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梦集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二先生0
这魂不守舍的日子终是挂上夜幕走向终结了,刘小少爷一溜烟撞进了马车里。王明则在寒风中孤孤站了许久,望向这城中的亭台楼阁又陷入了深深迷妄。只觉冷月
第三十四节 作别烟雨
几杯烈酒下肚,刘小少爷脑中嗡嗡,甩了甩头又洗了把脸,眼中迷离景象总算合拢些许,心头不安也总算安分下来不再蹦跶,努力克制自己的脚步走成一条直线,往后花园慢慢晃去。一路由着清风领路,灌木指点穿过层层门洞,终是到得花园。
刘小少爷扶着门洞,悄悄探出头去眼前景象令他又有些恍惚。茉莉团簇起一身月白长裙,背影孤傲而清丽,层层月华勾勒起她的侧颜,几缕青丝飘散温柔如许。他深吸起这院中的茉莉清香,迈着步子走了上去。
她的身影是那样孤单、彷徨,又如皎皎明月,晶莹剔透。他双手环在了她的腰间,静静不语,只是嗅着她发间的淡香想象她的明媚俏丽。她是他不忍玷污的剔透白玉,从初回见面便沉在心底。
“你来了,怎的又喝酒了是不是少爷又拉着你喝酒了”她从袖中抽出小手捏着鼻子,似是受不了这浓浓的酒气,复又低下头去,一抹淡红更衬无暇面庞。“你今天……怎么有些不一样……”
刘小少爷有些迷糊,不知她指的原是王明,只想着在这温香软腻里多待片刻,随口便答:“不同,有何处不同”
敖灵闻声一惊,转过身来,望着刘小少爷迷离的眼神顿觉大窘,双手忙撑在他的胸膛欲将他推开。奈何男子之力犹大她这不曾炼体的女子许多,只觉身子往他身上箍得越发紧了。“少爷……我……不知是你。”后又低下头去紧抿着嘴。
“不是我还能是谁”他有些疑惑了,手头一松被她抓了个准,回身便跑出两三步。刘小少爷回过神迈着大步便抓着她的手腕,狠狠一拉再度拉回自己身前。“你跑什么每次见我你都跑,我有这么惹人厌吗”
他口中酒气喷面,敖灵欲哭无泪,只得撑着他保持些微距离。
“你说啊,平日里你与那些丫鬟不是常说道吗怎么现在不说话了”他低下头迫近她的面庞,眼神似乎不再迷离,直如一柄长刀要将她挖尽。
心中一惊,自己平日里在府中没个大小,成天找那些姐姐聊天的事原来他早就知道。这般一想,心头更不是滋味,撑着他的手越发大力了些。
“为何推我”刘小少爷愁眉突蹙,酒精之力猛地上脑,他怒吼着:“你说啊!有什么话,你说出来……别搁着我一人啊。”
心中恼恨不知从何说起,若自己还是东海九公主早就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定还要让父王治他个犯上的罪。她只得抬起头来,望着他眼中炽烈自己也觉有些茫然。他一手拉起自己的手腕,一手挽过她的腰,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局促。
“我爹看不起我,袁先生看不起我,怎么连你都……看不起我我就这么……糟糕吗”他压抑了一年的心中话终是吐了个干净。见她一副委屈不答的模样,不断抿着嘴眼角泫即欲泪。他再也压不住体内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心中反复地问着,欺上那块他精心守护的白玉。
他疯了似的撬开她紧抿的唇瓣,软腻入口理智全无。他的手顺着手腕缓缓下移,拨开这层自己赠予她的包装。
敖灵心中大惊,而后恶念一动,天地灵力霎时聚集,凭空凝出一道水箭打在他的左手之上。一时碰撞激起水幕翻天,灵力震荡狠狠推开二人。只听花园一声轰鸣,二人尽皆昏迷过去。
下人们闻声赶到,纷纷朝着刘小少爷的方向围去,抬人的抬人,叫唤的叫唤忙作一阵。只有一人望着一旁昏迷过去的姑娘不知作何感慨。鬓旁两只鹿角挂着水滴点点滴下,银鳞爬上了她精巧的双颊刺出道道血痕,映着月光透出点点寒凉,狰狞而妖艳。她紧闭的双目睫毛不断颤抖,仿佛仍有余悸。
——我到底做了什么你……又是什么
这夜刘府上上下下忙活了整夜,气得刘小少爷的生母姬氏整夜无眠,差着下人打了个铁笼子将敖灵关了进去,又吩咐着府中所有人手去寻个厉害的修行人,定要将这妖怪挫骨扬灰。
刘府的下人日头初照便涌出了刘府大门,满城地寻。可这江流城中无观无庙的,哪来的修行人说来也巧,到得众人几近绝望,就要涌出城门之时,迎面来了一个驾着牛车的邋遢道士,留着些许胡渣披头散发,套了一件破旧道袍。瞧上去便不是得道高人的模样,奈何众人本是涸辙之鲋怎在乎水之清浊。
一拥而上便把道人请回了刘府。二道长一脸茫然,只道人劫又至了,索性应下便是。
甫一进了刘府大门,便被姬氏拉着往内里的卧房走。到了刘小少爷床前,还未等姬氏开口他便凝神细望,不足几息时间便明白了症结所在。正欲开口,姬氏便冲到他的跟前摇晃着二道长的双手,苦苦求着:“道长可要救救我儿啊!九代单传啊!”
瞧着无语,本来到口的“只是灵力激荡入体,凡人身躯抵挡不住,昏迷几日便可醒转,身体虚弱不可用强。”的话完完全全咽进了肚里。随手抽出一张符纸,揉碎了扔在一旁的茶壶之中,学着那些江湖骗子的口吻说道:“此符水,一日一服,三日后便可醒转。”只是醒了会不会拉肚子,我可管不了。后半句又生生咽入肚中。
一语方毕,只见姬氏跪倒在自己身前,抓着自己满是炭灰尘土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自己抹了个大花脸,口头还模模糊糊地说着些,“道长神力无边。”的恭维话。后似乎又想起什么,站起身拉着二道长不让走,带着哭腔说道:“害了我儿的妖怪,道长还请替我除了!定有重金相酬!”
二道长眼角一抽,真把我当成那些个江湖骗子了,我瞧着像缺钱的人吗他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袍子,还真像。他长叹一声,在袖中幻化出纸笔,匆匆写了些时鲜果蔬,后又回想一下咂了咂嘴又写上些烤猪烧鹅的佳肴。“将这些东西准备好,待会儿我要开坛……请神。”请神二字出口,自己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天上的神哪儿是人请得动的。
“那个妖物在何处且带我去见见。”听得此话,姬氏顿时止住了哭泣,拉着二道长急匆匆地奔出门去。来到后院花园,拨开看守的层层人海,便见着一个大铁笼子里头关着敖灵。
他眉头一皱便觉不妙,到口中的九公主又缩了回去,想着她落得这番下场都是自己的过错,心头又骂了一句灼华。二道长走上前去袖袍一挥,众人只觉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划过,回过神时便看见二道长手头多了一个水泡,里头一尾白鱼沉浮不定,不时吐出两个气泡。
对这妖怪的弱小原型的震惊之余,众人尽皆感叹二道长的通天手段。
而他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想着这应该不算人前显圣吧。后又打量了众人一圈,见着有位熟人站在人群中,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道长快把这妖灭了!竟敢害我儿,我要她尸骨无存!”
二道长却不理会,径自走向王明。一手托着敖灵放在他面前,“你说呢你想如何处置她”
——她是妖吧。也难怪她会说出那些话。可是那又如何呢她依旧是这世上唯一挂念我,心系我的人。可是刘小少爷……他待我便不好了吗终是人妖殊途可要杀她……我……如何也做不到。但……我一个下人的心思谁会理呢他是在问我吗他是在问我吧。我该怎么说,主母看着呢,我该怎么办……
见他愣愣不语,姬氏赶忙抓着二道长的衣袍又道:“我听说你们修道的会三昧真火对吗那就用三昧真火将她焚尽!毁去三魂七魄不入轮回!”
二道长一皱眉,思索着这妇人怎有如此歹毒心思,又看了王明那一副举棋不定的模样,说道:“那便引三昧真火焚其形体魂魄。”
话音一落,王明抬起头望着二道长与姬氏,眼神中的光华霎时寂灭,嘴巴微张似是欲言又止,他抬起手想要抓着二道长的衣袖将敖灵夺过来,这念头在他心头升起而又消散。只剩手臂微弯五指轻颤地生生咽下一口气,复又低下头去。
&nbs
第三十五节 知否知否
身后天雷闷声阵阵,永无止息,三不庄的山道上缓缓驶出一辆破陋牛车,古旧车轮在崎岖泥路上来回抖动,腐朽木板上下错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缓缓驶进树林。二道长持者牛鞭,脑中依旧是那个不过相逢一日的师兄的一腔孤勇、以身全道的模样。即使消去往世来生也依旧不曾悔恼的觉悟……自己真的做得到吗
静心也窝在草堆中不发一语,东海龙族已然尽数亡绝,龙宫也不复存在。失去了那个捆缚自己的樊笼也失去了自己的至亲,这样的自有……真的快乐吗萧如玉的话还在他耳畔回荡,这天地之大,我真能何处都去得就算去得,又能如何乘奔御风,遨游四海真是我的所求吗当年龙宫里的情绪翻涌,竟与东海从此永诀。世间一游才觉人情也不是我的所求……那我的生究竟所求为何
牛车缓缓踩过地面上的斑驳光影,师徒二人各执心思只剩大黄不时“哞——”地喊两声聊以解闷,心里也琢磨着这师徒二人又闹了什么别扭,往日里打打闹闹的才有些烟火气,这般坐而悟道的气氛倒是无趣。
抱着头上斗笠在稻草中滚了两圈,还是想不明白这世间的是非。静心长叹一声问起:“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
被她这番一问,愣了一愣。本想随意说句大黄领路,又觉察到她体内灵力已然圆转如意,而今只差一场人劫送她入妄明妄,细细思索平复心绪说道:“我们……再返江流。”
春风过处万物复苏,杨柳抽出新叶长长枝条不断抚着白石长堤。适逢清明时节,城中人尽皆薄衫踏青。失了那声催天雨的琴音,江流的雨也恢复了常态,那些小贩们造多了的伞也做了青瓦红砖上的一个坠饰。牛车晃进了这座阔别已久的小城,在晨露微湿的青砖吱呀吱呀地前行。
悠悠晃过喧嚣早市,缓缓步入店门紧闭的商街小道。江流的早晨总是带着些许慵懒,即使公鸡早已长鸣划出破晓,也少有商家在此时开门迎客。此时的萧疏之感,犹如深夜。忽地一旁嘎吱一声木门推开,里头走出一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方阔脸庞浓眉大眼一步踏出正迎上了缓缓驶过的牛车。
大黄鬼使神差地缓缓停下脚步,二道长一偏头对着他一笑道:“好久不见,近年过得可还好”
那人心中一惊,呆立在原地。那个道士的邋遢模样反复提醒他,当年因为自己犹豫不决造下的孽障从未消去。山洪溃堤长卷泥浪,反复锤击他心中那个明媚无暇的向往。那些个难以入眠的寂寂深夜,总觉心中郁郁。原来啊……原来……自己始终在等她入梦,等她责骂自己是个将心中所爱拱手让人的懦弱伪君,等她咒骂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畏缩小人。而冷汗渗透衣襟的长夜,只有冷冷一轮孤月刺透心背,而她……连梦也不曾予他。
二道长拉着静心下了牛车,站在他的面前一语不发。只待他回过神了,方才说道一句:“如何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王明长长吸了一口凉气,被这一语从无法脱离的罪责中拉出。“自然……还请道长里边请。”
师徒二人步入这家小店,嗅着满屋墨香环顾了一圈,一旁挂着的都是些名家仿画,纵使临摹之法入木三分,却总是在意韵上失了几分。他引着二人到了后庭一处石桌,点燃一旁的炉灶,从竹筒中缓缓引了一壶井水。未久陶壶缓缓喷出两道轻烟,滚滚热水涌入紫砂壶中舒卷蜷缩的茶叶渐渐喷薄清香。
“你这的字画多是名家仿作,可有什么说法”二道长望着王明问道。
“自是才学不足,仅能模仿罢了。”他低下头去,长叹一声。
二道长早知他会如此作答,便接着问道:“当年我走后,他们可有为难你毕竟……那妖物是同你一起的。”
王明眉头一皱,问道:“你可曾知晓她是妖物”
“这妖物法力高深,一时间我也未认出她将我侄女杀死并化身成她。”二道长随意扯了个慌瞒过这一问,又问道:“你且说说当年我走后发生了什么。”
“当年道长走后,少爷三天后便醒转过来,虽手失二指难再握笔……但总好在性命无虞。”他的缓缓说着当年的事,斟满了三杯,提起一杯摇晃着慢慢饮尽。“虽然少爷不与我计较,但主母……依旧将我赶了出来。”
“而后少爷不再去书院学习,却将我送到了袁先生门上。寒窗十年不过弹指,但我却先生所教,连乡试也不曾中过。”他闷闷又斟了一杯,“好在少爷又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盘下了这间店铺。不过我哪有什么大才,字画尽是临摹罢了。也多多少少接些替人拟书寄信的活计,倒也浑浑噩噩地混过了这么多年。”
“那……刘少爷如何了”二道长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问道。
“刘少爷……自从醒来之后便时时懊恼自己当时喝酒误事,平白害了一条性命。而失了双指之后便不再学习,随
第三十六节 从前有座山
压在静心心中的层层谜团,两天里拨云见日,这沉浮不定的世间……自己竟是这般茕茕无助之人。往时观人悲喜,而今身在剧中,心中苦涩竟不知如何言语,眼角泪滴点点化珠,滴答滴答洒了一路。
路人闻之,为之侧目又惊异于她半人半妖的面貌。二道长一路随行,随手抹去路人记忆。
她也不知跑了多久,只是哭得眼前景象迷蒙,脚边一软跌在地上却不愿再起。她蒙着头不愿面对这世间的一切,冷眼也好,关怀也罢,都……随他去把。
忽而觉得身后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右肩,接触之时炽热温暖,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们小灵儿又在哭什么啊”阔别已久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竟有些恍惚。愣愣回过头来,敖广身着深蓝长袍半蹲着,依旧是那副花白长髯的模样,眼上笑意盈盈,长眉在风中不时抖动两下,温和慈祥。
“父王……”她转过身来慢慢抹掉眼泪,却将尘灰抹了满面。“你……没死吗”
“没大没小!”一妇人从敖广身后慢慢移出,拖着一袭水蓝长裙步步生莲。“我平时是如何教你的怎能对你父王这般说话”
见她眉眼颦笑如常,静心也有些懵了,慢慢走了过去揪了揪她的衣角,入手之感依旧如此真实。“母后……”她扑了上去倒在龙母的身上再也止不住哭泣,又记起当时在龙宫里撒泼打滚的日子,又呜咽着说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小灵儿!”又觉肩头被轻轻一拍,静心再度回过头,八人迎面而来,身着各色衣衫形貌各不相同。“好久不见了,可有想我”
“大哥、二哥、三姐……你们……”都没死吗忽觉头顶鹿角又被揪了揪,“八姐……别再闹了!”
“要我说我们小灵儿何须化龙这般样子谁敢说不可爱不水灵”身后女声俏皮地说道,双手一边环住了她的腰。“谁要敢说一句不是,我们定要他提头来见!”
“如今我们东海重聚,可别有那么重的戾气。走了小灵儿,我们回龙宫!”也未等静心反应,敖广身形一卷化作金色长龙腾空而起,龙爪一抓将她丢到背上。九龙翔空,地上民众无不震惊。
只觉眼前云烟渺渺,天地难辨,九龙齐齐入水,一晃神间便已站在龙宫之前。依旧是那一座气派龙门立在面前,洁白萤石铺出一条康庄大道,一旁珊瑚叠簇澡荇起舞,守门的虾儿蟹儿见着他们尽皆下跪行礼。
“往后我们便在这龙宫里,一同护佑东海的平安,可好”敖广问道。
——不要。
此念一过,龙宫之景霎时便如梦幻泡影消失无踪。既见世间繁华枯荣,悲喜浮沉,既在天地一局中难再旁观,又如何能够抽身龙宫……已是云烟过眼,不可再追。
水幕层层烟波浩渺,其间又走来一人方阔脸庞浓眉大眼。他拉起她的手便开始狂奔,后头追打之声不绝。眼前景象一晃便迈出了这缥缈虚无的境地,海潮起落带动沙石更替,时而海鸟翔集,鱼儿踊跃。
王明半蹲下身,气喘吁吁地望着她,“我不论你是人是妖,我都心慕你!若你不介意这里的破旧贫苦,可否同我……”话音一落,夜幕挂起星光漫天,海风呼呼长啸悲鸣刺耳。
“我将一生都予你……而你依旧是这般靓丽的容貌,你……可满意了”再望向他时已然是花白胡子,干枯身材的模样,似是被这海风一吹便散了骨架。“今晚……夜色真美啊,不是吗”
——不是。
一念再过,周身景象只剩混沌冥冥难辨方位。她静默地向前走着,望着空中浮动的明暗交错她渐渐静下心来。与东海龙族长别,心中有憾难以言喻,但他们心有所执并与我不同,我不能强求他们,他们亦如此。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