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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嗒嗒儿虎跑对面把铁牛儿挤一边,念念有




一百零二节 四面陈歌
    这一夜,狄阿鸟没有安稳觉睡,拓跋黑云更是不睡觉,他也根本睡不着觉,在拓跋氏家族以狡诈和儒雅著称的他如今已经状如疯魔,黑发以看得见的速度在转白,个人情绪如果不是因为强大的自制力,就会瞬间陷入崩溃。

    他派了五万人去打通补给线,不但没有打通,而且在一天的时间内被打溃散,战功卓著的嵬名守全已经因为接受不了结果,连跑回来申辩是怎么回事都没有,就丢下众多的残兵败将自尽而死,而那些崩溃的军队,有的做了俘虏,有的还在东夏控制的区域乱窜,被各个驻地的东夏军民在夜中围捕。

    这不可接受的结果好像是一场噩梦,而且才只是噩梦的开始,加上之前的众多事实和迹象,急剧地给他汇聚出一个可怕的推测:东夏是不是给我布下了一个可怕陷阱,我没有识破,反而因为迷信大陈的强大,率领三十万大军一头钻了进来

    不然

    为什么东夏在野战中占据绝对的优势,却敞开了通往高奴的大路

    真的因为他们兵力不足,主力被轮番大战拖得疲惫不堪,后继兵力上来得不及时

    为什么东夏的兵力上来,不急于进攻,拖住陈国攻打高奴

    为什么截断补给线之后,东夏对峙的阵营仍不松动,看不出来他们往补给线上追加兵力

    高奴之战以前,不但是他拓跋黑云,就是整个陈庭都根据所得的情报认为:东夏王狄阿鸟自接触之初起,就已经暴露出他在军事上的天赋,得到东夏后,他有一个国家做支撑,肯定会不甘寂寞,所训练出的五万兵力也一定不好对付,不可轻视,到战争期间,他军队的数量可以扩充至十万左右……

    但是,再怎么样,这十万兵力乃至再多一点儿的兵力,也只有原先的五万能够保证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再加上他是出于和中原靖康的协约出兵,他也未必舍得倾巢出动,陈国为之准备了三十万,足够歼灭他的。

    也许他东夏会因此而一蹶不振。

    他狄阿鸟前往包兰,也许就是看透了这一点儿,没有下一步举动,那是他聪明,他不敢动。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拓跋黑云放弃陈国带来的骄傲,用抖颤的指头给几个重要的拓跋氏将领点亮灯火……听他们诉说,实际上,却根本没听清多少。

    接二连三损折了野利有信,嵬名守全这些老拓跋人,整个拓跋氏还有多少这样的战将眼下五万军队说溃就溃,不知多少人身死,多少人受俘,对军心的影响力巨大,眼下军中很多将领不是老拓跋人,他会和老拓跋人一心,一起与东夏鏖战,等待老汗的救援吗也许,天亮之后,五万人烟消云散的消息就已经转播至各个营地,到时候,那些不是老拓跋人的将领会有什么反应

    他打断一个将领的话,沙哑着问:“将领中万户,万夫长以上,有多少咱们老拓跋人”

    真正掌握数据的却是一个雍人。

    这个叫史光佑的雍人是他在战场上救活的,这些年来,一直为他谋划秉笔,出于拉拢和其中,他为史光佑娶了族中的女子,将之渐渐地融入拓跋氏。史光佑靠他的右侧坐着,轻声告诉说:“军中还有四十八个万夫长、万户以上的将领,老拓跋人只有十二个……包括拓跋阿尔蔑殿下和不让人放心的李孝利。”

    拓跋阿尔蔑虽然有卫队,但手里没有大建制的兵马。

    李孝利

    他是拓跋氏之甥,手下将领却没有拓跋氏,都是他自己的族人,年前,养大他的舅舅因为牵扯到派系之争中,被汗庭处死……据说李孝利隐匿了他的表兄,并且在藏不住的时候,秘密送去了雍庭。

    若不是他手里有兵,汗庭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在座的几个重要将领都是剩下十个人中的。

    除了他们,外头就寥寥了。

    往日谋夺权位,汗庭压制他们侵吞他族,这一刻,他们翻出旧账说:“黑云元帅你看,要是将这些将领都换成我们老拓跋氏人,也就没有了这么多事。”

    拓跋黑云苦笑。

    不是你的族人,你外人怎好压制

    就像李孝利,他手下的千夫长几乎都是他一族人,都是用金钱和情谊喂饱的,如果硬把他换下来,侵夺他的部族,他还会臣服汗庭吗

    汗庭不知道把人都抓在自己手里抓在老拓跋人手里

    这些外族的将领,来自于数十个民族,真正的软弱、易予之辈,早已经被洗掉,现在的,都是手里军权抓得牢固的。

    夺一个万人队,就等于多一个万人队的敌人。

    这个时候,反倒拿这种私欲作为惋惜

    拓跋黑云一阵头疼。

    按照这个数据,千夫长,千户以上再有个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真要是军心不稳,能控制三分之一的军队也未必不能镇压军心,毕竟那些万户,千户,大小将领是分散的,而老拓跋人只要紧紧围绕着汗庭,问题还不是太大,只是,要是老拓跋人这个时候还排除异己,那就是一场大灾难。

    他就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抓住部众。你们能不能对那些外族好一点儿压制归压制,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胡话。”

    几个将领一再保证。

    拓跋黑云这又问:“阿尔蔑殿下呢”

    史光佑讷讷地说:“行散呢。”

    他不敢菲薄拓跋氏嫡亲,反倒称赞:“眼下局势不明朗,我们都着急成这样,殿下却没事儿人一样,真是人中龙凤,大有名士之风。”

    拓跋黑云也只好跟着说:“是呀。那日野利有信伏诛,他的表现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想了一下说:“我拓跋黑云中了他狄阿鸟的计也好,自己无能也罢,不能带着我们陈朝几十万军队赴死,眼下当务之急,就是稳定军心,向汗庭求援,并且试探他东夏的防线,就算看不出他们哪薄弱,也能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要吃下我们这三十万。夜里不要轻易越过青化滩,东夏打胜了,却又退走,不在那里布置防线,说明那里是个小口袋……谁也别跟我说让我连夜把几十万人拉过青化滩。”

    立刻就有人问:“谁给元帅说让几十万人都往青化滩去”

    史光佑代为回答:“李孝利。”

    有人立刻恨恨地说:“又是他。他什么意思东夏王那里最强,他不知道吗要我看,他心思不正,干脆抓了他。”

    史光佑朝拓跋黑云看去。

    拓跋黑云说:“李孝利也不过是正常反应,一旦汗庭来救援我们,肯定直奔灵武。几十万人要是能连夜冲过青化滩,就站在灵武的背面,碾压灵武驻军的空间,有利于汗庭援兵攻打灵武,未必就不可取。只是所冒风险巨大,就算突破青化滩,我们三十万军队活动的空间也一下子狭小无比。”他说:“既然你们都在。咱们就一起夜里上去,观察一下敌营,天亮之后就找几个点试探。”

    几个拓跋氏将领不敢怠慢,就是想偷懒,也不可能在命悬一线时还说要回营睡觉,纷纷随他出来,和卫队一起出发。

    他们没有直奔青化滩,而是往北走,北面陈国的军队为了创造围攻高奴的条件,将很多营盘扎到小河边,隔岸就是东夏的军队,一开始扎在这里,就是害怕东夏渡河,己方几线作战。

    现在直奔这里观察敌营,几乎不会遇到危险。

    到了河边,对面篝火遍地,发出巨大的喧嚣,像是在载歌载舞,拓跋黑云听部下说过,自己也来看过,好像东夏人的精力没有尽头,好像他们从来都害怕战争,每天晚上,他们都能闹出这样的动静。

    小河粼粼的波光闪烁,只隔一条河,就像是两个世界。对面的营地里好像永远都能焕发出火光和歌声,而自己的营地,好像永远都是阴沉一片。不知怎么回事,拓跋黑云有点发抖,他裹裹衣裳,在心里问自己:这是他们必胜的信心吗东夏的普通将士也相信他们能打赢吗

    不知什么时候,对面守将好像把人拉出来了,沿河布置成长长一线,很快,好像别的营盘也出来了人,火把都能沿着河沿接起来……拓跋黑云的队伍大吃一惊,纷纷跑来拓跋黑云面前说:“元帅。我们快走。他们是要连夜过河”

    拓跋黑云连忙派传令兵回去,好让河边的营盘有提防,出来守住河滩,而他自己,却还要观察,带着人上了一片荒地。这里有芦苇,容易隐藏行迹,不让对岸视力绝伦的巴特尔察觉到。

    他们刚刚进芦苇荡,对面响起歌声。

    火把像是游龙一样走圈,歌声从低往高,送过了河岸。

    这一岸,陈队生怕他们连夜渡河,也应出营,争先恐后地往河沿进发,却不料对岸只是唱歌。

    拓跋黑云身边一位将领顿时侧起耳朵,不敢相信地说:“元帅。是我们老拓跋人的歌声。”

    拓跋黑云大吃一惊。

    与那些浴血奋战,誓死不屈的战歌不同,这是一首抒情的暖调……

    转眼间,浑不知多少人跟着唱,声音滚滚,越过小河。

    卫队懵在芦苇荡里。

    拓跋黑云也一阵懵,他慌里慌张地问:“这是谁在唱这是谁带着他们唱”

    他连忙找到史光佑,用马鞭指着对面,侧身问他:“先生。你可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史光佑吞吞吐吐。

    在他的一再追问下,史光佑问他:“元帅可曾听说过四面楚歌的典故”

    拓跋黑云听过。

    他恍然大悟,他喃喃道:“怪不得唱这首男欢女爱,猎人满载,山川秀美的曲子,原来是攻心呀。”

    陈国的军队转眼间上来。

    不知何时开始,有人也在里头跟唱,越来越多的人跟唱。

    上来的陈队,最近的就在河沿外头,将领还来与拓跋黑云见面。

    拓跋黑云谴责他们说:“你们唱什么别让士卒唱,对岸攻心呢。”

    将领上去喊叫,这一片是不唱,河沿上却是多出无数双星星点点的眼睛望着河对岸,远处却还有其他人唱。

    拓跋黑云正要让人唱起军歌,河的对岸不唱了,有人用拓跋氏的方言说:“河对岸的兄弟们。有我们老拓跋氏人吗我是拓跋根言,支达斤一支的拓跋根言,有我的亲人在河对岸吗”

    拓跋黑云大吃一惊,尤其是说话的人,他听着声音,纯正流利。

    不少人蜂拥上河滩,应该都是老拓跋氏人,大概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自己族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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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节 死在嘴上
    与陈军一夜骚动不同,灵武县之夜,安静得猫儿、狗儿的叫声都很少听闻。

    天一亮,薄骨律和烈石朵两个家族开始往城里搬迁。他们在城里本身就有宅院。所谓大乱住乡,小乱住城,东夏的军队来了,他们没有跑去守自己的庄园,反而流露出住城的迹象,这在很多百姓看来代表着点儿什么,加上军管的文参集中了当地官吏,东夏派士兵在城里城外吆喝一天了,城里的百姓也开始露头,而露头的百姓很多只是跑去看看衙门的官吏是不是照常上衙。

    官吏却没上衙,衙门被大本营占据了,将士夜里也一样鱼贯出入,哪还有官吏们呆的地方

    官吏们都被军管上派出去安民了。

    他们往往一个人带着几名东夏兵,或者在城里沿街走动,或者出了城,走上乡间,到处与人宣传东夏的秋毫无犯。

    有一些家世好的官吏,走村串巷,走得欲哭无泪,去乡间要马车,但是你进了村你还是要走路的,更不要说与人说话,竭力解释。他们走得累了,走不动了,会不自觉看着人家东夏国跟着自己的士兵,只见那一双套着短靴的脚,下了马,步调和尺寸永远都一致,你故意磨蹭,人家还会提醒你走快,好像他们真的觉得这点儿路不算什么,哪怕上官不看着,命令还要执行下去。

    不过这些东夏兵也有发牢骚的时候,他们发牢骚几乎都是一个调调,会跟官吏说:“我们都是甲等军府里一等一的精锐,不打仗,却被派来跟着你们到处跑。”

    是城是乡,好像都被他们这一阵搅弄焕发出了生机。

    也有和士兵们相处不错的官吏。

    他们会忍不住询问东夏的情况,不牵扯到军事机密的时候,士兵们也不会显得狂妄,但不知为何,他们身上却总是让人感到一种在其它国家的人身上见不到的骄傲气,他们会告诉你说:“陈国以为他们国大,我们国小,他们犯境,我们也不敢吭声,结果怎么样,我们大王一声令下,几十万军队上来了。”

    走到一些财主家,财主会奉上一些见面礼,那些士兵们也看不上,累了一起喝杯茶,还是这些士兵们买的,往往连官吏的也买了。与这些士兵们在一起,官吏冲着财主给的钱币咽口水,却也不敢像往常一样伸手拿,毕竟东夏国进灵武了。将来县城要是归人家治理,本来会是你上去的机会,结果你贪图小利摸了几个钱币,士兵们回去告诉别人,你的仕途因而毁了呢。

    官吏忍不住问他们,他们就会自豪地说:“我们大王说我们是王师,王师就是扶贫救困,替天行道,秋毫无犯的军队。什么叫秋毫无犯,就是一根毛你也不能沾。我们东夏国小,靠什么与陈国打仗,就是一根毛也不沾。沾毛了就不吉利,就会光死人,打不赢。”

    他们往往把小吏说得一愣一愣的。

    小吏们就觉得这些东夏人虽然一根筋,却都是赤子之心,让人自惭形秽。

    “扶贫救困,替天行道,秋毫无犯”。估计这些士兵根本不知道意思,否则也不会说什么不吉利,沾了就打不赢,但他们确实就在这么做,见了哪家贫苦,见了奴隶套着脚镣在田里耕作,眼睛里全是同情。

    但不知怎么回事儿,因为这些印象,很多小吏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陈国人不可能打赢东夏,他们再也统治不了灵武县。

    博骨律太岁第一拨进城的。

    进城之后,就在人家还没回神的时候,让人挑着成筐的钱,敲那些临街的房屋,二话不说商量买店铺。

    足足买了四五家,人给醒悟到了,再也没人卖给他。

    沿着街道乱转,半路上碰到石敬中,石敬中就持了扇子点他。两人带着身边的仆从进到一家关着门营业的茶馆,却是手拍在门上,让人打开营业,说:“东夏兵不扰民,给你说,我们进城的时候,城门街道上睡得都是东夏兵,人家是宁愿睡大街,也不占民房,他们自称王师,我看比真正的王师有过之而无不及。还关着门只让熟人进呢敞开好好做生意吧。”

    开茶馆的也是个财主,家里有女人被糟蹋过,恨陈国恨得要命,立刻开了一桌,上了些茶点,陪着二人坐着。

    两人也不避讳,当场就交流看法。

    博骨律太岁一凑头,神秘地说:“听说昨天陈国从高奴开回来好几万军队,结果城边还没到,就被东夏的军队打得大败。”接着又说:“滑台家和鄢家已经把孩子送去,你们家族送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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