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女军阀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鄂锦姿突然开口言道:“欢儿，坐下来陪‘额娘’饮杯茶，有什么事卿哥自己去解决就好。”

    说着，她用热水淋湿了两只和田玉雕刻而成的有着傲霜斗雪图案的精致茶盏，使它们温润起来，再去盛白茶，口感会更加醇厚。

    容悦卿脸色一沉，说道:“锦儿，军情紧急，我和长欢先去解决正事，待会来之后有的是时间陪你把盏品茗。”

    鄂锦姿抬眼看着容悦卿，从容地说道:“卿哥，我只不过想和自己的‘女儿’喝一杯茶，你若是着急便自去。难道，你还怕我吃了她不成”

    容悦卿见她面有愠色，态度也不好太过强硬，万一激怒了她，无人能够全身而退。

    长欢却仿佛早已料到鄂锦姿会有此一出，无所谓地莞尔笑着，施施然落坐在她对面方才容悦卿的位置上，又抬头说道:“姐夫，军情紧急，耽误不得，你些快去罢。我和‘母亲’有很多话要说，你不必管了。”

    容悦卿无奈，虽然不知道营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比长欢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事情，否则她不可能铤而走险回到督军府来找自己。被鄂锦姿扣留这一后果，她定然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才会将妍紫带在身边。

    “好，那我先去了，你快些，别误了大事。”容悦卿叮嘱道。

    然而，凉亭中坐着的两个女人之间已然无声地展开了一场天人之战，她们在用眼神博弈，一切没有说出口的话语，都化作凌厉的寒光闪耀在眼波流转之中。

    等容悦卿走远了，鄂锦姿才首先收回目光，抬手给长欢斟了一盏茶，略带调侃地说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长欢端起玉盏，放在口鼻之下轻嗅一番，扑鼻的芬芳夹杂着雪花的凛冽，暖暖地钻进鼻腔，像晴




第278章 玉殒香消仇更仇（七）
    鄂锦姿岂是不识时务之人她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况且，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了解眼前这个顶着“娉婷”身份的女子她是日本人从小训练的忍卫，虽然拳脚功夫不见得可以和她身边的暗卫相比，但是杀人的本事可一点不逊于人。

    这样一个绝好的杀手，鄂锦姿原本是想将她招揽到流谪会为己所用的，谁料她不知为何突然同星野橘次反目成仇，竟将他这个“养父”给杀死了。如此一来，跟星野橘次关系密切的鄂锦姿自然也无法拉拢她了。

    鄂锦姿还不知道，妍紫其实早已知晓自己的姐姐是被她杀害的，她对她可谓是恨之入骨。之所以没有杀她，是想等到长欢的冤屈揭露出来，待她身败名裂、千夫所指之时，再给她更加惨烈的致命一击！

    “好，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有要求。”鄂锦姿眼珠子转了转，假意妥协道。

    长欢又给自己斟了一盏茶，举在嘴边吹着，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要求”

    鄂锦姿朱唇轻启，说道:“你不能杀我，不能夺我督军夫人的名位，要以‘女儿’的身份给我养老送终。而且，你必须和卿哥划清界限，不许再有任何苟且。你若是能做到以上这几点，我便答应交出权力，左右，我也早就腻烦了。”

    长欢想了想，微笑着答应了:“好，一言为定，左右你的把柄在我手里，不怕你耍什么花样。”

    妍紫脸色沉了沉，但既然长欢答应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跟在长欢身后离开了督军府。

    两人坐在驰往城外军营的汽车上，妍紫问长欢:“为何要答应鄂锦姿不取她性命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出尔反尔之辈，难道你为了权力，就真的甘心让她那种女人安然度过余生”

    长欢狡黠一笑，说道:“我是答应她了，可她说的不过是我不能杀她，并不代表其他人不能。等她的罪孽曝光，要杀她的岂止我一人如果旁人要找她算账，我可拦不住。”

    妍紫神色少解，问道:“那我可不可以先跟你讨个‘恩典’”

    长欢拉住妍紫的手，莞尔说道:“你我姐妹，我怎会不知道你心之所想你要手刃仇人，我自然要给你这个机会，放心罢。”

    妍紫知道长欢心中惦念着她想为姐姐报仇的事情，不禁动容，终于展颜。

    两人回到军营，发现江愁眠不见了，底下的士兵已将经过告知容悦卿，他正在部署沙兰镇营救之事。

    长欢知道愁眠定是担心俊喆安危，等的不耐烦了，才单枪匹马独自杀回去。但是她也太鲁莽了，凭她一人怎可能突破日军严密的防线，更别说救人。要说愁眠的性格，真不愧是江枫的亲生女儿，重情重义是最大优点，亦是最无解的软肋。

    念及于此，长欢就不禁想到江枫为了救自己如何惨死于星野橘次手上，还有妍紫遭受过的炼狱般的非人对待，心中对日寇侵我国土、杀我国民的行径恨到了极致。

    同时，她对鄂锦姿这种甘当汉奸、卖国求荣的奸佞小人更加恨得切齿！如果没有他们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日本人又岂敢猖狂至此说到底，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小到一支军队、一个国民，先要自爱方能见于人，先要自尊方能敬于人，先要自强方能服于人。若人人都效仿鄂锦姿之流，则国家危矣、民族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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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玉殒香消仇更仇（八）
    江愁眠根本不受星野橘太的诱惑，瞪着他说道:“哼，我寞愁军将士个个顶天立地，谁要做你们小日本的走狗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别说我不会帮你劝俊喆，你的这些条件，就算他答应，我也不答应！”

    “这么说，真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了”星野橘太冷下脸，问道。

    江愁眠冷哼一声，就算是表明了立场。

    “好啊，那就休怪我不怜香惜玉了！”星野橘太说着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江愁眠带了出去。

    经过小半日的观察，寞愁军司令部里仍然没有人出来。星野橘太明白，容俊喆根本没有中他的计。不过，花此一番心思也不算毫无用处，起码抓住了江愁眠。有了她，就不怕容俊喆不出来！

    星野橘太吩咐手下重新将司令部团团围住，然后派了一支小队从正面突击。这一次，他们无需再忌惮碉堡之中的猛烈炮火了，因为在突击小队的最前面，用原本推山炮的手推车载着江愁眠，其余人都跟在后边，将手推车上的愁眠当作掩护，亦步亦趋地靠拢过来。

    司令部中，这幅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被容俊喆看在眼中，亦被所有将士看在眼中。大家相顾无言，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阻击这一小队日本兵势必会伤害到愁眠，但如果按兵不动，等他们冲到碉堡之下，安放炸药将碉堡的根基炸毁，那么司令部里所有人都得死！

    容俊喆心情复杂地看着在场众人。他既是江愁眠的丈夫，也是这里所有弟兄的长官，他既做不到对愁眠被俘视而不见，也不能将弟兄们的性命置于不顾。面对如此两难的选择，他没有任何办法，甚至想着能不能自己去死，换得其他所有人的平安。

    对，我可以自求一死，求星野橘太放了大家！容俊喆如是想。

    于是，他来到顶部的瞭望塔上，那里有一架扩音器。

    容俊喆调整扩音器，那东西发出刺耳的一声嗡鸣之后，整个镇子都为之暂时静止了下来。

    只听他开始对敌军说道:“小日本听着！我是寞愁军总司令容俊喆。你们拿女人当挡箭牌的龌龊行径令人不齿，不过鉴于你们就是这样蝇营狗苟的民族，倒也不足为奇。但是我，容俊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受难，亦不能为了女人出卖弟兄。所以，我愿用我的性命换得他们所有人的平安。这笔买卖划不划算，相信你们心中有数！”

    “不！”没等日本人反应，江愁眠首先大吼了一声，“喆哥，你不要出来送死！他们日本人都是言而无信的小人，你死也救不了任何人！”

    “巴嘎！闭嘴！”江愁眠身后的日本兵愤怒地吼了一句，拿枪托用力砸了一下愁眠的后胸，使她登时喷出一口鲜血。

    江愁眠的血像一朵有花无叶的彼岸花，殒落在面前黑油油的土地上便不见了踪影，但它真实地刺痛了容俊喆的心。

    “你再敢动她一下，我必要让你付出代价！”容俊喆忽然提高了嗓音，尖戾地吼道。

    可他的软肋现在已被日本兵拿捏住了，所以对方并无太大畏惧，挑衅地说道:“出来受死，否则就让她死在你前头！”

    说着，那个队长模样的日本兵又揪着江愁眠的长发将她的头拉了起来，让容俊喆能看到她的脸。

    那张脸，分明娇美犹如夏花，此刻本该脆弱得不堪一击，不想却忽然绽放出一个倔强如寒梅傲霜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亦是决绝的坚定。

     



第280章 前世鸳鸯今生蝶（一）
    起初，大家知道俊喆痛失爱妻，心中悲切，因此刻意给他留出空间，并没有马上过去打扰。可是，等到打扫过战场归来再看，俊喆依旧一动不动，也不哭，只是失神地抱着已去多时的愁眠，身上染满了愁眠的血。那些血迹，都已经黯淡干涸，在他铁灰色的军装上凝固成一片奇异的褐色灰烬。

    见俊喆这副样子，众人谁也不敢上前相劝，唯有长欢亲自出马。

    长欢走到俊喆身边，轻轻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低低说道:“喆儿，你还记得吗，小姑姑是‘奥都妈妈’转世，知来处，明去处。相信我，愁眠啊，她只是功德圆满，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并非归于寂灭。那个世界和我们这里不同，没有战乱、没有灾殃、没有病痛，岂不比我们在这里更加惬意”

    俊喆缓缓转动眼珠，木讷地看着长欢，幽幽问道:“小姑姑，既然如此，我想和她同去。你从前说过，我额娘也在那里，我想去找她们……”

    长欢用力摇了摇头，尽量平静地说:“喆儿不可！自戕一途有违天道，是要堕入九幽地狱的，那样你便无法进入九层天无忧界，也就永远见不到愁眠了。”

    俊喆眉头微蹙，眼神充满渴求地问道:“那我要如何才能再见到她”

    长欢回答道:“世间万事皆有命定，皆是试炼，你若不圆满此世因果，便不能离开。待你完成了今生的修业，自然就能去和她相见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的离开对你也是一种试炼，此后余生孤寂，亦或结识新欢，也都是你需要经历的劫数。所以，一切顺其自然，不要执着。”

    俊喆垂下头，看着愁眠苍白泛青的面孔，一直隐忍的泪水终于落下:“愁妹，你耐心等着我，等着我……”

    长欢轻拍着俊喆的后背，任他放肆恸哭一场。只有哭过、痛过，这个坎才能过得去。

    留下一部分队伍驻守沙兰镇，大军扶着江愁眠的灵柩回到宁安城。

    一路上，长欢告诉俊喆，其实容悦卿并非无心无情之人，其实他一直在心中念着俊喆的额娘清扬，还为她立了一座衣冠冢，时时祭奠，常诉衷肠。

    俊喆听后，决定将愁眠葬在额娘的衣冠冢旁边。因此，他们回到宁安之后，直接抬着愁眠的灵柩去了后山。

    望着荒草丛生、落雪掩埋的野坟孤冢，俊喆直直拜倒下去，对着无字无篆的空荡石碑哽咽道:“额娘，喆儿不孝！保不住你的尸身，这么多年也不知你冠冢所在，从来不曾尽到人子孝道，从来不曾洒扫侍奉，直到今日才来，让额娘受苦了！”

    容悦卿稍稍瞟了一眼长欢，劝慰俊喆道:“喆儿，你额娘毕生余愿只盼你喜乐安好，你不要哭，让她也伤心。”

    俊喆回望他，愧疚地说道:“阿玛，这些年喆儿始终误会你。今日小姑姑告知我才醒悟，原来你为了我，独自承受了那么多。对不起，阿玛，喆儿今后一定扇枕温衾，恭谨侍奉，再不忤逆于你！”

    容悦卿轻轻摇了摇头，望着清扬衣冠冢那块无字墓碑，说道:“阿玛此生，唯爱一人，便是你额娘。但我却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照顾好你，是我亏欠你们母子的。这块墓碑一直空着，我就是想等有一天你亲手为她刻上字，我想，她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安慰。”

    长欢听着父子二人的对话，眼中噙满了泪水，心想:他们不知道，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失去的爱人和娘亲其实就站在他们身后！

    然而，她也有不知道的事，那就是容悦卿其实已经从那日她和鄂锦姿的对话中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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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前世鸳鸯今生蝶（二）
    此刻，造成吉林督军府和宁安城外大营惨剧的罪魁祸首——鄂锦姿正坐在开往长春的南满铁路列车之上。

    前日，鄂锦姿受苏长欢挟迫，假装答应她的要求，并同意吉林军出击，帮沙兰镇的寞愁军解围。之后，容悦卿和苏长欢便带着他们最信赖的第二师匆忙出发了。

    鄂锦姿知道，待清扬转世的长欢归来，以她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个性，一定不会让自己好过。她鄂锦姿穷尽一生所追求的，除了求之而不得的‘卿哥的心’，其它便只有无上的权势地位了。如今，她是这宁安城乃至整个吉林省最尊贵的女人，这份荣耀是她机关算尽才从清扬手里抢来的，又怎会甘心情愿拱手送还给她

    因此，长欢他们一走，鄂锦姿便立即同星野橘太联络，一是言明自己要带领军队投奔于他，二是告知他吉林军第二师即将到达沙兰镇。星野橘太正是因为得此消息才急于攻下司令部的，这才想出了那个欲擒故纵之计。

    鄂锦姿同星野橘太打好招呼之后，便召集所有流谪会上层人士开会。

    在会上，她谎称自己得到可靠消息说，容悦卿即将发动兵变对付流谪会，所以他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在被迫害之前提前反击。她吩咐在座众人有条不紊地组织自己麾下士兵杀掉忠于容悦卿的那些兵将，并将营内所有物资全数带走。

    督军府内发生的惨案和军营里差不多，鄂锦姿的人杀掉了容悦卿的人，带走了全部值钱的金银细软，使督军府只剩一座空壳。

    然后，将近两个师的人马离开宁安城，踏上了日本人特别安排的专列，前往关东军的大本营——长春。

    鄂锦姿到达长春之时，正赶上星野橘太败北而归。这一战，他虽然最终败在吉林军手里，但几乎歼灭之前驻守沙兰镇的全部寞愁军，还差点俘虏他们的最高统帅容俊喆，也算是为关东军占领东三省取得了一个不容小觑的战绩，可以对得起天皇的嘱托了。

    因着天皇亲信的这层关系，再加上鄂锦姿的到来带来了吉林军大部分精锐和物资，也算是大功一件，因此星野橘太的军衔不降反升，一越成为中将师长，继续负责吉林方面的入侵计划。

    鄂锦姿的出走，掏空了宁安城和吉林军。原本有三个师、十五万兵力的吉林军，如今只剩下第二师的五万人，武器弹药、粮食装备全部丧失。

    本来这一切也不打紧，有二心的将士走了便罢，遗失的军资再买就是。可最要命的是，鄂锦姿这一招釜底抽薪，带走了督军府中所有财物。没有钱，便无法维系军队，这就相当于彻底斩断了容悦卿的手脚！

    俊喆提出让齐齐哈尔的寞愁军支援一些，但俗话说常贫难顾，战乱年代一切物资都稀缺，寞愁军自己也不算宽裕，又能帮忙到几时呢

    长欢突然又想起了当年老奴崔穆鲁善告诉她的，有关大清秘宝的事情。据说，宁古塔将军府世代守护的宝藏及其庞大，可敌一国，谁要是拿到了，便可组建一支足以倾覆江山的力量。

    “一朝寻得夜明珠，便向玉虎觅奇臧。”

    眼下，长欢已经知道“夜明珠”之所在，便是在后山自己的衣冠冢内那顶点翠凤冠之上。她也猜到，所谓“玉虎”便是从前可以调动宁古塔守军的黑玉虎符。只




第282章 前世鸳鸯今生蝶（三）
    “老泰山”这个称呼，每一次听到都会给容悦卿心里带来异样的刺痛感。尤其是现在，眼前的钱斯年不再是初见时那个顽劣不堪的幼童，已然长成一个比他还要高些的俊朗青年，脸上满是意气风发和志在必得。相比之下，容悦卿自觉缺少了很多朝气和笃定，那是种年轻人独有的魅力，衬得他十分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