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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燃易爆易挥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不如归去兮兮

    今天她又挨打了。早上她还在睡梦中,男人就拎着她的耳朵把她从床上拖下来,扔在地上抬脚就踹。她翻了个身想要逃跑,但是男人铁箍似的手抓住她的衣领,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他手上似乎有铁质的东西,触感尖锐又冰冷,它划开了后背的衣服,在她布满红紫痕迹的身体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奶奶扑过来抱住了男人,带着哭腔骂他不是个东西。男人反手推了奶奶一把,转过身把矛头对准了奶奶。

    夏燃并没有保护奶奶的自觉,男人的手一离开,她就蹬腿蹿出家门,像一只被恶狗追赶的兔子,迅捷地跑远了。

    一般情况下,男人上午会出门,名其名曰做生意,其实就是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去街上坑蒙拐骗,横行霸道,最后醉成一堆烂泥躺在街上,什么时候醒了,或者被人踢起来,他才会摇摇晃晃往家里走。

    但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一直没有离开家。太阳升到中天时,夏燃偷偷摸摸地溜回来,想要找点饭吃,可是隔着老远就看到男人坐在自家小院门口,举着酒瓶子直接对嘴喝,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夏燃只好又走远了。

    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虽然她当时年纪小,要是让她敞开了吃,她能吃掉三碗米饭,比大人的饭量都大。可是她没有钱,也不能回家,连一粒米都吃不到。

    不过幸好她现在已经非常能忍饿了。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特殊技能,因为她是被迫的。饿这个字,几乎贯穿了她整个童年和半个青春期。她那个时候并不明白自己饭量怎么这么大,而且还不长肉不长力气,简直是个白痴。为此她一度很嫌弃自己,觉得自己身体出现毛病,后来又害怕这是因为男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给她注射了古怪的东西,让她总是觉得饿,必须要吃很多东西,必须去求他给自己一口饭吃。

    多年后她能凭自己的力气吃饱饭后,她才想明白出问题的不是自己,她健康极了,能吃是福。

    但是小夏燃还不明白,她揉着肚子一边责怪自己一边往县城东边走。

    县城很小,街道两边的店铺和居民楼都破破烂烂,人们灰头土脸地走来走去,街上都看不到几辆汽车,说它是特级贫困县都是抬举它,它又穷又小,几乎不能算是个县级行政单位。

    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夏燃没用多久就走出县城,来到城东那一大片麦田边。

    她先朝着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人注意她就赶紧钻进麦田里,抓住一大把麦穗在手里搓开,然后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夏燃喜欢这个季节,因为从现在开始到冬天来临,她都可以在野外找到吃的,虽然有时候可能被人抓住打一顿,还得被骂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夏燃觉得自己就是个野种,她不相信那个男人是她爹,她可能是男人捡回来的吧。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她已经决定了,等她长大了就离开家去外面讨生活,到时候她就有数不清的饭可以吃,还可以喝那种带气泡的饮料。

    抱着这个念头,夏燃熬过了一年又一年。虽然男人允许她上小学,不过她一点不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觉得男人在酝酿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招,想趁她松懈的时候一下子打死她。

    夏燃觉得男人的大招可能已经筹备好了,所以今天才有这么一遭。

    她并不知道今天是男人的妻子,也就是夏燃妈妈的忌日,其实也是夏燃的生日。她只知道晚上她试着又溜回去看了一眼,发现男人竟然还坐在中午坐的位置,眼睛红得活像两盏灯笼,酒瓶子扔了一地,更可怕的是,他手里还拿着一根和她手腕一样粗的棍子。

    这一幕简直是夏燃童年时期的噩梦,直到她成了别人的噩梦时,这种一想起来就浑身冒冷汗的恐惧才渐渐消退。

    男人打她一般不动用武器,他的拳脚就能打得夏燃抱头鼠窜,一个眼神就能让夏燃饭都不敢吃就跑出去。但是他醉的很疯的时候,刚刚磕了药的时候,有时会从床底下找到昔日在街头斗殴时最趁手的武器——棍子,把夏燃狠狠地抽一顿,打得她好几天都爬不起来。他打得最厉害的一次,直接把夏燃打晕了,最后还是奶奶扑在夏燃身上,替她挨了好几棍子才把人救下来。

    所以夏燃一见到那根棍子,心里就咯噔一声,随之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今天不能回家了。

    可是她能去哪里呢郝良才家或许可以去,但是谁也不能保证男人会不会再次冲过去抢人,而且六亲不认地破口大骂。

    最后她想来想去,就走到了县城外的麦田里,黑瘦的小手顺着路边的麦穗划过去,慢慢地往前走。

    天黑得非常快,她又抓了一大把麦穗当了晚饭,然后不得不开始思考在哪里睡觉的问题。想着想着,忽然听到身后的大路上传来一阵自行车铃的声音,她想都没想就钻进麦田深处,扑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来找她的郝叔焦急地东看西看,手电筒在路上、田里、树林里照来照去,寻找那个瘦小的女孩。他不敢喊夏燃的名字,生怕喊出来会吓到她,会让她误以为是她爹在找她。于是他错过了找到夏燃的机会。

    夏燃听到自行车走远了,才悄悄地爬起来,往麦田更深处走去。走着走着,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勇敢的念头——要不我干脆跑了吧!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腿上有了力气,飞快地分开只比她矮了一点的麦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她根本不知道害怕,反而因为有了希望心情昂扬。她不知道在麦田里挣扎了多久,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条河拦在她的面前。

    当时五河还是有水的,河水并不深,但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仍然很危险。夏燃不敢直接淌过去,便沿着河道往前走,希望能把五河绕过去,到河的对岸去,那里有她的新生活。

    河边长满了青青的野草,草长得茂密的地方几乎要没过夏燃小小的身影。走出一段路,她感觉自己都要被草包围了,分不清前路的方向,耳中只能听到蟋蟀和蚊虫此起彼伏的叫声,和风吹麦浪的哗哗声。

    夜黑星暗,道狭草深,茫茫然不知心之所往,惶惶乎不知何处是归途。

    小小的夏燃被迫停下了脚步,她站在银带般流淌的五河前,仰头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繁星,发出了类似多少年前伟大的诗人莎士比亚曾有的感慨。

    啊,我是走还不走

    最后她决定先不走,她困了,先睡一觉再说。她钻回麦田里,压倒一大片麦子,又揪了不少麦秸搭在自己身上,有床有盖还找了个块泥巴当枕头,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也正如莎士比亚说的另一句话,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夏燃在麦田里睡了一觉,在清晨迎来了她的曙光——她的奶奶乔女士。

    乔女士不是空手来的,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佝偻得那么厉害,用白布裹着几个馒头,缠在手上,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嗓子也很亮,高声叫着夏燃的名字。

    夏燃咕噜一下爬起来,认出了这个老人的声音,迟疑片刻后,站起来,猫着腰观察乔女士周围有没有人,以及她手里那几个圆滚滚的,一看就装着食物的布条。

    夏燃吞下好几口唾沫,最后觉得还是当个饱死鬼比较划算,撩开两条细腿就蹿出麦田,一下子扑到奶奶怀里,像个饿疯了的小兽,二话不说就开始撕咬装了馒头的白布。

    乔女士认出夏燃后,惊喜地松开了手,看到夏燃坐在路边啃馒头,高兴地满眼都是泪水。

    她看出夏燃现在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凑近了这个总防备所有人的孙女,慢慢地抚摸着她自己




第160章 丧礼(1)
    夏燃手指狠狠地抠着背包的背带,指甲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眼皮微微打着颤。

    坐在旁边的郝叔看她脸色不对,马上拍了她一把,把水瓶递给她:“喝点水”

    夏燃咽下一口唾沫,眼神逐渐恢复正常,摇摇头,把背包紧紧搂在怀里,闭上眼睛睡觉。

    郝叔眉头拧成了川字,心急如焚地望了后面座位的郝良才一眼,发现傻儿子正表情凝重地看着手机,他微微站起身往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赫然见到上面显示“散打速成教学视频”。

    郝叔没忍住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直戳出一个红印子。郝良才委屈地看了老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您打我干啥。郝叔压了压火气,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郝叔:夏燃有没有跟你提过遇到徐向前怎么办他现在不在县里,但保不准听到消息会回来。

    郝良才:没有,她这几天就没跟我说过几句话。

    郝良才:我跟她说要是丧礼上有人捣乱,我就跟他们拼了,她只是哼了一声。

    郝叔:哼是什么意思

    郝良才:就是那个意思。

    郝叔:唉,我看悬了。她早上问我她家现在还有什么亲戚关系,让我回去帮衬着联系一下,看样子是想通知所有人。这下子躲不了了。

    郝良才:爸,你怕什么,我都不怕了。他们要是敢在乔奶奶面前捣乱,我就跟老大一起揍人,再不济我压死他们!

    郝叔:你个臭小子!我叫你来劝架,谁叫你火上添油的!这一架不能打,会出人命的!下了车你就劝夏燃联系本家的亲戚就行了,低调点赶紧把事办完,咱马上走人,听到没有!

    郝良才:爸,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以为五河还像十年前没人管吗我就不信光天化日的他们还敢动手

    郝叔:傻小子,谁告诉你要光天化日了。他们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当然不跟你真刀真枪的动手,就怕暗箭伤人啊。

    ……

    千里之外的安家,安醇穿得厚厚的,抱着海子诗集坐到后车座上,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白皙到几近透明,鼻尖上挂着晶莹的汗滴。

    安德看着他坐好,又给他系好安全带,扶着车门问道:“安醇你真得要这样吗你让哥哥很伤心。”

    连日的忧惧和愤怒让安德很难保持平静的面目了,他的手指快要把车漆刮下一层来,手背上筋一根根地跳起,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然而安醇只是目光沉静地望了望怀里的诗集,说:“哥哥,我身体还好,你不用担心。我早上吃了一大碗饭呢。快走吧,晚了夏燃又出门了。”

    安德忍不可忍地一巴掌拍在车门上,恨不得马上把安醇从车里揪出来。坐在副驾驶上的胡清波赶忙下车拦住了他,好说歹说地劝他去开车。

    安德狠狠地咬了咬舌尖,感受到嘴里弥漫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冲天的怒火,一言不发地上车打火。

    车子七拐八拐地开到夏燃租的房子前,安醇照旧自己迈上高高的台阶。他怕自己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就累了,还请胡清波帮他找了一个小马扎。

    他坐在马扎上手捧诗集,翻开第一页开始轻轻地朗诵起来。

    安德站在台阶下面,又气又悲地望着他,眼眶都气红了。

    “安德你冷静点,他现在就靠见夏燃提着一口气呢,你要是不让他见才是害他。”

    “我怎么冷静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没看到,他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了,让那个夏燃马上滚出安醇的世界!”

    “小声点别让安醇听到,你……”

    “哎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

    就在安德和胡清波争执的时候,一个四十左右的矮胖男子抱着一个吸尘器走到单元楼门口,他一眼看到坐在门口念叨的安醇,立刻高声叫了一句,边喊边冲上台阶,几步就走到安醇面前。

    “你念什么呢”他气势汹汹地看着安醇手里的东西,第一时间以为他在念经,先觉得晦气,在看到封皮上写的海子诗集时又觉得古怪。

    安醇受到了惊吓,抱着诗集缓缓站起来,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安德和胡清波也跑了过来,几个人三言两语把误会解开,男人这才表明自己的房主身份,不怎么客气地让安醇别在这里待着了。

    安醇大惊失色:“这不是夏燃家吗你怎么会住这里”

    男子扫了他一眼:“现在是我家,她把房子转租给我了。”

    后面的话安醇一个字都听不到了,他手一松,诗集便扣在地上,沾了满页的灰。

    他迷迷糊糊地推开挡路的男人,扶着墙一脸惊恐地往外走。胡清波赶忙拉住了他的胳膊,他缓缓回头,呼吸已经有些急促。

    “手机呢,手机!”他忽然问。

    胡清波赶紧把自己手机掏出来递给他,安醇颤抖的手指拨打了夏燃的号码,却听到机械的女声不带感情地宣告他打了一个空号。

    安醇拿着手机愣了好久,直到手机被胡清波抢过去才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胡清波安慰道:“我有她朋友的电话号码,你先等会,别急。”

    胡清波边打电话边往台阶下走,安醇踉跄地追了几步,看到胡清波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似乎觉得奇怪,然后继续放到耳边,最后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

    安醇顿时明白了什么,捂着心口一步一步下台阶,眼中迷茫着天崩地陷般无处可逃的绝望。

    安德见他脚步已经不稳,紧走两步拉住安醇刚想安慰几句,安醇却脚下一滑,直愣愣地顺着台阶溜下去了。

    走自然不如滚得快,安德一步跨下三个台阶时,安醇已经平安着陆了。安醇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爬起来,只是看着副驾驶上的胡清波,一言不发。

    安德把安醇扶起来,焦急地摸摸胳膊看看腿,最后捧着他的脸紧张地问他有没有磕到哪里。

    安醇抬眼看安德,眼泪哗哗地流下。

    他把脸埋在满是灰土的手掌中,呜呜地哭道:“她真得不要我了,她真得走了,都没跟我告别。”

    胡清波连打好几个电话都被挂断了,最后只好无计可施地下车。安德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胡清波皱眉摇头,听着安醇像个受伤小动物似的呜咽出声,心里阵阵发酸。可安德却明显松了一口气,拍拍安醇的肩膀哄他回家。

    夏燃终于走了,走得无影无踪,这下子安醇就能好好养病了。安德很乐观地想着。安醇的伤心是暂时的,早晚有一天他会想明白夏燃只是他生命里微不足道的过客,大把美好的未来在等待着他。只要他好好治病,养好身体……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中午安德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因为安醇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到卧室里,还把门反锁上了。

    安德在外面拍了很久的门,苦苦哀求了半天,安醇也不为所动,他怒极的情况下,直接三脚两脚把门锁踹开,冲了进去。

    卧室里照旧昏黑不通风,只有墙角亮着一盏台灯。

    安醇倚着书架坐在地上,身边散落了十几张画纸,毫无疑问上面的主角全是夏燃。她高兴的,不耐烦的,吃东西的,生气的,每种形象都鲜活逼真,就好像这人还阴魂不散地围在安醇身边似的。

    安德一看那些画,头皮顿时就炸起来,他抢过安醇正在画的纸,高举在空中,声音都颤抖了:“安醇,哥哥求你,忘了她,好好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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