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逐鹿

    女妖丁脸上有些不耐烦：“捉了一年，才凑得这三斤，死了味不鲜，再卖不出价，精细照顾都来不及，哪舍得让它死掉？但此等美味，向只妖将、妖王会买去待客，一斤要价一份黄下品，你吃得起么？”

    原来是看他只是妖丁，怕掏不出灵药来买奢侈美食，鹿妖低腰揭开盖子瞄一眼，里面果然都是在动的活细螭，只是全未化角而已，掂量一下陶罐重量，三斤之说也不算假，再问：“用不入流支付，可行么？”

    “那就得十三株不入流一斤！”

    黄下品换不入流，一比十二或十三都有，价格会有浮动，女妖丁摊主要价到最高，不肯吃亏。

    这瘦矮女妖丁不好说话，鹿妖想压价，她便道：“不买便走，俺这不愁卖的，遇到贪嘴的妖王、妖将，定是一次全给买走，不会留下半点！”

    百宝只得转向貊妖：“半玄你存的不入流，借俺用用，回头还你！”

    若不是真怕如这女妖丁所说，怕有贪嘴的妖王、妖将过来捷足先登买了去，其实可以先寻个摊子兑换黄下品，多磨磨，说不定就省下一株不入流。

    貊妖心疼着，开口道：“不是与哥哥计较，俺灵药上真是艰难，今日本就是来换黄下品用，九出十三归是要讲的！”

    这混蛋落井下石，鹿妖看着他，咬牙道：“依你，就九出十三归，还你时一份不少，一份也不会多！”

    听鹿妖在“不会多”三字上放了重音，貊妖想明白是有些本末倒置了，惹得这位财神爷不高兴，以后自家讨灵药时定就是“一份也不会多”，眼见茶园明年就有些产出，关系再近些，指不定都能混到黄上品，忙嬉笑着改口：“与哥哥闹着玩的哩，俺自幼立的规矩，早说过哥哥无须守！”

    嬉皮笑脸着，从嘴里拿出大把不入流，大多是与鹿妖外出拜山门讹诈来的，还有今年的保底年薪。

    鹿妖自家也还有些小山精处换来的不入流紫金薯，接过半玄的，凑满三十九株递给瘦矮女妖丁：“三斤全要了，陶罐送俺！”

    瘦矮女妖丁愣了一下，才接过大捧不入流，点头同意陶罐送他。

    鹿妖抬起陶罐，对女妖丁道：“往后捉了细螭，可到万花谷鹤十二峰卖俺，俺叫百宝，鹤十二峰就是俺的值守，你远路送来，俺十五株不入流换一斤，不让你吃亏！”

    两个妖丁掏干家底才凑出这些不入流，情愿全换奢侈美食回去吃，这已是多贪嘴的？以后居然还要？

    瘦矮女妖丁原是翠鸟成妖，仗着本相体小，树叶后、草丛中尽躲藏得住，才能得捉些细螭，她却不知鹿妖自家本也能捉，只是手段太过粗暴，每次捕捉过后，那二十里河段就再难有所获，为捉细螭，如今已要越飞越远，再过一段时间恐怕都要出黄花娘影响的范围了，对求安稳的鹿妖来说，不是个长久之计，她若能稳定捕捉来，自是愿意收购。

    翠鸟女妖丁问：“俺还有几个同类，并无山场，平日只四散在河边捕细螭，他们今日也要摆摊的，只是还在那边看吃席，他等捉的你也要？”

    这样问，难不成以为自家借买细螭要泡她？鹿妖不由一呆，又苦笑道：“现下是真无灵药了，不过他等若未售完，或又想留着多挣些脚程药，明日送来，定就能给付！”

    摊位上只有细螭一个货物，已经卖出，女妖丁就将信将疑着去了，百宝、半玄两个穷妖丁先去寻些水装罐子里，防止细螭干死，才又各处闲逛，不过都只是看看，已再买不起任何物品。

    过了一会，看吃席的妖丁中果然又过来几个矮瘦的，全穿绿蓝等色羽衫，男女都有，尽都提陶罐，摆摊卖细螭，又收起两罐，准备明日送到鹤十二峰去试试运气，毕竟他们都能飞，千里路程也不如何辛苦，能多挣几株不入流灵药也是好的。

    摆出那些不知将被谁买了去，只吃货买去尝美味而已，对鹿妖来说，实在太过暴殄天物，此时又不好劝说。

    这几个翠鸟妖过来摆摊，是因为那边席面接近尾声，没多久后，妖将们陆续离席，也到西边来，摆摊在案几上。

    这些妖将，拿出的多是自家山场所产灵物，鹤妖将九皋他们三个，也摆出些万花谷特产蜂蜜。

    此等特产本身就是灵药，不过好些还有特殊功效，比如成药的细螭能壮大精血之气，某些特定灵药又可以合药、合酒提高品质，某些灵果酿酒有奇效，某些生物爱吃指定的某样不入流药草等等。

    妖怪种类繁多，各种需求也就都有。

    因此，各家山场摆出来的虽都是灵药，却不是同等价换上下品灵药，而是加溢价出售，以互通有无，最高最抢手的几种，溢价达到原本所值的双倍。

    万花谷所产蜂蜜，往外换也是同级同品灵药二换三，照样有不少妖怪掏其它灵药换了去。

    小次山的灵酒、万花谷的蜂蜜、赤沙河边的鳖裙、如意山的灵芝，都才只是琳琅满目灵物中的一部分，不过不管是妖王还是妖将山场，摆出的灵药都只有黄级三品，玄级以上几乎未见出售的。

    除此外，梦罗山打造的骨刀、龙头山炼真阁炼制的法器、五老山洞霄宫妙音竹制作的乐器、红枫山落霞观制作的法衣，通过各种途径也出现在这平顶山上，自有喜爱的换取。

    还有位妖王，专门以灵药化出各种形色小妖，以女妖居多，但凡面容可人俊俏肌肤白嫩的，或调养到妖丁、或就只是小妖，同样拿出来卖，在那边案几旁站了一溜。

    两个穷妖丁一圈圈看下来，东西都很好，各有妙用不同，想要的很多，可惜尽买不起。

    日头偏西时，好些未摆摊的妖丁已开始下山，鹿妖问过，晚间还有席面，可惜也只妖王、妖将才能入席，那些妖丁专享的食物又不太稀罕，没必要留到晚间。

    鹿貊二妖也就下山去，找到钢骨，一路飞回鹤十二峰。

    阅读网址：




179.灵根
    第二日大早，鹿妖又乘钢骨飞到醉花居，一来询问妖王脱体之物购得如何，二来想先借些黄下品灵药应急。

    醉花居门外，狼妖卜向不幸又当值：“丁目，真不是俺不进去通报，昨夜花后奶奶带回来位妖王，此时定还没起，俺哪敢进去？便是再叫麝妖哥哥剥俺次皮，也是这般答。”

    其他小妖都是这样说，看卜向一脸惶恐谄媚，不似作假，鹿妖只得无奈道：“那搬个椅儿来，俺坐着等花后起！”

    “好咧！”

    自等到正午太阳火辣，才有个妖王伸着懒腰慢慢出门，瞟椅子上打盹的白袍妖丁一眼，御空飞走。

    卜向进去问过，跑出来叫：“起了哩！起了哩！丁目，花后奶奶叫你进去。”

    听他叫唤，鹿妖清醒回来，才走入醉花居中。

    这次见面不在大厅，而是黄花娘居室。

    此时的女妖王容光焕发，由个女妖丁给她梳着头，鹿妖进来行过礼，她道：“刚出门去的凿山王，你当见到，是斑点啄木鸟化妖，他那鸟喙，原本炼成一对雌雄剑，也是淬炼多年，十分锋锐，百年前与人打斗，毁了一把雌剑，就嫌不全，又重新生喙炼剑用，原剩下那把旧雄剑，开价两百黄上品，本后杀价到一百七，又许他亲近一次，抵了十五份，实付一百五十五拿到手。”

    随手往嘴上一抹，取块啄木鸟上喙抛过来，黄花娘：“你瞧瞧，可还合用？”

    鹿妖忙接住那大鸟喙，仔细观察。

    这啄木鸟喙，凿山王原将它炼成剑的，只是舍弃不用后，附在上面的神念全部撤掉，它便又维持不住，回复到鸟喙模样，此时约有三尺长，通体带着暗黄光泽。

    外形虽回复原样，但凿山王多年淬炼却不是假的，拿在手中，只觉得喙尖上寒气逼人，天然就是个利器。

    此后要炼成什么模样，大小如何，便是自家做主，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心头大是欢喜，才收入囊袋，作揖道：“谢花后为小妖费心！”

    “得了，自打山场经营好转，手边宽泛，本后已不太爱为灵药许谁亲近，总要合了眼缘，由着性子来才够欢喜，不然就算做着妖王，又有多少滋味？此次为你，已是破例，莫以为本后不尽兴，除了赏那茶园，往后......往后若有差遣时，不许糊弄本后！”

    鹿妖忙点头：“小妖本拜在花后门下，若有差遣，绝不敢懈怠丝毫！”

    应过声，鹿妖又奇怪地问：“花后身为妖王，平时便拮据些，门下少养些丁口也就是了，哪至于自寻不痛快？”

    黄花娘失笑道：“等你出去立户，就知当家的难处，再说......”

    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收起：“二十一老祖地界，妖将之数估摸两千还打不住，妖王却从未超过百，你这鹿儿可知为何？”

    鹿妖摇头，想到万花谷有十一个妖将，若这个数接近平均值，六十多家妖王就当有七百来妖将，平顶山离人类五家修士门派近，但二十一老祖的地界，往西还有两千多里，往北还有上万里长，越往北走，离平顶山越远，妖王不密集，走单妖将的山场越多，走单的按妖王家妖将的两三倍计算，黄花娘说两千妖将倒真不夸张，不过走单妖将山场不受瞩目，很多走单妖将昨日未去送贺礼而已。

    两千以上的妖将基数，晋不出上百个妖王，晋级率确实是低，有靖平山大将军黑牛之事在前，以往只当是晋级契机难寻，听黄花娘这般说，其中还另有隐情？

    看鹿妖想不出来，黄花娘叹口气，道：“妖将山主，拮据些还能过活，但妖王么，呵呵！你可知二十一妖祖，只凭平顶山，就种出七样玄级中品灵药？”

    黄花娘曾经说过，一定范围内灵气有限，种植过多灵药，被采撷的灵气过多，只怕山场都要废掉，自家所知的妖王中，山场能经营一种玄级中品灵药，已是很了不得的，灵桃峰附近六家妖王，为争药脑浆子都能打出来，玄级中品想来采撷的灵气不会少，只一个平顶山，就种七种玄级中品灵药？

    从铜镜中看，鹿妖脸上满是茫然，想想密问貊妖后得知的结果，黄花娘决定向鹿妖吐露些秘闻，叫道：“小翠先退出去，外边的都叫走远些！”

    伺候她梳头的女妖放下木梳，惊讶地看看丑鹿妖，再看看女妖王，忽而掩嘴一笑，小跑着出门。

    谈话而已，为什么遣退左右？鹿妖心中很有些不安，面上尽量先稳住。

    女妖王“咯咯”笑着，直到再听不到外间动静，她才回头过来，叫：“转过身去，让本后瞧瞧你那字体！”

    虽然很有些措手不及，在这女妖王面前，却没有反抗的可能，鹿妖压住恐慌，乖乖转身让她看字。

    黄花娘看的，当然是最古怪的一个“瑞”字。

    伸手在鹿妖白袍上摸摸，又输入神识感应一会，女妖王才道：“来替本后梳头，可惜你被下过‘现行咒’，本后受不得那种，不然躺到床上才好说话！”

    鹿妖颤兢兢走过去，拿起木梳，忽然想着：“妖怪毛发多半稀疏，她本相又不是有毛的，能有这一头乌黑长发、娇嫩肌肤，化妖以后都不知花了多少精力在这外形上，妖也好，人也罢，女的花在外形上的功夫一样深！”

    分心想开，手才不抖了，木梳轻轻落下，为女妖王梳理长发。

    由他伺候着，黄花娘轻声道：“这天道下，不管哪般事物，越是往上走，越是艰难，妖祖们想得妖气大增，非得服用地级下品灵药不可，只是千年以来，圣猿山哪里还能寻？二十一老祖是草药成妖，本自有种植地级下品灵药的能耐，可惜猿山被打得残破后，就再没一处山峰灵气够他种地级灵药的，等搬来平顶山，就想着将此山改为第二个猿山！”

    白鹿妖小心翼翼为她梳理着头发，不敢碰触到肌肤，黄花娘继续道：“天下有吸灵气自养的灵药，也还有自育灵气外散的钟秀灵种，自成造化，充作世间根本，老祖们将此等物称之为灵根，灵根食用无效，只有育灵气慢慢外散一种本事，但就这一项本事，能增天地灵气，好叫无尽生灵受益！二十一老祖这些年，灵物灵药都瞧不上眼，各家妖王送礼，只收灵根！也非止他一个如此，圣猿山六位老祖，便号称最讲公正的无冤老祖家，也不例外！几年都送不出礼的，妖祖明面不说，不过若有事时，也莫怪妖祖不吭声。”

    “这天地灵根，最弱的其实山野中到处都是，一株老木，一株野草，得了灵枢，偶尔也会育些灵气吐出来，反哺天地，只是量实在太少，一山野草木一年所放之灵气，恐怕还不足养一株不入流！比寻常草木强好些的，才会有用，只是十分少见，平时又与寻常草木并无二样，育灵气外放是长久时，并非一朝一夕，它也随自然四季轮回，生老枯死，寻常见了，只当是凡品，极难感应出来，便是妖王们，能认出的也不多，非得借用些手段，才能识别，那能感应灵根的瑞玉，用一次就废，价格也要十几份黄上品！”

    “即便认出，自家山场里好不易生了几株，维护还来不及，哪舍得拿出去送礼？山场里真挖多了，气运败坏，连妖祖之路都要断绝！便都只好向外间野地、走单妖将山场里偷采，只是灵根又牵扯着气运，采了人家的，那山场灵气再难增多不说，妖将山主晋妖王之路也要窄上许多，如此多妖将，百来年才得一两个好运的晋级，这般不体面事，妖王们才都密不宣扬，妖将以下几乎都不能得知，便你出去自立门户，也要当心，本后的名号明面上能顶些用，却防不住暗做贼来采灵根的妖王！妖王山场，妖丁往各走单妖将家窜门子讹财，本都是妖王怂恿撑腰，就是要借着这等妖丁，暗查问各家山情，灵药连续数年多产的，山场里多半便有灵根诞生。”

    “本事差的，识不得灵根，运势差的，也寻不到灵根，年年买那瑞玉已耗财得紧，到该送礼时，未寻到灵根的，又只好再向外高价求购，实在无力的，才只好在自家山场里挖。本后初成妖王时，也实在为送礼花费巨大，手中拮据，后来借着酿蜂蜜，奇花异种移栽得多了，才渐渐长些本事，自家竟也能识别灵根，不用再年年买那瑞玉，手边才渐得宽泛，若非如此，库房里便有存货，要防着明年亏空，也不敢为你购这支鸟喙。”

    “自圣猿不出，几家老祖行事委实太过了些，妖王们失了敬意，背地里才都不称尊号，只叫他本名，若被问起，就道是仿圣猿旧例，惹得下面妖怪有样学样！”

    “这灵根，若本后这等妖王移栽，失了自然，必就降为凡品，非妖祖不能全须全尾移活，所以妖王外出采灵根，先都踩好点，多只在成祖节头一天，九月十八，未踩到点的，就要早做打算，向别个求购。”

    阅读网址：



180.妖龄三十
    二十一老祖所得灵根渐多，平顶山每日汇集灵气浓郁，只是你等妖将、妖丁感应不到而已，灵气浓郁，但离种地级下品灵药又还差得远，若不耗掉些，又自会散溢开去许多，老祖不愿便宜周边山头，才陆续种下于他无用的七样玄级中品灵药，他又懂合药之法的，一份玄中品灵药，浸泡在玄下品灵酒中，以秘方秘方炼制，就能得好些份玄中品出来，这于他无用之药，打赏给妖王才格外大方！”

    “哪日老祖将那七样玄级中品移出平顶山，许就是他种地级灵药之时。”

    “白鹿儿，你后腰那种茶树的字体神通，是个‘瑞’字罢？本后听那不着调的半玄说过你种野茶树，今日再细看，几分猜度，那字移活草木怕只是微末，更多显应，或是在灵根上！你有此神通，本后才愿与你说这隐秘，你且慢慢试，将来若有所成，莫忘本后厚意，也替万花谷移几株灵根到山场来！”

    这一翻长篇大论，直在鹿妖面前打开一扇新窗口，让他看到圣猿山另外一个不同世界，早都忘记是在给细皮嫩肉的女菩萨梳头。

    已选中的那兜风岭，被天劫雷劈成一片死地，寻常草木都没有，哪会有什么灵根存在？能存下多少灵气？若未得知此事，晋妖将后贸贸然过去开山场，只怕要不得多久就要搬家，现如今，另寻一处好山场？

    这圣猿山世界，妖祖、妖王，其实都是大大小小的窃贼？要想在这些窃贼手下成长起来，还有得斗智斗勇！

    黄花娘顿了一会，见鹿妖还在沉思，才看着铜镜笑道：“帮本后梳过头的男妖，都数不清有多少，似你这般丑的还是头次，又笨手笨脚，膈应得紧，今日本后的话烂在心头，可莫与别个乱传，出去罢，替本后叫小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