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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沉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阿今今今今

    “听师父说,虽然人狐殊途,那月姬虽然是凡人,但昌尧狐痴心不改,为了得到月姬并不把什么三界规矩放在眼里,也完全不理会其他人怎么看。”夏炽缓缓道,“昌尧狐潜入深宫,夜夜以笛声传情,听说那时候昌尧狐最爱吹那首《合欢曲》,连在月姬宫外吹了三个月才得以见了月姬一面。不过昌尧狐亦是庭风玉树之姿,又极通诗文骈章,月姬虽然知道他并非凡人,但还是芳心暗许,两情相悦。听师父说,那段日子他们几个都没有见过昌尧狐的面,昌尧狐为了月姬连涂山都不回了,日日只呆在麟安城和月姬的晏岁宫里。只因昌尧狐从来都是我行我素不听旁人闲话的,就连师父他们这些最亲近的也不能过问他的私事,因此也没人敢多嘴。”

    “原来昌尧狐还是一个多情的人。”我一边听夏炽讲,一边感叹道,又对坐在一旁的东升道,“东升你说是不是”

    “啊”东升偏偏没认真听反而在走神,被我一喊反应过来,道,“是。”

    “仔细听夏炽姐讲啊,”我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得有点不满,“你不想知道昌尧狐和月姬的故事吗”

    东升只是笑了笑,也不回答我,这边夏炽接着道,“后来,恒帝发现月姬日日神思飘渺,却并也不能得知真相,只以为是公主得了臆病,中了邪祟,于是请了国师来作法除魔。只是那国师哪里能奈何得了昌尧狐,只是小鬼难缠,缠斗三日之后昌尧狐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掳了月姬就回了涂山,公主与不明妖孽私奔一事闹得满麟安城沸沸扬扬,恒帝忧思不堪,派人四处寻找,可完全无果。后请了一位得道高僧前来算法,那高僧说公主是被一位地界之仙带走了,是回不来得了,这话一出,恒帝更是日夜思念七公主,竟如丧女一般哀痛。之后边境又有战乱,恒帝国事家事皆不顺,逐渐心力交瘁,三年之后便薨逝了。”

    “昌尧狐喜欢月姬没错,但就这样带了月姬走,怪不得恒帝会难过。”我心里有些可怜那位恒帝,但又想到昌尧狐和月姬终成眷属,又很是高兴,“不过他们也算是有情人修得正果。夏炽姐,接下来呢昌尧狐跟月姬,与夏樆又有什么关系”

    “昌尧狐带了月姬回涂山之后,在山顶建了一座孰华殿让她居住。狐族久居涂山,千百年来都没有凡人来,昌尧狐身为狐族首领为了一个凡人女子破戒,狐族之中也是议论纷纷。”夏炽道,“狐族中各个都想看看月姬是何方人氏,然而昌尧狐严禁任何狐狸靠近孰华殿。之后月姬有了身孕,可那时正巧又是昌尧狐修八尾的关键时候,昌尧狐决定闭关三年,为此他安排了四狐之中最妥当的冬银狐,也就是师父,负责卫护月姬的安全,又安排了春凝照顾月姬起居。”

    “原来是这样,那和夏樆有什么关系




【章三十九】离镇
    【西沉记章三十九离镇】

    听得夏炽此言,我和棋莞面面相觑,而乐儿全然不知我狐族中事,听得懵懵懂懂,一旁东升比刚刚还要更心不在焉,只手里拿了那湘妃竹的扇子在玩,我也不跟他多话,只对夏炽道,“可是夏炽姐,我们现在也就三尾的修为,怕是——”

    “这你倒也不必过分担心,”夏炽看着我道,“我请你们帮这个忙,也并不是叫你们就要去找到夏樆,只是这凤栖镇刚受战火,明都地界该会安稳许多,你们去了那里我也放心些。你们一路上四处留神些,若是有了线索,只飞鸽传信回涂山。”

    “原来是这样,”我稍稍松了口气,“可是秋坪爹——”

    “秋坪那里你也不需担心,我正还要去寻他,等我寻到,自然替你们通个信,”夏炽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此刻也不例外,“你若还是不放心,留一封书信在这,若他回来,看了也就明白。”

    夏炽想得极周到又有分寸,再加上凤栖镇被战火一扫百废待兴,又是棋莞伤心之地,早些离开前往他处也好,我如此想着,心里也同意了七八分,再看棋莞,对他道,“莞莞,我看夏炽姐这话说得没错,既然又是族中事,我们能够出力,自然要帮忙,你说呢”

    棋莞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还是点点头,道,“也好。”我又转向东升,他今日格外奇怪,似乎对夏炽所言之事毫无兴趣,只拿着那扇子在手里看扇骨上的湘妃竹纹,我推推他的胳膊,“东升,你说呢”

    东升把手里的那扇子放下,稍稍沉默一会,然后只看着我笑道,“我没什么所谓,嗔嗔你若是愿意去明都,我就也一起去罢了。”

    “既然如此,夏炽在此也就多谢各位,”夏炽站起身揖揖手,“我还有师命在身,不可久留,今日所言,还望各位切勿外传。就此别过。”说完这句,不待我们回礼,夏炽念起腾云诀,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竟没想到昌尧狐之死还有这段事,”夏炽一走,棋莞便立刻道,“真是没想到,夏樆做了那些事死有余辜,这回又盗走了狐仙的羽织,难怪冬银狐要四处去寻。”

    “说到这事,”我道,“依我看,这事这么大,冬银狐只还和春凝奶奶去寻夏樆,说到底心里还是对夏樆愧疚,不然为什么不通告全族,用全族的力量去寻你说是不是要我说啊,最可怜的还是月姬和昌尧狐的那个孩子,那样小就死了,明明这些事情都不该他受的。”

    “就是,”棋莞附和,“不过这也够奇了,如果那孩子当时逃过一劫,也不知现在会是什么样,我们狐族还从来没有过同凡人结合生的孩子呢。”

    “春凝奶奶总说昌尧狐当年便是极英俊洒脱的,又那般厉害,月姬又那样漂亮,那孩子若活下来,一定是顶出众,真是可惜了。”我说着说着更觉得惋惜,却看到东升又在玩他那扇子了,便有些气恼,看着他道,“东升,你说是不是”

    “是,是,”东升应和,却明摆着是在敷衍我,“只是如今你再可惜也没用,你再可惜,那孩子也活不了了。”

    听他这样说,我更是不满,狠敲了一下他的胳膊,“这还要你说么我还不是可怜那孩子,倒是你一直心不在焉的,说你冷情你还真冷情,就一点不同情月姬,不同情昌尧狐,不同情那孩子么”

    东升听我说了这话,便把手中扇子放下,然后道,“同情又怎样,事实也改变不了。无论如何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多想也没用,不是么”

    “是是是,你说得是。”我知道东升的脾性,便只得应和了,乐儿站在一边已经沉默良久,我又拉过乐儿的手,把他拖到身前,对乐儿道,“乐儿,再打点几日我们就要离开凤栖镇前往明都了,你如今伤愈,也恢复了法力,你本是白云洞中人,眼下你是回白云洞去,还是与我们一同前往明都”

    乐儿一听此言,毫不犹豫,当即道,“乐儿认了主人,自然要追随主人,主人去哪乐儿都要一起,绝不离主人半步。”

    “也好,”我瞧着他认真的样子,笑道,“不过我昨日可不是同你说了往后在外人面前可要叫我一声‘苏姐姐’才好,可别忘记了。”

    乐儿昨晚还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却又反悔,拉着我的手,眉头皱了起来,只道,“我虽只有三百岁,但身为天界之人,与主人你纪年不同,现在主人觉得乐儿小,但乐儿很快就要成年了,到那时,乐儿可不能再称主人‘姐姐’了。”

    “好,那到那时候再说,现在你还是比我年纪小,去明都的一路上,都要乖乖叫我苏姐姐,明白了么”我耐心地道,“同样,这一路上你称东升和棋莞也都要叫一声苏哥哥,你可记住了”

    “主人要乐儿称主人苏姐姐,乐儿不敢不从,但对他们两个,乐儿不愿这样称呼,乐儿连叫他们名字都觉得勉强,”乐儿抿了抿下唇,“主人要去明都,乐儿同主人去便是,不需要别人跟着。”

    “为什么呀,”棋莞很不理解,又觉得乐儿平白无故这样对他十分委屈,便道,“当初沉沉救了你,还有一半的钱是我出的呢。”

    “但那日你不肯救我,要不是主人坚持,我现在早没命了。”乐儿看着一身书卷气,没想到还这样记仇,“要是我没遇到主人,遇到你,就完了。”

    “好了,之前的事不要说了,莞莞也不是不愿意救你,再说了,救你那二百文也有莞莞一半,乐儿你不可以这样对他说话,”我赶紧打圆场,“不说这事了,我们还是赶紧打点打点,过几日就上路。”

    对于去明都这件事,我和棋莞都还是有些期待的,别的不说,明都到底是这天底下最为繁华的地方,再加上此次前往明都是为了族中之事,便更为上心。然而东升对于去明都这件事的态度与我们截然不同,他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兴趣,对于去寻找夏樆的线索这件事也漠不关心,我始终不能明白他到底为何如此,也无法从他的神情言语中找到端倪。出发的前一晚我去他屋里,东升还只是拿着一本《说文》在看,我关了门,对他道,“明天就要走了,你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我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东升坐在书桌旁,手里握着一支细笔,一边看书一边做旁注,“明天就要走了,嗔嗔你早点休息去吧。”

    “你想不想去明都”我走到他身边,把他手里的书一抽,“你好像一点都不想去的样子,如果你不想去,我们不是一定要去。”

    东升握着那支湖笔思考了一下,然后把笔放在笔架上,抬头看我道,“我回答过你了,你若是想去,我自然陪你一起去。”

    “我不是要听这个,”我脑袋清楚得很,才不会被东升绕进去,“我不是在问你去不去,我是在问你想不想去,而不是因为我要去所以你也去。”

    “这两者没有分别,”东升站起身从我手里把那本书拿了过去,把书放到书架上,“夏炽请你帮那个忙,你答应了,自然是一定要去明都,我也说过了,我会陪你一起去,所以没有问题了,是不是”

    “不是,”我又往前一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我不想你勉强,你如果不想去的话,我不想强迫你。东升,我没有在跟你说笑,我是认真的。”

    东升把那支蘸了墨的湖笔放在笔洗里洗了,然后笑道,“嗔嗔你今日怎么这样瞻前顾后,我没有勉强,我说了陪你去,便也是认真的。难不成你还认为,我会去做我不乐意做的事么”

     



【章四十】流冰阁
    【西沉记章四十流冰阁】

    “这样说来,周武能成大业,狐仙姐姐也出力了呀,凭什么总说狐族是狐狸精,这不也是一种方法嘛!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还不是有道理的。”

    看我一副为狐仙抱不平的气恼样子,东升却笑了,附和道,“是,是,美人计可不也是三十六计之一,如此对待老祖宗,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好在还是女娲娘娘通情理,”我一边道,一边又看着那娲神像,“狐仙姐姐完成使命之后便点化了狐仙姐姐让她修成了九尾。旁人忘了狐仙姐姐的功劳,女娲娘娘可没有忘。”

    “听春凝奶奶说,女娲娘娘可是最通情达理的神仙了,”棋莞也道,“春凝奶奶还说,跟女娲娘娘许愿可是灵验,人间也有好些娲神庙,人们求子、求姻缘、求平安都会来娲神庙。”

    棋莞提到这件事,我倒也来了兴致,只道,“春凝奶奶的确说过,今日我们正巧来了娲神庙,若是有什么愿求,今日对女娲娘娘说了,保不定能成真呢。”

    听我说了这话,棋莞忽然走到娲神像前,双手合十,又转眼看着我道,“沉沉,你说,我若是求女娲娘娘保佑桐生下一世能够投到好人家,完成他的抱负,女娲娘娘能不能听到”

    自从无业寺一事之后,棋莞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桐生了,我们也都是心照不宣,不在他面前提起,今日他忽然又主动说起此事,倒叫我有些许惊讶,但我还是对他道,“那是自然,只要诚心,女娲娘娘就应该能听到。”

    棋莞听我这样说,便又在女娲像前跪下,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眼道,“女娲娘娘,涂山苏棋莞在此恳求您,保佑桐生下一世能够投到平安人家,完成抱负理想,若女娲娘娘愿意成全,棋莞愿下一世还能得见桐生一面,还报救命之恩。”

    我听他这样讲,心中又有些凄楚,但也不说什么,只是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些准备好的干粮,喊了棋莞一声,棋莞又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身走来,我们在娲神庙的一处干净角落里坐下分吃,我一边吃一边对东升道,“说到要找夏樆的线索,我倒想到一个地方。之前秋坪爹不是带我们去过落霞楼么那里可是神仙广聚,说不定云锦婆婆知道些什么呢。”

    “什么落霞楼”棋莞有些好奇,问道,“什么云锦婆婆”

    “落霞楼是长阳城的一处玩乐之所,”乐儿道,“我兄长乐安曾经与白云仙去过,听他说落霞楼是神仙在凡间聚会的首选之地,云锦婆婆是那里的掌柜。”

    乐儿年纪虽然小,知道的东西还不少,我不由得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乐儿,真没想到你天上地下的事情都知道,连落霞楼都听说过,真是不简单呐。”

    “主人谬赞了,”乐儿赶忙道,“只是白云仙常去,我也是听兄长所言而已,其实我也并没有去过,完全是道听途说。”

    “那有什么,等到了长阳,我带你去不就行了么”我对乐儿道,“落霞楼里可好看好玩,东西也好吃,等你去了,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听我这样讲,棋莞也来了精神,我又同他们说起了上次秋坪爹带我和东升去落霞楼的所见所闻,说起申公大仙把画上的彩霞从墙上请下来,又有仙鹤在阁中舞蹈,棋莞和乐儿都听得如痴如醉,不知不觉说到了深夜,大家都有了些许困意,我便招呼乐儿从随身的包袱中取了两条薄毯,道,“今晚只能在庙里将就了,我只带了两条薄毯,我们还是两人分着用,过了今晚再说。”

    乐儿从包里把薄毯拿出来,递了一条给棋莞,又一边站起身走到我身边,铺开那薄毯给我盖在身上,然后便靠在我身边坐下了,看着我道,“乐儿不需要毯子,主人你盖着就好了,你安心休息,乐儿会醒着保护你的。”

    我心里知道跟乐儿争辩没有意义,但我还是怕这庙中破旧漏风,把他冻着了却不好,又看那边棋莞已经摊开毯子躺下,便对乐儿道,“你还是去和棋莞分一条毯子盖,免得着凉。”

    乐儿看了看我,又看看一旁的东升,再看看另一边的棋莞,还想要再说什么,我先抢了他的话头,“听话,这里是外头不比苏宅里,不可以胡来。冻着了又有许多麻烦,去跟棋莞分着毯子睡去。”我还怕乐儿不听话,又口气加重了一些,道,“再不去我可生气了,快去。”

    虽然明摆着是万般的不情愿,但乐儿还是缓步走去了棋莞身边,也不躺下,就盘腿坐在棋莞身旁,毯子只盖到膝盖,就算是坐下了乐儿也还是看着我,我又朝他做了个叫他睡觉的手势,乐儿只得又闭上眼。

    “他还真听你话。”东升看着我把乐儿安排得服服帖帖,道。

    “乐儿可听话了,不像你,从来不听话。”我靠着东升坐下,用毯子盖到肩膀,也闭上了眼,道,“乐儿可乖了。”

    “我不听你话么”东升问。

    “你才不听我话呢,每次都是我按你说的做,”我只觉得有些困倦了,但还是轻声道,“你还总嫌弃我笨,欺负我读书少。”

    东升轻笑了一声,然后道,“原来你这样想。不过我没有觉得你笨,倒觉得你还挺聪明的。”

    “是吗”忽然听他这样讲,我抬头看了看他,又笑道,“那可多谢夸奖,我真是受宠若惊呢。”

    “是啊,我还有些担心,担心你太聪明了。”东升这话说得奇怪,以往他说我笨还来不及,东升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只道,“好了,睡吧。”

    我还想再问,但东升已经闭上眼睡了,我也就把问话咽了回去,这一夜娲神庙中虽然因为漏风有些冷,但好歹还是有了一个安栖之所,我们四人在庙中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又收拾了东西,只因已经说好要去长阳落霞楼找云锦婆婆问一问是否有有关夏樆的线索,这一趟我们便走了小路直往长阳城去。

    “沉沉,你看,到了这里便没有战火痕迹了,”走到林州地界,距离长阳城已经很近,莞莞忽然对我说,“我们从宁城一路走来,还能见到些难民流贼,到了这里,是一点都不见了。”

    “大约是流民之乱被平的缘故,”我忽然记起刚到林州的时候,在城墙之上所贴出的告示,那上面写到朝廷官军平叛的捷报,“这里距离明都也不剩多少距离了。流民之乱被平,这一带也就未遭涂炭,逃过一劫。”

    我这样说着,一边又握了握棋莞的手,轻声道,“流民之乱被平,桐生和方丈师父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棋莞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心里仍然没有完全放下桐生的事,便只是又握握他的手,安慰道,“莞莞,放心,你在娲神庙中说的,女娲娘娘一定都听到了,一定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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