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旧世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血染明月
“还是因为这具身体”
当她手一抚而过,那具娇小的身体同样变成白森森的骨骼。在她往前一推下,白得发亮的骷髅就“卡啦卡啦”的向着我走来,我放下筷子,不动声色地看着颤颤巍巍的骷髅以及在它背后的尼斯缇娜,想看清楚她究竟打算做什么。
很快,骷髅就来到了我的面前,举起了双臂臂骨,仿佛打算拥抱我。我踌躇了一下,瞥了一眼身旁的静,她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安静地吃着早餐。
鉴于此,我也就没有动弹,任由骷髅骨架拥抱过来。不过在那臂骨近在眼前,即将碰到我的时候,整具骷髅眨眼间却又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尼斯缇娜那颀长高挑的身姿。
她将那张秀丽典雅的脸庞凑到了我的面前,脸上挂着狡黠的浅笑:“还是说,是因为这样的行为呢”
说着,她张开双臂拥抱了上来,那种柔软的触感一触即逝。下一个瞬间,她又已经消失不见,回到了矮桌对面坐着,仿佛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您知道么,我所认识的艾因,祂所重视的是每一个生命的天性、天职;克里苏恩特的光辉与照耀万物,苏安的恬淡与滋养生命,泰德的沉重与支撑世界……我的未知与毁灭万物。”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依旧在窥视屋内的泰德,吓得它闭上眼睛,扑腾着翅膀,掀起狂风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漫长的生命正是用以践行天性与天职的旅途,一旦背弃天性与天职,就会遭至灾厄与泯灭。但即便是严守天性与天职,命运也不会改变——泰德将死于后裔无穷无尽的掠夺,玛拉在狂乱与肆虐的燃烧游戏中燃尽了自己的身躯……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艾因在创造我们的时候,早已为我们指定了命运与结局。如果我们挣脱自己的天性与天职,那么艾因就会立刻降予惩罚。而如果遵循天性与天职,最后就会迎来早已注定的结局。这是何等的蒙受恩宠,又是何等的残酷!”
“因为喜爱,所以赐予永不变更的天性与天职。因为恩宠,所以不仅赐予我们生命,就连我们生命的旅途也要精细雕琢,每一份命运都投注以心血以及智慧。因为喜悦,所以一直注视着我们,从不曾偏移目光,应许我们得以生存的世界——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艾因心意所凝结的精华。”
“重视事物应有的天性、与天职,为其安排理所应当的命运,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偏差。修正一切,缔造一切,只因那一切就是自己的意志——这,就是神的天性,也就是神性啊。”
“所以呢你想说,我只是将……他们视为傀儡,只是以干涉他人的命运为乐。是这样的意思吗”
我静静地听完她的话,在心中琢磨她的意图,沉默了几秒后才做出答复:“如果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那我也不否认。人类,本就应该是期盼着心中美好的未来,并用自己双手去缔造自己以及自己亲近之人所渴望的命运的生物。哪怕有些霸道,但是即使如此,也会想帮助他人过上自己眼中‘幸福’的人生——因为亲近,所以才会在乎;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帮助。谈不上好与坏,结果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哪怕要说这种情感只是自我满足,也无可厚非。但……这是人性,而不是什么神性。”
“呵……您似乎想错了,而且调换概念对我来说可不起作用。我指的神性绝非因为亲近,因为喜爱而帮助他人变得更美好这种无所谓的事情,而是更加高高在上的、也更加恶劣的;因为干涉与编造命运,所以才投注以喜爱;因为能够掌控,所以赐予恩宠;因为是自己的造物,所以给予怜悯。”
在我的注视下,她洒然地轻笑,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一个非人的怪物,也绝不仅仅是一个幻想出来的生命体,而是一个思维无比敏捷,同时也极具思辨才能的人类话术家:“这绝不仅仅是先后条件的置换,因为对神来说,不存在时间概念的前后之分。在一切诞生的瞬间,也注定了一切的终结。所以喜爱的不是局限于一,而是一切。换句话来说,所以一切都认可,所有一切都给予不相上下的喜爱,所有一切都是注定,不管怎样挣扎都无法变更。这样的公平公正,我……恨不得全都毁掉,包括被我自己。”
“那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所说的神,没有将一切命运掌握在手里的能力。即使我是你们的创造者,也没有替你们将世界以及人生的每个细节都规划好的能力。”
 
第九十五章 答案
在静端着盘子离开房间后,我就沉浸在一种茫然的恐怖之中,这种感觉就像是惊悚故事中的某种桥段;a先生与b先生许久没见,在路上碰面,两人闲聊了几句。在与b先生分开之后,a先生又碰到c先生,由于abc三人恰好认识,所以a先生就笑着向c先生说:“我刚才还遇到啊b,他说自己又买了套新房,让我到他那去玩。这家伙生财有方,咱两找个时间,一起去蹭他一顿呗”
c先生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老a,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前几天我才参加了啊b的葬礼——他那叫睿什么的厂子经营不善,人一时想不开,从厂房顶上跳下来,当场就去了。”
自以为熟悉的人以及世界,在转眼间露出了另一种面孔,这种强烈的荒诞感叫人为之毛骨悚然。
用更简单的方式来描述,我的世界观遭到了动摇。
在尼斯缇娜说了将某种“东西”还给我之后,我的左眼发生了难以形容的奇妙变化,微观的、宏观的、过去的……一切不可能被观测的物体都变得能够被左眼所目视,只要是心中有所明确目的,左眼就能将想要看到的事像都呈现出来——虽然没有尝试过全部的功能,但如果根据我记忆中的设定,左眼理所应当的能够被称为……全知之眼。
暗之子、黄昏之子尼斯缇娜,介于有间与无间之中,不在过去,不在现在,不在未来。其体型难以言述,其本质为世界尽头的深渊,是记录一切事像的“书本”,是吞噬万物的毒蛇。
它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世界的边沿,一切成为过去的事物都是它的食物。世界每往尽头推进一节,它就变得强大无数倍。而被它所吞噬的事物,都永恒的凝固在它的体内,为它所用,被它所知晓。
所以,它理所应当的持有这么一双由神所赋予的眼睛——另一种意义上的全知之眼,正名为终景之眼。
不是因为有人告诉它答案,所以它才知道答案,而是因为它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将所有的一切都记录在体内,所以它理所当然地拥有着全知的双眼。
尼斯缇娜所“还给”我的,应该就是当她吞噬完整个世界后理论上能够达到“全知”这一高度,但本质上是从世界尽头回溯一切记录的眼睛。
所以在我的设想中,那双眼睛所能够看到的东西,都是已经被尼斯缇娜吞噬完的事物。换句话来说,没被吞噬,就不会被她的眼睛所看见。但是又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即看到的瞬间就代表事物已被吞噬——究竟是吞噬了以后才能看到,还是看到的本身就是吞噬,两种概念暧昧不清,本质上也没有冲突,难以分辨。
但能肯定的是,既然在她“还”给我的眼睛中既然能够看到现实中呈现的过去影像,这也就意味着她在侵蚀着这一个我所真实生存的现实世界,将现实的世界变成食物吃掉——现实与虚幻的界限遭到打破,绝望会降临世界。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被尼斯缇娜所吞噬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概念,首先被吞噬的事物会被生者所遗忘,其留存在世间的痕迹都会消逝。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放在桌面上的茶杯,伸手去抚摸它,心中被越发浓重的寒意所笼罩;如果尼斯缇娜吞噬了“杯子”这一概念,那么“杯子”这种形态的东西就会被从世界上抹去,人类制造的所有杯子都会消失,自己也会忘记与杯子有关的一切,就像“杯子”这种东西从来没有诞生在世界上一样——不可逆转的消失,这是尼斯缇娜吞噬的本质。
当尼斯缇娜吞噬掉世界上大部分的东西时,生命就会失去所有;世界失去光,生命理所当然的在昏暗的世界中挣扎求存,依靠微弱的火种来延续生命。花草树木被吞噬,世界光秃秃一片。海水干涸无踪,一切都是粗糙的石头,风沙席卷世界。最后,生命遗失了一切,呆若木偶,只能在没有空间的死寂中茫然地伸手,重复着还未被吞噬的抓取动作。
终于,一切归于死寂。
这样的结局是我绝不可能坐视不理的,与这种结局相比,静的事情也无关紧要,虽然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静会表现出一种早就认识尼斯缇娜的姿态,但是这件事暂时不重要。
我将目光投向依旧笑盈盈地坐在对面的尼斯缇娜身上;此前在静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以后,她就将“还”给我的眼睛收回了。静并没有跟我解释她究竟和尼斯缇娜说了些什么,只是用一种温柔如水的目光看着我,那对翠绿的眼眸中蕴酿着涟漪,就像要流淌出水波一般。
“折,不管怎么样,我是唯独不会伤害你的。”
静侧过身,伸出右手抚上我的侧脸,柔嫩的掌心在脸颊上轻柔地摩挲着,仿佛要借此将勇气与信心传达给我:“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我默然不语,却敏感的察觉到当她在“唯一”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使得声腔变得有些不协调,甚至显得有些嘶哑。
“好了,快点吃早餐吧,不然就又要凉了。”
她的情绪并没有肆意流露,很快又恢复成平平无奇的样子,自顾自地吃完了早餐。我也按捺下心中的种种惊惧,味同嚼蜡的草草应付完早餐,等到静收拾好碗碟离开房间后重新捋顺思路,才发现尼斯缇娜刚才所作所为的恐怖之处。
必须在灾难扼杀在源头才行!
在与尼斯缇娜那饱含笑意的眼眸对视过程中,我明确了心意,于是心情变得冷肃起来,犹如身处寒冬冰雪纷飞的肃杀光景之中:“刚才那个,是……终景之眼吧。”
我下意识地抚摸左眼,眼球在指尖转动了好几下,似乎还残留着难以抹去的生命律动。在刚才的时候,这只眼睛毫无疑问是活的,是与我共生的另一生命体,而现在却失去了那种灵性,重新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应该是那个吧”
她用开玩笑般含糊的语气做出回答:“大概吧,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毕竟不给个明确的定义的话,我也不知道究竟到底是不是您所认定的那种东西。”
“我记得,你的天性是毁灭万物。”
我没有去理会她的闪烁其词,依旧紧紧的注视着她,从嘴皮里吐出残忍的话语:“既然是这样,那么哪怕是将你毁掉,你应该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吧。”
与此同时,在我主动沟通以太识的创造下,幻想一侧的世界中浮现出影影绰绰的利器,有仿若寒冰铸成的长矛,在长矛的中央封存着一缕苍白的银线,又如液体般摇曳律动着;有形如钥匙般的长剑,其外表具有无数的切面,每一面都交叠着不同的光景;还有着殷红如血的花朵,从花苞中吐露出点点淡黄色的花蕊,缓缓盛开的花苞中孕育着能够让一切事物为之撕裂的力量。
用普通的方式是无法杀死这种怪物的,我有着这样的感觉,所以将与尼斯缇娜同属幻想的极致利器投映到幻想之中,其中只要有一种能够发挥出设想中的能力,那么即使是尼斯缇娜这种堪称毁灭神的怪物,也能从根本上摧毁殆尽。
“当然……不可能毫无怨言啊!”
尼斯缇娜优雅地……一拍桌子,将一直捏在手里把玩的茶杯往地上一丢,碎成一地碎片。同时,她白皙地脸上流露出犹如看精神病病人一样的表情,朝我反瞪了过来:“怎么可能毫无怨言,又不是这个烂茶杯,想丢就丢,一丢就碎。您说让我去死我就去死,还要我心甘情愿去死,那我岂不是跟这个茶杯一样”
手头上的动作一时间停止下来,我哑然地看着她,颇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
“但是您如果真打算彻底将我杀死,我也不会反抗。”
就在我以为她会奋起反抗,化身非人的怪物形态时,她却又恢复那种娴静优雅地姿态,但却还是用挑衅似的目光看着我:“不过这样真的好么如果我死了,那个女人……白石静,可是也会一起死掉的哦。”
她的话就像走在大街上突然泼过来的冷水,让我激灵地挺直了背,甚至惊讶地吐露出声:“你说什么!”
“您刚才不是问过我
第九十六章 察觉
雪祭到了结束的时候,各家有闲暇的大人都到冰城去做最后的处理工作,壁如将未完成的冰雕建筑修饰完成,或是将冰城内的布局调整得尽善尽美,最后将整座冰城的入口都封闭起来,避免有孩子闯入空旷的冰城中而受伤。
最后,整座冰城就成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一幕壮丽景观了。
除了这些工作之外,鉴于昨天发生的突发情况,甚至还有人为之丧命,大人们也很有可能被召集起来开会,至于具体会商量些什么则不得而知。
父母显然有着以上这些的义务,所以在今天一早就已经出门,这让我暂时避免了烦恼——昨天所发生的事情想必他们都知道,而且在我和纱寻找静的过程中曾遇到过父亲的友人,他肯定不会替我隐瞒这件事情。不止是父母会知道,说不定整个町包括教育委员会都会知道这件事情。
在非常的时刻做出那样非常的事情,想来我已经足够上教育委员会的黑名单了——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我的名字说不定高高在上,名列前茅。
换句话来说,死兆星在头上闪耀着。
一想到这些事情,我就不免有些头疼起来,本来理想中的平静生活,只是在雪祭这么短短的几天之内,全部都被打破了,甚至累积了一堆麻烦。
“折,你的脸都皱起来了,在想什么事呢”
披上一件纯白如雪裘皮外衣的纱走到身旁,蜷缩在暖炉边毛垫上的拉夫顿时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拖着胖了一大圈的身体骨碌碌地来到纱的脚下打转,发出饱含欢欣的软绵叫声。
“呼……”
我呵出一口气,将思绪收拢,抬头看着在面前以娴静姿态跪坐下来的纱,她的侧脸还挂着那个稍嫌大的魍魉面具,一边展露出无邪气的纯美微笑,一边伸手抱起地上蹲坐的拉夫,顺手抚摸它柔软的背脊时,用黑夜般的眼眸凝视着我,那种如水般的盈盈风情令人心中的烦恼都为之消解。
恍然间,我的眼中又浮现出昨夜她那恣意冷酷的面容,被猩红浸染的微笑如火焰般叫人胆寒。两张面孔在此刻重叠,叫我不禁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这近在眼前,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脸,并用指尖摩挲那姣好的唇瓣——不可思议的,即使是在这干燥得足以让掌心皮肤都为之皲裂的冬季,指尖所触及的唇瓣依旧湿润饱满,泛着晶莹剔透的鲜红色彩,光滑动人,却又没有任何涂抹油膏的痕迹。
我的视线被那鲜红所吸引,越发觉得上面仿佛涂抹着鲜血,但是奇异的是,心中不但没有丝毫的恐惧或是排斥,反而有种令浑身都为之颤栗的喜悦,就像是见到一种世所罕见的绚丽美景时所带来的感动。
“好美(綺麗)……”
不自觉的呢喃出声,我不可自拔地沉浸在犹如梦幻泡影般的绯红世界中,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中所呈现出景象都是昨夜时从天上跌落时眺望着“纱”时的光景,那一条条带状气流缠绕在她的周边,宛如天女华丽衣装上所点缀的飘带。
我仿佛看到化身“天女”的纱在一瞬间长大成人,长成了与六识小姐一般无二的姿容,她冷淡地在天空中俯视着大地上的一切,超凡脱俗的美貌妖冶得像是浓密黑夜中仅存的一轮明月,尽集世间所有光辉。
禁不住的,我想要更进一步的接近她,但这时左眼传来的剧烈模糊感击碎了心中突如其来的强烈欲求,眼中的视界在短暂的紊乱后,恢复了清明,映照在眼中的不再是六识小姐那绝美的容颜,而是纱那青涩而又不知所措的娇小身姿。
我深深地注视着眼前这不知所措地抚摸着猫背脊的身影,思想的潮水中冲刷出的零碎碎片清楚地呈现出来;在眼前这具娇小的身体里,藏着一个真实无虚的“天女”,一个绝非人类的生命意识——这既不是纱,也绝不仅仅是六识小姐那么简单。
而是理应被称为魍魉的怪物,同时也是天女,还是……神明。
(ps:魍魉在传说中是颛顼夭折的子嗣,而颛顼是神话天帝之一,所以魍魉也算是神灵,也有说法是疫神(鬼,古代鬼神一体,鬼神二字一般都是并提的)。在古代有疫病为邪崇入体寄宿的说法,所以魍魉居于人心,附体而作祟,甚至夺占躯壳,使人改换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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