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监视者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雷克斯用双手来回抹脸，表情平复后继续牵着安丽的手说:“不要以为所谓‘竞赛’就一定本着公平公开的原则，一个行动可能会有不同的形式，目的才是决定其本质的唯一要素。上位者们需要靠打擂台来选拔一定的人才，至于顶着‘竞赛’之名是否能做到公平公正，目的达到了再纠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正是。’路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内推名额’是组织者们暗中下发的名额，一部分通过人情交易给朋友，一部分通过金钱交易拍卖出去。除了冠军之外任何名额都可以交易。”

    “那样做比赛还有什么意义呢”安丽大为不解，她紧握着的手在微微颤抖。

    “可能我说的太深了你不太能理解。”路德伸出左手，“对于局外人来说，‘全国魔法决斗大赛’是一个国内盛会，每届都有重要人物出席，代表了最高的竞技水平，拿到名次的人将获得王室颁发的奖章和承办方提供的大量奖金，这份荣誉自然会为选手们未来的生活带来益处。”路德伸出右手，“对于局内人来讲，他们的目的在比赛中已经达成了，冠军不必多说，赛程中表现优秀的人也会在日后得到更多关注。那么在他们眼中不那么重要的‘名额’就成了可以出卖的资源。有些家境还可以的父母们会让自己的孩子来这里镀镀金，花钱买一个能说得过去的名次。毕竟这种级别的赛事，能进淘汰赛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为了吃相不至于太难看，他们在规则上做了修改，比如‘名额让渡’，已有参赛名额的人可以把名额让渡给被淘汰的人，价钱自己谈，他们会抽成，这就是你进入淘汰赛的原因。”雷克斯接着路德的话说，“还有允许在开赛前增设选手，让本没有资格参赛的人进入淘汰赛，这是‘内推名额’表面上的作用，也是我进入淘汰赛的原因。”

    “至于表面之下的作用嘛。”路德轻描淡写地说，“赛后更改名次，赛中操纵结果，还有让被淘汰的选手在半决赛时‘复活’，当然一般不会做得太过火，要注意舆论影响的。”

    雷克斯在心里提着一口气，他惊讶于路德昨晚还在询问自己关于比赛的消息，今天就把黑幕曝出来侃侃而谈，他究竟是功课做得足还是原本想试探自己呢

    路德把安丽的表现看在眼里，这个成长路上顺风顺水的孩子此刻是一副厌恶混合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有点后悔不该把话说得太明白。

    要是不讲明白，旁边那个有亲身体验的人恐怕要心存芥蒂了。路德看着现在正小声安慰女友的雷克斯，忽然想到了一点。

    “事情说完了，我们时间不多，后天就是开幕式，开幕式结束后直接进行第一场，现在我要试一下你们的实力，雷克斯，起来。”路德边说边站起身。

    “哎”雷克斯还在握着安丽的手说悄悄话。

    &




第八章：入场（二）新对决
    二人贴着墙边对角而立，安丽在一旁充当裁判，她深吸一口气，英气十足地喊出:“敬礼！”

    雷克斯开心地朝安丽挤眼睛，他有时也会觉得比赛中旁边的裁判目空一切，高傲的很，不管场上是什么危险的情况，场下坐着何等尊贵的人，总是霸气地昂着头，好像眼睛长在下巴上似的，他们哪来的自信呢肯定是装的。安丽这一句故作强硬的叫喊学得太传神了。

    安丽气恼地向他眨眼睛，头有节奏地向雷克斯的对侧摇摆。

    他实在摸不着头脑，朝安丽暗示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对面的路德正规矩地弯腰行决斗礼，雷克斯赶忙深深地把腰弯下去，双眼只敢盯着自己的鞋。

    “礼毕，检查准备。”安丽扯着嗓子喊。

    敬礼结束后对立的两人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一样地轻描淡写，一样地自信满怀，像两棵细长的绿竹，泥土下藏着百折不挠的劲节。

    见两人都没有反应，安丽就依照规则等了下去。

    5分钟后，雷克斯站得肩膀痛，转头质问安丽:“怎么还没好啊，检查准备需要那么久吗”

    “我也不知道你们要用多久。”安丽无辜地睁大眼，“你们没有一个向我提出准备完毕，我就按规定等到时间结束。”

    “规定时间是多少”

    “10分钟，选手有两次延时5分钟的机会。”

    雷克斯一副惊愕的表情，“你个木脑袋，作为裁判不会主动询问选手是否准备好了吗”

    “我不知道。”安丽小声说。

    路德打断道:“别听他的，裁判只有在规定时间耗尽的情况下才会问询选手，现在就直接开始吧。”

    “好。”安丽马上点头，顺便给雷克斯捎过去一个恶狠狠的小眼神。

    “预备，开始啦啊…………！”

    在安丽不知为什么要拖长的尾音中，对决开始了。

    站在边界的两人一个收紧肩膀压抑笑容，一个捂着嘴笑了出来。

    “裁判真的是这样喊的吗我记忆中不是吧。”路德问。

    “裁判喊的很雄壮的，你这是海鸥叫啊。”雷克斯笑得快摊在地上了。

    “海鸥，我又不知道海鸥怎样叫。”安丽嘟哝。现场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行了。”路德打断，“开始吧。”

    雷克斯深深吸气又呼出去，放松肩膀，弓起背部，微微弯腰，眼皮半闭，无精打采的好像快要入睡。

    路德一直保持着之前的站姿，但双眼无神，不知道在看哪里。

    安丽兴奋地看向雷克斯，她从小时候看过雷克斯在角斗场上纵横捭阖后就深深喜欢上了这项运动，连带着把他所用的法术研究了个遍，雷克斯现在的动作是搬运系魔法中“被动搬运”的起始动作，它决定了雷克斯接下来将要使用的法术种类。

    搬运系魔法由搬运物体和搬运自己分为主动与被动两种。魔法师天生能感受自身的魔力流动，所以不需要再进行感知过程就能对自身使用搬运法术，被称为被动搬运，这种法术最大的优势是发动迅速，几乎不需要任何准备时间。但劣势也很明显，人体不是消耗品，粗暴的搬运会对魔法师自身造成伤害，因此搬运系的魔法师在改进搬运法术使之更灵敏，更精确的同时不得不额外进行体能练习。

    路德突然说话:“我以前认为凡是在战斗中身体动作过多的魔法师都是不正统的，是邪道。魔法师是智慧的天才，是仅靠思维就改变世界的学者，所以那些搬运，隐形，固化之类跟体力劳动沾边的法术我一直是瞧不起的。”他改变站姿，斜靠着左腿，向右边外衣口袋内伸手。

    安丽和雷克斯脸色各异，他们紧张地等待路德接下来的动作。

    “后来我发现了。”他一边掏兜一边说，“魔法师的天敌恰恰是这些人，因为人类是有极限的，而知识的进步没有终点。但你认为将战斗技巧和魔法知识结合的人凭什么在战斗中就能胜过纯粹的魔法师呢难道魔法师不够聪明吗不够谨慎吗准备不够充分吗”

    雷克斯皱起眉，他想不通路德说这段话的意义。

    路德从口袋中抽手，手里空空如也。雷克斯浑身一紧，绷得像空拉的弓弦。他的双眼游离在路德全身上下，不肯放过路德的一丝动作，脑中还在飞速运转，想要参透路德所说的含义。

    路德张口，雷克斯敏锐的双眼死死锁定，他只等着路德接下来说的话。

    “废物！”一声震动如雷贯耳，雷克斯预期全空，他怔住了，意识出现短暂的迟滞。

    一阵风吹来，尚在迷乱中的雷克斯感到天旋地转，意识完全恢复时眼中全是颠倒的景象。

    原来我被吹飞了。雷克斯叹气，聚精会神之际反倒中了如此简单的计谋。

    安丽赶忙前来扶起，同时高声宣言:“第一场，路德奥尔森胜。”

    “你倒是挺敬业的。”雷克斯拒绝搀扶，自己站了起来，顺手拍拍安丽的腰。

    安丽有些扭捏地走开，“行了，还有第二场，你要休息多久”

    “第二场还有吗”雷克斯疑问。

    “按规定来，三局两胜，安丽说的没错。”路德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行。”雷克斯握紧了拳头，“这就来吧。”

    安丽点点头，站到一边，深吸一口气:“预备……”雷克斯赶忙阻止，“不用了，你说一声开始就行。”

    路德伸出右手，“还有，像上



第八章：入场（三）梅塞拉
    瓦尔哈拉西北部的小城，梅塞拉，作为连接王城与瓦尔哈拉间崇山峻岭的唯一枢纽，在交通上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即使被群山环绕，梅塞拉也没有一刻不在挖树开山，逐渐开辟出足够容纳各种道路与建筑区域的山中平地。在瓦尔哈拉尚未被开发时，谁都不看好这块山地，这里是猿猱难渡的“无人区”。与外界不通人烟的当地山民世代生活于此，虽然靠山吃山，物资丰富，但交通不畅，走兽横行，他们在与自然的争斗中养成了坚韧，狡诈，独立的性格，即使后来出于战略目的国王派人前来改造此地，为鄙陋的山民们带来知识与礼教，也难以改变他们的本性。

    土石可移，山势难改，挖山工程虽然取得了极大的成果，梅塞拉也不得不依照山势规划道路。在这里，入城便要爬过层叠环绕的盘山路，过了守门的大山后才得进入梅塞拉境内，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傍着山坡建立的散居村落，要想入城还得穿村过田。幸好路途平坦不少，再没有盘绕的山路。走到由两座山形成的峡谷处，过了峡谷就算到了城内，谷中狭长，最窄处仅容一架马车通行，谷尾修建了十数米高的岩墙和三米高的石门，谷顶有巡逻部队昼夜巡查。城内建筑错落有致，依着斜坡山势，一条主干道纵贯全城。山脚下是商旅休息之地，山顶是城主堡垒，山中分层群居。

    入夜，错落的群山如汹涌的海浪，遮蔽明朗的星月，为黑夜留出空间。进城的大门已被封闭，守门士兵举着火把只能照亮面前一小片空间，前方狭路细长又漆黑，宛如巨蛇的食道。夜间巡逻部队会在谷顶的某个向外突出的岩石上摇动火把，向守门士兵发信号，恰如挂在巨蛇喉头上的灯笼。

    此时黑暗弥漫了整条峡谷，夜行生物们悄无声息地开始工作。寂静是属于黑夜的狂欢，它与日行者们亲和的光和热截然不同。萤火虫打着冷凄凄的灯，为寡淡的夜色聊作点缀，夜猫儿闪着绿莹莹的瞳，在广阔的山林恣肆独舞。爬虫，鼠辈，鸟类们各自有各自的快乐，他们要筑巢，打洞，啄树，捕猎，热火朝天却只偶尔发出手足摩擦的声音，在黑与静的幕布下放肆地生活。黑夜是白日的反面，越寂静，越黑暗的地方就越热闹，越繁盛。

    梅塞拉人不敢在夜间进入山中，把月光普照的世界还给属于它的生物，这既是尊重黑夜生灵的蕃息，也是尊重危机四伏的山林。这座城严格按照自然规律安排作息，日出劳作，日落休息，春季进山采，冬季修养生息。虽然在国家的支持建设下梅塞拉已然摆脱了落后贫穷，但尊敬自然的思想没有变，这座城就不会像其他的大城市一样自矜于“改造自然”，至少不会有夜夜笙歌。遍布城内的巡逻队虽然经验丰富，也不会在夜间进山太深，若是有不懂事的外地人误闯野外，就只好拼命撑到日出再等城内派出救援了。

    城外的峡谷口，一辆漆黑的马车安静地站立，车前拴着两匹训练有素的骏马，规矩地连马尾也不敢摆动。

    车边亮起了火光，一位身披黑袍的男人举着火把跨上驾驶位，将手中的火把插在侧面的火把台上，火光照亮了他身后的车，原来漆黑的是车身上的布，在布帘的缝隙处能看到隐约反射着金光。

    男人站起身来招了招手，手臂分割窜动的火光映出一道道转动的影子。然后停住，手臂伸直在半空中，似要等到身后某人的回应。回应他的只有动物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放下手，顺便整理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有些错位的黑袍，看来这件并不合身。他双手提着领子把黑袍摆正，不经意露出袍下胸口处镶着红宝石的丝质外衣。

    坐定后，他挥起鞭子，慢悠悠地驾着马车向峡谷内驶去。

    火把照亮的范围很有限，车夫只能依稀辨认出眼前不到一米的景物，好在这段路平整又竖直，就算是个盲人也能驾马走出去



第八章：入场（四）梅塞拉夜谈
    马车开到侧厅门口，车内下来一位黑袍黑兜帽，径直走入门内。

    厅中两侧摆着两排椅子，背后站着四名下人。当中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面色凝重地站立，见到车上的人走入门内，先是一副惊讶的神情，后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

    黑袍人一手掀起兜帽，一手搀扶跪下的男人，兜帽下是一张没有丝毫妆容的年轻少女的脸，柔顺的金色长发札成一束随意地摆在后颈，胸口的钻石饰物闪着夺目的光。

    “您快起来，四叔，今次我来有使命在身，您只用行宫廷礼就好。”少女把男人搀扶到侧面椅子上就坐，自己站在对面。

    男人刚一接触到椅子就闪电似的站起，左手贴近左腿，右手手面朝上，置于心口下方并深深鞠躬，毕恭毕敬地行了宫廷拜会礼。这是地位较高的贵族和王室成员们相互会面时地位低的一方所行礼仪。

    少女双手背后，点头致意，她没有用对应的回礼，而是用了通用回礼姿势。

    男人惶恐，卑躬屈膝，“您地位尊贵，何不行宫廷礼”

    少女淡然回应:“你我毕竟是血亲，不该如此拘谨。”

    男人重重地低头鞠躬，“蒙受恩情，心中万谢。您在此地的行程由我亲自安排。”

    “好。”少女说:“夜间入城多有烦扰，你请先去休息吧。”

    男人不敢抬头，“您宽仁体下叫我羞愧难当，下官为您行方便正是本职所在，怎有烦扰之理”

    见他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少女继续说:“惊扰百姓实非我愿，既然已经违规在夜间入城，我更愿尽快完成旅途，还梅塞拉一个宁静。”

    “您，您难道这就要走吗”男人声音颤抖，好像快要哭出来。

    “非也。”少女压下心中的不满，依旧淡然回应，“我乃王室所派特使，本是正大光明。路过商运重地，岂有悄然离去的道理况且我之所以日夜兼程，只是怕误了时日，你也知道，后天便是我应列席于那场盛会的时候，而从这里到瓦尔哈拉还需一日。”

    男人恍然大悟，“您说的对！公事就要正大光明，要昭昭然令路人皆知。下臣明白您的担忧，立刻便请您到为您准备好的房间休息，明日在城门口广场列阵，恭送您去往瓦尔哈拉，并派一队人马随行保护，有军队开道，保证明日傍晚前送到瓦尔哈拉。”

    少女点头，“行程事宜明日再谈，你也快去休息吧。”

    男人再鞠躬，“不敢！梅塞拉为南北咽喉，下臣每日枕戈待旦，事必躬亲，今日恐要通宵办公，请您见谅。”

    “那好。”少女声音轻柔，面含笑意，“四叔鞠躬尽瘁，为家族争光，为国王尽忠，我必记在心中。”

    男人激动地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喊道:“谢大人，实我本分，不敢邀功。”

    少女在下人的指引下去了房间，男人一直弯着腰，直到所有人离开。

    深夜，少女住在一栋二层小楼中，这里本有八间厅房，是城主府内的客房。为了迎接她的到来，已经被全请干净了，诺大的楼内只有二层的一间房点着灯。

    少女过去经常外出办公，见过的客房大都是一个样式。四面八方堆砌奢华的物件，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可取之处，装修千篇一律，食物与饮品也都差不多，想找寻当地美味还要让下人深入平民之间。今次又是这样，索性她一直不太在意这些方面的服务，旅途短促且急忙，能休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