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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楚熹

    难不成是真的心态超然

    她兀自琢磨着,然后想起了裴书君的话来,以及顾嘉乔从前偶尔和她提到的一些事。零零散散的,就像一些小碎片。东一块,西一块,彼此形状不一样。明明是拼不到的一起的,可是忽地融化成了涓涓细流,渐渐融合到了一块。

    无数小溪流汇聚,就成了河,成了海。

    她忽然明白过来,王悦生和谢挺并不是真的不在乎,而是他们非常清楚当下的处境,知道自己现在和将来的位置。他们比她看得明白,知道孰轻孰重,自然就不必理会宴席上的这出闹剧了。

    怪不得杜元安不仅强抢,还准备了一番说辞,想要说服顾嘉乔来这里。

    怪不得裴书君说:“若是顾嘉乔,他今日定然不会来这个宴会。”

    她兄长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趟这一趟浑水。

    因为他和王悦生、谢挺一样,揣着明白,装着糊涂。

    “诸位讨论了这么久,应该有结果了。对尹兄提的这个问题,”酒令官王文彬缓缓开口,道:“不知诸位认为尹兄和……”他视线一一掠过王悦生、谢挺和顾灵芷,道“三位,赏酒归谁,罚酒归谁呢”

    顾灵芷听着王文彬这话,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直到后面,才越听越感觉到风向有点不对。

    “问题是尹兄提的,自然要看他的意思。”

    她看了一眼,说话的是方才在尹蔽之后面接话的那位“周某”。而方才讨论得异常激烈的人,居然一个个把球踢回给了尹蔽之。

    “可不是嘛,这答案满不满意,得问尹兄。”

    “我们的意思作不得数,要看三位给出的答案是不是尹兄弟要的,那才能作数。”

    “王兄啊,”有人直接对王文彬道:“这题目是尹兄出的,我们哪能胡乱判卷子尹兄说如何,便是如何了。”

    言外之意是,挑事的是尹蔽之,他们不过是随着他起哄一下而已。要找人算账,自然要到源头去找。只管寻尹蔽之的麻烦,不关他们这些人的事。

    除了他们外,还有些方才不曾发表过意见的人,也认同了这样的观点,随大流地将问题矛盾抛回给尹蔽之。

    顾灵芷有些发怔。

    闹起来的时候比提问的原主都凶,一到担责的时候,立马躲远远的,把责任尽数抛了回去。

    怪不得他们一个个刚才怼得那么起劲,不像先前那么谨慎,也不怕言语中得罪了人。

    原来,都打的这一个主意。

    事情是尹蔽之起的头,自然该找他算账。即便他们中有谁因为这件事得罪他人,那也不是说话者的错,而是尹蔽之的错。

    最可怕的是……

    顾灵芷微微抬眸,视线一一从那些人面上掠过。

    依照他们的思维,这件事本应如此。

    就好比两个世族子弟同时看上了一个姑娘,互不相让,彼此争斗受伤,但最终遭殃的会是那个姑娘和她的家人。因为没有她的出现,两个世族子弟就不会受伤。

    这样的逻辑看着无理且霸道,却真实存在。

    而且,是一个阶层对另一个阶层的既定思维和逻辑。

    错的不是事。

    是人。

    是身份。

    生在贫寒之家,就是错误。

    弱者可欺。

    这样吃人的逻辑,真实得叫人毛骨悚然。

    但长久以来,皆是如此。

    所以,在座的世族子弟才会在这件事上出现空前一致的默契。就连身为酒令官,本应公正判罚的王文彬也是如此。

    从他方才开口的第一句话,已经有意无意地将问题主导的根源重新引回尹蔽




第69章 前奏
    她又朝侯君亮那边凑过去一点,正想再问问他的答案,却听见宴席上有人嚷嚷道:“嘀嘀咕咕,商量什么呢”

    “要探讨什么别私底下说啊,夏先生说了,这是一个讨论,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呗。遮遮掩掩做什么”

    “顾兄只怕是想向侯兄取经呢,方才侯兄可是答得不错。”

    这时,又有人笑道:“顾兄思量许久,定有绝妙的论断。”

    “这小小的一个问答,顾兄都考虑这么久,是准备着拔个头筹吗”

    她看了那些人一眼,抓过纸笔。

    这些人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偏要把她拱得高高的,好待会看她狠狠摔一跤。那险恶的嘴脸,看着真叫人讨厌。而且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能再问侯君亮的答案了,只能靠自己临场发挥。

    她虽然不好读四书五经,在学堂里功课几乎一直是功课最差的那个,但她素来爱读文史典故。尤其是那些传奇故事,野史风闻,可有趣了。

    夏摩提到的那些个故事案例,她都是听过的,略略应付一下,应该不难。

    于是,她提笔缓缓写下自己的看法。写完之后,她将纸张递给侯君亮时,宴席上有人按捺不住,开始骚动了。

    “顾兄不便言语,侯兄可不能‘代声’变‘代笔’啊,”卢大山朝向他们的座位,道:“还是劳烦侯兄将顾兄所写转交酒令官,请他念出来吧。”

    顾灵芷便由着侯君亮把纸递给王文彬,听着他一点点将自己所写的内容当着众人的面读出来。

    “说‘狡兔死,走狗烹’的,提笔撰写史书的,评判帝皇功业的,都是后人,或者旁人。世人总以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旁观者之‘清’常常自诩跳出困囿,得以纵观全局,但如此亦未免带有自以为然的优越感。自比登顶群山,可提纲掣领,作盖棺之定论。”

    王文彬读到这里,忽然一顿,看了顾灵芷一眼,又继续念下去,“然,子非鱼。”

    这些全然是顾灵芷自己所想,只依照顾嘉乔的风格,自己在心里翻译了一遍,再写到纸上,“前世之书,后世之笔。可后世之人如何知当时之事每提笔或作评时,总不免兼听兼信,杂而糅之,以成后世之言。谁可论定旁观者所观所思便为事情真相又有谁曾易地而处,体会当局者之困境,思其所思,忧其所忧,而后再论彼时举措之对错是非”

    每个人所在的处境不一样,思考和担忧的事情自然不一样。用后世的眼光去看,觉得皇帝滥杀功臣,可在皇帝看来,那却是必须的举措。史官一两句话就能说帝王滥杀无辜,带动一堆脑残粉跟在屁股后头一起批判,不管真相,也不管为什么帝王要这样做。

    顾灵芷一直记着,老师说过考试作答不要跑题。

    她想着,自己这么回答算是紧扣题目了吧。

    可是一看,四周的人脸色都不大好。

    就连侯君亮在听完最后一句时,脸色也微微一变。

    她纳闷,这是哪里出错了。

    “依顾兄所言,‘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也是有道理的了”席间,有一人涨红了脸,问道。

    侯君亮在顾灵芷身边提醒道,这个人方才在讨论时力主帝王不该滥杀功臣。

    顾灵芷这是狠狠怼了人家一把。

    可事情到了这份上,也只能继续往下说了。

    “既然存在,即有其合理之处。”顾灵芷老老实实,又写了一张纸,

    有人嗤笑道:“那古来多少帝皇滥杀功臣,不仅有理,而且还杀得对了”

    顾灵芷想了想,提笔写道:“不管是杀,亦或不杀,既是当下之抉择,必然有当下之原因,不可一概而论。”

    “勾践杀文仲,一因文仲乃楚国人,彼时越楚二国正处对峙中。二因文仲献计时,有楚国连越抗吴之前因在,故而勾践并不信任文仲。”

    “汉高祖皇帝杀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等,是因其或手握重兵可危及江山,或有谋反之心、谋反之举。”

    “东汉开国后,刘秀杀邓奉、庞萌等,皆事出有因。中间或有误会,或因错信他人。”

    “至于李斯被胡亥所杀,则因赵高构陷。”

    “诸此种种,所谓‘滥杀’,所谓‘兔死狗烹’,乃人与时势所致。只问执刀人,不问缘由,不究时势,难免有失偏颇。”

    王文彬读完最后一个字,目光淡淡掠过顾灵芷,放下手中的纸张。

    宴席上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出题人夏摩除了在提到“子非鱼”那句话时朝她这边瞥了一眼后,就再也没有看过来。

    “顾兄这一番观点,当真新奇,”张大水看向她,道:“也当真妙啊。顾兄还未曾入朝,便已知如何替陛下分忧,替陛下周全名声。”

    张大水说这句话时,顾灵芷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下一个人还揪着这件事时,她才有些明白。在他们看来,她那一番话处处倾向当权者,有点给皇帝拍马屁的意思。

    “张兄,这回你可知我们败在哪里了吧。”又有一人笑道:“人家可不止是替陛下分忧,而且是早就对陛下深深拜服了。”

    顾灵芷看不惯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怼了一句:“你我都是大魏子民,不拜服在陛下之下,要拜服在谁之下”

    此话一出,噎住了一大片人。

    在众人面面相觑中,王文彬问道:“此轮的赏酒罚酒,还请诸位论断。”

    “不必了。”

    夏摩一开口,众人自然顺势看过去,见他面前早已倒好了三杯酒,“诸位各抒己见,便是夏某想要见到的。此愿既成,自无不满意一说。”他端起三杯酒,依次饮尽,“三杯罚酒,夏某领了。”

    城郊的花林中,酒气弥漫。觥筹交错之声,丝竹管弦之声,与林间花香交叠。

    可此时的皇城正殿内,气氛冷肃。

    文臣武官分列两侧,中间空出来的地面上,扔着几本奏疏。

    殿外日影偏移,从窗棂间透出一点浅薄的光,恰在地面上划成了一道线。

    一半明,一半暗。

    在正殿最深处,晦暗不明的光线模糊勾勒出座位上的人影。

    跪在前头一些的臣子,稍一抬头便能看见那抹拖曳下来的玄色冕服。

    漆纱笼冠下,一双眸子深邃锐利,与两颊微微下垂的肌肉,还有眼角堆着褶皱,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眼神,分明是属于中年人的,有着果决明睿的笃定。

    可他的手却有些轻微的颤抖,双颊和脖子处留下的岁月纹路,诉说着老者的无奈。他左手指节在袖底用力攀着桌沿,手上青筋微微凸起,像在竭力克制什么,又仿佛全身力量都撑在上面。

    他双唇微动,“换别的。”

    一抬手,又扫下两本奏疏。

    底下一众臣子皆头朝下跪伏在地上,没有人敢抬起头,去看一眼。

    因为没有人敢抬头,也就没有人能看到那张脸上克制不住的病弱的苍白。

    “除了邱家和方家的事,就没点别的事情可以奏了”座上的人又问道。

    在大魏天子威严的逼视下,没有人敢出声。

    “臣有奏……”

    出声的是工部尚书郁启,他手捧奏疏,道:“北渊宗正殿被炸毁距今已半月有余,负责修缮的人员名单及物资清单已整理好了,呈请陛下过目。”

    天子身边的內侍步下台阶,从工部尚书手中接过奏疏,沿着同样的路线返回,来到天子身侧,缓缓将奏疏递上。

    正殿内,再次变得安静。



第70章 软柿子
    顾府后院里静悄悄的。

    除了顾嘉乔翻书的声音外,便只有春风穿庭而过,掠动树梢花枝时发出的声响。

    “找到了吗”顾嘉乔放下手里的书,问跨进院子里来的小厮莫与。

    “已经照青棠和红蕊说的,差人去倚翠苑问了,”莫与摇摇头,“没见着姑娘。倚翠苑的玉娘也说,姑娘今日不曾去过。”他见顾嘉乔一直不吭声,便道:“姑娘许是去哪里玩了吧。”

    顾嘉乔还是一言不发。

    “少爷是有什么事急着找姑娘”

    顾嘉乔轻轻抓起了书册,眼睛往上面瞟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阵势莫与从前是见过的。

    人家都说双胞胎之间常有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

    有两次就是这样,顾嘉乔内心不安,跑到天阙山去,正逢着顾灵芷生着病。

    “少爷若是担心,我和章伯说一说,拣两个做事伶俐,腿脚又快的,到外头去找找”

    顾嘉乔沉默了一阵,点点头。

    他虽然想过,顾灵芷可能在去倚翠苑的路上改道去别处寻乐子了,但如何也猜不到,她现在正顶着他的身份在京城郊外,和那一帮京城公子宴饮。

    顾灵芷刚夹了一筷子粉蒸肉,还没嚼了一口,就发现侯君亮转头看着她,似有话要说。

    “嘉乔……”

    “顾兄……”

    声音来自宴席座次对面,几乎和侯君亮在同一个时间,顾灵芷无奈转头,发现自己又被点名了。

    她无奈地把粉蒸肉放到碗里,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石子,目光恍似不经意地从花林中最大的那一株樱花树上掠过。

    实在不行,她就溜之大吉。

    顾灵芷收回视线时,发现裴书君正朝向自己看着。她登时有点怂,像想偷腥的猫被人逮住。

    而除了他,穆霈云也在看她。

    两人视线一接,她慌忙转开头,去看那个提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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