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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沉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阿今今今今

    从我记事起我知道的第一件事便是我的毛色与其他狐狸不同,第二件事是我身份不明,也恰恰是因为这两件事,从小我就很是被其他小狐狸排斥,即便是在育狐洞中乳娘一视同仁,教育了别的小狐狸要带我一起玩他们也还是不乐意。往日里小狐狸进育狐洞,都是由成年狐狸送到育狐洞来,即便是之后狐族之中不拘泥也不重视亲缘,大家对父母亲子这件事都还是心照不宣。然而我却不是这样,听说我是被丢到半山腰的草堆旁被其他狐狸发现,之后才被送到育狐洞去的,乳娘告诉我我刚被送到洞中的时候浑身都是灰土,可怜巴巴的样子,她还以为我是个灰狐狸团子呢,之后帮我清洗梳理之后才发现我是只白狐狸。而正是因为如此,其他的小狐狸总拿我开玩笑,捉弄我,给我起绰号,他们一起在育狐洞外平地草坪上打滚儿追逐的时候我便在一旁看着,可有的时候即便我只是在一旁看着,还是会有好事的小狐狸猛不丁跑过来刨起一把土撒得我满头满身都是泥,他们总是会说,“你是个白狐狸,不要跟我们灰狐狸一起玩”,又或者是,“你真的是狐狸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这种狐狸呀”,“你该不会是狸猫吧是他们不要了的丢到涂山上来的”。无论是在地界还是在人界,与旁人不同便好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罪孽,旁人只会注意到你的另类之处,无论你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这种滋味我很早就体会到了。于是我习惯了独来独往,只躲在距离洞口很近的地方活动,生怕被别的小狐狸欺负,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玩一个人的游戏,打水漂便是其中之一,而我对这项游戏似乎很有天分,又可能是因为天天玩的原因,能够打得很准,因此当我注意到琴歌她们也会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便很是心动,又看她们常玩一些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因此也很好奇,便很想加入她们。但当我鼓足勇气提出要加入她们的时候,琴歌却没有给我好脸色看,甚至当我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便大笑起来,笑得狐狸胡子都吹起来了,她对其他狐狸道,“你们见过这种颜色的狐狸吗我可真是从没见过,你不会是狸子吧我看你不是狐狸,是个白狸子,白狸子也来跟我们赤狐一起玩吗还是省省吧。”自那时起,“白狸子”就成了我的代名词,之后只要我出现在育狐洞门口,琴歌便会这样冲着我喊,引得其他小狐狸也会一并都喊起来,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我便只能转头跑回育狐洞中去,独自躲在洞里呜呜哭,可是哭也没有任何用。

    在那之后我偶然遇到了东升,我遇到他的那天他看上去比我还要可怜,简直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又被霜打了似的,脸上都是土,连路都走不利索。平日里我已经够惨了,这下终于遇到个比我更惨的,我自然不能旁观,便主动过去与他搭了话。之后东升告诉我他也是个被抛弃了的,毛色也罕见,也没有名字,也总是受别人欺负,一直也没有人愿意同他一起玩。人界一句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平时我很怕与陌生狐狸交流,但听了东升的话之后我自然就对这个比我还惨的家伙产生了亲近感,从那之后便与东升越走越近。出了育狐洞之后,我和东升便形影不离,大概是因为在我心里,东升和别的狐狸不一样,是狐族之中唯一一个绝不会伤害我和欺负我的存在。而我们这两个本就不合群的凑到一起之后与别的狐狸就更没什么交集了,即便是旁的狐狸见了我们,也不会主动与我们搭话。可是让我不明白的是即便东升几乎从来没有同她说过话,琴歌还是毫不讳言地表示对东升的好感,甚至说过除了东升她谁都看不上,还有要给东升生小狐狸之类的话。之后见面也是一样,我和琴歌几乎是说不了三句话就要开始吵,再加上望舒祭典上的事,之后只要提起琴歌我就气不打一出来,如今琴歌居然已经修成四尾,甚至还得了狐仙的指点,这件事我光是想就气得发昏。但就是因为这样,我就更想要去看看那个桑沃院是个怎样的所在,更想知道那个叫陨若的人到底有怎样的修行法子,能够让琴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进益那样多,就这样想着想着我一夜都没怎么睡好,第二日一早便爬了起来,匆匆吃了两口粥,便同东升、棋莞和乐儿一起往鹂馆走去。

    “沉沉,你怎么了,怎么从昨天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棋莞走到我身边主动问,又小声道,“东升好像也是心事重重的,昨儿回去了一晚上都没有开口。我们现在又是要去哪里呀”

    “去桑沃院。”我没好气地回答。

    “桑沃院那是什么地方”棋莞听得云里雾里,“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看他那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万分不想再把烦心事说一遍,但如果我不告诉他那棋莞怕不得不停地问,我便冷声道,“画翼他们在桑沃院,琴歌已经修成四尾了。”

    “什么!”棋莞的反应同我昨日一模一样,在大街上就跳了起来,表情比我昨天还要夸张,“你说什么琴,琴歌——”

    “对,琴歌修成四尾了,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了!”我压低声音,恨恨地道,“他们就是在桑沃院中修行的,所以今天画翼要带我们去看。”

    棋莞向来知道我同琴歌恩怨不浅,大约是听我此刻口气很冲,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而待我们走到鹂馆后的松鹤楼时,明都街道上还人迹寥寥,只有一些早市的摊贩在准备货物。画翼还没有出现,我们便在松鹤楼前等待,约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得有脚步声,抬头一看正是画翼,今日她穿了浅鹅黄的襦子,而清早风寒,系了云青色斗篷,见我们已经到了,便赶忙走来,道,“抱歉西沉,是我来迟了,叫你们久等。这是——棋莞吧真是好久不见,我都不敢相认了。”

    “我也有好久没有见到画翼你了,原来你化了人形也这样可爱!”棋莞握了握画翼的手,他此刻与画翼久别重逢似乎忘都了刚才的事,兀自感叹道,“要是我也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棋莞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画翼微微笑道,又看到乐儿,“这位是”

    “在下乐儿,本是天界白云洞中银花白鹿,此刻正随西沉在人界修行。”乐儿主动回了话,倒还叫我微微有点惊讶,只是我此前便告诉过他人界礼数,又说过在人界修行不得傲慢无礼,他该是记住了。

    “我是狐族中的画翼,与西沉是旧相识了。”画翼也赶紧还了一礼,又对我道,“既然大家已经都到了,那西沉,诸位,这就随我来吧。”

    语罢,我们便随着画翼一路往明都南城而去,昨日画翼便已说过,那桑沃院并不在明都繁华地段,反而在距离城中最远的南城。要说其他乐坊




【章四十九】媚蛊
    【章四十九媚蛊】

    “我正还同流鹃说着,这大清早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狐狸味道呢。”

    “婆婆看得不错,他俩都是我狐族中人。”画翼回答,先看看我,又看看东升,“这位是西沉,那位是东升,是听了桑沃院之名,前来观览的。”

    “二位既非凡人,自然不是来听曲儿看舞的,”那叫陨若的女人悠悠道,“二位看着也是修行之人,必然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若只是来看画儿,那也就不必到我这里来了,想必是为了修行而来的吧。”

    “我想知道你的修行之法是什么。”我开门见山,“我已经听画翼说了琴歌依照你的法子修成四尾之事,在狐族之中从未有过此先例,因此十分好奇。”

    “这位苏姑娘是个爽快人,我倒还喜欢。”陨若吸了口鼻烟,又看着我道,“苏姑娘既然想知道我的修行之法,又来我桑沃院,那我也乐得与你做这一盘交易。不过我陨若明人不说暗话,也从不做不稳当的生意,这修行之事本就艰难,我这法子并非人人都能用得,我只挑我看得上的。”

    “既然如此,还请婆婆指教。”我回答,朝陨若鞠鞠手。

    陨若微微一笑,招了招手,那叫流鹃的粉衣女子便端过了一只木盒,木盒打开,里头是一盏玻璃碗,那碗很深,上头有玻璃盖,里头是烟粉色的虚渺之物,像是烟却比烟浑浊,说是染料又要轻薄好许,竟全然看不出是什么。陨若揭开那玻璃盖,将鼻子凑近那碗吸了一口,便将那烟粉色的东西吸入鼻中,咂了咂嘴,然后对我们道,“我的修行之法,便在这里,苏姑娘,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我摇摇头,陨若把玻璃盖盖上,那团烟雾一样的东西又被封在了玻璃碗中,“这是一缕凡人的初心。”

    “凡人的初心”

    我一听此语吃惊不小,但陨若似乎对我的这个反应完全不惊讶,她接着道,“我的修行之法,说来也就是‘媚蛊’二字。人有七魂六魄,而这初心一点,是魂魄之中最精纯之物,取食一缕便能抵百年修为。只是凡人虽有七魂六魄,但更有七情六欲,是这三界之中最无定数的,若要得这初心一缕也是极为不易,并非每个修行的都能做到。不过你们狐族倒是对此事天生地擅长,当年狐仙助成汤灭亡而得道,也该是多亏了这‘媚蛊’二字吧”

    “婆婆的意思是——”

    陨若站起身来,流鹃把那木盒拿了下去,陨若缓步走到我们面前,忽然把脸凑近紧盯着我,看得我有些鸡皮疙瘩,“我这个法子虽然进益快,但并非人人都能习得,并非人人都能拿到凡人初心。你若是愿意一试,那便在我这桑沃院住下,我自然教给你媚蛊之术。桑沃院的规矩,十分三成,想必你也是知道了的,你若是不愿意,那就还请从这里离开。”

    “初心既然是凡人七魂六魄中最精纯之物,婆婆却用此作自身修为,难道不会觉得——”

    我话还没说完,陨若便又打断了我,她又拿起那只鼻烟壶吸了两口,道,“苏姑娘,你我既都是修行之人,就该明白修行之事,说到底是修自己。我听说你狐族之中修行有三禁,一不逆天道,二不乱太平,三不伤同族,我这法子虽说不同寻常,但三禁可是一条都没有违反。我虽然要了凡人初心,却未曾伤他们半分性命,而至于能不能拿到他们的这颗初心,则要看各人的本事。”陨若幽幽地看着我道,“苏姑娘该也在人界过了百年了,这百年里,难道还不够看清凡人之心这天地人三界中,还有比凡人更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之徒么富贵荣华,如花美眷,这凡人短短一生却欲念深重,总是在追索些细枝末节之物。区区初心而已,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早忘记了,我既有本事将它拿到手,那为何不能作己用呢我陨若在人间这样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看过,早就明白了。”

    陨若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纵使我心中依然有些犹豫,但听了此言也无话可说,陨若又吸一口鼻烟,道,“另外一件,想必画儿也对你们说过了,我这法子不传男人,只传女儿身,我桑沃院中修行之人也不收男子。不过说来我到底还做些乐坊舞馆的生意,自然也就需要些庭扫跑堂的,因此也留些男子在后院之中。你刚刚说到琴歌,她身边便总跟着个傻大个,如今便在我这桑沃院中做个打杂的,你们狐族虽天生媚术,但也总有例外不是不是人人都能用这个法子的。”

    陨若说的那个傻大个大约就是书渠了,而她这句“不是人人都能用这个法子”虽是实话,但我本就在意琴歌修行进益之事,绝不能够容忍琴歌能够做到的事我做不到,便更坚定了要试一试这修行之法的心思。但陨若并未立刻让我做出决定,反而道,“苏姑娘,我这一个交易已经说得清楚,若你乐意,便要留在我桑沃院中,十成分三,若你不乐意,那今儿的话就当没说过。我话也说得明白,我不是人人都收的,修行之事,你还是自个儿考量清楚。画儿,带客人出去吧。”

    画翼点点头,又行一礼,便带了我们出去,走回画翼的屋子,棋莞和乐儿还在屋中,见我们回来赶忙起身问怎样。画翼坐下,先是对棋莞他们大致说了说刚刚的事,然后又对我道,“西沉,刚刚陨若虽然那样说,但她看人一向是十分挑剔的,她刚见你就乐意告诉你修行之法,又愿意与你做那个交易,显然是觉得你人才可用。”

    “真的吗”刚刚陨若说话的时候一直很谨慎矜持,反倒叫我有些不安,“我还以为她有些勉强。”

    “我们刚到桑沃院的时候,陨若也这样与我们说过,”画翼继续道,“那时她便觉得琴歌天赋高,而我便一般,是沾了琴歌的光才一起留下的。陨若看得不错,我和琴歌虽然都受了她的指点,但我还是比琴歌差远了。”

    “是怎样的指点”我问道,“我是说,她教了你们什么媚蛊之术”

    画翼略略思索了一番,然后起身打开了一处矮柜,从柜中取出一条发带似的东西来,拿在手里走回来,递给我看,“首先是这样东西,这是狐纹带,把这个扎在发上,便可以变作不同人形,”画翼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回了那条带子,将它扎在了发髻上,念了一诀,只看一阵青烟散去,画翼已然变成了一位穿着豆绿袄裙、扎着两个小发髻的小姑娘,画翼解开那狐纹带,又念一诀便又变回了原形,对我们道,“这狐纹带虽说有神力,但还是有两个缺陷,一是不能摘下,如果摘下的话便会失去效力;二是狐纹带的作用与各人的修为密切相关,若要化形化得好,必得多加练习,天赋也是极重要的,像我就变得不好,琴歌比我好很多,如今琴歌也已经不需要这狐纹带就能变不同人形了。”

    狐狸修成四尾之后便能化作不同人形,画翼又提到这件事,我更是觉得心里堵得慌,画翼接着道,“陨若本是狸猫,但在人间已经修炼多年了,又一直经营乐坊舞馆,对人心看得极清楚,深知人心之弱点,也明白不同的人的喜好,也正是因为陨若有这个本事,她才能够拿到凡人初心。她曾与我和琴歌说过这媚蛊之术的种种,但我天生太腼腆内向,不敢与生人多言语,更不要说讨那些凡人喜欢,拿到他们的初心了,因此很是辛苦。但琴歌却是如鱼得水,也就是靠着这个进益极快。陨若这法子只传女子不传男子,也是因为女子天生更有媚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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