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秦理脱口想说狄阿鸟跟我年岁相当,比我还年轻,我能不能耗过他呢,但是他不敢这样
六十九节 不敌妖性
之前皇帝为了保密,在议和上并没有做出诸多的准备。
现在,他自然只是先提出“和”,而后再细细交换条件。议和一公开,朝臣们争相提出相应的条件,他们不乏框架和条款,甚至除了收回北平原,还对东夏有苛刻的要求,这是任何一个国家开谈时应做的准备,下限只有皇帝和少数几个人知道,大臣们围绕的,则是利益最大化。
至于谈到最后的结果
与这些准备有关,也无关。
大堆苛刻的条件,对方能不能接受,仍然取决于战场上的形势,其次则是主持议和的官员。
杨雪笙至京,朝廷已经给他准备了数十条款,包括狄阿鸟要立谁为世子。战场上都是好消息,战争的时机、背-景,他杨雪笙已辞官在乡,自是不大清楚,朝臣们为他介绍,多是自褒贬敌,杨雪笙捧着条款,是一阵子的意气奋发。
为国议和,逼迫对手割地求饶上贡称臣,这是一个文臣青史留名的途径,是洗刷他污点的办法。
然而没来得及蹦哒,皇帝承受着病痛,召进宫耳提面命,再出来,杨雪笙已神色肃穆,步履蹒跚。这议和的条件列出来,一个比一个苛刻,而实际上皇帝的底线却是那么低,议和只许成不许败,其结果就是他杨雪笙将会议出一个“丧权辱国”。
离京之时,一些声名狼藉的故交好友前来相送。本弹冠相庆之时,他却捧着议和的诏命放声大哭。
众人送他,是觉着他会被皇帝起复。
老皇将没,新皇继位,他肩负起议和重担,官场履历在,也许一旦起复,很有可能是托孤重任。
众人的期望高,往来巴结,礼品早已堆金如山。
杨雪笙从家乡出来,一心恢复清誉,没想过要收礼,而今收不收已经无所谓了,反过来不敢得罪他人,要是驳了别人颜面,议和回来被人落井下石,会是怎么一个局面,带着一腔的期望,却有如此落差,酒宴中不知不觉喝了几杯,绝望之余,酒后自是情绪失控,放声大哭。
他不是秦应,早已磨练出绝世的奸滑,对政治的敏感超于常人,此时自是认为此生摆脱佞臣无望,不由为晚景嚎啕。
还是有人能够安慰他的。他的堂侄杨雄已过而立之年,几次入仕,因为他杨雪笙的声名不佳,终究也回家操持田产了,这次跟杨雪笙一起出来,自然知道叔父对清名的渴求,安慰叔父说:“叔父。这也未必,关键还在于战场角逐,若是陶坎将军不负公叔厚望,战场上节节胜利,议和未必就不能议出个像样的结果。”
这对叔侄也只能把期望寄托在陶坎身上了。
陶坎
却也是知道,哪怕双方都要和,为了和谈有利,还是要打一场、两场。
他格外重视与狄阿鸟的对阵。
这天下名将,已无人敢说能高于狄阿鸟一头……他陶坎又何来自信,能够在战场上战胜狄阿鸟哪怕战场上讨点好,就足矣。
陶坎只求不败,即便为个不败,他也已经殚精竭虑,忙于排兵布阵。他确实撤销对小股东夏军队的围困,放任他们离境,看起来是给东夏一些让步,实际上,他需要重整兵力,不想消耗哪怕一丝一毫,连日来,他轮番视察各个军营,鼓舞士气,等着议和前决定议和内容的一仗。
卢龙关,他已经不管不顾了。
东夏的两个拳头摆开,他陶坎不能将自己的军队分成两部分各个抵御,受东夏调动,两地相隔遥远,如果东夏依靠自己强大的机动,在某一端突然投入全部兵力,靖康在兵力上也许还能有点优势,但是吃败仗的风险就会增加。
一旦分兵,一旦一边吃败仗,那东夏反倒从劣势变为强势。
手下人已经摸清狄阿鸟带回来的人。
卢龙关的兵力不多。
他狄阿鸟率渔阳来的军队,收拢残兵败将在渔阳河谷,陶坎不愿意将注意力往卢龙关多分,留下少量军队用于监视和防守即可,就是要在渔阳河谷孤独一注,与狄阿鸟决一雌雄,在此一战。
纵你千变万化,我不动如山,你手里兵力不足,就算再能用兵,又奈何得了我这就是陶坎的策略。
狄阿鸟给他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他一刻也不停地作战前布置……直到他反复做,从紧张仓促到时间充足,东夏亦毫无动静。
他正纳闷,甚至埋怨自己没有抓住时机,先进攻东夏军队,给了东夏军队休整的时间——也许他作战前准备,东夏军队正在休整。
直到这天,檄文飘飞。
陶坎脸色变了。
这檄文与定夏二州时又有不同。
在那儿,不管他狄阿孝是怎么回事儿,跑高奴去了,你不能不管不顾这一点儿,面对北平原,则要发挥得太多了,两地又那么远,谁先打谁的军民丝毫不知,连争议都没有,而北平原所管辖的靖康人,又曾经因为狄阿鸟的镇抚身份在东夏治下,一直以来受东夏恩庇,现在支持谁该支持谁檄文纷飞,檄文漫天,增加了张铁头的孤身见敌,毫无戒心和陶坎的心计毒辣;增加了北平原历年来粮食赋税的比例;甚至增加了北平原贸易繁盛,对备州百姓生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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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节 欠的总是要还的
交换人质,陶坎最终还是同意了,而且他留意到口气从下通牒无条件遣还到交换,在口气上已有不同。 这种不同是狄阿鸟实力不济诈不了无耻改口还是他原先想和谈或者不和谈,现在变成不想和谈或者想和谈了呢。当然,答案他只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而这些也都是敌人那边的情况,自己决定不了。但决定交换俘虏这个事情,他必须得拿主张,而且令他惶恐的是,这些人只是被困,何至于已经投降呢但是事实就是事实,这些人确实已经向东夏缴械……
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这些年,靖康对被敌俘虏的事情进行宽大,但仍不能容忍,这些将士,就不害怕归国后遭受处罚,甚至牵连家属狄阿鸟是个神鬼莫测的人,这个陶坎一开始不信,现在却是渐渐信了。他想把人换回来,问上一个究竟,狄阿鸟怎么做到的。张铁头从后方押送过来,正好天气放晴,两三天的大雾一扫而空。
这是一个好天气。
为了对抗东夏的檄文,陶坎让上谷人现身说法,强调狄阿鸟的虚伪,和当年将上谷人当牲口一样卖往高显的往事。
张铁头一进营门,很多靖康士兵就充满敌意地看着他。
这个东夏大将,就是当年去干这件事的……据那些上谷人讲,张铁头一开始不是北平原的大将,就是干了这事儿之后,狄阿鸟才给他升的官。本来敌意深厚,关押在军营里就行了,不该让其在营中现身。但定好次日交换,陶坎也有心发动一番心理战,偏偏下令让人带着他去看靖康的军队。一是让他看,靖康军队已非从前,是具备战力的,即便比东夏稍弱,但可以在数量弥补。二是让他看檄文漫天之后,其实靖康军队所受到的影响不大,将他给放回去之后,他能告诉狄阿鸟,不要再去做这些不起作用的事情。甚至,他让自己的人距近观察着张铁头。
张铁头倒是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沮丧。他挂着无赖的轻蔑的笑容一路看了军营一遍,路上遇到几个上谷兵捡起土块扔他,依然面不改色,尤恶笑说:“老子已读书养性多年,给你们一般见识”
陪同他的人把人驱赶走,他还讥讽陶坎说:“这个放狗的人家通常不是什么好人家。”
晚上,同行的人回去给陶坎汇报。
一大堆人聚议,都纳了闷了,个个嘀咕:“真的是因为他跟东夏王跟得早,受他们大王宠爱,一点也不担心回去之后会因为丢了北平原被处置你看那个王镇恶,已经拒绝回去了,说无脸的。他可好。”
陶坎都有点佩服张铁头的。
这没脸没皮的,丢了北平原跟没多大事一样,这该多无羞耻呀,偏偏这么没有羞耻的人还真的似乎读了点书,保持上文雅和风度了,你给他强加的耻辱,他好像点滴不存心上……陶坎想了一想,询问道:“他向你们提要求了没有也算本座联络一下感情。他家眷不还在北平原吗家眷是不可能一同归还东夏,总还要让他有点忌惮,回去之后能在狄阿鸟耳边说话时有所畏惧。”
陪同他的人忙不迭地说:“那会不提人家说不想回去,咱们这儿伙食好,还有小姑娘伺候,昨天他睡了俩,今天还作了一首艳诗。”
陶坎脱口道:“这也太无耻了。狄阿鸟也是一代枭雄,用这样的人为大将莫非瞎了眼”
旁边的部下补充:“关键是狄阿鸟自己小妻都没张口要,第一个还就要他。”
马天佑则张口就评价说:“东夏王重感情吧,多年的老兄弟。”
一说出来,他就感觉自己的话不对,连忙停住……发现众人谁都没有在意,这才咳咳两声,含糊过去。
但是他的要求,还没有当众讲给众人听呀
陶坎问:“他提的什么要求”
那陪同张铁头的人就说:“他要我们给他取一幅画,就是那个啥啥猛虎吃牡丹的……这不,元帅有吩咐,我们快马从北平原给他取了来,估计该送他手里了。”
正说着,帐外一声马嘶。
紧接着闯进来一个人来,外头通报的声音反倒晚于他闯进来,告诉说:“卢龙关那边来人求见。”
来人闯进来,就猛地蹲伏在地,大声说:“大帅。不好了。”
陶坎猛地站起来问:“赵过又杀进来遛马”
来人一抬头,带着恐惧说:“高显人出兵了。湟西全都是高显兵……”陶坎带着侥幸打断:“他们是在趁机抢掠湟西的吧。”
来人道:“本来我们也以为是,却不是的。是东夏请来的,不少进驻了卢龙关,大帅早作决断,否则我们那一路,没兵呀。”
陶坎呆呆地站着。
狄阿鸟近日细微的外交辞对上的变化立刻浮上心头。
他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后悔的呻吟,喝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是一种心气无法发泄的憋屈,他就觉得自己喘息困难,整个胸口都是涨的。他怎么能向高显借兵了呢高显怎么可能借给他兵呢
相比于靖康,东夏才威胁到高显的生死存亡呀。
两家这些年一再交好,狄阿鸟邀请高显出兵,给高显让一条南下贸易的通道,甚至还帮忙救灾,但是他们是邻国,他们是同源,他们随时都可能吃掉另外一家,你高显人也太傻了吧,你上来那么多兵帮着他和靖康拼命,一回头,他狄阿鸟打完漠北,几十万军队归来,就趁我们两败俱伤,把你灭了。
陶坎的一只手不自觉放到心脏上,他觉得自己接受不了。他大吼一声:“去查。看看东夏给了他们什么条件,他们能给的,我们能给更多,派使者把他们给我劝回去。这群瞎眼的混蛋……”
高显人怎么能这样呢
他看着傻了的众将,众将岂不是也一样这样想
终于有人咬了咬牙说:“元帅,劝回高显人是一手准备,如果劝不回去呢谁知道他狄阿鸟怎么迷惑了高显的贱妇他们俩之间本来就有奸情。前头狄阿鸟没兵,咱们应该趁机打他的呀。”
是呀。
为什么没有全力进攻
东夏王再怎么样,他变不出兵来的时候,用军队压垮他呀。
现在分兵两路再去防备卢龙关方向
又有人提议了:“已经答应他们明天交换俘虏了,不如趁机掩杀过去。”
陶坎同意了。
他咬牙下定决心说:“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先与狄阿鸟死战一回,若是把他杀败,自然能增加劝回高显兵的筹码。”
众人喘定,帐内鸦雀无声,气氛一阵压抑。
最后,陶坎打破沉默说:“军务繁忙,倒是抽不出时间去私会他张铁头的,不如本座今晚去看看。”
说走,他就要走,他一走,众将就自在多了,在大帐里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还把报信的传令兵喊回来,再向他询问一番。
陶坎很快就来到了关押张铁头的大帐,张铁头不但要了他的画,还要了一把胡琴,拉着跑调的声音,跟着哼哼唧唧,大老远都能听到。
陶坎一进去,见他面前摆满着食物和美酒,立刻换了笑容说:“还住得惯。”
张铁头放下胡琴,伸长脖子就去夹艳红的牛肉吃,脖子上冒着青筋说:“有酒有肉,怎么可就是没有美女回去之后,自有大王管着,官府的人盯着,部下看着,也只有在你们这儿,度过了我一声最惬意的日子,你们真的不打算多留我几天吗我可告诉你,放我回去,不是个什么好决定。”
陶坎说:“那又怎么样不放回去,还能一直打下去朝廷的用意是收复北平原,不是要灭你们东夏。而且你们大王停战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放你回去。”
张铁头吞着牛肉说:“灭也灭不了呀。老子一时大意,中了小人奸计。可叹呀。死了多少军民……你说老子要回去,哪有脸见他们呢。把我留着吧。啊呀。天天这样的日子管着,真心不想走。死都不想走。”
陶坎笑道:“你要是不走,我们岂不是很为难”
张铁头想了一会儿说:“这也是。不能老让你们为难,对不对”
陶坎点了点头。他突然发现张铁头放下食物,举起一幅画看,也连忙伸头过去,画上是一只白额大虫,凑在一撮牡丹面前,似乎怪有深意,正要帮忙琢磨,张铁头一把收了,叹道:“你是不是听看不起老子的。其实老子也看不起你。虚伪的话都少说,放我回去不放我回去,该说给我们大王我都会说给我们大王,你们想和白占北平原,杀了我们那么多人,现在想和,有点做梦……”
陶坎诧异看过去,不看则好,看过去,正是一泼酒水,浇个满脸。
陶坎单独见他,生怕他夺兵器,先一步抽了出来,喝道:“你找死”
张铁头一脸愁苦相,嘴角还挂着笑,问他:“找死。你敢杀吗”
不敢。
陶坎又气又怒,一抹酒水,掉头走了出去。
里头传来张铁头的大笑声。
走了十几步远,张铁头在里头喊叫:“你军心在动摇,尽利用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信不信老子给你破了”
天一亮就要摆兵,能不能掩杀要看有无战机,但是交换俘虏,兵一定要摆,陶坎没时间跟他一般见识,回去就作安排。
七十一节 大将安在
数十年的旧事了,一时讲清楚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张铁头却可以。
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可以,当年黄埔学府中有人为此事大做文章,或错或误,大肆糟蹋他张铁头,他下令把人抓起来,不料声势大了些,正好被狄阿鸟知道,狄阿鸟不但要他放了人,还指点他把人请进府做了西席,并且向其公布一些存档资料,反过来这个文士干脆就专门研究这段历史公案去了,写了一沓厚厚的资料。事关张铁头自己,他怎么会不时刻在意曾经亲身经历的经过,背后推测的背-景,当时备州的时局……都向当时还糊涂着的张铁头一一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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