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他自有强大的气场,当场把众人震到,众人不免有点儿畏缩,不自觉把眼神瞄向坐在炕上的,那位雍人模样的中年人。
那人就作了一揖,自报家门说:“学生是烈石朵家族的石敬中,家父是烈石朵一姓的家长烈石朵颜生。这厢有礼。见过将军大人。”
狄阿鸟听着他并不是雍人,那种拐弯的姓氏也不可能是雍姓,自己却自称石敬中,雍服雍礼,谦称学生,大生好感,“哦”地应了一声,笑道:“还以为你是雍家名门之后。”
那人恭谨地说:“大半个雍人。学生的娘亲出自上郡魏氏族望。学生曾远赴官学,受圣人教诲,应该算是大半个雍人。”
上郡魏氏狄阿鸟也没听过。
他又不是中正楼的出身,见那人提到上郡魏氏两眼放光,差点脱口问他:“魏氏很有名吗”
不再是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尽管现在狄阿鸟有权力这么傲慢,他也不会轻易说得无礼,就点了点头:“你先坐。”
他扭头盯住另外一个坐炕上的。
这个坐炕上的却满脸红光,似乎是欣喜若狂。他搓着手,自我介绍说:“奴人是滑台藏布,是你们大王家的同族。丁零人。啊呀。早就想为博格阿巴特可汗效劳,没想到今日真的机会来了,奴人已经派人联络丁零人了,家里有一百儿郎,随时为大王效劳。”
狄阿鸟笑道:“万一陈国再打回来呢”
滑台藏布打鼻子里冷哼,说:“那有什么哪里有我们丁零人的首领,哪里就能组建我们的丁零人的家园。我们丁零人有了自己的首领,那便不会再受别人欺侮。其实奴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丁零人。还是半年前陈国的千户说的,他喝醉了酒,非说奴是大王的同族……把奴绑了一天。奴的弟弟买通他手下的人,才知道,原来是真的。大王不就是博格阿巴特首领么不。是可汗。”
狄阿鸟乐了。
这两个坐炕上的,那烈石朵家族下了功课,知道自己是雍人,投自己所好,派了个雍化的秀才,这边滑台藏布也投自己所好,说是丁零人,硬是认自己为首领。
是这两个家族有眼光
他们已经知道东夏这一仗可以打赢
狄阿鸟带着疑问看向坐椅子上的雍族模样的雍族青年,这青年也连忙起身拱手:“晚生是博骨律太岁。我们这一支是赫连家族的嫡亲后裔,我爷爷还得到过朝廷的封号。”
上头坐在炕上的石敬中立刻不满地哼了一声。
博骨律太岁冷笑说:“本来就是的。你们烈石朵现在虽然势大,但谁是嫡系,却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狄阿鸟无意听他们争嫡,看向第四个,这个分明是一身拓跋部打扮,头上还抹着酥油,问他:“你是何族何姓氏”
这个中年男子一张口,却是说:“奴才是孟津鄢姓。是是大半个疏勒人。”
其它三个姓氏都盯着他。
大概是怕随时被揭露,他憋着一口气说:“有一小半是雍人。”
狄阿鸟脱口道:“母亲一边也是雍人,对吧。”他刚说完,发现博骨律太岁噗嗤一声笑了。狄阿鸟心说这年轻人好生无礼,一会儿功夫,得罪了两家人。不过他也没有多说,要求说:“都坐吧。”
众人等着他上炕,狄阿鸟却不肯。
卫士给他找来一把椅子,他才坐下,说:“你们找大王何事城中的兵惊扰到你们了”
这个
四个人还真不知道。
昨天人家进的城,今天天一亮就找来了,士兵惊扰到了吗
烈石朵家族的石敬中一下站起来,从身后拉出来一个长长的匣子,说:“学生前来,是学生的父亲机缘巧合,得到了画圣吴道志的真迹,一直苦于珍品暗藏,想献于大王。敬请转呈。”
就在跟前呢。
何须转呈狄阿鸟接到手里,立刻就把长匣子打开了,取出卷轴,任卫士拿走空匣,自己也就滚出来一截看看,见上头都是鉴章,虽不肯定是真迹,但也觉得价值不菲,这样一个小家族,竟然知道吴道志,还能说是真迹,又要送给自己,过于厚重了吧。他不好这口,想了一下,又将画卷起来,放回匣中,一勾手,让卫士装起来,还给石敬中,笑道:“我们大王不通书画。怕让您见笑了。”
石敬中愣了一下。
也许与此同时,心里也咯噔一下。
狄阿鸟说:“诸位都是本地乡党,前来衙内就是我东夏幸事,将本意直接道来即可,无须多礼。”
石敬中就把来意告知说:“不瞒您说。学生有一弟一叔,还有几个远亲,因为被陈朝举辟,有的在军,有的为吏,都被您的人马给俘虏了。家父就让我带了家中最宝贵的东西过来,想告诉大王……我们家族无心为陈国出力,只是陈国占据
九十八节 东夏行事
太阳已经挪到正午的位置。
高显的军队驻扎在县城边上,而狄阿鸟还要等嗒嗒儿虎一起吃饭,几个当地来客在他们那间先吃的饭。
饭吃完,他们才敢告辞,靠近后门,他们就从后门走。
绕一圈,经过前门,发现前门有将领和文士鱼贯出入,一副气象森严的景象,不由多斜了几眼,似乎能够从这些将士身上看到点儿什么,然而斜几眼,发现县府一旁的民榜张了新文,旁边阴凉地里站不少原先当地官府的小吏,便隔街站着,使劲往那边瞅,博骨律太岁胆大,脚一点就往跟前蹿了。
石敬中和他毕竟同源,两家虽有不少矛盾,却是唇亡齿寒,共同进退,不肯让他轻身冒险,赶上一步去拽他,没能赶上,就见他冲街对面了。
到了对面,他与那些县中小吏说两句。
路对面的石敬中都听到了,小吏们说,东夏限时令他们前来,如果不到,会按隐匿的陈朝官员抓起来,现在人还没到齐,他们要在这儿等着。博骨律太岁问完他们,就奔一旁看新贴的民榜了,看一眼,他就挪不动目光。他神色奇异,发抖,旋即脚都踮了起来,回头竟喊了一声:“敬中兄长,你快来。”
石敬中他们三个人在街对面,石敬中要过去,滑台藏布也跟着过去,唯有鄢姓家长,不敢动一动,搂着两条袖子,弯着腰,伸长脖子,既想知道又不肯挪脚,就像在等他们三个一样,等着他们。
石敬中走到对面,也神色奇异,滑台藏布问他,一时之间,他也不搭理。
滑台藏布看不懂,转过来又问博骨律太岁。
博骨律太岁带着轻蔑说:“读给你你也不懂。东夏军管县城,要重建户籍,料地,画鱼鳞册子,还要封存府库,以待王师。”
滑台藏布也在县治之下生活多年,如何不懂
只是他不知这些事情所代表的意义罢了,反而回问一句:“王师不是到了吗还要等,等哪的王师”
博骨律太岁和石敬中都不理他们。
他们看完榜文,特意从小吏聚集的地方经过。
陈国虽然户治崩坏,但他们朝廷的上层还是知道把官府保存下来的,举辟当地人出任小吏,如果之前的县官愿意,也会让他们继续出任,只是当地户官依仗身份的特殊,欺凌官吏,或明或暗侵吞民户、土地,越过官府发号施令,陈国纠察多次,最后也就是维持一个相对的平衡。
这些小吏,不少还是这四个家族的人。
和滑台家族有关的官吏不多,后来他们与千户走得近,千户从他们家族挑选了县尉,就是滑台藏布的弟弟,只是这个时候还没来。小吏只是不敢异动,才保持在阴凉里站着,其实早就等着和他们说话,他们走过去,大伙就不断和他们打招呼,围着说话。石敬中寻了个本家,问他:“这榜你们看了”
本家苦着脸说:“刚刚看了,让东夏士兵去找我们的还是……”
他不往下说了。
但是石敬中也已经明白了。
能是谁自己的嫡亲呗。
他没纠缠,或者说“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换作他,有了这张榜文,他也肯帮忙去找这些官吏的,就是不知道这榜文当不当真。
自陈国占领灵武开始,南迁不及的百姓就习惯缩在家里,现在换了东夏,缩起来也成了习惯,满大街,除了迫不得已出门的,连店铺都没几家,他转眼环顾了一下大街,叹气说:“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如果是真的就好……如果没骗我们,那是天大的好事儿,你们要肯出力呀,将来”
他不细说了。
脑海里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让他“慎言”。
这地方是东夏打下来的,他们会愿意将这样一个县还给朝廷
这是一个县,全盛时期,足足过万户的百姓,起码几十万亩的耕地,东夏王会老老实实还给靖康
回到街对面,石敬中主动与滑台藏布和鄢姓家长分手,要了博骨律太岁一道。
为了保证家族的安全,他们的家族都不在县里,都在县外的庄园中建起土墙,用家族子弟和民户持着兵器守卫。要回家,都是要出城,只是前头两个走在前头,他们吊在后面,一路说话。
石敬中说:“不管东夏王是收回自己管辖,还是交给朝廷,只要他有心治权,他就和陈国不一样。只是怕不知他真假,表错态。你回去也要与你长兄言一声,要是东夏王将县城还给朝廷是假,我们就要早日表态,拥护他,向他尽忠。否则,咱们迟迟不肯主动尽忠,那必是被他屠刀指。”
博骨律太岁说:“我懂你的意思。要是我们判断错了,他真要把此县还给朝廷,我们早早表态,要尽忠于他,将来此地被朝廷收回,千古笑柄……也许同样家消族灭。这是给了我们一个大难题。”
毕竟只是一个县,县城并不大,很快就已经到了县城大门,害怕被拦,主动巴结东夏的将士说一番话,解释原因……又看到了城楼下张贴的布告。这布告和里头县衙门口贴的是一样的,旁边有几个东夏文士模样的,一大堆士兵,那几个东夏文士在挑士兵,往他们手里塞铜锣,大概想让他们敲锣安民。
士兵们却个个拒绝,说自己去不了。
有一个还大着嗓门说:“我们是东夏甲种军府的,将军说了不让干这事儿。先生你别说大王下的令。你又没有调兵令牌。你去找旗兵吧。这事儿俺们都干不了。要让出城杀敌,那没二话,让安抚百姓,你看我们长得这样,能做到要求吗还微笑还和蔼笑也是冷笑。我们干不了。”
旁边一个像他们的长官,络腮胡须,一脸凶相,苦着脸说:“是呀。要我说,我的人也干不了。大本营的也不能逼公鸡下鸡蛋。”当中一个文士生气了,发怒说:“你们真不肯么非要你们将军挨处罚么大王说了,越是精锐军府,越要学会安民,不然往你们军府下命令干什么直接找旗军了。”
那长官愤愤不平,跺脚说:“军府也还这么多人呢。为何挑我们这一编呀这他娘的真不公平……”
他大叫:“兄弟们。抄家伙,让我们去,我们走。”
在士兵面前,他咬一咬牙,一样脖子,敲了铜锣一下,再一仰脖子,扬天大喊:“各位百姓。都出来吧。我们东夏兵是秋毫无犯的王者之师。是来解救你们的。现在,陈国的军队已经被我们打跑……”
喊到这里,他卡了,没好气地问那文士:“还有啥词儿,后面忘了。”
文士又说:“我们希望你们能够安静地生活,在你们没有自愿前,不让你们出丁,不让你们摊粮……”
博骨律太岁觉得好玩,差点忘走了。
九十九节 收买北族
也许碰到任何一个当地人,嗒嗒儿虎都会停下来,让他们帮助找来本地的百姓到场,碰巧遇到石敬中和博骨律太岁纯属意外,因为这两个人一看就是读过书,有社会地位,这让他异常地高兴。
他反复追问对方的姓氏,家族和居住地,这能保证两个人不是说一句空话,将来到他们家邀请他也也行。
石敬中和博骨律太岁却出了一头汗,问了姓氏,家族和居住地,就是不去捧场也得去了。
可是,不说又不行。
撒谎也不行,俩个人不是普通农夫,还要公开出入灵武的,万一被揭露,还不如不说呢。
实在没办法。
博骨律太岁报了名字,家族和居住地,就说:“这是件好事儿,我说给本地人,不管别人去不去,我一定会去的。”
嗒嗒儿虎感到满意。他看石敬中还在想来想去,自觉分出优劣,一把解下自己的短刀,双手捧着送上说:“一看你就是个巴特尔,肯做对百姓有好处的事,我这有一把短刀送给您,作为信物,若是将来你到了,别人不理你,不接待你,甚至不让你进去看,你就说这是李虎给你的短刀,说好以短刀为凭。”
狄黑虎又催他:“李虎。走呀。这太阳都偏好多了。”
迷眼瘦斑豹也劝他:“你在两个人这儿耽搁,尊敬的东夏王会不满的。”
嗒嗒儿虎才不怕阿爸等呢,他儿子,他想一起吃饭,他不等谁等给两个人告别一样挥挥手,他这才回来,爬上自己的骏马,狄黑虎都跟着邪门,你一个几岁的孩子,骑个矮马,小马,温顺一点也行,偏偏骑这种烈马,还跑得跟追风一样,上马也不用人帮忙,不用上马蹬,一爬爬半天,跟和猛兽搏斗一样。
扭头瞅了旁边的迷眼瘦斑豹,淳朴的狄黑虎就生出仇视,认为是这个故意怂恿的,就算不是怂恿,也是冷漠不在意。
他们又是一路飞驰,扬起了一阵土烟。
石敬中爬起来,感叹说:“这才是少年英雄呀,多大的孩子,骑这么烈的马,草原上的少年也见不着。”
博骨律太岁却晃着脑袋,凝神一会儿,问:“你觉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接待我们的东夏将领”
石敬中想起那将领要家族的孩子陪他儿子玩,笑道:“哪有那么凑巧也许这是东夏保持军事强大的习俗呗,将领们出征带着幼小子女。”他举了个反例:“他是高显国人。”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些见闻,他们需要急切回家,给家长们传递信息,就飞快走个不见,而嗒嗒儿虎也很快入城,来到县衙。
迷眼瘦斑豹老觉得嗒嗒儿虎身上有哪点儿不对劲儿。
他甚至有种感觉,虎神决没有把这个孩子当成普通的养子,过河是派身边的人跟着过的河,过了河,由东夏头号人物出面接待,这一路上行来,东夏人好像对嗒嗒儿虎格外尊敬,格外地好,这来到了灵武,三千人城外僻壤里安营,人家东夏却让嗒嗒儿虎住城里,时不时回军营,还有专人护送。
这些怀疑他归纳不出来,但是可以划入直觉。
东夏王一次也没说要见他这个副将,这是第一次,对于这个闻名于高显、东夏的最著名的巴特尔,迷眼瘦斑豹有一种深深的敬畏,踏入县衙,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激动,然而看着身边的嗒嗒儿虎,就想出入自己的家一样,忍不住都想去提醒,不过他没有提醒,觉得这李虎很可能昨天来过。
东夏很多的将士和参士都会向身边的李虎行礼,李虎很自然,这让迷眼瘦斑豹对他也生出一种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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