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易爆易挥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不如归去兮兮
旁边床位躺着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姓王,住了三天院只有儿子来了一次,可站了十分钟就走了。两相对比,她真是越看夏燃越顺眼,每次夏燃来都会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夏燃这么不怕麻烦地劝着奶奶住院,不禁艳羡地说:“您孙子真好啊!”
乔女士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
第151章 离殇(3)
安醇放下手机,扶着书架慢慢站起来,踩着满地凌乱的书本和毯子走出卧室,来到客厅。
安德现在不在家,上午劳拉打电话来说公司有急务需要他处理,他就急匆匆地出门了,只来得及嘱咐安醇待在家里休息,要是饿了就给李阿姨打电话。
可是安醇的心已经从半开的窗户飞出去,随风一起飘向那间小小的病房。
“夏燃,你不要不理我。”
安醇站在空空荡荡的客厅,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很小声地嘀咕道:“我会很伤心的。”
他闭上眼睛,使劲攥攥拳头,然后快步走到门口拿起大衣鞋子,又从鞋柜的盒子里数出有零有整的几百块钱,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出了家门。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陌生的医院门口,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循着标志找到住院部的位置,过五关斩六将似的穿过宛若菜市场般拥挤热闹的走廊,来到乔女士告诉他的病房前。
门上有一小块方形玻璃,他小心翼翼地往屋里一看,床位靠门口的乔女士正好看过来,一见到安醇便笑着招招手。
安醇做贼似的慢慢推开门,身体卡在门口,先把屋里的人看了一遍,见没有夏燃,眼圈顿时红了。
他扶着门框,蚊子哼哼似的问:“夏燃呢”
乔女士见他并不进来,还以为他嫌弃这里不好,便讪讪地抽回了手,道:“你来晚了,夏燃刚刚有事出去了,要很晚才回来。”
安醇定定地看了乔女士半晌,眼神一点点变暗,失望之情无以言表,周身散发着幽幽的哀怨,失魂似的继续保持半边身子在里另一边在外的姿势。
乔女士见他神情萧瑟,叹息一声,慈爱地邀请:“吃饭了吗要不来乔奶奶这里坐会儿”
安醇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抿着嘴点点头,腿往屋里迈了一步,可算是纡尊降贵地走进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往前再走,而是手背在身后,贴墙而立,从心理到身体都十分拘谨。
他慢慢地把腰直起来,后背实实在在地靠在墙上,忽然啪一声,肩胛骨蹭到了墙上的一排开关,天花板上的灯一下子全开了,阴天昏暗的病房顿时明亮起来。
没睡着的人全都扭头看他,一见来了个陌生人,眼睛齐齐睁大了几毫米。
再看这人长得又高又瘦,如同一根立在墙边的细长麻杆,衣着和长相倒是不错,看起来挺年轻的,就是太腼腆了,被那么多人一看,竟然吓得开始抠墙皮了。
幸亏医院的墙皮比较厚。
乔女士赶忙再次伸手招呼他:“别抠了,过来过来,别怕。”
安醇这会儿只觉得天都塌了,乔女士的声音好像在很远的地方传来,听不太真切。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定出了意外,要不然夏燃不会明知道他要来却不见他。
为什么呢她讨厌我了吗不,她没有啊。
安醇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低着头看向地面,呼吸急促,心跳加剧,几秒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顺着墙壁滑倒在地面上,手脚软得像是没骨头似的,半天都爬不起来。
“怎么回事”
乔女士刚要下床去扶,一个病人家属已经抢先走到安醇身边,把他扶起来,又放了把椅子在病床前,让安醇先坐下。
安醇像个木偶木然地接受了这个安排,看着矮身询问他的女人,摇摇头道:“谢谢,我没有不舒服。”
他扭头看向一脸担忧的乔女士,问:“她去哪里了我真得想找她,想见她。”
乔女士为难地抿抿嘴,嘴唇附近的皱纹像是包子褶似的一层层卷起,末了,她想起夏燃的嘱托,赶忙抖擞精神,拍拍安醇的胳膊说:“别伤心了,等她办完事我告诉她一声,让她有空去找你。”
安醇不为所动地望着她,眼神越发空洞。
他的眼珠原本就呈现晶润的黑色,在如羽扇般铺展的黑亮眼睫毛衬托下,就像是一口被黑色密草遮掩的深井,看上去神秘非常,可若是望进井里,就会发现其中藏着的心灰意冷简直令人心悸。
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她不会找我了,她在躲我。”
乔女士眼皮一跳,立刻反驳道:“没有,她真有事。要不你多等一会儿,跟乔奶奶聊聊天,说说话。我这里有糖,你喜欢糖是不是”
乔女士装模作样地从枕头底下翻出夏燃早就准备好的紫皮糖,按照夏燃的指示往安醇手里塞。
夏燃说了,安醇最喜欢吃这种糖,没准吃了就会开心一点。
安醇迟钝地看着手心里的糖,见到熟悉的紫色包装纸,认出这是什么糖以后,脑子里轰隆隆作响。
与此同时,窗外忽然闪过一道光亮,接着雷声炸响,就如同在楼顶爆炸似的震耳欲聋。
安醇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根本坐不住,眼前阵阵发黑。
夏燃知道他要来,夏燃躲开了,夏燃在躲着他,夏燃只给他留了糖,夏燃,夏燃,夏燃……
安醇站起来,像是要推开什么似的,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两下,忘了道别,转身就往外走。
他不知道走了多远,耳边传来喧嚣声,可是他一个字都听不清,有人撞了他一下,然后跑开了,接着更多的人撞了他,他只好摸索着扶墙继续往前走。
忽然,他的胳膊被人攥住了,乔女士拼了老命,迈着五寸金莲,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
“安醇,你怎么样了”
乔女士捂着胸口问道,她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额头上跑出一层薄汗。
她比安醇矮两头,要努力地仰头才能看到他,可是安醇像是没有看到她似的,还想继续往前走。
“别别,安醇,奶奶告诉你,夏燃她,她不是有事。”
安醇如梦方醒似的打了个颤,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佝偻而瘦小的老人,半晌才认出来这是夏燃的奶奶。
“她在躲我是吗”
乔女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抓起安醇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想要把温度传递给他。
可惜她不像夏燃,她的手温凉又无力,似乎并不能温暖安醇此刻受伤的心灵。
“孩子,乔奶奶站在你这边,但是夏燃她,脾气比较硬,你对她有点耐心。别灰心,回去等消息吧,奶奶再劝劝她。”
安醇愣了愣,面无表情地问:“她不喜欢我了,所以躲我对吗”
乔女士愁得脸色的皱纹又多了两道,心说又来一个认死理的臭孩子。
她反复摩挲安醇的手背,絮絮叨叨道:“没关系,她就是暂时想不开。你要不跟奶奶再待会,你脸色不好看啊,是不是没吃饭,奶奶那里有吃的,跟奶奶走吧,走。”
可是安醇意外地脱开了她的手,摇摇头道:“我知道了。”转身继续往前走。
虽然安醇身体瘦弱,可毕竟手长脚长,乔女士像是追公交似的一边摆手一边喊,追了他五六步,又喊了几声安醇,安醇已经像朵云似的轻飘飘地飘到电梯门口,正好电梯来了,他就上了电梯,乔女士就是长了八条腿也追不上了。
老咯老咯,帮孙女追个人都追不上了。
乔女士捂着胸口望着电梯口,叹了几口气,无计可施地转身走回病房。
安醇浑浑噩噩地下了楼梯,身体的惯性带着他随人潮慢慢移动,很快他站到了住院部门口。
天空浓云密布,空气压抑而沉闷,像是蓄满了易燃易爆的棉絮似的,隐藏着一触即发的危机。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灰沉沉的天空,天边传来一道惊雷,把安醇慢半拍的意识震醒,他浑身一颤,迈下了楼梯。
夏燃不喜欢我了。
她躲着我。
我好伤心。
安醇低着头,在住院部和医技区之间宽阔的石灰路上行走着。他垂头丧气,双目无神,像一具
第152章 离殇(4)
夏燃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张需要她签字的病危通知单。
病症是重度肺炎,引发了一系列并发症;病人是她唯一的血亲,是她奶奶,勇斗三代流氓的乔女士。
她捏着这张薄薄的纸,简直不知道拿它怎么办好,团成一团扔肚子里当做没这回事行不行
两天前乔女士还一边吃饭一边生龙活虎地说落她太固执了,让她劝劝安醇,并表示如果跟他处对象会得到家庭的支持。
夏燃觉得乔女士已经担心孙女婚事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了,她了解安醇吗,她知道安醇得了什么病吗,她知道要是辜负了安醇会出人命吗这特么哪是谈恋爱,根本是送命好吗更何况安醇还有个变态哥哥随时准备磨刀霍霍向猪羊,哦,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毫无疑问就是那猪羊。
她宁可跟胡清波再谈一次恋爱再被耍一回,也不想冒险让安醇觉得他有机可乘。
所以安醇来的时候,她就躲在隔壁病房,蹭了一个小马扎坐,又蹭了病人家属一个苹果,一边在手里抛着玩,一边看似八风不动,实则焦心无奈地等着乔女士把人打发走。
虽然她不愿意让安醇伤心,但不还有句话说得好嘛——长痛不如短痛,痛完就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好好治病,好好接受改造,争取早日重新融入社会大家庭,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国家的建设添砖添瓦,咱夏燃远远地祝你前途似锦,平安喜乐。
胡清波从安德口里得知事情的真相后,曾给夏燃打了电话,通话的主要内容是介绍安醇现在烧得快冒烟了,以期唤醒夏燃不为人知的良心,次要内容是旁敲侧击地劝她去看看安醇,再给他一次希望,安醇的心理状况确实堪忧,他需要更温柔的方法接受夏燃并不喜欢他的事实。
对此,夏燃只有一个字,不!
她其实想说“滚”,因为她现在心情真得特别差,要是有人递给她一只火箭筒,她能立刻把医院的楼顶轰开。
不过好在经过一番及时的抢救,乔女士终于坚强地从急诊室里躺着出来了,进了重症监护室,代价是医生在她的气管上开了洞,帮助氧气顺利地到达肺部,而不会被痰堵死。
夏燃在被护士拿本子打跑之前,拔着脖子瞪着眼往里面望了一眼,见乔女士被起码五台机器包围了,身上连接着各种粗细不同颜色缤纷的管子,满布皱纹的脸快要被呼吸面罩盖满了,那副气息奄奄的模样,让夏燃心脏抽筋似的疼起来。
“夏燃没事啊,你叔和你婶子都在呢,别怕。”
郝叔强拉着夏燃坐在住院部一楼的休息区,递给她一个饭盒,又把勺子塞到她手里,见她只是盯着饭发呆并不动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劝道:“下午就可以探视了,你不吃点,万一倒在路上怎么办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下次再想见你奶奶,得等到后天了。”
夏燃闻言侧着头用余光看了郝叔一眼,她实在吃不下饭,但是也不至于下午晕在半路上,去看奶奶她爬着也得去。
可是她的目光落在郝叔那张因为熬夜而疲惫不堪的脸上,看见他眼珠上好几道血丝,一手放在腰后轻轻地敲着,她又实在说不出口了。
吃吧,胡清波那个胳膊肘往自家拐的衰人说过,民以食为天啊。
她哎一声,终于拿起勺子开始吃饭了。
饭是郝婶刚刚让郝良才送来的,冰糖肘子加蒜薹鸡蛋,还熬了一点西红柿蛋花汤。
肘子炖的肉烂不腻,菜喷香扑鼻,咸淡合适,这顿饭没什么可挑的,而且夏燃还从没有吃过郝婶的小灶,光是这份情谊都值得给这盒饭打一百分。
可惜夏燃现在脑子是木的,舌头是僵的,吞咽动作全凭生理本能,吃什么都跟吃无色无味的胶体一样,只有胃才能分辨出食物好坏。
夏燃吃完饭把饭盒一收垫在膝盖上,然后拿出这两天的发票单开始算钱。
急救,住院,西药,手术,全是用钱堆起来的。虽然她刚刚领了工资,安德也没怎么克扣钱,但是连续多日看到钱流水一样从账户上划出去,手机短信提示的扣费短信,都让人心惊肉跳,头发发紧。她一边搓着头发上的“卍”,一边在手机账单上勾勾画画做着心算,眉头逐渐皱起来了。
她惊恐地发现,从安德那里得来的堪称巨款的工资,竟然快要告竭了。按照这个速度花下去,三天后她就得出去当裤子了。
“我跟你郝婶商量了一下,我们家最近也没什么花销,良才工资不低,所以就……”郝叔掏出一个纸包,这东西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分外严实,没有透视眼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若是用细麻绳扎一个十字花,估计会有人误以为这其实是一包油纸包成的桃酥。
但夏燃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桃酥梨酥苹果酥,这是钱,郝叔把给郝良才娶媳妇的钱拿出来了。
果然,郝叔有些不好意思地用纸包点点她的胳膊,示意她接着,然后像是怕别人听到,他侧身靠近夏燃,低声说:“八万,去医院账上存着吧,救急的钱你就别见外了。”
“叔,你拿回去。”夏燃脱口拒绝,在看到郝叔眉头一皱,马上要生气时,她及时补了一句,“我还有钱,还有十几万呢。”
郝叔狐疑地扫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坚定,知道她拉不下这个脸来,便忍不住训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多事,钱重要还是你奶奶重要快拿着!”
夏燃把纸包重新塞到他兜里,还拍了拍,道:“郝良才下个月就结婚了,用钱的地方多。我这里还能对付,不行我再找您借,行不”
夏燃拿起饭盒,冲他笑着扬了扬,道:“我洗洗饭盒,再洗把脸,一会儿直接过去看奶奶了。要不您先回去吧,顺便把饭盒带回去。您这么大年纪了,别跟我在这里熬了,晚上把郝良才叫过来,他加班熬夜习惯了,让他熬。”
说完她就满含歉意地站起来,转身往前走。
午后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大厅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她踩着满地碎光往走廊尽头晦暗的洗手间走去,身上的牛仔外套和黑裤子经过连续多日的蹂躏,早就没款没型,走出几步酸痛的筋骨才舒展开,腰缓缓挺直,又是一副挺拔不屈的姿势了。
她想,最好不要向郝叔家借钱,她还有别的办法,比如做一些来钱快的苦工。
夏燃盘算着,下午看完奶奶,晚上她就出去找点活干,让郝良才过来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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