚得很。
想来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不哭不闹,乖乖待在我这人形木偶的皮囊里,静静目睹那个代替我活下去的女人续写我的传奇。
如今回想,我与洛羽觞的相识颇具戏剧性。
那个月黑风高夜,我独自走上山坳,寻到一棵歪脖子树,准备用一根绳了结我毫无生趣的一生时,她便刚巧出现了。
“美人,你若不想活,把这具身体给我可好”我看不清她的相貌,却至今记得她说那话时的语气,那毫无怜悯却可睥睨傲然于天地间的语气。
奈何我那时一心寻死,将她视若无物,心一横,脚一蹬,只想变成个吊死鬼。
她倒好,一记飞簪,直向树上枝蔓射来,迫使我的“苦情戏”告一段落。
我坐在地上猛咳,咳来咳去,险些咳出猩红,她在一旁观望着,又似极不情愿地拍拍我的后背,替我顺顺气。
在我看来,她不算一个顶好的救命恩人,因为,在那之后,她啧啧嘴柔声对我说:“这么漂亮的人,这么死了怪可惜的,我手里恰好有一剂药丸,可保你毫无痛苦的死去,我可以跟你,也可以助你完成一个心愿,前提是,你这身子得借我用两天。”
当时,我还不懂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因我思忖着,吊死与服毒而死,除了死法不一,也没啥差别,于是便应了,随手牵过那颗好看的药丸塞进嘴里。
一个心死之人,将死前无论什么条件都会应的,譬如我。
我毫不犹豫的应允使她惊讶,那刻月光普照,借此余晖,我才真正看清的相貌。
伊人如水,可惜半边脸都被烧伤了,如若撇开那伤痕不瞧,倒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放入风雅楼也可让安婆小赚一把……只是可惜了。
惺惺相惜,这词儿付诸于我和她之间,再合适不过。
她问我为何要寻死;我答,与其苟延残喘,不如魂飞魄散。
事后想来,这是我回答得最具水平的一次,读起来既朗朗上口又充分显露出我前半生的坎坷命运,以及那时我绝望的内心世界。
她又问我所求心愿;我寻思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摇摇头,说什么无欲无求。
我想,她定是被我的高洁之志打动,一改先前傲然,郑重地对我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身体,让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她说这话时,我已精神游离,思绪漂泊在外,隐约间闻声,想做些反应却已无济于事。
奇怪地是,我没有死,有思想有记忆,可以说是个孤魂野鬼;更奇怪地是,洛羽觞不知道我活着,我行我素,顶着我那副好皮囊,混得有滋有味,将丝箩风雅楼的生意搞得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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