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灰鸽子
“干啥”
 
又是贝贝
“醒一醒。”
是什么声音,眼前一片污吞吞的,他睁不开眼。全世界都在动,隐约听得见脚步声,细碎了,很不真切,怎么这么多人在走,乱糟糟的。
“哎!出来了,把门开门。”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怎么睁不开眼门被打开了,一道光照了进来。
“醒一醒,小伙子,嘿!”
有人在说话,他在叫他,彭程使劲的睁开眼睛,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怎么还是看不见呢
“小伙子,怎么样听得见吗”
他总算是看见了,这眼前灰白色的一切。说话的人是大夫,戴着个大口罩子,只漏出了眼睛,让人有了信心的眼睛,他很有力量的朝他点了点头,这大夫人可真奇怪,戴着个黑色的大口罩子。
“嗯!”彭程努力的哼出声音,像是隔着什么东西,听起来细弱极了。
“哦,行,你醒了就好。”那戴着黑色口罩的大夫往身后一侧,另一个戴黑色口罩的男人便出现了,他显得如释重负的说:“你试试看身体能动吗哪没有知觉。”
“嗯!”彭程哼了一声,他感觉那男人的大手在他身上来回的捏,他很用力,然后他感觉疼。
“疼了好,疼了好,那你起来吧!这床我们还要呢!”戴口罩的男人说,已经分不清楚了,这是哪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接着彭程看见了母亲,那个矮小的女人,黑瘦的身子,所有人的最远处出现了,她甚至不敢靠近自己,怯懦得只能伸出双手,她哀怨的眼神,像是祈求。
他想起身,他必须起身,周围终于清晰起来了,他看见那到处贴着的坏了的脸的画片,这不是医院吗他想起来,他伸出右手看了看,那是他最好看的手了,没有刀疤,蓝白色的条文病号服,这衣服是这家医院的新款,和以前的不太一样,那个条文看起来更粗一些,他得起来,是他告诉大夫手术以后需要叫醒服务的,他得自己走回去,他想着,奋力的扭动身子,只感觉无力极了。
不行,他做不到,彭程感觉没有力气了,旁边的人都在鼓励他,但那似乎无济于事,他仍是没有力气,手上连撑住床铺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不行,彭程灰心了,这可怎么办
“小伙子,行啊。”
那一刻彭程猛然间睁开眼睛,看着一个人,从他平躺的身体上坐了起来,那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赶忙伸手扶住了他。
“嗯,行,我行。”
那人也穿着条纹的病号服,纤瘦,和自己一样纤瘦,他看起来用尽全力,撑着床铺的胳膊不停的晃动。
这什么,他怎么会从自己的身上坐起来,这不可能,那人是谁他必须站起来,他必须站起来,他是谁呀
“不用你们扶我。”那个人这样说,说着一侧身,从右侧滑了下去。他怕是太虚弱了,戴黑口罩的男人伸手扶他才没有摔倒,但接下来的帮助,他拒绝了,他右手撑着床,浅而急促的喘息,彭程看见了他的脸,他缠着绷带的脸,他甚至也回头看着他,他怎么会是……
彭程拼命的挣扎,他要站起来,他必须站起来,他得告诉他们,他才是彭程,那个站起身的人不是,那个是六耳猕猴,不是他,但他无论如何挣扎,却一动也不能动。
“妈,我行。”
彭程看见妈妈了,她看着那个站起来的人,那个假冒的六耳猕猴,连妈妈都不认识自己了,那个人不是他,他竟然对他微笑,他再挑衅。
“他不是!”彭程几乎是呐喊了,但就连他自己也感觉纹丝没动,让人绝望。
“他不是,他不是,他……”
彭程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使劲儿的喘气,呼……
他怎么又睡着了,还好只是个梦,还好远没那么吓人。
——
手机突然又响了,像是割破了手指,彭程充耳不闻,那蓝色的光亮在没有灯的屋子里分外的抢眼,好半天的,电话已经不响了。
彭程把脸埋在两手之间,他来回的搓揉,像是要撕掉脸上的面具。他仍旧心有余悸,双手撑着额头上,感觉脑子像是摇混了的鸡蛋,再也不能清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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幡然悔悟
生活就像一出闹剧,看不清不外乎身在剧中,贝贝如此,彭程亦是如此。当有那么一天,大家拆伙了,戏也不演了,真还别纠结谁对谁错,被说什么你让生活给操了,你本来不是这么想的,哼,无论本来是怎么想的,结果都一样,再从来一次,生活照样按倒了操你,那期间的埋怨和妥协,你错了,我也错了。
彭程再也睡不着了,贝贝的电话总能搞糟他的心情,连刚刚那可怕的噩梦都搞忘了。虽然她总是什么都不说,但真他妈的操蛋,他甚至都不用看见她,她想说什么他就都能听懂。
一千五百块钱,那真的是房租钱,他是真的不想租这个房子了,彭程的自尊心容不得他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小敏看不起他,他还不是很懊恼的话,贝贝看不起他,他是真的想都不愿意想了。
对于一个有脑子的男人,这么做无异于找死,彭就算是个有脑子的男人,所以他知道那是找死,但是他就想找死,死也比让小娘们看不起自己强,他今天的话也算是说给贝贝听的,他想在这女人面前给自己找补找补。
事到如今他又觉得这个房租还是应该交,因为贝贝说应该交,她说要有一个小房间可以暖暖的抱一抱。彭程被这话感动了,感动的下面的家伙都热烈的应和着,他看着她的脸,她泪水冲洗过的漂亮眼睛,愈发的水亮清透了。
那钱根本不是他要回来的,那些钱一直就揣在他的口袋里,一直都在,他只是没想好应该怎么花。再如何的感动又能怎样这是个治标还是治本的问题,现在问题的关键并不是交不交房租,小伙子非常清醒的,他明白问题的根本不是贝贝错了,也不是他彭程错了,而是“没钱。”没钱的问题得不到解决,这一千五百块钱的快乐,连三天也撑不到。
彭程很庆幸这一点是贝贝没有发现的,她是个好姑娘,再简单不过,她在意的只是她的爱情,是他心里到底什么更加重要,与这现实的一切都无关。
——
一次又一次的勾引,却都没有把彭程带上道,谁成想,义哥竟迎来了小伙子自己的幡然悔悟。彭程找到了他,让他带自己去赚点钱。义哥永远都记得彭程来找他时候,那身爽利的打扮,花裤衩子里面,啥也没穿,都是男人,他看得出来。他上下的打量了半天,感觉面前这孩子,尽管仍旧单薄,但眼神变得坚决了,他怕是做好了赤膊上阵,玩了命的准备了。
说是赚点钱,其实就是去猫机上赌上两把。那之前,彭程时不时的会给上贝贝一些钱,大多数还真是义哥给他找的零工赚的,另一些是彭程借给义哥的赌本,义哥拿着钱赢了就给彭程些利息,输了也会尽量的还上本钱,但是彭程运气不错,他出钱的时候,义哥一般都会赢些。
找到义哥的那天,彭程拿着那一千五百块钱,本来真就打算去交房租了,他还是给房东大哥打了个电话,问他啥时候能回来。如果大哥那天晚上回来了,或许彭程会过几天才找义哥,可是大哥说他出门了,要不等十天,要不就明天一早打到大哥的银行卡上。
彭程不认识提款机,他虽也见过贝贝摆弄那玩意儿,但是他自己从没摆弄过。小伙子连身份证都没补出来,根本也没有什么银行卡,那个atm的提款机对于他来说,就跟核武器一样陌生。于是他说:“大哥,我还是等你吧!”
跟大哥把话说完了,彭程脱了所有的衣服,打算睡觉。他不爱穿裤衩,那东西勒着胯下的家伙,难受扒拉的,他换上那条黄绿色的大裤衩子,像是马来西亚买的那种,热情的大裤衩子,在镜子前面照了照,照了半天,又把手机揣在大裤衩的兜里面,按亮了照着镜子瞅了半天。镜子里,那大裤擦子里面亮起了蓝色的灯光,他摆了老半天姿势,好在不透亮,心里暗暗决定再不穿两层裤衩了。
他躺回床上,床铺上贝贝的体香尚存,骚动着彭程忽然发现胯下的家伙,那玩意只要精神一点在这单层的裤衩子里,就得抖擞着。
他突然异常的想念贝贝,想她滑溜溜的身子,虽然不
暗门
小时候的彭程,都还没有地缸高,大概刚刚能够到放电视机的柜子。
“彭程,来,给你。”
爷爷是个高高帅帅的男人,很像彭程的爸爸,他是个大公司的干部,就那个很牛很牛的国有大厂,老员了,是个严肃的男人,好多人看见他,便都像只摇尾乞怜的大狗。爷爷是彭程见过最帅气的男人了,跟自己截然不同,他总是拿给彭程一块五毛钱,两张纸票子,脏兮兮的,跟二叔家的姐姐一样,但姐姐的钱会更多。
“你是小弟弟,用不了那么多的钱。”爷爷总是这样说,他还摸着彭程的头发,那时候他的头发焦黄焦黄的,像是营养不良的小子,发丝柔软,贴合着他的头皮,阳光总能让发丝看起来很值钱,像是金子做的。
爷爷总给那个姐姐二十,有一次他跟奶奶说话的时候,被彭程听见了,他说女孩子要富养,否则是要学坏的。那个时候的彭程还不知道钱有多重要,但是姐姐会有好吃的糖果,关键是那些糖果还很好看,他便去姐姐的班里,那个叔叔家的姐姐,远没有程丹让人愉快,彭程要从她的坐位里偷偷拿棒棒糖来吃,姐姐所有的同学都会看见他,看见他是个不一样的孩子,然后姐姐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爸爸。
“大爷,我小弟上我班上偷我糖吃。”这个姐姐是真的好看,她的大眼睛,双眼皮只比贝贝小上一点,但她总是闭起来,不像贝贝,到像是奶奶。
那天彭程哭得惨极了,他不停的抽泣,即便父亲沿路一直抱着他回家,他仍旧抽泣。父亲也给了他二十,被彭程拒绝了,小小年纪的孩子,偏巧是个倔强的,他把那钱掷出老远,父亲去捡,他又跑过去,用力的踩那些钱。
“彭彭那孩子,哎,她咋能说彭程那话呢”
小小的孩子眼泪涌出眼眶,他站在门口,死活都不进门,他虽然小,但他听懂了姐姐刚刚的话,也听懂了父亲的话。
“他就那样,彭彭一小孩,她能说啥”母亲永远像是别人的母亲,她总是客观的。
那之后的第二天,彭程又回到爷爷家里,父亲临走的时候掏出二十块钱来,递给他,可是小伙子没要,他转身要走,却被父亲拽住了,把钱塞进他的兜里。就是那天,彭程看见爷爷,把那么多的钱放在放电视机的柜子上,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钱,上面又四个人的头像,落了像语文书一样厚。
——
这一千五百块钱让他精神抖擞,他看似颓然的坐在床沿上,斜眼看着钱,像是斜眼看着心仪的姑娘。彭程伸出手来摸了摸,它们的质地可真特别,跟什么都不一样。小伙子一把抓起了那些钱,举到眼前仔细的看了半天,接着双手反复的又数了数,一千五百块钱,一张都不少。
彭程挠了挠头,他似乎是懊恼了,便就把钱放在电视机旁边稍远的位置上,像是刻意的逃离它们,然后躺回床上。屋子里被黑暗包裹得柔和而静谧,几乎看不见什么了,可他的眸光仍旧无从安放。从这个角度,他虽看不见钱,却能看见放钱的那个桌子,那深扎在地面上的桌角,像爷爷当年放钱的桌子一样,那上面也摆了台电视。
哎呀!彭程翻了个身,用被子包住了头,保持不动不过一小会儿,突然他又坐了起来,身子还都没坐稳,便伸长了胳膊,够着那桌子上的钱,又拿在手里。
这一把,他顺势站了起来,手掐着那些钱,再也不多看一眼了。他给义哥打了个很长的电话,说得开心极了,然后他把一千五揣进黄绿色裤衩子的兜里,顺手摸了下胯下的家伙。那家伙早软塌塌的乖了,尽管如此,他仍旧霎时间自信起来,塔拉起蓝白相间的老式拖鞋,咣当摔上大门。
——
是一个柜子后面装暗门的游戏厅,那还是家大厅,仅外面就不下三百平。游戏机又新,游戏种类又多,背着小书包的小小子们,时不时从大人的胳肢窝下面钻过去,坐在游戏机前,玩得吵吵把火。
义哥领着彭程走进大厅,他跟这里的玩家都很熟络,拳皇机前面两个小学生在对打,其中一个小孩黑黢黢的,埋了八汏,只是手上的活不错,是个高手。
拳皇机紧挨着门口放着,小孩子打得好,自然围观的人也多,义哥认识他身后站着的一个
魔鬼的打法
彭程摸的这张台子,很明显是魔鬼的玩法。一般游戏厅里打鱼机赔率最高也就两百,再高能到三百,也就差不多了,而台打鱼机的一条鱼可以赔六千到一万二。看懂了吗只要你能下的去本钱,运气好,就算在锚机上输了再多的钱,都能在打鱼机上一票赢回来。
义哥说,他亲眼看见一个胖老爷们拿着十块钱换得二十个币,一口气敲出两万多。他的星星之火被那老爷们勾搭得燎了原了,那感官刺激太强烈了,他自然是抵挡不了的,当下就出了手,去吧台换了币子,奔着打鱼机就去了,结果连五分钟都没撑住,一分没剩,全折进去了。
哼!彭程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义哥的话,是不能全信的。他是见过义哥赌钱的,换了币子,他那个胆子,还能换几个币子。小伙子朝旁边看了看,他不大相信打渔机,特别是这屋子里这几台,这么高赔率的机器,吃得不够怕是不会吐的。他摸着那台机器,心里琢磨着,这会儿已是空空如也的机器冰凉冰凉的,也不知道是别人刚赢走还是输得太多了,现下竟然一个玩的都没有。
“义哥,你说刚刚这台机器是吃了太多的钱,还是吐了个大份的。”义哥还在旁边嘟嘟的没完没了,彭程便顺手拽出了一句,总之是没有答案的问题,便让他猜想去吧。
义哥也是一惊,他一抬头,并没想到彭程会这样问他。要说彭程的话说得太专业了,虽然他还不熟悉这种场子,单单这话说得到像是老手。义哥一时没回答,也是回答不了,心里偏觉得彭程这小子许是早认识这东西,只是一直没露罢了,他看着打渔机琢磨了一下。
“老弟,你先看着,哥玩会这个。”
——
彭程看着义哥急驰遛光的从架子旁边的小缝里蹭着肚子挤了出去,便转回身朝着靠南墙的这一趟锚机走了过去,这场子里,属这边儿的人最多。
这小子还是很有脑子的,没傻到认为赌博就是公平的。五分钟都没到义哥又挤了进来,手里端着个塑料盒子,里面放得全是钢字,他走过彭程身边,朝彭程使了下眼色,两个人便都会心的笑了笑。
彭程站在所有人的最外边,他想往前窜窜,他想自己玩。这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里面一层坐在机器前赌的,外面两层站着看的,这帮人穿得都他妈的人五人六,唯独他穿得最简单,他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上分的娘们离得自己老远,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和人聊天,彭程早看见她了,一副看牲口的样子,时不时的瞟向屋子里的人,让人想抽她两下。彭程张了两下嘴,都没好意思出声,自己兜里的这点钱,拿出来让人笑话。
突然机器上有人赢了笔大的,围观的人齐刷刷的转向那台赢钱的冰箱,彭程顿觉自己再不能错过机会了,便果断的说:“上分。”
小伙子从一群人中挤了过去,他这样大喊,竟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他。他走到机器前面,在凳子上坐定了,许是裤子太薄了,他感觉一直上前一个人遗留的热量。他付了钱让那个身材扁平的娘们,那娘们用下眼睑瞅了瞅钱,塞进腰包里,低头在锚机上给他拧了两百块钱的赌本。两百块钱四万分,是他们那一天的所有对局中最少的赌本了,旁边随便哪一个机器上都是几十万的筹码,他这个沙粒子根本入不了其余几个大哥的法眼,何况他还这一身只穿裤衩子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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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扁平的娘们走了,彭程便一个人坐定了,面前便是那台小机器,离得稍远,他往前挪了挪。他有种开公交车的自在感,果然站在旁边看,总有人能挤着自己,这会儿坐下了才发现,这个位置,是这么合人心意,旁边再挤,这里仍旧宽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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