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秦禾就说:“好好好。不愿意,就不愿意。别自己气坏掉。人家就是想让你气着。”
一百二十四节 敢过河,回头就打你
虽然在赵过、秦禾、董国丈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赵意如的出使还是像一根刺一样扎到狄阿鸟心里。
之前,他没有把国家的敌人和自己的敌人区分过。
但是今天,他突然被这个问题惊吓到,心里像发了一芽幼苗。
如果说他牺牲自己的亲人为了国家,那他就不知道东夏对他而言有什么意义了,但真要说不舍得亲情,为了维护大夏律,他都把自己的儿子扔到长月为质。冲突和矛盾在他内心中往来交织,往日无论是何情况,都能够迅速找出对错的他,今天突然发现自己也有界定不了的黑和白。他竟然无心去处理什么军国大事,好像自己分不出对和错就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好……
历朝历代,为了江山社稷,牺牲子女亲族性命的君王比比皆是,他竟然理解不了这些人出于什么心理。
有的皇帝送别子女和亲族,哭得泪流满面,难道真的都是心甘情愿,心如钢铁
隐隐约约,他竟强烈地认为,这是臣下们逼出来的。
出于内心的担心,避免下臣逼君,他才早早地扔出一句话:胆敢来劝他送王妹平兵戈的,他会先杀赵意如,再杀此人。
扔出去这句话,不代表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心里的想法是:你们不要来逼我。
秦禾为了取悦他,哄他,一会送汤,一会儿送茶点。
如果来灵武的不是她,而是嗒嗒儿虎的母亲李芷,或许狄阿鸟会问她:我有错么然后李芷会开导他几句,帮他找出令他平衡的义理。但是面前是秦禾,一想到问她也白问,就没心问的,正是因为憋在心里,他的表情总是让人感到恐怖,表情狰狞,脸色铁青,一双眼睛迸射出凶狠的光芒。
吃完饭,有军报送来,凯歌高奏。
牛六斤鼓吹说一支约三千人的陈队向他投降,是开仗一来,第一支这么大的建制整成建制投降,是打开局面的征兆。他也只是扔在一旁,不说褒奖。
因为他把军报留中,军报没有返回大本营,大本营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当成一件喜事,也就没有人贺喜。大本营那边,也忙着陷入讨论,这场讨论没有人敢拿在桌面上,但还是会私下进行,毕竟赵意如带回来的消息,对他们,对东夏,对东夏的大王,都是可供选择的一个选择。
赵过也在头疼。
从情感上来说,他会毫不犹豫站在狄阿鸟一边,更不要说他娶了狄阿田,是狄氏的姑爷,别人觉得王妹就是王妹,狄阿雪却也是他亲戚,但他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局面会是怎么一个模样,如果局面加剧恶化,众人还会倾向于劝说狄阿鸟同意,谁让赵意如提出来了呢,没错,东夏刚烈的人不少,主辱臣死必定有人,但问题是,臣死也没办法的时候,那只能劝大王一起受辱了。
他也没有再下军营,呆在大本营里,侧耳听听,参士们忙着手头的事情,偶发议论,却多是说:“大王气坏了。土扈特人真会激将,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王妹婚姻顺利,大王也不会这么激动。”
这倒是实话,狄阿雪婚姻若是顺利,不像丑闻一样,弄得漠北的人都知道,现在也就没有这一出。
关键还是怎么将敌人打败。
赵过又推演了一番,还是没有太好的办法,他还是坚持早点调集精锐上来御敌,如果敌人过了王河,以绝对优势将灵武围了,群龙无首,无以解围,哪怕战胜,也可能会是战败。但问题是狄阿鸟打了这么多年仗了,他为什么看起来就像是红了眼的赌徒,孤注一掷呢不对,看他白天的镇定,一定是别有打算。
过去问问他
走出来,院子里别着两个灯笼,插着一排一排的火把,亮如白昼。
赵意如在火把下站着,就等他出现,一见他出来,连忙走了过来,行礼说:“将军。”
狄阿鸟从来没有对臣下发那么大火。
正因为他没有,这次针对赵意如,赵过反倒担心赵意如受不了,毕竟此人萌发死志出使,回来之后却因为有辱使命,还要面临责罚,因而叹气:“他们没把你关起来,等大王气消呀”
赵意如有点不自在地说:“是世子把我放出来的。”
赵过想了一下,说:“出使到这个结果,我也有责任,错也有我的,你走的时候,咱们并没有商量到了敌人那里怎么办。但这也不怪大王,你应该明白,大王他在意亲情,也在意将士的性命。你带回来这样一个结果,你让他怎么办好呢他是一个不会与敌人妥协的人,这个从他起兵时,我就已经知道,他肯定不会牺牲王妹来打赢战争,而一旦他拒绝呢。你想过没有这世上的人那么多,会怎么看他是不是都说因为他疼爱王妹,所以不顾将士的性命你把他推到什么境地去了我要是你,便是土扈特人再无礼,回来我也不说,等打赢了再告诉他。”
赵意如说:“这也是一个退兵的办法呀,回来我能隐瞒不说么这不是欺君么”
赵过无奈,轻声说:“关键在于你不会出使。”
他突然想到什么,低声说:“你去后院请罪,他是大王,总会原谅你。你就趁机向他请教怎么出使,表现你知道耻辱,将来变智慧。”
赵意如带着征询问道:“知耻后勇”
赵过点了点头,说:“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读的书少,一说话就忘词。然后呢,他原谅你,你再去立功,反倒是君明臣也明。”
他的君明臣也明,又佐证了他老忘词,用错词,还不是“君臣佳话”的意思
赵意如倒不敢真的认为他读书少,连忙扎下去称谢,而自己一转身,就往后院走去,到过后院当中的亭子,也不管院子里是否有人,一掀袍子跪下,大声喊道:“罪臣赵意如知道错了,特来向王上请罪。”
秦禾正在给狄阿鸟揉肩膀,一边揉一边捶,怪狄阿鸟肉硬,自己捏得手筋疼,一听就问:“不是把他关起来了吗谁放出来的”
她开始生气,问:“谁这么大胆,这你还没吭声,就把他放出来了”
狄阿鸟叹气说:“还能是谁不是阿过就是李虎,最有可能是别人告诉李虎怎么做
一百二十五节 微妙的关系
土扈特人没有直接渡过王河,也没有直接往东进攻包兰,而是停留在王河边上,他们只拿到陈国交付来的一部分兵器和甲杖,对于怎么渡王河也很慎重。他们南下的区域,因为拓跋氏和慕容氏,很难抵达王河边上,又不像陈国,能够派出分辨不出来身份的细作,而陈国派来给他们领路的人,他们也不完全信任,即便是渡河的工具,自己也没有,等着陈国给他们准备。
头天他们在王河边上,第二天仍在王河边上。
他们往东,往南,四处出动游骑,有几拨都翻越了王河,一千东夏骑兵在那儿等着他们呢。
打了好几仗,这几支游骑几乎全军覆没,根本没能撒开网,自然也无法给他们带回去可靠的情报和地理风貌。
天一亮,几个威武的东夏骑兵押着十来个俘虏,威风凛凛地回县府。
百姓们路上等着呢,也分不清他们是不是陈国人,嘴里说着人奇特,却只是认为东夏又一次让陈国吃败仗。
他们觉得奇特,东夏将士也觉得奇特。
这些人与东部的猛扎特人也有些不一样。
克罗子部本身人数不多,挟裹南下的多数是东部草原上生活的猛扎特人,生活上讲究很多,而现在这些人,矮而粗壮,大屁股,罗圈腿,身上的腥臭味道重,头发无论髡过还没髡过,都像得了痢疾的马儿沾了粪的马尾巴一样,又脏又乱杂,面目也狰狞,多留大撇须,因为北方寒冷,衣袍宽大绰绰,甚至不像马服。
一押到县城,赵过立刻找到猛扎特族的将士来审问他们,希望能通过他们探听到北军的虚实。
这些游骑之中并没有什么像样的人物,对自己一方有多少兵力也计算不过来。
审来审去,只能通过他们知道一些人物,他们的头领,他们的可汗,他们的国师,其余的大抵问不来什么东西,好像他们本身不是出来打仗,而是被人用黑布蒙着双眼,驱赶来了一样。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通过这些俘虏,东夏一方探知到,他们部族内部现在有争执,对向东、向南进军有争执,对东夏的态度和用兵的程度也有争执,争执还比较严重,他们的可汗铁跋真就将各贵族,各部首领,族伯召集到一起,准备王河边上开一个“古列延”会议。
消息到狄阿鸟这里,狄阿鸟一点儿也不奇怪。
不要说土扈特,就是东夏,加入讨伐陈国的战争中,也一样面临着各种意见,只是土扈特人的意见没有在出兵前讨论清楚,现在到了王河边还在扩大讨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陈国收买他们给予的利益丰厚,他们顶不住,立刻就出兵了,现在到了跟前,才开始议论怎么打,如何打,打到什么程度。
不过,狄阿鸟对土扈特的国师更感兴趣一些。
传说他们的国师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呼风唤雨,神通广大,帮助金留真崛起漠北,计无遗漏,狄阿鸟不知道现在的国师还是不是当年的国师,能起到什么影响,对战争会是什么意见。
得到的结果也不出意料。
金留真死了多年,土扈特内部纷争多年,当年的国师也已经作古,现任国师是当年国师的儿子。
记得赵意如讲起在铁跋真汗帐里有个出言不逊的,看起来像雍人的臣子,狄阿鸟就把赵意如找来,就当时的情况再询问一番。
赵意如一口否决那是他们国师,说:“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这个雍人的年龄不小,没有胡须,声音尖锐,就像个宦官。”
狄阿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也是,当年的那国师在漠北生活多年,有了儿子,儿子也是自小打漠北长大的,又怎么会保持着雍家衣着
头天晚上说让赵意如再一次出使,因为俘虏被连夜押解到县城,有土扈特部族要在王河边上开会的消息,反正土扈特人自己在拖延时间,狄阿鸟也不催赵意如走,在一边尊尊诱导说:“这一次你再去,要想方设法知道大帐里谁是谁,了解一下他们的大臣情况,看看谁对我们东夏的意见大,谁有可能站在我们东夏这一边。”
很快,他反过来问一句:“你知道怎么做才能看出来吗”
赵意如还真不知道。
狄阿鸟说:“自然是剖析利弊的时候,听他们这些人怎么与他们大王说话,话中有什么倾向。而且你还要养成一种习惯,张口反驳人,与某人说话之前,先问这位是谁,先冠其名,叫出来,再与他说话。这些都是一个使臣最先做到的,不但显得有礼貌,还知道他是谁,什么意见,出了他们王帐,你还可以让手下去和他私下见面。游牧人不像咱们在中原,将重要的敌国使者看在馆驿里不让动,你带几个猛扎特族的士兵,完全可以多多私下活动。你是使臣,你说出来的利弊,他们君臣是有戒心的,如果你能从中找个可以帮你递话的,那就容易多了。”
赵意如大喜,连忙称谢说:“不是王上指点,小臣还真不知道。”
狄阿鸟叹了一口气,问他:“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支些金银,看看有什么可以购买的,要是灵武买不到,就带着黄金,买一国难,买一王次之,买一臣,则轻而易举亦,到了对方营地,私下出手作见面礼,万不要吝啬。”
东夏时下的风气好,这些参士又都不是名门大族,赵意如确实在这上面欠缺,立刻从中触类旁通。
赵意如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说:“我上次去的时候,有一个大臣私下问我,大王是不是有猛扎特血统,当时我没深想。现在回味一下,他是在有意接近我。那我这一次去,想办法和他私下接触一回”
狄阿鸟点了点头,要求说:“孤也没去,不知道具体情况,你要自己作决定。要知道,越是不想打仗,口气就要越强硬,大家都是讨价还价。而且你也知道,陈国被我们围了三十万人,粮食也断了,能挣扎几天他们跟着陈国打我们,除了眼前有点蝇头小利,有我们可以给他们的多吗拓跋山口那么一大片草原值得多,不比陈国给他些许财物有了拓跋山口,他土扈特人有直接与靖康通商的可能,粮食岂不是会有铜铁会不会有记得,只有不是我们东夏的东西,
一百二十六节 无能怯懦之名
(特别感谢“少年牵黄”,“风之隐”这两天的大力支持,本书本周上了历史军事月票榜第四,万分感谢!我一定会再接再厉,挂掉为止!)
狄阿鸟的信还没送到,陈国已经对上郡发起攻势。
之前拓跋黑云希望能从上郡突出重围,派三万军队进攻上郡,和张怀玉接上仗,接着又追加了两万。张怀玉与他们作战,打得还比较顺利,但他没想到,紧跟着,陈国自东凉城跨过王河,在他身后连拔两座王河边上的小城。
拓跋黑云的军队穷途末路,不顾路远险阻,希望能从上郡突围,好像是,他们一在战场上受挫,就找个好欺负的一样。
张怀玉倾向于让他们别认为靖康的地盘兵力薄弱,战斗力不强,好通过,避免他们追加兵力,一心从此处突围,希望打疼他们,把他们打退缩。他害怕自己兵力不够,让陈国人在上郡站住脚,后方军队主力会把上郡当成突破口,再源源不断地压上来,紧急向友军,向朝廷请援,聚集数万生力军反击迎战。
与试图在上郡突破的陈军接了几仗,他一脑门子怒火。
除了备州陶坎有指望他的地方,给了支五千人的军队像样外,从其它地方拨过来的军队都是乌合之众,一上战场就被陈军冲乱,处处拖后腿,本想着一上去把敌人打疼,别从他这儿突围,才开口通过朝廷向友军要的援助,结果不来还好,一来,反倒像专门给陈国示弱,引诱他们往上郡来。
如果说像前些年,靖康军队普遍缺少实战也罢,他还不觉得有什么,这几年朝廷与陈国大战、小战不断,各州各郡轮流上番,分明是友军搪塞。他一怒之下,奏折写给皇帝,给他们打官司……
这边打着仗,那边他气不忿,上书和人打着官司。
他在白登山屯兵,一开始带出来的军队是鱼鳞军南衙营兵,因为数量少,需要增加兵员藩镇白登山,被任命为登州道镇抚将军,领登州军事,以方便用州兵补齐兵员,这几年随着不断失宠和朝廷对州郡的调整,折冲府有折冲将军上任,州中各郡军事则由州刺史兼领,手中兵权不断弱化。
登州州刺史还是当年备州总督朱天水起复再用,当年他和张怀玉一起往东夏送粮起的摩擦,出了事之后就倒台了,他自然迁怒张怀玉,双方矛盾难以消除,他又是门阀出身,无论到那儿,一呼百应,一上去就把州郡的军权给分走。拿两个不和的人往一起凑,这本是帝王心术,也许正是皇帝故意的,但张怀玉就难过了。不过这几年张怀玉镇抚之权摇摇欲坠,身上的污点却很少,朱天水也找不到借口扳倒他。此次国战,朱天水同样是一路副总管,但张怀玉还是登州镇将,要说支援张怀玉,他理所当然应该占大头。张怀玉指责别的友军或许说不多去,指责他却名正言顺,尤其是心里憋着一口恶气,我是你的镇扶将军,我给你要兵你都乱搪塞。
张怀玉所领序列之中已有十万之众,虽分拒各城,却还是要兵,皇帝不在战场上,也断不清他们的官司。
何况这也不是打官司的时候。
你张怀玉不是要兵吗
那好,朱天水搪塞你,朕来给你。皇帝当机立断,让陶坎拨他一万人,自己从直州拨两万人给他。
张怀玉还有什么要说的等于他开口要两次兵了。
而且他的用意也没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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