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易爆易挥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不如归去兮兮
郝良才在他们身后听得目瞪口呆,他满脑门问号地想,我叫你来劝老大同意火化,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你都快把老大说哭了。
他刚这么想完,夏燃却把泪缩了回去,眼眶憋得通红,神情非常痛苦。
夏燃极少表露着这种无助又绝望的样子,郝良才一看顿时先哭了出来,别过头去自己抹了一把泪,再回头时,却发现胡清波站起来把夏燃挡住了。
胡清波把手搭在夏燃肩膀上,叹了一口气,道:“难受就哭出来吧,或者用你习惯的方式发泄出来。你要是想打人,打我也没关系。别憋着。发泄完了,洗洗脸换好衣服,去见乔奶奶最后一面吧,她还在等着你。你不是一个人,我,他,我们都陪着你。”
胡清波回身
第155章 归(1)
正如胡清波所料,第二天早上夏燃醒来的时候,终于从灵魂离体般的悲伤中挣扎出一丝清明的神志。
她费力地揉了一把脸,却忽然感到手上一痛,抬起胳膊看到手背上的绷带,才恍然想起自己的伤是怎么来的。
她平躺在床上,看着厚厚的染了血色的绷带发了一会儿呆,听到窗外有小孩子哭闹着上学的声音,还有大人们气急败坏地训斥,然后慢吞吞地坐起身来,视线环顾,发现自己已经在家里了。
卧室的门敞开着,小沙发横在门口,做出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可是看门人郝良才却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眼睛肿得像两颗发红的核桃,想来昨天哭得不轻。
夏燃从床上爬起来,站在郝良才面前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家伙睡得还真是实在,要是让他当监军,军队全跑了他估计都不会醒。
夏燃光着脚踩上沙发扶手,下一步踩在靠背上,然后就轻飘飘地越过沙发,落在了客厅里,连屋里的浮尘都没惊动。
晨曦从客厅窗口一点一点地漫进来,先照亮了窗下摆满旱荷、文竹、多肉、芦荟和仙人掌的花架。这些无忧无虑的小东西们在金色暖阳下舒展着翠绿饱满的枝叶,仙人掌顶着一朵嫩黄的花苞,一枝独秀地矗立在一片浓绿之中,抢眼得很。
可是夏燃冷落了它,反而拿起一盆手掌大小的黄丽,盯着它厚实晶润的叶脉看了一会儿,忽然无意识地放到鼻下深深地嗅了一口,好像想从它身上吸取到一点生命力似的。
怎么办
夏燃鼻尖蹭了蹭中间那几片刚刚长出来的又小又嫩的叶片,眉头轻轻地皱起,感到一股酸涩的液体再次从心脏里汩汩流出,刹那间流遍全身,连呼出的气体都染上了苦味。
怎么办她该拿这些小东西怎么办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由得划过奶奶拿着小喷壶,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往花盆里浇水的场景。
这种回忆实在太可怕了,她只要一想,眼睛就会发酸发胀。她赶忙放下黄丽,甩甩头,强迫自己把记忆赶走,又冲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才稍稍冷静一点。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想。
夏燃深吸一口气,抽了抽鼻涕,而后转身走到卧室门口一脚把郝良才踢醒了。
郝良才受到惊吓,直接圆润地滚到地上,翻了个身爬起来一见到夏燃,马上喜笑颜开地问:“老大你醒了,你还发烧吗”
夏燃垂着眼不敢看他,生怕他看到自己眼中异样的可能会显得脆弱的神色。
她说:“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郝良才愣了愣,然后爬起来,把沙发推到一边让开路。
夏燃的余光追逐着他的身影,看到他走到大门口马上要开门出去,刚想进卧室拿衣服,郝良才却又转身面对她,觎着她的脸色虽然冷冰冰的,但是不像那天在急救室门口那样吓人了,便小声地说:“我爸在那里盯着呢,你要是不……我的意思是,你签个字就行了,我爸和我,我们替你办……”
夏燃蓦然回头,细长的眉眼斜斜地指向鬓间,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蕴藏着不出世的杀气和戾气。只是被她看上这么一眼,都够让人胆战心惊的。
郝良才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就在他以为夏燃会抓住手边的东西朝他砸过来时,夏燃却低下了头,眼睛半闭不睁地盯着生了锈迹的门把手,道:“让郝叔等我,我自己来。”
夏燃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两件衣服走到浴室,花洒拧到最大,衣服没脱就走了进去。
滚烫的水流直接浇到没有头发遮挡的发根,烫的她浑身一颤,打了个寒颤,接着她任热水把外套和裤子全都打湿了,这才开始脱衣服。窄窄的袖口被手背上的绷带箍住了,她便用牙咬开了上面打的结,一圈一圈把绷带解开,尚翻着嫩红血肉的伤口便触目惊心地横陈在灼热的水流下面。
夏燃继续脱衣服,让热水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淋了一遍。
她潦草又全面地冲洗自己沾满灰尘的脖子和手臂,双脚,以及那张死气沉沉的脸,用力地揉搓着。手背上的伤口隐隐泛起刺痛,她浑不在意地直接把手伸到水流下冲刷,直到痛感麻木了,才缩回手,拿起毛巾草草地擦干身体,穿上衣服。
她再次站在郝良才面前的时候,郝良才已经没法从她身上任何一点地方看到亲人新丧的悲痛和绝望了,取而代之的是郝良才不敢揣摩的东西。
就好像夏燃从出租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顺手把过去近十年磨砺出来的油滑世故又从容张扬的硬壳子脱掉了,露出暴躁狂妄、阴沉冰冷的本质。
郝良才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这是一个错觉,他使劲揉揉涨得难受的眼皮,越揉鼻头越酸。
夏燃并没有留给他感时伤怀的时间,径直往公交站走去,郝良才追在大步向前的夏燃身后,最终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了。
夏燃停住脚步,冷笑一声:“你哭什么别哭了。”
正好公交车来了,夏燃也没再劝,自顾自上了公交车,郝良才赶忙跟了上去。
之后,夏燃果然像她自己承诺的那样,亲手料理奶奶的所有后事。郝良才一家人想要帮她,却根本插不上手。
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地忙忙碌碌,有条不紊地办死亡证明,结清医院的费用,联系殡仪馆,和工作人员商量需要哪些服务,买了寿衣和一大袋榴莲酥,以及骨灰盒,缴纳火化的费用。
那种不含私人感情的模样,极不正常,她像极了冷眼旁观的无关人员!
郝叔心里又痛又急,几次想劝她难受就哭出来,可惜夏燃一听他讲话掉头就走,郝叔跟在她后面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着,两天时间嘴里起了好几个火泡。
幸好遗体确认时,夏燃那冷若冰霜的脸裂出了一道缝,要不然郝叔真以为她已经疯得无知无觉了。
她一看到穿着寿衣化了妆的奶奶,腿一软直接跪下去,膝盖重重地磕在水泥地面上。
但是夏燃的“失态”也只持续了短短的两分钟,她就摆摆手,推开郝良才的搀扶,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没错,是我奶奶。”她自言自语地说着,拿过遗体确认单签上自己的名字,看着奶奶被送入了火化炉。
不久后,那个陪她从五河一路跋山涉水来到a市的人,就会被一把无情的火点燃,最先消失的是毛发,接着是皮肤组织和内脏,最后只有骨头会留下。它们会变成一捧灰,要是扬在有大风刮过的山头,很快就会被卷上天空,落入草丛间,山花下,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就,彻彻底底地不见了,消失了。
夏燃心头仿佛也被扬了一片死灰,曾经勃发的生命力和昂扬的生存斗志,全被掩盖在厚厚的灰尘之下,连一点火星都看不到了。
骨灰要三天后才能拿到,夏燃看了奶奶最后一眼,就果断地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郝叔实在忍不住了,把想要回家的夏燃拦在了殡仪馆门口。
他听到夏燃跟工作人员说骨灰不托管在这里,那就是她想带走了,可是她能带到哪里去呢
她或许想让奶奶落叶归根,可难不成她打算就这么把奶奶的骨灰带回老家,五河的那帮人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郝叔试着拍拍夏燃的肩膀,夏燃没躲,他就得寸进尺地摸摸她的头顶,新长出来的发茬扎的他手心疼,就像她现在垂眼不语自作主张的模样一样扎人心窝。
郝叔叹息一口气,心说她毕竟还没成家,再成熟稳重的样子都掩盖不住孩子气的本质。
于是他的三分气已经换成了十分的心疼,沉声道:“夏燃,你有什么打算,跟我说说,行吗郝叔虽然不太中用,但是你毕竟还年轻,自己拿主意恐怕有想不到的地方。”
夏燃听到郝叔说自己不中用那句,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她抬起眼,似乎是想带着歉意笑一笑,可是嘴角一扯,愣是没笑出来。
她偏头躲开郝叔的手,眼睛不带
第156章 归(2)
安醇说到做到。
他趁着安德惊恐地僵住时,终于把自己从安德的怀抱中解救出来,顺着沙发的扶手爬到地上,像一只背着重重硬壳的蜗牛,一点一点往卧室里蹭。
胡清波心跳得厉害,他直觉安醇再这么情绪激动反复发烧,早晚要得了心脏病这样不能挽回的大病。
他赶忙跪下来,陪着安醇往前爬,轻声问道:“安醇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安醇摇摇头,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虽然睡了那么久,可是眼下仍然挂了两个黑圈,大熊猫似的目光呆滞地看着胡清波。
半晌,他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往书房爬。
胡清波不敢拦着,一直对安德使眼色,可是安德像是看到了又像是没看到,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在地上乱爬的安醇,竟不过来帮忙。
胡清波只好自己上了,问:“你要找什么东西吗我可以帮你拿。”
安醇喘了一口气,可能是真得累了,犹豫了片刻后,道:“手机,在书房抽屉里。”
胡清波赶忙站起来跑到书房,把所有的抽屉都打开看了一遍,却没发现手机。
他两手空空地跑回来,看到安醇的目光时心里非常愧疚,不过他很快明白安醇可能是想打电话,便主动掏出自己的手机解开锁递给他,道:“要是想打电话,用我的也行。”
安醇接过手机,爬到墙边靠墙坐着,然后颤颤巍巍地滑到拨号键盘,按下了那串只打了一次就记住的号码。
可是不久电话就自动挂断了,没有人接。他又连着打了十几个,夏燃也没回。
他苦笑一下,忽然想起当初夏燃给他连打了十几个电话的场景了。
他把手机还给胡清波,甚至还对他笑了笑,道:“她不接你的电话,我得用我的号码。”说完他就继续往书房爬,执着地找自己的手机。
可是他的手机已经被安德藏起来了,根本不在书房里。胡清波被安醇的眼神指挥着,他看哪就去翻哪,可最终自然是找不到。
安醇颓然地坐在地上,呼吸略显急促。
他今天还没吃过饭,虽然打了营养液,可是对于他虚弱不堪的身体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
而对于他那跟常人略有不同的大脑来说,消耗最大的还是精神力。他头疼得厉害,看胡清波的时候都快带上重影了,连他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水幕,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可就算听清了也没用,胡清波也没有办法找到手机。
但是胡清波心里憋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他不知道说出来会对安醇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只敢在心里过了一遍,反复推测安醇会出现什么反应,排除所有的危险后才肯说出来。
在胡清波犹豫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安德终于动了。
他眉尖不住地抽动着,下巴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睛闭上又睁开,表情已经因为急剧的悲痛而逐渐扭曲。
不过他在深呼吸几次后,捋了一把头发,然后快步走进自己卧室,从抽屉里找出了安醇的手机,扔在书房门口,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大门口,开门,关门,离开了。
胡清波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安德的背影,他很想追出去,可是现在安醇更需要人照顾。或许就是因为他在,安德才敢走出大门。
胡清波重新走到安醇身边,看着他一遍一遍地拨打夏燃的号码,等来的都是自动挂断的声音,心里跟着一点一点地揪起来了。
在打到第二十个的时候,胡清波按住他的手,轻声道:“别试了,没用的。要是她想接,第一个就会接的。”
安醇的眼神顿时一片灰暗,顺着墙缓缓地溜下去,躺在地上,难过地哭起来。
这可太要命了。
安醇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垒得高高的积木,每一次情绪波动每一次生病发烧都像是从上面抽下一块木头,谁也不知道哪一次病发就会让他垮掉。
胡清波胡乱地抹干他的泪水,可是擦掉了还会有新的出来,顺着眼角直接掉在地毯中,很快就沾湿了一大片。
“安醇别哭,我们再想想办法。你想见夏燃是不是”
安醇哽咽着点点头。
“可是你现在身体太差了,就算见了夏燃也说不了几句话。”
安醇止住哭泣,泪眼朦胧地注视着胡清波的方向,颤抖道:“我吃饭喝汤,让我吃什么就吃什么,不会吐了。给我饭吧,我可以的。”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别急。”
胡清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安醇那张疲惫又忧伤的脸,终于决定和盘托出,死马当活马医了。
“有件事我们还来不及告诉你,你先有个心理准备我再说。”
安醇眼睛蓦地瞪大了,想要爬起来。胡清波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墙,先哄着他喝了半碗汤,这才敢说下面的话。
“在你生病的时候,夏燃家里出了事。她奶奶去世了,她很伤心,所以现在应该顾不上你了。”
安醇愣了片刻,然后低下头喃喃道:“怪不得,她肯定很伤心。”他又一抬头,紧紧地盯着胡清波说:“我想去看看她,带我去看看她,可以吗”
胡清波抿着嘴皱着眉头眼睛也挤到一起,比直接大笔写“为难”两字在脸上还要明显的为难表情,让安醇的希望又落下去了。
“不能是吗那我自己想办法。”
安醇倒也不强求他,话刚说完便自食其力地往书房外挪,走几步歇一口气,三分钟后终于挪到了安德卧室门口。
他自己扶着墙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随手抽了一件外套就往身上套。
胡清波跟在他身边,见他穿外套就明白他想自己出门,心里不由得叫苦不迭,万分明白了安德这些年的苦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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