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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山湖疑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冯尔摩斯

    气温在傍晚时分开始下降。旅馆没有暖气,这是很令人难受的。冷空气在膝盖以下流动,钻进绒裤里,使我的腿冻得渐渐失去知觉。昏暗的吊灯让人提不起精神,老旧的桌具增添了陈腐的气息——整个客厅都笼罩在昏昏欲睡的氛围中。我背靠椅子,面朝墙壁发呆。这个时候客人们应该都出去吃饭了。

    过了会儿,袁依梦从楼上下来。她有点无精打采,披散着头发,没有习惯性地挺着腰板。

    “阿胜,经理让你把每个客人的信息统计一下——”

    “你下午去哪儿了”重新看见她,我抑制不住兴奋。

    “感冒了——阿丘!”刚说完她就打了个喷嚏,连忙用纤细的手指揉了揉鼻子,“我在床上躺了一下午呢!”她看起来病恹恹的。

    “怪不得谢凯说你猫起来了——”

    “哼!他光一张嘴,就会指使别人干活,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发起牢骚来,“我啥时候偷懒了你说。你又不是没看见——这幢房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个角落不是我打扫的现在可好,老娘病了,半天没干活,四眼就对我有意见。我这一月三千块钱拿得容易吗……”袁依梦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梦姐,咱俩都不容易,何必跟他计较”我劝慰她。

    “他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想压榨你的休息时间,让你一刻不停地干,到了发工资的时候却极不情愿解开腰包——”

    “资本家都是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打工。”

    “话是这么说,可我在旅馆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论资历也是最老的员工了,他凭啥差遣我……”

    正说着,花园传来铁门开关的声音。

    “——有人回来了,”袁依梦反应很快,机敏地一探脑袋,往门口瞄了一眼,“是那对情侣。”她转身就要上楼,临了不忘对我说,“记得把他们的房号统计一下,我先回去了。”说着,快步走上去。

    果然是那对大学生情侣。她的眼还挺尖。我要求他们写下房号和姓名。随后,刘警官、宋先生一家三口、老太先后回到别墅,我都让他们写上了房号。以下是所有客人的信息,我想这对故事的叙述有所帮助:

    202号房:陈俊生、王茜(大学生情侣)

    203号房:刘凯辉(刘警官)

    204号房:宋天兵、王丽洋、宋浩(一家三口)

    304号房:何康、林有娣(老夫妇)

    我住201号房,袁依梦住302号房,三楼其余两个房间都住不了人。

    客人的陆续返回使客厅暂时变得嘈杂,随着他们回房休息,客厅很快又恢复了宁静。袁依梦也不在,唯有我在客厅独守着漫漫长夜。偶然飞过的蚊子“嗡嗡”地倾诉着岱山湖冬夜的凄清,昏暗的吊灯喻示着孤零零的旅馆尚有一丝人气,除此之外,周遭的一切并没因旅客的到来得到丝毫转变——静谧早已主宰了这里。我感觉自己置身于无尽的长夜中。

    我反复浏览客人的信息,以此打发时间。时间到了九点。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宋先生走了下来,后面跟着他的夫人和儿子,他们穿得严严实实的,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晚上好!”我谦恭地站起身。

    “嗯!”“您好!”夫妇俩先后跟我打招呼。

    “宋先生又出去散步吗”我笑着问。我记得他昨晚也出去了。

    “对,就在附近转转——”他的语气很轻松。

    “憋了一天了!尤其是我家小孩,说啥也不肯出去,我们又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好说歹说才把他拽出来,一个男孩子多出去走走才好嘛!”宋先生的妻子,王丽洋插道,“浩浩,带你来岱山湖是让你散心来的,不想待了就回去写作业!”她回头呵斥个头跟她一样高的儿子。这语气仿佛是说给我这个生人听的。男孩在生人面前羞怯地低下头,试图避开我的目光。

    他们走后,我回房间上了个厕所,出来时正好碰到袁依梦。

    “——正找你来着,”她穿着棉拖鞋,仪态万方地走到我跟前,“楼上那个老太要求换个房间,你看咋办”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放出征求的光芒。

    我又闻到醉人的红玫瑰香。

    “嗯——随你吧,梦姐,你说了算。”

    她仰起纤细的脖子:“我看她天天爬三楼怪累的,还有个走不了路的老伴儿……不如就给她换了吧”

    “换哪去二楼吗”

    “只能这样了。”

    “那只能跟双人间换,这样才对等。”

    袁依梦颔首沉吟着,鼻梁在墙上投下一道笔挺的阴影。

    “我问问——”她往里走,悄声对我说,“双人间只有这间了吧”

    我一看门牌号,202,是那对大学生情侣住的房间,点点头。她摁响了门铃。

    叫王茜的年轻女孩打开门,目光在我俩之间转了一圈:“啥事儿”

    袁依梦彬彬有礼地道明来由,王茜随即把她的男友喊出来。叫陈俊生的男子显得很不耐烦,可是见到袁依梦,态度却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没问题的,我们这就搬!”

    王茜朝他翻了个白眼,陈俊生却不予理会。她发出不满的哼唧声,一来确实不想换,二来吃了袁依梦的醋,见她的男友忽视了自己的感受,只因对方长得比自己漂亮,一气之下,竟扭头回了房间。

    袁依梦哪能没察觉到,她转身就走,轻快地走上楼,过了会儿,搀着老太一同下来了。

    “——真是谢谢你啊,小伙子!”老太开门见山




第8章 游船
    “梦姐,你说那颗钻石值多少钱”

    “谁知道呢!估计得要五十万。”

    “我看不止,最少得一百万。”

    “一百万我的天呐!我一辈子赚的钱都买不下来……诶,你说那么贵重的东西她带在身上干啥呀”

    “就是因为贵重才要带在身上——放在家里反而不安全!”

    袁依梦在我耳边压低声道:“这下可好,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说老太能睡得安稳吗”

    我摇摇头:“不清楚。总之我看着点就是了。”

    “你可要小心啊——”

    “放心,这里的人没那么坏。”

    “这谁说得准,人心隔肚皮啊!那么贵的钻石难免会有人打主意的。嘿,你可别把老人家吓着了——”

    “我又不出门。他们就住我隔壁,一有什么动静我都能听得着……”

    袁依梦将信将疑地瞅了我半天,转身离开了。

    一夜风平浪静。

    翌日,客人们很早便出门吃早餐了,为的是腾出时间去湖心岛游玩。袁依梦专门给我买了包子油条,好让我有力气划船。我内心乐呵呵的。

    然而天气不大好。虽然雨停了,可是天空仍旧漂浮着好几块乌云,像树熊一样蜷缩着,不肯动弹。空气中弥漫着雨后乡野特有的阴湿与冰凉,从泥土到树叶,无不是湿漉漉的一片。

    八点刚过,客人们便下到客厅。在此之前我特意叮嘱他们穿靴子,以防滑倒,可是只有刘凯辉听从了我的建议。左等右等,不见那对老夫妻下来,这时,袁依梦下楼告诉我他们临时决定不去了,原因并没透露。于是,我、刘凯辉、陈俊生、王茜和宋先生一家三口共七个人决定就此出发。

    这次走的是别墅的后门。后门有一条小路直通湖畔,穿过种满花生的田垄,走了约十分钟,湖畔的码头便出现在眼前——正是我昨晚巡夜签字的地方。远远望去,湖心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那是一个穿着金色僧袍的达摩,肩上扛着化缘用的木杖,神情肃然,脚踩巨鳖,眺望远处。其实我来这里的第一天便看到了它,只是没有在意,如今有机会近距离观看,便催促客人们登船,好把他们带到湖心去参观。

    船恰好能容纳七人。我划着桨,不费多大力气,船便轻快地动起来,船头微微起伏,劈开的水流沿着船侧分开。即便在冬季,湖岸上的山毛榉依旧郁郁葱葱,层层叠叠,长势比人还高。芦苇在微风中摇头晃脑的,齐刷刷地歪向一边,颇像一些行为不端却又热衷于搔首弄姿的人。

    客人们的兴致在优美景色的触动下犹如蹿动的火苗,逐渐高涨,尤其是女人和小孩,拿着手机照个不停,变换着姿势,变换着角度,手舞足蹈的,看那态势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水里。男人们稍显沉静,彼此之间谈论着无关痛痒的话题。

    “您是第一次来这儿吗”我身后传来刘凯辉嘶哑的声音。

    “是的。”宋先生答道,“您呢”

    “我也是。正巧这几天休假,所以来岱山湖玩玩。”

    “您贵姓”

    “鄙姓刘,在公安局供职。”他迫不及待地表明自己的身份,仿佛能给他带来多大的荣耀一样。

    宋先生并没多大反应,可还是恭维了他几句,并相应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和职业。原来宋先生是一名外科医生,他的夫人王丽洋是银行出纳员。他们的言行举止与他们的地位是相符的,反倒是刘凯辉,与我心目中警察的形象相差甚远。

    谈着谈着,陈俊生不甘寂寞也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可是他的年龄与阅历不如他俩,使得他的加入生硬了些。

    这时,不知怎的,话题突然转移到那颗钻石上,这一下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们觉得那颗钻石值多少钱”刘凯辉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众人。

    “说不上——看上去好贵的!”陈俊生终于找到谈话的突破口,迫不及待地加入进来,“我可以问问我的一个朋友,他是这方面的行家……”

    “我看在七八十万上下,”王丽洋说着转向她的丈夫,希望得到他的同意,然而宋先生始终盯着湖面,并未回应。

    见状,她旁侧敲击道:“咱可买不起这么贵的钻石哟!七八十万的东西,某些人可是舍不得的



第9章 大雪阻路
    令我惊讶的是,老太老头竟然要走了。

    一个午觉醒来,门外忽然变得嘈杂,透过猫眼一看,经理正好站在门外。我赶紧穿好衣服出去,只见经理和老太面对面站着,老太挎着单肩包,神色流露出惶恐不安。由于天色阴暗,走廊的灯早早打开了。

    “——林女士,要是您觉得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您尽管提就是。”谢凯弓着身子,很客气地说道。

    “没有。”老太面无表情地答道。

    “那您为什么急于离去——”

    “我先生他身体不好,”老太似乎不愿解释,“嗯——他昨晚胃病犯了,吐了一夜,今天一点精神都没有了……我想带他回去看医生!”她从布满褶皱的眼角里朝我投来警觉的目光。

    谢凯循着目光转向我,一脸茫然。

    “林女士,您提前支付了三天的房费,现在要退房的话,恐怕不能全额退还——”

    “这无所谓,”林老太干脆地打断他,“我也没想到我先生会突然感到不适。自从他得了老年痴呆症,生活就无法自理,我为他操碎了心……哎!”她扭头便要进房间,似乎不愿触及这个话题,“我得收拾一下行李,趁天黑前赶回去。”

    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正好落在那张轮椅上,只见老头坐在上面,背对着门,僵直的身体如同一根木桩。这时,我发现他的脖子在动,微微偏过了头……

    “——有人来接您吗”谢凯娴熟地阐释着一个旅馆经理应具备的职业操守——为挽留客人做最后的努力。

    “没有,我们是自己来的。”

    “现在恐怕没有到县城的车啊,女士。”谢凯颇为遗憾地耸耸肩。

    “怎会没有”林老太睁大了眼睛,浑浊的眼球裹藏着难以名状的忧虑。

    “外面下了好大的雪,路上的积雪已经很深了,长途汽车怕是不会发车的——”

    “哪有这种事!”林老太发出难以置信地尖叫,吓得谢凯缩了缩脖子。“难道下雪就不开车了吗”

    “以往都是这样的,”谢凯咽了口唾沫,“从岱山湖度假村到县城只修有一条坑坑洼洼的泥路,您来过应该知道。一旦路上有积雪,车子根本走不动,搞不好会翻车。何况有上百公里呢!我看这天气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您不如……”

    林老太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我倒要看看雪有多大!”说完,她颤巍巍地朝楼下走去。

    谢凯没有阻拦。等林老太一走,他便要求我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示意楼道里说话会被人偷听,因为有两扇门都是虚掩着的。他环顾四周,同意了我的要求,于是我们一起进了我的房间,把门关上。我把昨晚从林老太身上掉落了一颗钻石这件事告诉了他。

    “她是不放心呗。”听完,谢凯一屁股坐在我床上,紧锁眉头,一副沉思状,“阿胜,你觉得那颗钻石值多少钱呢”他用征询的目光盯着我。

    “从色泽上看,至少要一百万——”

    “一百万我天!”他险些从床上蹦起来,“你说这老太婆是不是疯了万一被人打劫了不就糟了”我从未见他的情绪如此激动过。

    “不是你一个人这么认为——事实上,所有人都持有相同的观点。”

    “你的意思是——全部人都知道了”他难以置信地挑着眉毛。

    “对啊。说来也巧,昨天正好所有人都在场。”

    谢凯若有所思地扣着床单,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可不是件好事。”他起身走到窗边,倚在窗沿上,“怪不得她急于离开,换成是我我也无法淡定的——”

    “人一旦暴露了自己的财产,就担心遭人觊觎,尤其对于一个年迈的富人。经理,你看这雪!”我指着窗外。

    “哦哟,比刚才更大了!”

    白花花的雪片漫天飞舞,肆意扑打着玻璃窗。

    “我不是不愿让她走——虽然她一走会影响我们旅馆的信誉,可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希望她能尽早离开。现在这个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万一有人打她的主意呢……”谢凯发现我撇在桌上的烟盒,从里面扣出一根来,“怎么,你喜欢抽‘玉溪’”

    我掏出火机帮他点上:“‘玉溪’味儿淡,不容易上瘾。您平时也抽烟”

    “唔,”他轻哼一声,“客人的信息统计好了吗”他随即把话题转移到工作上,让我顿感不悦。

    “昨晚就弄好了,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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