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西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居简
这个萧呵哒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却是蛊惑人心的毒药。此人不除,草原上一日不得安宁。
耶律适鲁指着萧呵哒也不说话,似是在为先前的失策感到羞愧,他往左摆了摆手。那些亲卫马上明白了可汗的意思,押着萧呵哒走到帐篷的左边角落。
左边的角落,意味着不同的命运。
萧呵哒是个聪明人,怎能不明白。他百般挣扎,两名壮汉上前将他强行捉住,他挺了几下之后,这才再无反抗之力。
处理完萧呵哒之后,耶律适鲁方才走到柳哥公主的身边,伸出他干瘦的右手,摸向柳哥公主细腻如雪的下巴。他十指用力,强行抬起了她的脸庞,将自己冷冷的目光逼进她的眼眶。
“你究竟还是反了我!我原以为一个女人如果肯在床上百依百顺,那她应是已经收了心。”
柳哥公主强行将头扭到一边,摆脱开耶律适鲁的双手,她无比地讨厌此人这双曾无数次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枯手,若是有机会,她恨不得将它们都剁得稀碎。
“耶律适鲁,你不必再侮辱我,要杀便杀就是,我谢安娘不怕!”
既然已是临死之际,她不愿再湮没自己的姓名。
柳哥这个名字自从她来到草原之后,便如割不断的梦魇般一直缠着她。与之伴随的是种种令她难以想象的侮辱,直让她痛不欲生。
她曾是多么纯洁的女孩啊,便连多看一眼男人都会害羞。可落在了这些契丹贵族们的手里之后,她却明白了世间最肮脏的事儿和最下流的玩法。
她有时候甚至会去想,铜马总是拒绝与她在一起,是不是在嫌弃她脏,不是个好女人了
今日她谢安娘就要死了,自从家破人亡的那些日开始,她一直不曾按自己的意愿活过一天。但今日她要做真的自己,死又算甚么,死了一了百了!就让草原上的秃鹫苍蝇食尽自己肮脏的身体吧,留下一个清洁的灵魂即可。
耶律适鲁笑了笑,对付这种视死如归的女人,他向来不缺手段。
他冲守在门帘旁的一名亲卫招了招手,四名等在帐外的兵士得令之后随即抬着一个铁笼子走进了帐篷,笼子里囚着个痴痴呆呆的汉子。
汉子情绪急躁,不停地用头去撞笼壁,额头都渗出了血。口中咿咿呀呀地喊叫,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铁笼中的汉子便是铜马,比之白日里他又疯癫了几分。耶律适鲁走上前,用手拍了拍铁笼。笼杆发出轻微的颤动声,惊得铜马嗷嗷直叫,哪里还有往日那个满身傲气的大内虎组杀手的半点影子。
耶律适鲁故作思索道:“要不要让他出来
第三百零一节 如簧之舌
谢安娘本已被两名壮汉押着往帐外走去,听见刘驽为她辩解之后只是轻声一笑。
痴情的少年何其多,她早已见得惯了,不在乎再多出一个。直到刘驽出声为铜马求情,她的眼神中方才流露出一丝感激之意。
耶律适鲁坐在汗王宝座上,正了正身子,将两只往前伸出的腿收了回去,“柳哥和铜马可以放,但是萧呵哒不可以!”
帐中诸人听见他的这番话后哗然一片,柳哥公主是此番反叛的首领,可汗连她都能饶过,可为甚么偏偏不肯饶过这个地位甚微的萧呵哒呢
萧呵哒此时已被两名壮汉拉到了帘门口,他两只手死命地抓住了门帘不肯松手。任凭两个壮汉怎么用力去掰,却直是徒劳无功。两个壮汉生怕弄坏了汗王的名贵帘布,是以不敢强迫于他。
人在临死前激发的求生,果然是强大的!
耶律适鲁叹了口气,他决心向刘驽解释,语气却异常地鉴定,“萧呵哒不能放,草原上没有一个人能够驾驭得了他,留下他只会是祸害,怪就怪他没有遇上一个能晏服他的主子。”
刘驽毕竟阅历太浅,且他因为萧夫人的缘故心底里总对萧氏族人有某种偏向,他对耶律适鲁的话不以为然,“萧呵哒不过是一个孱弱之人而已,他又能作出甚么祸害”
耶律适鲁摇了摇头,“你不是草原上的人,可能不知道,阴山脚下曾经有大乙、小乙和白乙三个部落,加起来有上万人之多。这三个部落之间原本和和气气,却突然在两年前的一个夏天里接连火并。两个月后,三个部落活下来的人加起来不到两百个。这件事就是萧呵哒挑唆的,当时我看在萧夫人的面上才没有处置他。”
刘驽对此无法理解,为何萧呵哒要挑唆三个部落血并,其中必然有某种缘由!
耶律适鲁看透了他的想法,补充道:“这件事情的起因,不过是萧呵哒想练练自己的嘴皮子。这样的事情他干了不止一件,如果有时间,我可以慢慢说来给你听。”
刘驽看了眼帐篷门口处犹在挣扎的萧呵哒,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如此可怕,便连他也不敢再为其说情,于是将头扭向一边。
萧呵哒趴在地上耍赖,到处乱滚。草原上的男儿即便是死,没有像他这般不要脸的。即便是帐篷中的其他人,看见他此刻的行止也不禁为他感到脸红。
萧呵哒是个想活命的人,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众壮汉见带不走萧呵哒,于是又有两人上前帮忙,其中一人被萧呵哒用手挠中了眼睛,鲜血直流,顿时勃然大怒,一巴掌向其嘴巴上呼了过去。只听啪地一声,萧呵哒嘴巴里被塞的毛皮被打落。
萧呵哒趁机赶忙喊道:“我是为萧氏人造反,可汗要是杀了我,接下来就要杀了所有的萧氏族人。”
一旁的壮汉见他开了口,赶忙从地上拾起毛皮重新塞入他的嘴里。四个人分别抓住他的手和脚,往帐篷外冲去。
正在此时,耶律适鲁突然下令道:“放他回来!”
萧呵哒的话果然厉害,无论他造反的真实心思是甚么,却成功地利用了自己姓氏作为救命的理由。
契丹人中,萧氏虽不是最多,却是最有权势的一个氏族。萧氏族人多居高官显位,是历代契丹可汗的心腹之患。每一代
第三百零二节 求生之赎
萧氏不可见血,是历代可汗定下的老规矩。他自己这个可汗刚上位不久,且有篡位之嫌。很多人惧于他强大的势力,并不敢站在明处反对她。他若在此时用刀子割了萧呵哒的舌头,那便是授人以柄,让更多在暗中反对他的人有了起事的理由。如此下去,不知会生出多少意想不到的事端来。
他用右手食指在汗王宝座上敲了几敲,宝座由玉石砌出,外面镶了一层金,指尖落上去发不出丝毫声响。他终于拿定了主意,朝身旁的亲卫道:“去,把根敦桑杰带过来!”
片刻之后,根敦桑杰趴在一名汗王亲卫的背上,被带进了汗王大帐。原先魁梧高大的老喇嘛,眼下瘦得只剩下骨头,脸上腮帮深陷。
他的数十名弟子在被“人网”吸尽了内力后,就没能从吐蕃军的马刀下活下来。除此之外,其中还有一部分人虽然躲过了吐蕃军,却最终丧生在了达鲁尔派弟子的手下。
至于吐蕃王的军队和达鲁尔派的弟子谁欠他的血债更多,年老无力的喇嘛已经不去想这些,眼下他只想活下去。他年长智多,将几具弟子的尸体压在自己身上,闭眼装死,这才逃过了第一劫。
眼下,他即将迎来自己命运的第二劫。
那名汗王亲卫将他放在地上,令他坐下。老喇嘛坐在地上,直是气喘吁吁,肩胛骨从脊背出高高戳起,不断地起伏。他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在契丹可汗的眼中,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他已在来的路上,用金银向背他来的汗王亲卫打听到事情的原委,于是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有气无力地说道:“禀报草原上最尊贵的可汗,将这瓶中的药都倒进萧呵哒的口中,绝不会流血。并且即便是如来佛祖降世,也没法再令他开口说话了。”
交代完后,他又咳嗽了几声,刻意地向面前的契丹可汗展露自己的虚弱。他是一个老年人,功力已经全废,门下弟子皆以死去,他本人再无法对契丹造成任何威胁了。虽然他引来了吐蕃人,眼下却在用最恭敬的姿态赎罪。
他身子向前匍匐在地,将药瓶呈出。一名汗王亲卫走上前来,从他手中接过瓷瓶,拔开瓶塞闻了闻,不禁皱起了眉头。
药液呈黝黑之色,气味十分地刺鼻,想来药效定是十分地迅猛。亲卫在征得了可汗的同意后,手持药瓶往萧呵哒走了过来。
萧呵哒见这次怕是逃不过了,但他犹不肯信命,复又耍开无赖,在地上到处乱滚,拼命地挣扎。四名壮汉加上一名亲卫将他死命按住,这一次连他口中的毛皮也不打算取出,径直把瓷瓶口塞了进去。
须臾之后,瓶中的药液尽皆灌入了萧呵哒的口中,一滴也没有剩下。萧呵哒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双目眼白直翻,好似一只出水的死鱼。
应该说,没有了舌头的萧呵哒,连一条死鱼都不如。
刘驽目睹耶律适鲁对待萧呵哒的方式,心中泛起一丝寒意。他心想此事若让自己去做,要么就一掌将萧呵哒劈杀了事,要么就重重地警告此人,谕其不可再犯。至于耶律适鲁这样的残忍行径,他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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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节 孟德云长
耶律适鲁也不理会趴在地上的根敦桑杰,他摆了摆手,命人将萧呵哒带了下去。
隐隐地,他似乎听见一些人为了他的宽恕之行暗自松了一口气,于是闭目不语。
无论如何,他耶律适鲁都没有与所有萧氏族人为敌的想法。即便他有能力根除萧氏,也绝不会这样去做。
萧氏族人多智,灭除了萧氏,那就相当于抽掉了契丹八部的脊梁。而没有了头脑的契丹人只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永远无法成为这片草原的真正主人。
他摆了摆手,几名亲卫明白了他的含义,赶紧放开了柳哥公主。
柳哥公主本也没有挣扎,她伸手搓了搓手腕上的勒痕,抬眼望向耶律适鲁,目光中闪现着哀求之色。
“把铜马也放了吧!”耶律适鲁对亲卫们说道,他转眼望向柳哥公主,“谢安娘,这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跟田令孜说,说是我饶了他的干儿子!”
他的这句话里有三层含义,第一层是愿意放人;第二层是允许柳哥带着铜马回到中原;第三层便是要与大唐太监总管田令孜隔空喊话了。
至于话中的含义,则需当事人自己去体会。正所谓居其位,明其义。没有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永远无法领会某些话中的真正含义。
只听叮当一声,铁锁被取下,铁笼门被打开。铜马痴痴呆呆地蹲在笼子里,竟无丝毫要出来的意思。
刚才那个像野兽一心要冲出牢笼的汉子,如今任凭三名汗王亲卫上前拉扯,仍兀地不肯挪地,竟赖在笼子里不再出来。
三名汗王亲卫生怕办事不力,汗王会因此见怪,于是拼命卖力地去拉他。他一拂手,三人受不住力,齐齐往后跌倒。
他傲然地抬起头,“我田凤赤胆忠心,一心只为朝廷办差,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纵使将我关入天牢,又能奈我何!”
所谓的“天牢”不大,只是一个简陋的铁笼,却囚住了铜马的灵魂。
柳哥公主听完他的话后泪水磅礴而出。她在泪光中,依稀看见了那个红墙绿瓦、树木成荫的皇宫大内。景色绚丽迷人,可那里每个人的心思却都难测似海。
她曾多次想过,像铜马这样的人是否真的适合那个地方。在那里,每一张笑脸的背后都可能是算计。
铜马太单纯了,或许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用强扮的冷酷去掩饰自己的单纯。
她走至铁笼旁,将半个身子探进了笼内,伸手去扶铜马,“凤哥,我们该走了,不要再耍了。”
铜马抬头问道:“你是谁,快去通知我义父,将这帮乱臣贼子杀个一干二净!”
柳哥公主听后伤心地扭过脸,铜马连那个田令孜都记得,却把她给忘了。她好容易稳定住情绪,这才回过脸说道:“我是安娘啊,来,我带你一起回中原。”
铜马甩开她的手,“不,奸党一日不除,我一日不离开此地。将来朝廷处置奸臣之时,我此刻的处境便是明证!”
柳哥蹲在地上手足无措,无论她如何解释,如何劝说,铜马从不肯挪开半寸地儿,到得后来已是低着头不再理她了。
刘驽看见铜马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铜马恶人有恶报,花三娘和九毒老怪若死后有知,也必含笑九泉了。悲的是,这个人无论怎样残忍嗜杀,可对大唐而言却是个耿直不屈的忠臣。
他心中斗争了好一会儿
第三百零四节 寂寞可汗
帐篷外,惨叫声连天。人肉煮熟的味道趁着帘缝钻进了帐篷内,说不上难闻,甚至透着几分香气,却分外令人作呕。
帐篷右边角落里那些苟活着的造反者们,站在地上战战兢兢。他们皆是低头看着地面,生怕一抬头便引起了耶律适鲁的注意。
要知道耶律适鲁赦免了萧呵哒、柳哥公主和铜马之后,帐外架起的铁锅便空出了三口。
而依耶律适鲁的性格,他绝对不会让这三口锅空出来。
根敦桑杰见耶律适鲁对他不冷不热,也不知其人心中正在想些甚么。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他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
他强撑起老迈无力的身躯,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要向伟大的契丹可汗告辞,好下去调养他虚弱无比的身体。
耶律适鲁对他的辞别不置可否,这让他心中更觉留在此地不妥。他顾不上请人在旁搀扶,趁着契丹汗还没有出声阻止之前,拼掉老命也要赶紧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刚一转身,耶律适鲁便在他身后冷道:“站住!”
紧接着,两名汗王亲卫拦在了他的面前。可怜的老喇嘛一身武艺已经不在,只能束手待擒。
他转头向耶律适鲁求饶,“大汗,我帮你对付了那帮武林人士,还帮你处置了萧呵哒,我可是有功之人哪,您不能这样对我啊!”
耶律适鲁冷冷地看着他,“大师在吐蕃与契丹之间做顺风草,不知还想出卖我契丹几回”
根敦桑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汗,饶了我吧。老僧一时糊涂,这才做下了错事,从此必会对大汗忠心耿耿!”
耶律适鲁不愿再与他纠缠,冲着两名亲卫摆了摆手,“带他下去!”
两名亲卫听命后将根敦桑杰强行从地上揪起,又用绳索将其五花大绑。
根敦桑杰望了眼地上软床中躺着的刘驽,心有不服,喊道:“大汗,要说该死,此人比我更该死!他不仅带着遥辇氏作乱,还破了你的军马。而老僧我,从未对契丹造成半丁点儿损失,还颇有功劳,甚至将一支吐蕃人马诱进了您的埋伏,供您一网打尽。”
他为了求活,竟将引来吐蕃人马这事儿都涂黑为白,说作自己的功劳。
耶律适鲁目闪寒星,“刘驽虽然曾是我的敌人,但他从未反叛于我。我信任可敬的敌人,胜过一个两面三刀之徒。”
根敦桑杰被拉出了帐篷。片刻之后,他的哭喊声与帐外的那些惨叫声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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