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绝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蔚微蓝
武观月顺着李隆基的思路说下去:“那么,是谁让他想起来,此事事关东宫可大可小,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只怕危及大唐社稷,与其一直被人起疑,拿来戏言,倒不如当着百官宗室的面,直截了当验明正身,不仅可以证明东宫清白,还可借此追究下去,反击镇国公主”
“阿沅不可能直接找上宋相公,即便找上了,宋相公也不会理她的,那便只能是通过姚相公了——原来姚相公那个人情还在了这里……”李隆基想着却笑容一滞,“可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
武观月有些不解:“若是顺利,自然是验出阿沅本是男子之身,破解一众传言。而市井里那些传言之所以愈演愈烈,显然是有人操纵的缘故,追查下去,难免不会查到镇国公主身上,圣人虽不会杀了镇国公主,但至少不会再那么相信她了,日后镇国公主若还想对付三郎,只怕要困难许多,这不就是阿沅一手办下的好事么”
“可她……”
“她怎么了”?李隆基撇了撇嘴:“没什么,她现在人都被关在了掖庭里,还能有什么作为后面的事情她根本无法控制,若是在验身的时候,她被姑母的人污蔑为女子……”
武观月更诧异了:“三郎怎么会这样想”
说是验身,其实并不可能在众人面前,便脱了萧江沅衣服来验。大唐毕竟是礼仪之邦,萧江沅又是太子贴身近侍,是未来皇帝身边的红人,不能过分得罪,总要留有余地。再说人家都在宫里活了多少年了,若是女子,早年她入宫的时候,怎么没人提起就算她不要这个脸面,太子也要吧
所以所谓验证,其实就是找一间屋子,把萧江沅关进去,然后寻一些或德高望重或信誉度极高的人进去,再由他们中的代表报读结果即可。那些人必然会来自不同的阵营,相互制约和监督,得出的结果务必一口气保持一致,才算生效。
这种情况下,镇国公主的人还敢说污蔑就污蔑,真当其他人不存在
李隆基自然明白武观月的想法,腹诽道,便是这样才更不好……
她本来就是女子,根本不是男子啊。
表面上,他却轻笑一声:“我随便想想,万一姑母手底下的某人狗急跳墙了呢”
武观月想了想:“崔湜”
李隆基却没继续说下去,而是道:“絮儿这小娘子好厉害,多亏你教导有方。”
武观月闻弦歌而知雅意,顺着便道:“也是她悟性高。我自幼年入宫,身边只有她一个人,自然是我学什么,就让她跟着学了。就算是比起我,她也不差的。”
“那正好,我有件事想让她去办。”
这三日间,萧江沅未曾睡过一时半刻。她要么打扫屋子,要么看书写字,或者花上大半日时间亲手做些吃食,或者十分亲和地笑着与禁军们说话,也偶尔会坐在榻上发呆。总之,她一直都醒着。
禁军们对此十分惊讶和好奇,混熟了之后也开口问过,却只见萧江沅垂眸一笑,笑意中有无奈流过:“没办法,奴婢怕死。”
这话说得太意味深长了,禁军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敢接。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圣人、镇国公主甚至于太子,谁都有动机害死萧内侍,这须得分两种情况。
一则,萧内侍若是男子,那便是圣人和镇国公主,毕竟当初宋相公可是要求当场验身的,愣是让圣人找了个理由压了下来,而后听镇国公主的,把萧内侍关到了这里。他们或许便是想使个法子,让萧内侍死得像是太子所为。
二则,若萧内侍是女子,那现在最想她死的便是太子殿下了。如果是这样,圣人这三日对萧内侍不闻不问,镇国公主也嘱咐过禁军,谁来探望萧内侍都别拦着,其中深意更不言而喻——引太子出手,借机让太子陷入绝境,再罗织些罪名,便可行废立之事!
而不论是哪种情况,他们三人,没有一位向禁军表示过,萧江沅这条命该如何处置。一般来说,这样重要的证人,交给他们的时候,总要提一句“护其周全”吧
然而不仅没有,这三个人的意思好像都是,随她自生自灭,死了
【第17章·萧郎奇谋断舍离】3
这三日间,李隆业每日都会去掖庭探望萧江沅。守卫禁军并不拦着,任由他来去,可是每每到萧江沅房前,他总会吃闭门羹。他十分不理解,阿沅为什么突然间不肯见他了,难道她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吗
直到这第三日,他才明白过来。他并不是凭借自己是圣人最疼爱的皇子身份进去的,而是这些守卫禁军根本谁都不拦,尤其是东宫的人——他想进来,还得把手下都摒退在外,虽不至于搜身那般过分,但也让他颇气不过。
再看东宫的人,上至贴身侍奉的宫人,下至充当仪仗的内侍,甚至随行保护的亲卫,哪一个没放到掖庭宫里来他那姑母这样吩咐,显然是守株待兔,之前若非阿沅关门不肯见他,没准他也成了那只兔子了。
他的脸色顿时一拉,当即便想转身找阿耶说理,可又舍不得好不容易见到的阿沅,想了想,只得拂袖走向树荫之下,那里有两人相隔着一张长几,在茶香水汽氤氲间相对而坐。他先朝坐在左首的女子拱手道:“武良媛安好。”
武观月起身道:“薛王万福。”
萧江沅也恭恭敬敬朝李隆业行礼,身子刚躬,就被李隆业抬手拦了下来:“好了好了,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武观月只微微一挑黛眉,便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笑道:“还不快给薛王看座”
三人便围着长几坐了下来。萧江沅地位最低,自然坐在最下首。她腰板挺直,动作轻柔地烹茶,跟方才没什么两样,与往常更是别无二致。李隆业一边跟武观月寒暄着,一边注意着萧江沅,想看看她这三日可否受了苦,刚想松口气,便注意到了她双眼下些许的乌青。?她这三日发生的事情,李隆业稍作打听就知道了,虽知道得晚了点,但内容还是很详尽的。他想帮帮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帮,今日既然见到了她,一定要好好问问她才行,可是……
“三郎今日还同月娘说,若是来到掖庭宫,估计会遇到薛王,这还真遇上了。”武观月稳稳地坐着,根本没有告辞的自觉。
她一定看得出来,自己来找阿沅是有事的!她是故意不走的!
李隆业心下控诉着,可表面上什么都不敢说。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有一种被祖母凝视的感觉。那感觉太惊悚了,使得他对武观月自小就疏离,不敢靠近,今天能跟她坐在一处说话,他简直要为自己题一个“勇”字。
李隆业对自己的拘谨和疏远,甚至可以说是敬畏,武观月是察觉得到的,也知道大概缘何如此。她从不刻意亲近来化解这一点,反倒任它根深蒂固,这不今日便要用上了么
要么,你有事直说,要么你就等今日过了再说。反正今日的萧江沅,是属于她的。
萧江沅却是第一次见李隆业自大圣天后之后,还能在面对一个女人的时候这般规矩。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武观月,视线有一刻的凝结。
这位武家娘子,虽然和大圣天后在血缘上没有几分交集,相貌也并不相似,但或许是因为她也姓武的缘故,她只是坐在那里,便有大圣天后的影子。
这一日萧江沅才刚洗过脸,武观月就来了。见武观月的随从一个不少地跟进来,萧江沅目光闪了闪。
说起武观月来此的目的,起初萧江沅是不知道的。武观月不可能不明白,自己已经是东宫的人,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作为太子新晋宠妾,一举一动都可以代表太子乃至整个东宫的意思,她却还是来了,显然是做好了被人猜测的准备。
果然,刚见到萧江沅,武观月便说这屋子太狭窄,十分不透气,反正外头也不冷,便干脆到外头露天而坐。她还特意挑了一处自己视野开阔,别人的视野也开阔的地方,一身正气坦坦荡荡,丝毫不怕被人看的模样。
刚坐下她便澄清了东宫:先是道明太子这两日对萧江沅不闻不问,纯属是为了避嫌,他倒不是心虚,只是人言可畏,怕来日阿沅被验出为男子,众人会以为那是他做的手脚;然后又表达了东宫对于萧江沅的信任,验身一事难免会伤及萧江沅的颜面,但是她的委屈绝对不会白受,此等大恩和大功,太子绝对不会忘记。
字字句句都是以萧江沅为男子的前提而说的。
武观月一张嘴,萧江沅便料到了她会说什么,所以听得并不仔细,甚至还有点神游太虚,想着大圣天后当年随天皇一同去长孙无忌府上,各种施恩以求其能同意立自己为宸妃之时,是否也是这般模样。
但在武观月说完的时候,萧江沅还是及时地回过神来,用一个向东宫方向跪拜的大礼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然后,武观月便开始有的没的聊起天来。天文地理、算数文学、音律歌舞、古今中外,她这些年在宫中绝无一日虚度而过,不仅样样都能聊得起来,还能用她仿佛无限的耐心,倾听萧江沅所说的一切。聊的时间越长,她脸上的笑容便越温存。
这个时候,萧江沅明白了武观月来此真正的目的。
武观月说的真真假假,无非是想上证东
【第18章·烈焰焚宫现深情】1
李隆业闻言,心怦然跳快起来:“好!”
武观月双眸微眯,便跟着走了过去。刚到小厨房门口,便见萧江沅将一束干草和火折子交给了李隆业:“多谢薛王了。”
李隆业仔细地看了看干草和火折子,发现干草是寻常不过的干草,火折子亦然,脸上鲜活的神情顿时一收,皱起眉头来:“生……生火就是你的麻烦事”
萧江沅颔首:“这对于薛王来说不算什么,于奴婢而言,却是比登天还难的。”
“为什么”
“因为……”萧江沅故作轻松地笑道,“奴婢怕火啊。”
李隆业定定地看向萧江沅,眼中有心疼显现。就在萧江沅以为李隆业信了的时候,李隆业眼中的心疼忽然尽散,双眸清明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笑容有一瞬的凝滞,萧江沅似没想到李隆业会突然这么问,一时节奏有些打乱,她却仍是很快便给拉了回来:“自小便有的。”?李隆业总觉得不大对劲,可见萧江沅如此一本正经,便只好信了:“那放着我来吧。”说着便接过干草和火折子,蹲在炉灶前,认真地生起火来。
若是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为了她操持贱役,李旦一定会致自己于死地吧。想到这里,萧江沅颇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她可是比谁都想活命的,可为什么自己的命,总是攥在别人的手里呢
“你叹什么”李隆业生火生得很专心,却还是听到了萧江沅的叹息。
萧江沅垂眸一笑:“奴婢是在叹上苍。看来上苍还是眷顾奴婢的,昨晚不忍奴婢活在恐惧里,便直接将奴婢房中的烛台尽数熄灭。当时的奴婢可真是松了一口气啊……”
“这事我听说了。”李隆业轻哼道,“哪来的什么上苍,分明是有人故意捉弄你,看我逮住他们的,定要挑了他们的手筋脚筋,免得他们以后再出来害人!”
萧江沅语气温和地安抚道:“无论如何,烛火熄灭的确是帮了奴婢很大的一个忙。每日一到晚上,奴婢就发愁,若不点烛火,屋子里太暗,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可当夜深要睡了,奴婢既不敢凑上前去吹灭烛火,更不忍叫已经入睡的他人来帮忙,所以不管昨晚是天意还是人为,奴婢都并不恐惧,反倒十分感激。”
“这么滥好人,都不像你了……”李隆业嘟囔道。
萧江沅的眉梢微微一抽,第一次想拿什么堵住李隆业的嘴。
武观月似笑非笑:“看来阿沅是真的很怕火。”
萧江沅恭敬躬身:“让良媛见笑了。”
这种话说出来连李五郎都不过尽信,难道别人就会相信武观月是肯定不信的,她只是想看看,在她这般严密的监视之下,萧江沅还能做出什么事来——李隆基嘱咐她的便是,看住萧江沅,别让她乱搞小动作。
便在这时,一个黑影倏地从小厨房后方一闪而过,脚步声十分细碎,若不仔细听,便以为是李隆业手中的干草声了。那脚步声以极快的速度渐行渐远,渐渐地便听不见了。
武观月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有人信啊
她细细地品着方才萧江沅说的一切,却怎么都想不通,这位少年宦官到底想做什么。昨晚那事不出意外是镇国公主派人做的,圣人再怎么不喜欢萧江沅,也做不来这样的事,萧江沅说出这些话,无非是为了惹怒镇国公主,可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呢,难不成镇国公主还能给她放把火来泄愤
若真是这样还好了,这便可以说是圣人和镇国公主心虚,要杀人灭口,到时候再验出萧江沅是男子,东宫的危机不仅全然解除,还可反攻圣人和镇国公主。
只可惜,镇国公主哪里是那般沉不住气的人呢
这时候,李隆业已经将火生好了。说来他先前再不济也是一位郡王,却从未养出金尊玉贵的矫情性子,再加上他们兄弟联合其他官僚子弟,总是去狩猎打马球,野外生火吃饭事常有的事,他的手法便显得十分纯熟。
萧江沅看着淡笑不说话,武观月则顺口问了一句:“三郎也会”
“三哥当然会,就是没我生得好。”李隆业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武观月:“……”
你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亲王,生火这种事也要比一比么
本以为萧江沅在此番作为之后,还会有其他的动作,毕竟她方才可以算为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些别有意图的话,单凭那些话就想引发某种后续,似乎远远不够。
武观月没想到,对于萧江沅来说,那都算说多了——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李隆业这里会出了点小岔子。
暮鼓早已敲响,一遍一遍传遍长安。行人纷纷自四方聚拢回各自的坊中,一扇扇坊门依次关上,等到最后一下暮鼓敲罢,整座长安都只剩下落锁的声音。
夜幕缓缓降临,笼罩在这片宁静的古都之上。
灯火逐渐绽放了满城,宫城此处最为明亮,而再明亮的灯火,都不如掖庭宫那一场大火来得耀眼。
当时,众人都已用完晚膳。见天色已晚,萧江沅也没再做什么,估计也做不出什么来了,武观月便稍稍宽了心。想着亲自回去跟李隆基说一下这一天发生的事,她便留下了武絮儿继续看着,自己则离开了。
可刚走到掖庭宫门外,便听北边遥遥地传来了阵阵叫喊:
【第18章·烈焰焚宫现深情】2
“五郎!”见身侧有宦官经过,手中拎着一桶水,李隆基立即抢了过来,朝李隆业的脸上便是一泼,“你闹够了没有!”
李隆业立时便清醒了。自己再这样闹将下去,原本他们之前并不为人注意的对话,只怕也要人尽皆知,对阿沅的计划有害而无一利,想到这里,他忙强逼着自己隐忍下来,却还是忍不住喃喃:“这不就成了是我害死她么……”
李隆基阴沉的脸色这才稍缓。他淡淡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下幼弟的肩膀,转头看向火场。他紧盯着火场的每一处,有些外围已经把火扑灭了,但是里头却越烧越旺,好在冬季天有些干,浓烟不是很多,还能隐约看清楚屋子里面的情况。
见他们兄弟终于安静下来,武观月才走上前去:“三郎,月娘以为,不如拆了这屋子吧。已经扑灭的地方,尽数拆走,如此一来,不仅外头的人更容易冲进里面,里面的人也好逃出来。”
却见李隆基又抢来一只水桶,抬起便往自己身上一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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