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紧接着又有人不紧不慢地说:“要杀就杀。不杀的话,可以联络我们东夏,自有赎金给你。”
李景思的手下恨这些人没有战俘比奴隶还低下的觉悟,上去就用刀柄将说话的几个人捣得满嘴吐血。
李景思在里头来回扫视,终于找打一个怯怯发抖的年轻人,看起来还像是个读书人,有点纤瘦。
于是,他一把将人拽出来,逼视问:“有多少军队赶来会宁你是干什么”
周围的人便开始激励这年轻人,大声说:“不要怕他。告诉他,你不知道。”
年轻人得到了鼓励,大声说:“不知道。”
他闭着眼睛,猛地一吼:“要杀就杀。有什么好问的。老子是新来的参士。”
李景思没有严刑的习惯,自己也觉得这些东夏人运气好,一扭头,发现部下在营地里收刮东西,一人抱着一捆白蜡杆,
一百五十六节 不会不贪
纳兰山雄的儿子不是领兵的料,不在军中,而在大本营那边,纳兰阿古力一死,这支军队群龙无首,顿时加速了自己崩溃,马耳朵菜本来想让他们来支援自己,接到消息反不得不去增援,奔了十几里,到了受袭的战场,李景思又已经撤了,马耳朵菜大半夜到处收拢溃兵。
还没有收拢完,李景思势不饶人,歇息过后又打了上去。
军府牙将樊缺带了三百骑兵天亮赶到,他们才算收住阵脚。
樊缺脑门上的纹路被挤成一团,不断揉搓自己的光头,任一身伤的马耳朵菜跪着哭嚎,仍不停用脚踩他。
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马耳朵菜也只有被人踩踩才心安。
作为甲等军府的牙将,樊缺可以说是李氏集团的重要人物中,唯一掌握到了军队实权的人。
虽然赵过,陆川都出自樊氏集团的将领,但他们都不算李氏集团的重要人物。
李氏家臣以樊钟赵唐四大家族为主,四个家族四个姓氏,人数众多,通过族权,被掌握在嫡亲血脉或者长老手中。即便忠心耿耿,有万夫不敌之勇的陆川,因为多次保驾护航算个人物,也还是挤不进那个圈子。
所以尽管东夏军队中,原先李芷的部下并不少,但李氏集团仍然认为狄阿鸟在有意压李氏集团。
樊缺拿到甲等军府,李氏集团内部个个说他是娶了余蝶的缘故。
因为受到小集团言语上挤兑,樊缺曾打算辞去牙将的职务,特意找过李芷,李芷倒知道原因,樊缺年轻,头脑灵活,军事思想接受得快,人际关系也不复杂。但她不肯明说,只是说:“你管别人怎么说起码我还在,既然家主还在,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说三道四了。阿鸟给你一个甲等军府,那是欣赏你。大丈夫对于别人的赏识应该表现出报效之心,怎么可以被人讽刺几句就受不了”
樊缺想想也是,不但没有再说辞职的话,反而一改玩世不恭的做派,用心治军。
这次出兵作战,因为人数动用大,李氏家臣被征调的不在少数,比方说授了闲职的樊全,樊缺收到的压力更重。
不是说他作为弟弟,长兄出山,反倒不高兴,而是不能被比下去,一旦被比下去,就要坐实他因为娶了余蝶才被狄阿鸟授予军权,到时他没法自处,狄阿鸟在用人上也会饱受攻击。
何况损失又怎么大,整整五百多名甲等军府战兵毁于一战,更不要说跑来支援的封臣军队,整个溃散。
马耳朵菜一死的心都有了,他樊缺何尝不是杀马耳朵菜的心都有了。
踩完马耳朵菜。
他召集情绪低落的将士,详细问明过程,作了个总结,匆匆送往东凉城。
信送走,他还是不甘心,有心打几仗挽回损失,就收整将士,等着后续人马再上来一些,发动一两次反攻。
赵过和后续人马一起上来了的,这才制止他的轻率。
果然,一个时辰后,消息就传了过来,陈国后续人马上来了两三万人。
赵过常年领兵,威严已成,樊缺再不敢以当年的二愣子视他,毕恭毕敬地陪着,并没有因为出身和当年的关系怠慢。赵过也给他留面子,言语克制,上战场看一遭,问了几个问题,回来就下令:“马耳朵菜作战轻率,先就地撤职,等候军法司发落,郭正不错,先让他代领所在牛录。”
他说的郭正就是那个脖子上裹了条红巾的将领。
樊缺大吃一惊,反过来问他:“他只是个副编,不太合适吧”
赵过说:“郭正有红巾戴。那是犍牛集训成绩突出才得来的荣誉。而这次作战中,他提醒过马耳朵菜三次。第一次是提醒马耳朵菜,敌人队形未乱。第二次提醒马耳朵菜,营地可能被袭占。第三次,他提醒马耳朵菜不要直接增援纳兰阿古力,应该趁机攻打夺回自己的营地。我认为这三次提醒都是对的。”
他又说:“现在是战争时期,谁能打仗谁上,你要不行,我立刻就让牙猪儿上来换掉你。”
樊缺虽然恭敬,但是不意味着自己心里平衡。
当年他肆无忌惮团赵过头玩,又敲又揍的,现在被训着,威胁要换人,心态上不好转变,嘴里不说,心里还能不恶言恶语两句。
过了一会儿,赵过又说:“此一战对我东夏影响很坏,要消除影响,就要有一场大胜来冲淡,这种心情会被敌人玩弄。眼下敌人集结会宁,我军新败,不利于镇定作战。所以我决定暂时撤退,在三十里外等后续军队,等所有军队抵达,不再打会宁,绕过会宁往西去。你也不用求战心切……”
樊缺开始破译他的话,“这种心情会被敌人玩弄”,是说求胜心理会被敌人利用,“不利于镇定作战”,应该是说不能从容作战。
破译完,樊缺不忘故意夸一句:“从兵法上,没有谁比少虎公说得再透彻。”
赵过绰号“东夏之虎”,已经因功战功获高爵,抵算为中原的公爵,很多拍马屁的人就以“少虎公”称呼他。
不过身边的人这么直呼的还少。
赵过愣了一下,这就又说:“马耳朵菜虽然脑袋钝,但他不是败在脑袋钝上,而是败在敌方将领的高明,打他的人是个难得的对手,你也要用心学习一下他的战法。大王所说的快战,自己人没用好,反倒被敌人用上了,大王成了他老师,也没收到他的腊肉。我们东夏兵马无敌,用好快战,人数就不再是我们的劣势。马上撤退,等在三十里外,给敌人慢吞吞等兵马的感觉。”
他自以为自己口气能够让人放松,却不知道樊缺根本放松不下来,“扎”了一声,掉头就走。
赵过还想再召集一下其它将领,询问军队收整情况,陈兵开始发起进攻。一时退也退不掉。他就派人举着令箭在营地奔走,紧急传令:“守好营地,不得出营应战。随后我的参军会把作战部署下达。”
陈军上来了两三万人,本来要歇一歇,李景思却不肯。
他直接去见拓跋巍巍,一边让拓跋巍巍和自己一起观看东夏被自己抢占的小营地,一边主张让拓跋巍巍进攻,说:“敌兵确是难敌。趁他们败乱之后,后续人马还没有上来,自当以优势兵力猛攻,不要贪图决战,若能够一举歼灭这好几千人,对东夏就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拓跋巍巍采纳了他的意见,来了就打。
赵过本来是要撤退的,一时也撤不下来了。
他分配完作战任务,多是用来防御和撤退用的,刚刚吃完败仗的将士心里都无比憋屈,好在正好可以应对敌人。
多场厮杀下来,天黑之后,陈兵最终撤了。现在是陈兵窘迫了,他们的营地还没有好,会宁城又城门紧闭不让他们进,下头士兵还在杂乱着处理营地,将领们坐到拓跋巍巍的大帐里,开始谴责李景思是无故用兵,弄得士卒现在极为疲惫,结果敌人的营地防守严密,损失不小,却毫无战果。
依着李景思的意思,夜晚还要围着打的。
反对的声音里头竟然还有说,要把这几千人吃掉,东夏人肯定不敢来会宁的说法,等不到敌人决战怎么办呢。
李景思也不分辩。
拓跋巍巍只是用充满信任的眼神望着他,同样丝毫不作评价。
李景思出山就打了个大胜仗,而这个胜仗是陈国将领们都没有打出来的,他自然欣赏有加。
只是他的战略目的是快速给东夏制造出威胁,间接调动西路的雍族起义军队,也有怕东夏人不来会宁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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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七节 敢为天下唱
狄阿鸟仍然还留在东凉城。
军情分两次送到,第一封军情大半夜到的,狄阿鸟都已经要睡了,因为是不小的败仗,底下人也不敢等他天明起床,把他喊起来交给他。他爬起来,凑到灯火下瞅,因为樊缺不自在,总结很是详细,里头还有自查和分析,狄阿鸟读得格外详细,捞到一杆笔,还蘸着红墨圈勾。
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东夏人少,东夏每一个人的性命都很重要,东夏甲等军府都是精兵,损失上两百的战兵就是不可忽视的大败。
对外言语行为上,他不乏狂妄与骄横,但私下里,他看得很重、很重,这也是几百数量的损失,大本营都不敢不立刻上报的原因。
也许秦纲知道他背地里一丝不苟地面对几百人的损失,会笑话他,但他却不敢睡去,读了一遍又一遍。
读是为了了解详情,批勾是在樊缺的报告里找到借鉴,甚至找到报告之外的东西。
朝廷陈兵东凉城一动不动,就让他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更不要说陈国突然集中兵力的迹象。
他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场人尽敌国的危险。
盟友不像是盟友,敌人只是他一个人的敌人。他在灯下缅怀战死的将士,惨淡一笑,就像舔了一口伤。
片刻之后,他就推门而出,低沉地招呼一声夜晚轮值班的卫士,吩咐说:“给孤备马,孤连夜赶往会宁。”
出发之前,第二次军情送到了,是赵过避敌锋芒,调动敌人进行运动歼灭的建议,狄阿鸟没有立刻就走,参考他的建议,在地图上查看。
片刻之后,他手边多出来自己罗列的三条策略。
上策,督促朝廷一起进军。
中策,快速绕过会宁,抵达凉北城。
下策,用自己三万人马与拓跋巍巍作一场决战。
很快,他把上策给划拉了。
督促他会去督促,但是朝廷何曾能听他指挥督促朝廷,能够主导舆论就够了。下策狄阿鸟不认为自己三万人打不赢,但是与奄奄一息的陈国再拼一场,非他所愿。他紧接着就把下策划拉掉了。
只留下中策了。
但是中策
他不知道梁北城作为拓跋巍巍的都城,敌人都作出了什么布防和安排,微微冷笑着写道:“调动敌军最好的方式就是兵逼凉北,可联络西路博小鹿、祁连,假意一起攻打凉北城,而我军主力……”
密密麻麻写了小半页纸,然而这都是辅助他思维的,他往火上一凑,烧毁了,而自己穿上铠甲,拿起挂在墙壁上的弓箭和宝刀,大步往外走去。
卫队已经点齐。
李思浑也跑来了,狄阿鸟笑着跟他说:“怎么你也想去你不要去了。定下来明天与朝廷的人去打马球,你怎能跟孤走呢”
李思浑连忙说:“姐夫。你也说了你要一起出席呢你不是也要走吗”
狄阿鸟小声说:“让你留下有让你留下的道理。他们有闲心打马球,托思广反复来问,你何不突然作惊人语”
李思浑小声问:“作什么惊人语”
狄阿鸟说:“你只一个人去。到了球场,就说,我们东夏人忙着为雍人收复疆土,没时间打马球娱乐的,你李思浑一个因为敬重健大将军,又要替我狄阿鸟践约,独自参加,打完就要奔赴战场了。”
他一扭头,看到郭嘉衣衫不整,慌里慌张地走来,要求说:“你找几个人,给孤锤炼几句能够名垂千古的诗句出来,交给李思浑,让李思浑当场砸给靖康国人。要让王河上下,大江南北都能传诵,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东夏男儿的风采……此外,你留在凉北城,要把驻守灵武的军队调过来。战争,怎么能说几万人就几万人呢,老子还就不能增兵了老子出兵少,那不是没兵,对不对一来害怕劳民伤财,穷兵黩武,二来害怕他靖康敏感,现在他靖康不着急,等着老子一个打,老子就调兵上来打给他们看。”他又说:“给孤原话告诉健布。”
郭嘉却埋怨说:“打成这样怪谁大王,你不愿意退兵的,我们退兵可好灵武留的军队并不多,你别再犯糊涂了。”
狄阿鸟笑了笑。
他淡淡地说:“孤说拓跋巍巍是进圈吃撑的狼,那就假不了,此时打狼不死,更待何时西边还有他拓跋巍巍的地盘,他往西一去,再过两年,就又能杀回来。他靖康分明就是鼠目寸光。也许为了钳制孤,回过头来,他就能在拓跋巍巍元气大伤的时候,保留住拓跋巍巍,行反复之举。”
郭嘉叹道:“一点不假。拓跋巍巍元气大伤之后,也许再一个称臣,把退还陈州当成台阶,朝廷反而要保存他,豢养他,把他当成一把威胁我东夏的利刃。大王你聚歼三十万陈国人,就聚歼得草率,过早地暴露了我们东夏的力量。现在他们要收复陈州,反倒是我们在打仗。”
狄阿鸟说:“所以孤需要把陈国,把他拓跋巍巍摁死在羊圈为止。这是为将来计,谁都不能把孤阻止。”
他又说:“孤为雍人复陈州,又有何不可你我都是雍人,何必为他们那些反复无常去计较值与不值”
郭嘉恨恨地说:“大王说得没错。可就是心里恨极了。”
狄阿鸟笑道:“若朝廷处处顺着你的心,你这样的才俊怎么能来和孤共事孤要用此举,汇聚天下真英雄真豪杰的信念。”
他伸出手来,示意片刻,等郭嘉也伸出手,重重与郭嘉击掌,大喝道:“孤此行可收天下高才俊杰之人心否”
郭嘉应声:“大王敢为天下唱,真正的雍家英雄自当追思仰慕。”
狄阿鸟哈哈大笑,一挽缰绳,上了战马,“驾”一声,率卫队绝尘而去。
大王奔战场了,后方大本营就努力运转,让兵力跟上,本来也要把李思浑的军队编入序列,郭嘉和李思浑一商量,却觉得一人去打马球,虽然挺讽刺,但是声势不大,干脆就让李思浑的军队也上去。
天一亮,健布就摁捺不住,让李思广催促了。
李思广那边不自在,不能常来东夏营中,但李思浑就自在多了,说过去住一晚就过去住一晚。
健布也极喜欢这位后辈,发现他虽然年龄轻,却战功赫赫,更是起心拉拢,想让他回国,劝说他父母在不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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