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但她却没有因为熟悉而敢去亲近。
梦寐以求所带来的心悸,让她既欣喜若狂,喜出望外,又不敢相信,头晕目眩,全身发软。
她发抖地唤了一句:“阿鸟相公。”
狄阿鸟的视线也转不开了。
不是因为王曲曲越发地漂亮,娇喘妖娆,而是那过去的一幕一幕立刻浮上了心头,眼底的人,因为把自己包严实冒出来的热汗,微微舒展的眉头,和最后相遇,在陇上碰到,千转百回的眼神混杂在一起,让人心里很乱。
狄阿鸟知道王曲曲是爱自己的,那现在还爱不爱呢
他知道自己本来就不排斥王曲曲,尤其是当年的事情过后,那一种深切的悔恨和追悔莫及的爱意。
他一口气叹了上来,不自觉地问:“你还好吗”
正巧王曲曲终于能够克制住自己,也是一句不自觉的话:“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几乎重叠出声。
两人不自觉去避这种重复,却又是几乎相同的一句:“过得怎么样”
嗒嗒儿虎哈哈大笑,说:“又说一样的话了。”
狄阿鸟在他头顶轻轻按了一下。
这一延搁,双方没有这样问下去。
王曲曲红着脸,低下头去,用像蚊子一样的声音低声倾诉:“我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想你。”
说完,眼泪就迸了。
本来因为话相同,人藏羞,是脱口要笑的,随着这一句话,却是闪得一闪,眼泪下来了,眼泪一下来,就控制不住,泪雨滂沱。
狄阿鸟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敢上前去,只是问:“拓跋阿尔蔑对你不好吗”
王曲曲哭道:“好。对我很好。有时候我很感动。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爱他。我心里觉得苦。”
狄阿鸟的眼睛也一下湿润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嗒嗒儿虎在自己胳膊上坠着,就说:“阿虎。你去和……”
正说着,他自己肚子咕噜
一百七十九节 一箱合脚鞋
红唇朱颜,眼看就是一波滚烫烫的热吻。
狄阿鸟却提不起半分**,好像陈州人的义愤都在面前倾泻下来,浇得他热汗淋漓,他猛地挣脱……在王曲曲猛一下充满惧怕的面容中,自己也为自己的反应意外,忽然又记得之前自己对王曲曲的漠视和伤害,这时,他分明注意到王曲曲颤抖的嘴唇,几乎绝望的眼神,先是呆了,忽而他肚子咕噜一声响,急中生智:“孤饿了。一天都只嚼了点肉干,给孤弄点吃的吧。”
像一波凄冷的风雨浇灌下来。
王曲曲的心沉了下去,强颜欢笑一回,柔声说:“心里想你,吓到你了吗你可是率领千军万马的人呀。”
狄阿鸟掩饰说:“饿了。拿手的西陇饭菜孤要品尝。”
王曲曲并不揭破。
但她真的很难受,起身去吩咐饭菜,站起来竟然打了个旋。
她发现狄阿鸟动了一动,立刻按着自己脑门就走,不停摆另一只手掌,不停说:“哦。没事。没事的。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狄阿鸟慢慢地坐下来。
他的视线凝在桌面上,桌角掩着一双鞋。
他用手拿起来,发现是千层底,密密麻麻纳着针眼,脚做得很大,不像做给阿尔蔑那样瘦弱的人,忽然一动心思,往自己脚上比了一下,竟发现这鞋……与自己脚上的靴子相差不到半寸。
有人进来了。
他慌忙把鞋子塞回去半掩盖。
一看,是一名少女端了盆羊骨汤,地道的西陇风味,就假装收拾桌面,将桌上的东西往一边收,故意问道:“哦。这鞋子做得很好呀。孤记得做这些鞋底,需要纳好几天吧”
少女说:“可不是。”
她皱皱眼睛说:“夫人每年都要做好几双,她尺寸掌握不好,殿下也穿不上,都收了一箱子呢。”
狄阿鸟“哦”了一声,反问:“那谁能穿上”
少女摇了摇头,突然压低声音说:“不知道。大王。你能不能冲我笑一笑”
狄阿鸟愕然,他反问:“你不怕我还让我给你笑一笑”
少女笑吟吟地说:“我不怕。我也是西陇人呀。我扎丫辫的时候你就在我们县,你不知道了吧。我爹都说博格阿巴特是个对百姓好的大英雄,不但能保住曾阳,心地还好,在乎百姓生死。”
狄阿鸟“哦”了一声,问:“他人呢”
少女说:“那年你在西陇打仗,他也被征丁,之后再没了消息,不知道战死了还是败退到哪了。”
狄阿鸟一下揪了心。
少女也有点难过,低着头说:“我爹说只要人人都跟你一起去打仗,就一定能打退游牧人,你保证过,守住曾阳城,不让胡马半步。结果还是打败了。我也是那时候被小姐夫人给收留。”
当年他狄阿鸟闯军营问军心,集百姓说只要你们不跑,军队绝不后撤,说一定打退游牧人,保土曾阳,往事一切历历在目,没想到自己给了军民信心,结果仗却还是输了。那些相信自己话的人,不是战死,就是流离失所……狄阿鸟点了点头,仰天看着,害怕低头的时候,眼泪会滴落。
外头有人喊那少女,那少女蹦蹦跳跳要走,一边走一边说:“大王。你呆会笑一回吧。小姐夫人说,你有桃花笑。你五大三粗的,能笑得像桃花我不信。”
狄阿鸟愕然道:“笑得像桃花”
少女已经到门边了,笑出两只尖牙,一手扳住门框,回头小声说:“是呀。笑起来跟桃花一样。我还以为人长得秀,像桃花一样妖美呢。”
狄阿鸟被她逗得心情好了一点儿。
他喜欢陇女,他见过的陇女之中,好像都有这点儿可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脑海中浮现的旧情旧景尽快赶走。
这大王的威严在,被旧事勾起伤感,若是滴了眼泪,岂不是大**份
默默坐了一下,他的眼神又移到那双鞋子上了。
四处看看无人,他飞快地持在手里,用桌面挡着,掰了靴子套一下,神了,比靴子还和脚,一点不大,一点不小。
他又手忙脚乱地抠下来,还没来得及将脚插进靴子,听到嗒嗒儿虎在院子蹦,似乎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若是要见自己,保不准人全撞进来,他立刻将鞋子塞回去,自己拿脚插回靴子。
但是人没有进来。
他的眼神就又移动,移往鞋子上了。
他猛地自语说:“这鞋子,我穿上合脚”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上来。
他几乎不敢相信地问自己:“她是给我做的对呀。在西陇,她比过我的脚,好像还给我做过鞋。”
他呆呆地坐着不动,将外头的声响全忽略了,轻声说:“是呀。她给我做过鞋。尺寸那时并没有掌握不住尺寸”
一霎那,他眼睛红了,鼻腔中有点辣。
是给自己做的。
每年都做……
一箱子,一箱子是多少双
他自己没纳过鞋底,但是看着鞋底密密麻麻的针脚,这得多少针线
多少年了。
竟有一个女人年年给自己做鞋,而且记住了自己的脚,十来年了,难道自己的脚再没有一点变化
还是她连变化都想得到
狄阿鸟喃喃道:“这不可能吧。”
紧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负罪感涌了上来。
他开始明白王曲曲往外走的慌张。
那是个女人呀。
拉自己的手,向自己献吻那是多大的勇气被自己一把推开意味着什么他骂自己:“我真他娘的真是个会伤人的混蛋。”话说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想在王曲曲回来的时候,向王曲曲表达歉意。
一想到歉意,他又愣住了。
一堵厚墙顿时挡在了他和王曲曲的面前。
他要在陈州做大事
一百八十节 招惹谁了
一进屋。
王曲曲的精神显得有点儿恍惚。
狄阿鸟在找一个契机,可是无论说什么,她都淡淡地“哦”一声回答。她好像把心门全关掉了,狄阿鸟找不到切入点,犹豫片刻,干脆直接说明:“曲曲。孤能不能委屈你一回就这一回。”
王曲曲这次没有“哦”地回答,只是说:“怎么做,我知道呢。”
她像是突然活过来了,持了筷子,给狄阿鸟夹了一只“胡辣羊蹄”,不知道饭菜是不是她亲手做的,她拔起来异常熟练,筷子抖了两下,就只剩下筋了,夹给了狄阿鸟,轻声诉说:“这十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重逢。害怕我们重逢。心里想呀。要是重逢了……要是重逢,会不会是结束呢要是结束,这念想不就断了吗要是念想断了,我该怎么活下去呢。”
她含着眼泪笑道:“阿尔蔑他从来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心里有一个人,他从井底爬出来,已经带走了我所有的欢乐。”
狄阿鸟受到强烈的感染,说不出一句话来,嗓子里哽着饭,听她娓娓地诉说,时而哽得难受,皱起面孔生咽。
很快,狄阿鸟吃不下去了,慢吞吞地说:“只是委屈你一回呀。你说你明白,你明白就好了。”
他略一犹豫,轻轻说:“孤是一国之王,需要衡量的不是个人感情。”
他又问:“你对阿尔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王曲曲笑了回答说:“有呀。他服用五石散,行散时路不平就走不好,我老害怕他掉沟里,掉草坑里。”
狄阿鸟放心了。
王曲曲喃喃地说:“你不要为难了,我们中间有一座山呀,当年那样了,现在就能容忍吗”
狄阿鸟愣了一下,他有点听不懂,正要问,外头有人跑来传话,说一个叫王山的陇西人求见。
狄阿鸟站起来就往外走,一回头,说:“你能明白就好。待会儿我让拓跋晓晓派人把你接回去。”
王山是曾阳王氏族人,主动投靠了狄阿鸟,后来曾阳被攻破,他因为收拢很多西陇人被安置在曾阳,再后来,就又被迁走了。狄阿鸟记忆最深的是曾阳被攻破的时候,他回了曾阳一趟,是王山把他藏起来,劝他聚众起事,而自己要杀妻以从。
听说他来求见,狄阿鸟心里挺期待。
这是个向他表达过忠诚的人,而且表达的方式极为强烈,老婆怕成拖累,都差点不要,狄阿鸟是信任他的。
毕竟是皇宫建筑的一部分。
陈国人再怎么不会修,也少不了各种建筑,出来就有一个小亭,这个小亭台是卫士们把守的哨点,王山就被挡在这个哨点外。狄阿鸟走过去,略一沉思,就在亭子里接见他,让卫士去找点茶水……让王山坐好,怕一说话时间长,耽误通知拓跋晓晓到来,就又找个卫士,让他去通知拓跋晓晓尽快赶来。
王山拘谨地坐在那儿,想说什么,说不出来,干脆直入正题:“主公可还记得我族兄王梦”
狄阿鸟记得。
他想了一会儿说:“他现在在哪儿”
王山说:“就在凉中城内。”
狄阿鸟反问:“陈国人没用他”
王山说:“陈国人不知道他大才,给闲置了。我记得主公看重他,特意去找他几趟,他心里也是仰慕主公的,还托我送来一册书文,向大王表达他的治国理念。”
狄阿鸟有点意外,见王山掏出书文,收在一旁说:“当年在西陇,他不是一心归隐吗怎么主动给孤送书文表达自己的治国理念呢”
王山想说:“谁不想出来做官”
再一想,这等于是在黑自己的族兄呀,就改口说:“良禽择木而栖,主公众望所归,天下英雄齐思报效……”
他还要说下去。
狄阿鸟微笑制止了,轻声说:“这是替王梦说话呢,还是替孤说话呢。你不要多透露,用他不用他,怎么一个用法,等孤看完他治国的想法之后才好讲给你,你不要乱说话,免得人家对孤有期望,结果却大相径庭。”
王山笑了。
狄阿鸟说:“孤记得你大儿子该过二十了吧。让他到孤身边来,孤执掌一国,想恩厚你们,给你们官爵,得通过官府的核准,一时也不敢许你什么,但是你的儿子,孤可以带到身边教导。他也年轻,如果底子好,人聪慧,孤教导一番,就可以放出来——”他手往上略一抬,示意前途。
狄阿鸟又问:“你一个人来的吃饭了没有”
王山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说:“跟乡人一起来的,他们都不敢过来,在那边等着呢。吃饭,我待会儿带他们出去吃。都是泥腿子,想见你,又怕见你。”
狄阿鸟“哦”了一声自黑:“孤让他们觉得可怕吗看来是孤做得不够好呀。”
他坚持说:“孤今天真的很累,而且手边有事,要是你们,和孤亲近的人,孤说不见就不见,但他们不一样,鼓起勇气来看看孤,孤不见说不过去,你去叫他们一下。快去。多少喝杯茶。还有,待会儿你从孤这儿拿些银两招待他们。”
王山应了一声,就走到十几步外,在那儿喊人。
正喊着,前头是东夏犍牛引路,拓跋晓晓带着两个武士往这儿走,按说不会这么快,可能是半路碰到的。
拓跋晓晓看了一下王山,怕狄阿鸟忙着,略一迟疑,想等一会儿,再一抬头,发现狄阿鸟在亭子上坐着呢,只好硬着头皮上来,老远行礼。狄阿鸟连忙招手,说:“你来得正好。快点过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