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黄衣少女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估计桦姑姑也在南郡公府,但我和桓柏子不熟,你又是这个样子,我不敢一个人去,我找殷茵姐陪我去。”她语气一转,指着小姑娘说:“你可要乖乖的啊!”
小姑娘哦了一声,收起了抽泣,乖乖的不再说话。
黄衣少女姓谢名熏,是大晋冠军将军,领兖州徐州两州刺史的谢玄的小女儿,今年刚刚十六岁,随着她同行的
小姑娘是她的侍女俞蓉,才十三岁。
几个月前,比谢熏才大一岁的姑姑谢若桦给她透露说,自己预备和姐妹淘们一起结伴自杀。谢熏听了下了一大跳,赶紧问究竟。她原本自信自己知道缘由后可以规劝姑姑,使她改变主意,但听了谢若桦的讲述之后,却觉得感同身受,如一夜长大,也陷入到身为女性的惶恐与悲凉之中。【 #¥免费阅读】
借着谢若桦的引介,谢熏陆续结识了她这个姐妹淘的其他人,有前南郡公桓温的女儿桓柏子,侍中郭怀清的女儿郭如意,前吴兴太守殷康的女儿殷茵,北府军参谋袁晖的女儿袁璟。
她们年纪相差无几,袁璟年纪最大,十九岁,殷茵最小,十七岁。谢熏的年龄比她们都小,又是谢若桦的侄女,这两点无形中做了隔离,虽然她称其他人作姐姐,但她并不被算作这姐妹淘中的一员。
谢熏央求谢若桦把她也算一份的时候,谢若桦先是拒绝,被她缠得没法,便给她分派了一个任务,让她做下一年的召集人。这一年的召集人是桓柏子,姐妹淘所有的活动,包括相约赴死,都由桓柏子来安排。
谢熏在她们旁边看了许多日子,对如何活动有了认识,虽不那么情愿,但也算欣然地接受下这个任务。等她们五个自杀之后,她联结自己的姐妹淘们,一起来做这件事,把这件事一直传承下去。
自杀,一起自杀的意义何在呢她向桓柏子问过这个问题。
桓柏子给她的回答是:“造物者不仁,以男人作为人的范本,这世界根本没给女人留下作为人而活着的空间,他使女子生而柔弱,地位高于牲畜,而低于人,只能任人处置。”
桓柏子的说法,谢熏开始并不太能认同,但桓柏子稍加引导,举了许多例子,她再假想着排除了自己身为谢玄女儿的身份,将要面对如何的任人宰割。
桓柏子又说:“我们再也不想这样下去,不能让男人觉得
第28章 挥拳相向
谢熏和俞蓉回到车上,怔了半晌,吩咐车夫往南郡公府赶,不一会儿便到了。南郡公府比建康城里所有官员的私邸都要气象森严,大门前的台阶都要高出几阶。谢熏不曾独自来过,她下得车来,看了俞蓉一眼,鼓足勇气上前去叩门。过了许久,大门才打开,探出半个人的身子,问道:“你找谁”
谢熏被那门人的问题噎了一下,才回答说道:“我找桓柏子。”
门吱吱地被打开,谢熏跨过门槛,却见门廊里的门人垂手肃立,没有一个人要引路的意思,不由有些茫然失措,她怯怯地说道:“麻烦引一下路。”
门人们面面相觑,一个人开口说道:“柏子小姐禁止我们去她的院子,她的朋友向来都是自己走去的。”
谢熏心中有些怒气,但也无法可想,她点了点头,凭着一丁点印象,便往里走,俞蓉懵里懵懂地跟随着她。两人在硕大的南郡公府里乱走了一阵子,误走到桓柏子另一个妹妹的院子,才被仆人遥指着来到桓柏子的院子前。
桓柏子的院子有两进,前院门廊里守候的侍女问了来意,仍是毫无表情地要谢熏自往里走。谢熏忍住气,昂头进了正院,这里谢熏印象较为深刻,轻车熟路地走到桓柏子闺房的前厅,正好从里面走出的两名侍女见到谢熏进来,略微诧异,略作施礼,擦身而过,并不阻拦。
进了前堂,桓柏子并不在,谢熏听见一些奇异的人声,那声音来自桓柏子的闺房中。谢熏有些迟疑,但还是轻轻地走进去,走到一半,她觉察出异样来,想要停下脚步,已经身在转角处,望见里面的景象。
桓柏子和谢若桦两人都**着身体,纠缠在一起,相互抚摩身体,刚刚听到的那奇异人声便由她们口中发出。没见到这副景象之时还只是怪异,见到了之后便像是烧红的火炭一样烙在谢熏的耳内,她顿时觉得失去听觉,呆呆立在那里,半步也挪不开。
俞蓉跟在她身后,见到里面的情景,也猛地收住脚步,张大嘴巴,惊恐地拉住谢熏的手。
谢熏听力恢复过来,她退后一步,又一步,拐角遮住了室内的春光,她这才有思索的能力,心中快速地转念,她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我可还不知道,是某个什么仪式么,看起来又不像,像什么呢,倒像是男女之间会发生的那种事情,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熏觉得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她要找谢若桦指教瑶文的念头飞到了九霄云外,变得荒唐可笑。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桓柏子这人,但她说出的话又打动她的内心,令她发现新的世界。但此时此景的肉欲场景,谢熏拿不准这算是一种嘲讽,还是她所不知道的某种践行。
她一步一步地倒退到前厅,卧房里传出的声音继续困扰着她,
让她面红耳赤,身躯酸软,又让她感到厌恶。她终于下定决心,从前厅走了出来,来到院中,那声音仍然像蚊子一样在她耳边嗡嗡。她快步走出正院,几乎跑起来。在棋盘一样的南郡公府里,她祈求不要走错路,最好是能直接回到大门外。然而她走在一条两边长长院墙夹住的通道时,迎面看见了她不想撞见的那个人,桓玄。
桓玄今年才十三岁,体型瘦削,相貌虽然峻峭爽朗,但常板着脸,失之于老成,就好像他不是十三岁,而是三十岁那样。
在他还要小的时候,谢熏就见识过他的跋扈,他当街鞭打一个北府军的军官,因为那军官给他让路的时候稍微迟缓了些。即便桓玄没有官职,但那个军官是桓玄的父亲一手提拔,而桓玄继承了恒温的南郡公爵位,那军官也算是他的臣属。
这一点让谢熏尤其不高兴,因为谢玄,乃至谢如桦的父亲谢石,谢家官品最高的谢安都是由桓温提拔的。恒玄的父亲对许多人都有栽培之恩,这一点没得改变,很多人因此不喜欢桓玄,谢熏虽然小,也不免这个俗。
去年谢熏跟着谢如桦来桓柏子这里,有次在路上遇见桓玄,桓玄像钉子一样盯着谢熏看,看得她怒气上冲,却发作不得。桓玄走后,桓柏子对谢如桦打趣说道:“我弟弟看上了你侄女儿。”
谢如桦没有如谢熏期待的那样直接否决桓柏子的话,而是婉转地说:“可惜他们差着年龄。”说得好像如果并不差着年龄,她就会乐于推动让两家结亲一样,她都没有首先问问谢熏的感受是怎么样的。
她在这一刻忽然想起这番对话,恍然悟到桓柏子与谢如桦并非她们所宣称的那样是预备为了女子的尊严而相约赴死,而是为了别的什么。
桓玄站在巷道的口子上,和一个人说话,看样子正好说完了,那人垂手告退,桓玄朝谢熏走来。谢熏垂下头,想要从桓玄的身边走过去,桓玄张手拦住了她,对她说道:“你是因为我年纪小才不喜欢我的么”
火气上冲,谢熏冷笑了一声,说道:“我看不上德不配位的家伙。”
桓玄有些蕴怒,压抑住说道:“我年纪不到,还没机会立功建业,你怎么知道我德不配位”
谢熏反唇相讥,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说你”
桓玄说道:“我这就上书给皇帝,不要了这南郡公爵位,你又有何话说。”
谢熏说道:“不关我的事,请你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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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卜巫之辩
刘道邻请了两位医生来看过,捡来三付药,将药煎着后,他见哥哥心有旁骛,对刘裕说道:“哥哥,你忙你的去吧,这里一切有我,道规下学回来,他可以打我的下手。”
刘裕守着妈妈,心中却一直在另一处,他听见弟弟这么说,忙点点头,歉疚地摸摸弟弟的头,再望一眼妈妈,狠心出门上马,往建威将军府去,叩门求见王谧。
王谧正愁坐,见他来了,又是欣喜又是惊惶,先说道:“上午刁逵来找我,他说他发现了我为你买羽林监空缺,你也不是程宏之之事。”
刘裕嗯了一声,说道:“你怎么回应他”
王谧说道:“他之前是暗示,今天便明示了。他想胁迫我在尚书台帮他安排他继承他父亲原先爵位的事情,这事情虽然难办,但也不是完全办不到,只是要费些周折;我和他没有交情,总是能推就推。这下估计得下心去办了。而我担心的是,这事情始终是个把柄,这次满足了他的要求,可下次又会如何我正好想找你商量,你就来了。”
刘裕本想说刁逵已经没有了下次,心中一动,又忍住了,说道:“我这次来,是想找你借二十贯钱。”
王谧听了,有些失望,说道:“钱不是问题,但你已经还了刁逵的钱,怎么又需要这许多”
刘裕说道:“我母亲病了,这次病得不同以往,耗费可能要很多。你放心,我已经不再赌了。”
王谧想了想,说道:“我怀疑这次我们被刁逵缠上,便是因为你输得太多,又还得太爽快,他起了疑心,才一路摸排到后面的事情。你要是还接着赌,我担心我到时候也救不了你。”
刘裕叹息一声,说道:“既然你怀疑我借钱去赌,那我不借了。”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王谧忙拉住他,一边吩咐身边的奴仆在账房那边取二十贯钱来,对刘裕说道:“你是经天纬地的大材,陷于赌博之中,实在是太可惜了。”
刘裕心中不快,乜斜盯着王谧,说道:“一口咬定我赌,你还肯借,你还敢借”
王谧说道:“我咬定你赌是我的事情,你说母亲病了要借钱治病是你的事情,你是以你最重要的事来求我的举手之劳,哪有什么肯不肯,敢不敢”
刘裕听了,心中触动,收起倨傲,认真地说道:“我母亲病了要钱治病也是实情,我说我没再赌博也是实情,但眼下我还有个天大的麻烦,令我彷徨,不知何去何从,想请你为我指点一二。”
王谧说道:“什么麻烦”
刘裕深吸一口气,说道:“刁逵见过你之后,也来找过我了。我听闻他调查出程宏之之事来,心知这是个深沉的麻烦,择一个僻静处便把他一刀杀了。所以你不必再担心他。我杀他虽然选在僻静处,相信没人看见,但我之前欠他许多赌债之事众
人皆知,而今天在西口市上时,也未尝没人看见他和我在一起。所以即便不那么快,但也会很快调查到我头上,我不知道还有半天还是一两天的功夫我可以留在建康城中。”
王谧听了,口中倒吸凉气,说不出话来。
刘裕接着说道:“臧爱亲有孕在身,母亲重病在床,两个弟弟尚幼小,而我不得不离开建康。我所彷徨的是,我要行向何方,才能不负众人我想请你来帮我占上一卦。”【¥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王谧说道:“你有那些去向”
刘裕略一沉吟,说道:“往东去到海上,我是天师道徒,孙泰和杜灵师祖正在海岛之上招募道友,共襄大事。你说我将来要成就大事,我常觉得在大晋这样唯重门第的制度内,我一介平民要出头,实在难乎其难。”
王谧摇摇头,说道:“也未必,我推荐你到北府军中充实职,便是看到如刘牢之这样的流民也可以凭军功封爵,世情在变,本朝也并非一成不变。你想去海上,虽然他们现在声势不弱,有些天象看起来站在他们那边,但我以为不大明智。”
刘裕不置可否,接着说道:“要么便去北方,秦国虽然是敌国,但秦国政治修明,没有世家门第的负担,更重军功,即便不出刁逵这事,我也是一直更想去秦国的。只是家有老母幼弟和妻子,才不得而行。”
王谧仍摇摇头,说道:“秦国是异族。”
刘裕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去西方,经凉州过西域,去到那安泰之地。不再追求军功之途,学人做点小生意。”
王谧听了,默不作声地走进他书房内室,取出一捆蓍草杆,摊在桌上,取出一截放在旁边,其余分成两堆,以四四之数相除,三变之后,得出第一个变爻,六爻之后,王谧用笔写下卦文,思索一番,冷笑一声,将写着卦文的纸撕碎揉做一团丢在地上。
刘裕看王谧摆蓍草杆,一路算数,看得头昏眼花,见他写下卦文又撕毁,忍不住说道:“是不好的卦象么”
王谧摇了摇头,说道:“是我学占不精,得出一对风马牛不相及的卦文来。”
他低头沉思一番,命仆役洗净一个小香炉来,将刚刚用过的蓍草杆投在其中,点火烧成灰,投入水中,全数饮下。刘裕几番询问,想要拦阻,王谧一一推开。饮完草灰水不久,王谧忽的倒地晕厥过去。
刘裕和近旁仆役大惊,赶紧将王谧抱放床上,探看他鼻息如常,只像是睡着了一般。睡了一会儿忽然醒来,睁开眼睛,对刘裕说道:“你不要离开建康城,三日之内,你在秦淮河上布网,若能网起一条黑色的鲤鱼,可救你母亲的痼疾。”
刘裕有些不解,说道:“这是你梦里看来的,这和我行向何方有关关系”
王谧也是一愣,才解说道:“你这人,都说了你不要离开建
康城,你还要行往哪里去”
刘裕问道:“可是我杀了刁逵,这也是不要紧的么”
王谧眼睛翻
第30章 素履无咎
五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霁云厚重,东边天穹有隐隐的血色,地动不已。白鹭洲下,天色如晦,冷风阵阵。大小船队零零落落的散布在江面,随着江水缓慢地向北漂流。
有个挂着“桓”字军旗的漕船队列,十来条船,每只漕船七丈来长,桅杆三丈多高,风帆半张,载荷沉重,舷板只高出水面数寸,漕船间由短粗铁索扣连成一体,像一只蜈蚣般随着江流微微扭动。一条小扁舟由一根绳索系着,远远地拖在最后。
小扁舟头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那个年纪苍老,须发皆白,瘦骨嶙峋,身穿麻布道袍,头戴黄冠,手中拄着一根木杖,身躯站得笔直,朝江左眺望。矮的那人是个还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带稚气,长眉深目,相貌神骏,有凌然不群之姿。他身穿草灰色道袍,背负褡裢,褡裢下束着一柄无鞘的桃木长剑,一手搀扶着那老者。
小舟中间坐着一人,和老者一般穿着黄色道袍,只是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连面目也不漏出,倒好像一捆立着的麻袋,十分怪异。雨舱后面一对木桨收拢在小舟的两侧。一个渔夫穿戴摸样的人裹紧麻布,蜷缩成一团,睡在船尾。
少年见老者朝东望了许久,却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师伯你在看什么”
老者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还没看到,等天光再亮堂一些,很快便可以望见建康城的城墙了。”
少年咦了一声,说道:“我还说建康城在前面,原来还在右边。”
老者纠正道:“古人讲究东方为左,但不是以左右为东西,这一点你要记牢。建康在江的左岸,不论你顺流往建康去,还是逆流到庐江去,建康都在江的左边。”
少年点头说道:“我记下了,以前常混淆,听师伯这个例子,我便明白了。左右也可以是南北,都取决于你本来面向什么方向,可这一点却极难和人讲清楚。”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近来我眼中老是有些黑影晃动,大概是快要瞎了。不知道此次到建康去,是不是还能活着回到山中。”
少年笑着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有坏人出来坏事,有我和麻泽在你身边,师伯尽可放心。出来之时我师父课过一卦,好像是什么素履,往无咎,看来是没什么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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