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逐鹿

    听完九皋所说，鹿妖叹口气：“六个邻居，俺们圣猿爷与四家不和，剩下两家还老死不相往来，竟无一家亲近的，邻里不睦如此，俺们这位圣猿爷的性子，只怕......”

    “倏！”

    妖将妖丁后面的问答，全超出所知范畴，雀妖半点插不上话，赶路中只能都倾耳听着，不妨鹿妖说到这里，忽有件物品从旁边林中飞出来，速度极快，正正砸在他额头上。

    鹿妖捂额抽着冷气，睁眼看伤害自己后落在地上的暗器，只是个未开口的松果。

    抬头看那边树梢上，蹲着个罕见的大黑猿，上肢异常粗壮，见鹿妖打量过去，还朝这边直呲牙。

    看模样不是妖啊！

    然若只是野兽，见了妖怪为何不逃？且凭老鹿这身肉，就算赶路途中大意中招，什么兽能用松果就砸得俺生疼？

    手摸着的额头上，已经起个肉包！

    他还疑惑，九皋张口“哈哈”一笑，冲那老黑猿挥挥手，笑道：“是外面逃过来的鹿妖丁，尚不懂事，老猿莫怪他！”

    老黑猿又呲牙威胁一会，才退回林中去。

    这次半点终于能抢到话说，忙对鹿妖道：“老爷，这老猿是圣猿爷爷的同族，金刚铁臂猿，天生异种，铜身铁臂，力大无穷，又极矫健，除了不通神通和法术，肉身可与妖将相抗的！想是听老爷说圣猿爷的不是，发怒了哩！”

    老黑猿已经退走，九皋看一眼雀妖，再对百宝解释道：“这金刚铁臂猿，确实是圣猿爷同族，俺们圣猿山独有的异种，可惜千年前被揽月大圣潜入进来，打塌圣猿洞，那猿山上，圣猿爷这些亲族被圣犀打杀了大半，八百铁臂猿卫被打杀干净，其余勉强逃命出来的金刚铁臂猿，散居各地，都不成群，又不知在猿山受了何种法伤，虽肉身强似妖将，再不能化为妖，只能兽身终老，俺们妖将闲时，好些会寻一头金刚铁臂猿练手，真真是通神铁臂、矫健如飞，虽斗不过妖将，却甚难抓获，俺听说尾盘老祖地界，曾有位豹妖王想食猿猴脑，嫌其余的兽类味不足，亲自出手捉这金刚铁臂猿，都被走脱了去！”

    这般日辣的异种，可惜已不能再化妖，鹿妖随之叹息一声，又好奇地问：“俺们圣猿爷与那揽月大圣，到底有多少恩怨？”。

    这又是麻雀妖不能答的，小妖闭嘴，妖将开口道：“原本哪有甚恩怨？是那揽月大圣本相惹俺们圣猿爷馋，你不知道，圣犀本相称为望月犀，也是天生的异种，独圣犀谷中生得有，若得修炼至妖王境界，随体便有件天生的至宝，即那犀牛独角，最能助妖族淬炼月精，有事半功倍之效，俺们圣猿爷得闻后，才打入圣犀谷中，揽月大圣得逃活，但妻、儿都被打杀，圣猿爷割了些犀角回来，分给几位妖祖和近卫使用，不想圣犀隐忍千多年，终趁俺们圣猿爷与北海龙宫放对时，山中空旷，领麾下妖王、妖将强闯入猿山，打杀了八百铁臂猿卫不说，又打塌猿山，灭杀圣猿爷多数亲族。”

    后面的话，鹿妖已再未听进去，他脑海中只剩“那犀牛独角，最是能助妖族吸纳月精，有事半功倍之效”一句话回荡。




166.警醒
    过了好一歇，鹿妖才回过神，急切地问九皋：“将军，那望月犀的角，圣猿山可还有么？”

    鹤妖将回头看他一眼，“嘿嘿”笑出声：“此等宝物，便只妖王级犀角，俺们大小妖怪，哪个不羡？你也存了心思？”

    鹿妖就“呵呵”陪着笑一会：“将军笑俺哩，俺这针尖儿修为，哪有那般造化？不过能得听闻，记心里留个念想，也是极好的！”

    旁边飞树枝上站着的雀妖半点猛点头，显然也想留个念想。

    鹤妖将再笑几声，才道：“那望月犀将犀角之效藏得死紧，两千多年前，俺们大圣爷也是偶然得知，就打入圣犀谷里去！当时所得犀角，圣猿山五位老妖祖，各分得一支妖王级的，其余已不知所踪，新晋的尾盘妖祖都没此福分！除虺虺老祖得了用不到，听说已打赏出去，其余尽宝贝得紧！俺们二十一老祖手里那支，逢成祖节时，大王们哄得老祖开怀了，才舍得取出来看看，俺都只得远观，没福上手得摸！”

    听到这里，鹿妖问：“将军，二十一老祖成祖节是哪日？俺们花后成王节又是哪日？”

    这问题答案雀妖知道，他飞过来想要开口，九皋忙抢答道：“二十一老祖地界，九月十九成祖节，今年已是过了，明年你倒可以去瞅瞅，逢成祖节，老祖地界的妖王都会去，还有走单寻门路的，换灵药、灵物的，平顶山热闹得紧，不拘妖丁、小妖都可去，莫作死惹事就成！俺们花后的成王节在四月初三，虽只自家山场里操办，周边妖王、妖将来贺喜的也多。”

    不知四月初三，花后的成王节上，得布施的妖王、妖将们都来道贺，花后照顾不过来，他等会不会因吃醋打起来？

    略肖想一下场面，鹿妖忙就止住念头，再问：“妖元节是俺们山场自己过，还是也到平顶山去？”

    九皋答道：“妖元节都只自家过，出门的少！”

    成祖节、成王节、妖元节、加上年节，在这方讨生活就要过四个节庆。除此外，鹿妖又问清楚，万花谷完全没有小妖演武的惯例，满月时修炼也各顾各的，并不集中在一起，有些玩心大又已无望晋妖将的，满月甚至都不再吸纳月精。

    这么多妖怪，万花谷伙房每日甚是辛苦，分三班倒，除有六丁征粮外，某处山谷下还饲养了家畜若干，每日早食倒也算热闹。

    介绍完几个节庆、山中日常，九皋又忍不住主动道：“若说热闹，三百年前虺虺老祖喜得一子，五家都去道贺，俺占了本相便宜，也跟着得观礼，所见才真真是大场面，六位老祖齐聚不说，妖王到了一百五十多位，俺这般的，只好站着入席！”

    鹿妖奇问：“虺虺老祖是灵怪，产子想也不容易？”

    “可不是哩！怪族就是千般怪，总无常理，产子是位兔妖丁，因产下这贵子，虺虺老祖立即就扶她为正室，称为夫人，小小兔妖丁，得与老祖们同席，此后不知被多少妖王奉承着！”

    “那孩儿产下来，是妖是怪？还是如修罗等混血？”

    “是个小怪，因天生带着雷印，虺虺老祖给他取名为子玺，粉嘟嘟甚可爱的！”

    鹿妖笑道：“生下时再是粉嘟嘟，如今也已快三百岁，哪里还可爱？”

    听他说完，鹤妖将不由笑出声：“你还真是穷乡僻壤来的，所知有限！妖、怪所产后嗣，越是产时艰难，生长得越慢，这位子玺小爷虽已有三百岁，模样估计只与两三岁的人类孩儿相当！”

    这话还是初闻，算是长了见识，鹿妖忙道：“俺从穷困之地逃来，确实孤陋寡闻，幸得将军解惑，才不至做那懵呆傻妖！”

    谈一会热闹、闲闻，鹿妖才又想起本应关心，先前却遗漏的问题：“将军，今离圣犀谷妖将下次出来，还有多少年？”

    鹤妖将回答道：“俺都一直着紧，再过四十来年，就要打出来哩，不知到时万花谷可会被抽到！”

    鹿妖闻言，顿时松口气：“还好！还好！”

    九皋忍不住转头白这白鹿妖一眼，自家在着急，他却叫“还好”，自是因他四十年内晋不到妖将，不用被抽签，性命无忧。

    鹿妖也发觉不该在妖将面前庆幸，忙施礼赔罪不迭，还幸除着紧黄花娘外，这位鹤妖将性子其实绵软，没发脾气。

    一路再交谈着，百里路终于走完，抵达鹤十二峰。

    这座被称为鹤十二的山峰同样不算高大，只是周边地势平坦，在峰上俯瞰，当能一览无遗。

    南北两边二三十里外还各有一峰，鹤妖将介绍，南边的是鹤十一峰，北边的是鹤十三峰。

    为再寻到奇花，鹤妖将完全不急，最后一段路程也陪鹿妖步行走完，再登上山峰。

    山峰上，轮守的小妖有三个，不过九皋带着百宝到时，三名小妖全趴在地上酣睡，鼻鼾声此起彼伏。

    鹤妖将铁青着脸，上前先赏了最近的一脚，不过用力并不大，那小妖都未受伤。

    看清是鹤妖将，那小妖吓了一跳，忙又将另两个踢醒：“起咧！起咧！将军点卯！”

    待三个睡眼朦胧的小妖全站起身，鹤妖将才沉着脸问：“值守峰界，你等便全都睡着？”

    三个小妖并不是太害怕，最先被他踢醒的谄笑答道：“留黑鼠看着哩，不想这狗日的也睡着，将军罚他一个就是，俺们都在值的，切莫扣老爷灵药，不然定要扒俺们皮去！”

    那名叫黑鼠的鼠妖顿时反驳：“你没说过！为啥害俺？”

    两三句话后，小妖们就相互扯起皮，鹤妖将咬牙半天，居然只道：“俺且记着，回去寻豸磐说去，往后全睡觉的，便按不当值计，再有下次，扣他三年灵药！”

    小妖们这才低眉顺眼，老实下来。

    鹤妖将交待了明日起改由百宝丁轮值，十日后换班，又告知鹿妖安排过小妖自回醉花居，才气呼呼化出本相，挥翅膀飞去别峰点卯。

    妖将飞走，三个轮值小妖顿时一起欢呼，齐声叫：“这下好哩，有换班的，再不用呆守这卵峰上！”

    欢呼着，一名小妖就自来熟地靠过来：“丁目，你丁小妖哩？明日几时到？需叫来早些，俺们急去耍子，不好耽误！”

    看他模样，是个飞行小妖，竟也丝毫不畏惧自家这妖丁，如此小妖，百宝还是初见，半天才憋出一句：“还在山场外……”

    “速请！速请！”

    看他等迫不及待的模样，鹿妖只当是苦差担任得久，不由好奇问：“豸磐丁里几个小妖？平日你等没轮值么？”

    那小妖答：“就六个小妖，恰只能分两班，在这卵峰上守满五日，才得略耍耍，还要来回赶远路，说不得的辛苦！往后就好，增一倍好耍！”

    在这峰顶上睡觉，也称辛苦？

    凭你等尿性，再过些时日，只怕轮值五日歇十日都要嫌辛苦了！

    鹿妖完全无语，只好不再理他等，转头对雀妖说了狗宝等各自名字，令他去山场东南面边界，将自家小妖怪带到鹤十二峰来。

    雀妖飞走，鹿妖不再留山峰上听小妖们噪聒，自下到山脊上吹风。

    峰顶上有三个懒鬼，再想想如意王家斗蛐蛐的轮值小妖，鹿妖才明白鹤妖将所说，为何山场近两百妖丁，明明不缺灵药供应，最终能成就妖将的却不会超过四十之数！

    这些妖怪，日子都太过安逸了。

    便偶尔与修士冲突，与大漠冲突，再援助磨牙、虺虺两家，间隔时间都要以百十年计，对底层妖怪来说，可不是离老远的事？

    不到妖将不会被派出作战，山场完全无事无忧，活得太平，黄花娘年年体己，就养出些糜烂的废物来！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底层妖类少有远虑，只会担心眼前！

    随鹤妖将出门之前，还向往着醉花居豸磐那般妖丁生活，现在看来，可不就是纸醉金迷么？

    自家冒生死大险千里迢迢逃过来，就是为过上这安逸日子，随此等妖怪一起糜烂下去？

    俺老鹿的妖生，明明是想走得长远啊！

    且一路上听鹤妖将所说的，千年前那圣猿就是个惹祸精，周边至少已有四家结仇，随便想长远些，偌大的圣猿山，岂就真是安稳之地？

    难不成再往西去，逃入大荒山？那边情况又如何？

    可是，总还记恨着落霞观的恶婆娘，留在三七妖祖地界，不就是想找个机会报仇么？

    要想改主意另做打算，也得先等念头通达了再说！

    吹着山风，鹿妖慢慢清醒过来。

    醉花居中羚妖将安排下的房间，自己并不适合去住！

    修行向往长生，向往逍遥自在，那种日子自家也想过上，但至少还不在眼前！

    现在，不可松懈，不可迷醉于安乐之中！！

    暗警醒着，不等小妖们到，鹿妖就跳到山脊下，于山场内平坦处寻块石壁，自家化大人形，取出两把牛角刀，亲自开挖洞穴。

    几个时辰后，五名小妖怪随雀妖半点赶至鹤十二峰脚下，鹿妖已经收完工，在洞口前端端正正地刻好“鹿洞”二字！



167.国宝
    小妖们赶至鹤十二峰，鹿妖将狗宝、老瘟、碧眼、元香、半点、小山精一个个看过，最后开口道：“万花谷里甚为安乐，尚年年有体己领用，但两百妖丁，晋妖将者尚不足四十，可见一味松乏，享乐太过也不好！俺不愿入醉花居，今日便在此安家，一如在靖平山般，自找些苦头吃吃，狗宝、老瘟、碧眼、元香你四个，离晋妖丁都不远，晋级后，俺就不能再管，往后要如何，只由你等自择！”

    这一路行来，雀妖叽叽喳喳不停，早将所知的万花谷中大小事吐得一干二净，小妖怪们听着，还都欢喜期盼不已，此时听到鹿妖所言，全不由一呆。

    几个呼吸过后，狗宝才憨笑道：“俺能吃得苦，也不愿随这山场太安逸，便得晋级，就做个闲妖丁，来与你学本事！”

    雀妖已像他们介绍过，山场闲妖丁不管事，不一定非得拜入某位妖将门下，狗宝如此说，元香也跟着开口：“早听碧眼他们说，老爷你善能教神通，又炼得日辣妖体，俺做野小妖时，只愁本事低微，怕被别个轻易打杀了，好不易到此地安身，哪甘消磨掉意气？愿与狗宝哥哥一般，多与老爷学些本事傍身！”

    碧眼点头：“俺也随着老爷！”

    独老瘟沉默好一阵，才开口道：“多谢你将俺带至此好地儿来，老瘟不是不懂恩的，只是生性懒散，实是受不得辛苦，便再叫你几年老爷，往后不随一起，莫怪俺！”

    听他这么说，狗宝摇头轻轻一声叹息，个儿矮小的碧眼瞪着猪妖，张口就欲骂。

    前世庄子无用之用的学说，百宝也有些了解，想想曲盘、五步若不是跟随自家，说不定还不会死那么早，汝之蜜糖，彼之剧毒，妖各有志，无须强求，他挥手止住碧眼，回答道：“由得你，只是一日未晋妖丁，在俺门下仍要用心做事！”

    老瘟点头后，鹿妖才对狗宝、元香、碧眼三个道：“俺的长处在神通上，法术丁点不懂，你等若做闲妖丁，恐没教导法术的，还是要拜一个将军！”

    “到时候再说，左右还有几年哩！”

    狗宝答过后，元香、碧眼一起点头。

    鹿妖就由得他等，又对小山精道：“圣猿山有经营本事的多，俺哥俩手段，在此处不见得有多出奇，无需再死藏着，你那命根，等过两三月，再安稳些，俺就还你，要走要留也由得你！”

    小山精兴奋地点头，开口问：“哥哥，圣猿山北达海边，哪时我们一起去瞅瞅？”

    定是雀妖路上听到的地理，转头卖给小山精，鹿妖笑着道：“你若不急，等哪日得了机，俺陪你去！”

    “不急不急！”小山精飞快摇头：“我寿数比你们妖怪长，可再等两百岁，自家一个可不敢去，去了也没半分用，下水就沉哩！”

    “那明年起，便助俺种些紫金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