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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时常会有如此景象。

    夕阳西下,几个东夏的初士驮着文书行走,抵达某一村落。

    村落里的壮小伙害怕东夏将士杀回来,不敢出面去撵他们,涌出些手持擀面当和农具的妇孺,包括没了牙的老太太,他们无奈前走,妇孺们在后面大喊大追……追上了,却有人偷偷塞点干粮。

    狄嗒嗒儿虎的脸上前所未地凝重。

    人在国内,第一次发现国内竟然泾渭分明地分出东夏人和非东夏人,原本他以为,北平原丁壮数万……可以用来抗敌。却是靖康兵马所到之处,在平静的村落中一问,谁是东夏人,只有寥寥几个站出来,等他们被靖康士兵摁倒抓走,其它的人手持各种扎出来的旗帜,又摇又晃,又杀猪又宰羊。只有谢先令平静如故,趁机还会教导嗒嗒儿虎说:“这就是正统的力量呀。国内人不知多少人起心南下,都左右不了你阿爸,那是他看得最清楚,兵强马壮,未必就能敌得尊王之心。你不必当成心里的刺,去想着报复这些易变的人……越是报复,越事与愿违。”

    嗒嗒儿虎却是说:“猛人参与叛乱者,阿爸全杀了。”

    这是让谢先令哑口无言的回答。

    不过嗒嗒儿虎还是足够尊重他的,说是这么说了,在实际举动上,还是按照谢先令的主张。

    他筹集了三千丁壮兵马作前锋,从渔阳河谷上去,一边收容北平原败退来的军民,一边传令,让狄阿雪与自己汇合,一边等着湟西的丁壮和林中部族,在渔阳筹备两日,在这里跟一支靖康军队打了几场仗,他原本所在的牛录已经在杨二广的率领下,和部分林中部族的骑兵一起赶到,加上湟西赶来的兵壮,此时他的兵力已经过万,有了过万人,他便直扑北平原,收复大量村镇。

    靠近渔阳河谷这一端,百姓多数认同东夏,汇集一处,又是力量,意图从渔阳河谷掐断整个地区的靖康军队,却是接二连三地吃败仗,一直被嗒嗒儿虎推进到北平原城以北三十余里。

    靖康军队还在源源不断地上来。

    他们可以沿着数十里的田野拉出密集厚实的阵营,浑不知兵力到了什么程度。城内还有东夏人在反抗,靖康人连狄阿鸟的老府都没有攻下,对外宣称是给狄阿鸟留机会,善待他的家眷,实际上却是希望减少伤亡,可以困降。嗒嗒儿虎的到来,一开始陶坎是没有太上心的,东夏北征,那是尽人皆知,国内爵士宿将走了一空,尤其是几个排号的大将,来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领个名义,手里又没兵,能怎么样然而在战场上,东夏援军同样进退有序,虽然没有他们精兵的善战,但是在指挥上,却没有犯什么错误,掐腰断背砸脑袋,生生把他注意力给牵引过去。

    这个“掐腰断背砸脑袋”可以说是在当今环境下最有利的战术了。嗒嗒儿虎利用残留的东夏人进行袭扰,一旦靖康军队有了松懈,便用精兵插入靖康军队后方,在险要的地方做个切断,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对孤立的靖康军队一阵猛攻,而他所针对的,就是以一营为单位的军事力量。

    靖康的一营三千人左右。

    营以上单位,嗒嗒儿虎不去吃,只吃营以下,两三千人的,两三个吃下来,陶坎就顶不住了。

    正好战场上能腾出来的兵力越来越多,他就集中大量的兵力迎击上去,此时嗒嗒儿虎的兵力趋于绝对的劣势。

    在靖康打仗,战术不重要,重要的是战略,这就是战略,十万大军整个压了上来,他不但是要打败嗒嗒儿虎,而且要切断渔阳河谷,北上切断渔阳河谷,以及反方向的卢龙塞,喜峰口,北平原的旧关就一一封口,东夏便是回师,便也来不及了。而且为了牵制渔阳,他也遥控白登山方面的军队出兵了。此时上来的靖康兵,何止登备二州,商州兵,通州兵均有抽调,河南道的兵力也在源源不断遣送,光是整个北平原,就有着靖康二十万兵力,而且仍有后续。

    他陶坎若被个十四岁的孩子用杂凑的军队打败,他臊也臊死,哪怕别人在指挥,只是挂着嫡室长子领兵的名义。

    把如此庞大的军队开上来,他也是在展现收复北平原的决心和绝对的力量,将一支如今不过两万余众的拼凑之兵给吓退,吓慌乱。

    但他的用意不会达到效果。

    漫天的晚霞将天地涂满色彩,嗒嗒儿虎却一骑当先,率领十数将领,百余骑兵,沿着战线观察敌情……绵延的敌人只给了他一种激情,他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只知道自己还有一把撒手锏没有打出来,而今夜,这支撒手锏,就已经将会被握在手里。一支靖康骑兵拦截上来,嗒嗒儿虎豪气干云,不等众将劝阻,大喝一声:“谁敢与我荡敌。”就率先冲了上去,来不及反应的还在高喊,反应过来的,跟去十来骑,两支骑兵转眼交叉而过,嗒嗒儿虎已经刺敌将于马下,呼啸而出。

     




五十四节 赌为尿壶
    哈剌温山一线已经成为土扈特人和克罗子部阻挡东夏的天然防线。

    他们从通京一退再退,本以为东夏军队不会再追赶,却没想到十数万大军紧追不舍,一直追抵小鲁山系的达哈剌温山脉,与此同时,他们背后的扑鱼湖一带早就密布东夏的数万北黑水大军,西面又有博小鹿所率领的一支军队,在试图截断他们进来的县旗。此时,无论是铁跋真还是也速录,反倒不敢拔腿远遁。

    北方历来是雪国,自第一场雪一来,天气日趋严寒,但是还不到大雪铺填盖地的时节,一旦远遁,没有了达哈剌温的密林和复杂地形,在大漠上,他们是跑不过东夏人的,如果说铁跋真还能在远遁上心存侥幸,也速录却是一力劝阻。这个曾经在东夏生活过的枭雄熟悉东夏,反复告诫土扈特人,东夏的战马喂豆饼,东夏的战马多数经过选种和训练,博小鹿就在远遁的路途上,一旦四散逃走,就会陷入与他们赛跑的境地,结果和当年的巴依乌孙一样,那是在自取灭亡。

    土扈特人的国师乞颜文依也已经对铁跋真失望了。

    他主张进不主张退,因为他知道黑水外侧有东夏的屯垦和经营,而靖康人一再联络,说明这个盟友会有大的举动,进军打到东夏疼的地方,就会搅乱东夏,背后靖康发难,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结果呢,大量的军队在通京抢掠,光想跑,人物从通京撤走东夏就不再追击,毕竟北方要过冬了,大雪会铺天盖地,埋到人的膝盖,狄阿鸟却死追不舍。

    逃到达哈剌温,达哈剌温就是东夏给土扈特人布下的罗网。

    为什么说是罗网,他北黑水本身就屯有军民,相比渔阳,拜塞周围的军队会更快营救通京,结果呢,他们慢吞吞的,后来上来过,也全部被轻易击退,无论怎么解释,这就都显得额不对劲。

    现在狄阿鸟追上来了,北黑水的军队就成了罗网的一面,布在他们往北方的退路上,现在再打过去,再也不好打了,铜墙铁壁一样,打了弹回来,打了弹回来。

    你不觉得别人早先就已经给你选好了决战的战场吗

    他对铁跋真的决断不满。

    铁跋真对他也不满,打通京是他乞颜文依的主张,以铁跋真的想法,打人家腹地干什么要打打拜塞,抢完就走,结果他说什么,叫一石数鸟,克罗子部和猛人部族会造反,高显会因为灾荒出兵,南方靖康也不会闲着……打了通京,他还要绕过去,南下打湟西,高显没有出兵呀,靖康也没消息,你还闹着打湟西,能听你的吗这不,跑都几乎跑不掉了,你还吊个脸

    不过事已至此,铁跋真还是得和乞颜文依商议。

    眼看这些天,天还不降雪,他和也速录心里焦急,让乞颜文依去,就是想听他怎么说,他们已经拿定主意了,乞颜文依脑子已经坏了,拿他做个参考,他说向南,大伙就向北,他说向西,大伙就向东……原因很简单,他之前要逆着东夏兵锋往南打,明显是找死吧,退,只有达哈剌温一条路可退,他不让退达哈剌温,依照这些最近的主张,就得他让干什么,就反着来对不对

    乞颜文依到了。

    他虽然心里赌气,但这是决定数十万人生死的大事,焉敢不用我之计,我不理你

    到了。

    各部首领主张中变相投降的都有,说得委婉,要纳贡称臣……这一主张也速录最害怕,如果投降或者称臣和谈,大伙会把他和他这些叛乱的人交出去的。他便出面反驳,好几次没有大打出手,都是被也演丁给拦住了。也演丁受风霜侵袭,压力陡生,双鬓都略为挂白,他知道自己父子乃至这支人马和土扈特人不是一路人,是客军,父亲在和大小首领闹僵,反倒更容易被抛弃。

    他拉回父亲,一声不响端坐着,见到了乞颜文依,却是飞快笑脸相迎。

    乞颜文依都是强硬主张。

    持强硬主张的人,是不会推走自己盟友的,阿爸不待见,也开始觉得这个乞颜文依脑子有问题,他却觉得更多时候应该亲近,结盟。但乞颜文依一句话就把他的希望浇灭了。倒不是主张议和或者投降,而是一句更不靠谱的话,他说:“而今已经钻进了东夏的口袋,如果诸位无心死战,那就向东,跑到高显人的国界去……乞降也好,游牧也好,高显现在虚弱,反倒可以被我们打败。”

    前几天,他还要再派使者去高显呢。

    这一转眼,他要连高显也去招惹,你说他脑袋正常吗

    满帐嗡声大作。

    他又说:“北黑水之北的东北不是高显人控制的中心,山高林密,白雪皑皑,本身会是藏身休养的好去处,而今虚弱的高显人,会起兵数十万围追堵截吗怕是不会。再说了,他们连年遭灾,还有这么多兵员,打得过我们吗如果名义上称臣,也许高显人就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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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节 敢散其国
    土扈特人内部的矛盾很快就被暗魂传回东夏军营。 听完旁人的复述,狄阿鸟陷入沉默。在哈剌温山布置一个巨大的陷阱,这在战争中是最有利的预想,但他从来也没想到,土扈特人和克罗子部,包括那些大小部族,竟这么顺利被驱赶进来。之前他一直在寻思,之前土扈特人看起来是有战略布局的,高显,克罗子部,乃至靖康,为什么随着战争展开,竟然能够这么顺利。

    部下大将有各种分析,但都流于表面,都是从战场反应和局势演变得出来的。

    唯有郭嘉却是说他们里头没有具备大格局、大战略的人物,这些游牧首领,三万、五万的战事,可能打得很顺利,从哪逃遁,避实击虚,也一定问题不大,但一旦战场扩大到数百上千里,问题就暴露出来了,他们算不准,推演不了。这是狄阿鸟想认可的,不但是格局、战略上,也包括大片地域的地貌,国家间的纵横开阖,游牧人中的巴特尔通常到不了这种高度,但他只是想这样认可,却没有,他怕自己骄傲,怕军队骄傲,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下令锁死土扈特和克罗子部西逃的通道,也没有进行决战,一旦困兽犹斗……这样打,会给东夏带来太大的伤亡。

    土扈特人在等大雪,克罗子部人也在等大雪,其实狄阿鸟一样在等大雪。

    一旦大雪降下,对于东夏是艰难,但对于这些部族来说,则更为艰难。东夏作为一个国家,几年前就考虑过北征,可以张罗足够的御寒之物,可以准备出橇车,可以靠补给和木炭设法给将士们吃上热饭,到时候温度急降,东夏将士能保留七八分力气,他土扈特人和克罗子部就只剩三四分力气。

    他们所擅长的,其实东夏都能做得更好。

    这几天,狄阿鸟却在召集将士医官参士,对种种御寒作更多的准备……

    从敌营里带出来的消息,让他感到安心,起码对方的国师所主张的一切都被撇弃了,被撇弃意味着什么

    本来不意味着什么。

    战争,没有约定定下计划,就不会更改。

    但现在,却限制死了,乞颜文依的头被赌上了,铁跋真还会更改吗

    那么东夏要做的事,就是作防寒准备,等大雪,在西边略作防堵,准备骑兵,在围三缺一之后,大举追敌。

    狄阿鸟对乞颜文依没有任何好感,单凭身为雍人,助纣为虐,他就嗤之以鼻。

    这一回带来的消息,反倒让他同情乞颜文依,同情的原因不是因为对方的主张……因为有他狄阿鸟率领着东夏文武与之斗智斗勇,他乞颜文依的决定未必就能取胜,比如说策反猛人,攻打通京……勾连高显,什么进攻湟西,换一个庸主和一个**的朝廷,也许就这样被他弄垮了。

    但东夏会吗

    狄阿鸟觉得不会。

    但是他却从乞颜文依的这些主张中得出结论,这个乞颜文依所想要的,不是区区利益,而是相与东夏争夺霸权,包括他的向东脱逃。单凭这些可以叫做雄才大略,志存高远,但很可惜,他的主人铁跋真却没有明确的意识,草原人的心态,打不赢就走,打赢就抢。没有跟上好主人的狗,君臣之间,臣欲霸而君欲贼,能有什么好结果

    他们的决裂让狄阿鸟安心了。

    不会再生出几多幺蛾子。

    因为安心,狄阿鸟决定赶紧送郭嘉回去养病,郭嘉给病倒了,这是他最重要的谋臣呀,在军略大局方面,君臣挈阔,是他狄阿鸟的子房呀,若有个三长两短,这就是东夏所填补不了的空白。

    正想着……郭嘉爬进来了。

    郭嘉摔了一跟头,爬进来了

    狄阿鸟顿时失色,他带着恐惧咆哮一声,想知道谁能这样虐待他的子房。郭嘉坐在那里大哭道:“大王。北平原丢了!”狄阿鸟似乎没有听清,上去把他掺起来,给他拍打身上,他就靠在狄阿鸟身上大哭:“北平原没了。”狄阿鸟坚持把他扶到木羊上,本来想顺势夺了他手里的军情来看,却生生忍住了。

    这则军情也让他浑身发冷。

    但是……他却纹丝不乱,他只轻声说:“不要慌。”

    片刻之后,赵过也猛地闯进来。

    狄阿鸟向他一伸手,要求说:“孤已经知道了。要有静气,别个个都方寸大乱。”

    随后,他脸色铁青着召集众将商议,众将要回师者众多,他还在考虑要不要从定夏二州调兵,接着噩耗又来,这回是暗魂越级上报来的,狄阿孝执意威胁刘裕一起去打高奴……这已经是很多天前的事情了。狄阿鸟“啊呀”一声,脸色苍白地坐回他的中军大椅上,抬头看着帐篷,半天没吭声。

    下头也个个大气不敢喘一口。

    回师

    不回师,东夏去了一半。

    这靖康选的时机太好了,这靖康……他起身宣布说:“诸将准备撤围吧,把土扈特人吓走,或者与他们议和,准备回师。休议。孤也要静一静。”

    他又说:“诸将也无须惊慌失措,这些年来我们东夏一帆风顺,却是不要忘了,咱们起兵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有,就算北平原和定夏二州全失去,我们还有几十万大军,比当年好到哪去呢。”

    遣散众将。

    他自己也陷入思索,回师是否可以顺利夺回北平原,一旦和靖康全面开展,北平原的意义还有多大

    一直到掌灯,他都坐着一动不动。

    然而,事到临头,不知如何解,不打不打行吗

    马上半个东夏没了,渔阳是否安全也还不一定,这边,土扈特人和克罗子部两边加起来,二十万人只往上,不会往下。

    他捧上了额头,轻轻念叨:“铁头呀。铁头。孤不杀你,难消心头之很,怎么就给了靖康可乘之机”

    但是杀张铁头还有什么用

    再则就是狄阿孝。

    他就是魔障,一有机会就想打高奴,也许丢失高奴是他心头的一块病,但是你怎么能不告而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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