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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我是巴农酋长迪巴井诺的妹夫,受迪巴井诺委托出使这里,”陆衍这时候才对羽西亚诺介绍自己的身份,“之前两边已经缔结了和平的文书,原本是为了共同对付你们的,但怜之憎恶争斗杀戮,他提议改为三方的和平,上清垒和你们之间,你们对我们之间,都不要再发生争斗。我个人完全赞同这一点,愿意做这样的改变。你可以把我们的提议带回去,转告宗后阿娘,请她定夺。”

    羽西亚诺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偏着头沉思。

    陆衍又将这些话简略地转述给王怜之听,王怜之一惊,问道:“她要回去么”

    “只是回去禀报,然后就会回来。”陆衍安慰地说道。

    “我不要她回去。”王怜之有些任性撒气地说道,只说了这一句便猛地停住,他

    想到羽西亚诺即便回去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和平是可期的,那么上清垒和纳努人营地之间不过一天的路程而已。

    陆衍看出来王怜之的混乱来,轻轻叹一口气,说道:“这句话我就不翻译给她听了,小师父,你觉得和平是不可为的么”

    王怜之当然不这么认为,更不会这么说,摇了摇头,说道:“是我听错了,她当然可以回去。”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请宗后阿娘来这里,亲自和你们这边的人,还有你们的酋长,面对面地说。”羽西亚诺爆发一样地大声说道,她心中存着个念头,这念头一直在她心中弯弯曲曲地绕,怂恿她这么想,这么说出来。

    陆衍听得一楞,他已经知道羽西亚诺既年轻,又在她本族中地位也不算高,原本说什么都不算,只能往来传递信息而已,以这样的方式,和平最终成事的可能性实在不高,但她猛地说出纳努族的宗后本人可以亲自来上清垒谈,和上清垒的主将以及自家酋长面对面谈,这实在是突发奇想的一步妙棋,颇有拨云见日之感,整件事似乎一下子变得具体可行了。

    王怜之见羽西亚诺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大段,却让陆衍愣住,没有立即翻译过来,心中惊讶,忙推推陆衍,问道:“先生,亚诺在说什么”

    “她说,她说……”陆衍越想越觉得可行,也越觉得可怖,迟疑了一下,说道:“她说她愿意去说动纳努族的宗后亲自来到上清垒,和小师父以及赵祭酒,还有我们的酋长迪巴井诺,一起坐下来谈。”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轻轻摇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啊!”

    “我去和赵师兄谈,他必定没问题,我只是个信使,不用掺进来,但你们的酋长他会愿意来么”王怜之也大为振奋,同时也大为担心地问道。

    “我这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罗罗山,说服他来,把道理都讲清楚,如果他不肯来,”陆衍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消沉地接着说道:“那我也就不用再来了。”

    说着,他将那叠已经写了六七页之多的校正稿纸推给王怜之,推了一半,想起这东西只对自己有用,对王怜之毫无用处,不由得又长叹一声。

    王怜之




第427章 临近和平
    两天后,羽西亚诺独自一人骑马回到砦下呼唤开门,守砦的天尊道徒认得她,连忙飞报王怜之。

    王怜之一听,鞋也来不及穿便从自己房间里冲出来,狂奔到砦门后,这时砦门才打开,王怜之紧跑几步,和缓步进来的羽西亚诺合在一处,手牵马缰绳,搀扶她下马。

    “怎么样”王怜之望着羽西亚诺的眼睛,明知她听不懂也忍不住地问道。

    羽西亚诺说了一句,王怜之听不懂,但他看见了羽西亚诺是微笑着的,心中已经放下大半,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一个道徒从王怜之手中接走了马缰绳,两人携手一起往回走,路上王怜之觉得被许多目光注视着,稍微有些不自在,他想起赵林的告诫,心中惶惑,但也绝不肯丢下羽西亚诺的手。

    回到木屋内,王怜之平常不关门,此刻便刻意地关上,接着羽西亚诺扑过来,两人相拥在一起,这一次他们并不亲吻,只是用手臂紧紧地搂住对方,感觉对方身体的存在。他们像狂风中的树一样东摇西晃,想要倒下去,可终究还是站定。

    好一会儿,两人的身体才恋恋不舍地分开。羽西亚诺做了许多手势,王怜之猜想她说的大概是纳努人宗后同意来这里会谈,虽然他不那么确定自己的猜测为对,心中已经大喜,便先做了个表示长胡子老头的姿势,然后用头挨在手上两次,表示还要两天的时间,接着又指了指那天三人在一起交谈时各自的位置。

    羽西亚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王怜之说的,手也挨在头侧一下,然后后退着坐上床,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倒下闭目睡去。

    王怜之先看到羽西亚诺的手势,吓了一跳,心砰砰地跳,正不知怎么办,见羽西亚诺自行上床入睡,知道她一路奔波十分劳顿,这才安下心来。

    他待羽西亚诺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转身出门去,找着赵林说了羽西亚诺回来的事,说自己猜测纳努人是同意来这里的,但究竟如何,还是得等陆衍来才知道;而陆衍来了就意味着三方的会谈差不多成行,而他也可能就此不来了。

    赵林歪着头听,听完不知可否,说道:“我就当这里是借给了纳努人和巴农人当作会晤之用,别的我不管,你去操心就好,我只想这里平平安安的。”

    王怜之感觉有些怪异,他说不好赵林是支持会谈还是反对会谈的,但他差不多时时处处都表现出消极来,这消极他又不能说是不对的。

    “你是这里的主将,我是……”

    “够了,别再说了,越说越像是真的了。”赵林喝断王怜之的话,“我可以去,去充个幌子,但你才是这里主将。”

    王怜之很想就这个问题深究下去,比如说自己涉险出使巴农寨子,几乎死在外面,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呢可又觉得自己着实理亏,确实是

    自己在主导着此时事态的发展,想要谦让是不可得的了。

    “师兄,那么就当是你是我的幌子,和两位酋长见面会谈,那我也是你的幌子才行,就由我来做守卫上清砦的事。”他披肝沥胆地望着赵林,深知此刻哪怕不比会谈时更重要,至少也是同样重要的,“不然,你一心二用,这怎么行”

    赵林冷哼了一声,这才正眼望向王怜之,说道:“好,那我问你,如果交给你来指挥防御上清砦,你的思路是什么”【!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王怜之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沉思一下,说道:“我们人力已经不大够,要收缩到砦内防守,守住砦墙和崖壁为首要。其次分出一队人来专门盯着进来的人,按照三比一的比例做预备,他们进来十人,我们就预备三十人,做砦内的守备,只要进来的人有所异动,便飞快地解决掉他们,这是最重要的。以此倒推,那么砦墙和崖壁上留守还有一百三十几人,只要瞭望哨不出大错,我们以逸待劳,调度得当,即便对方来的人十倍于我,上清垒也足可以应对。”

    “两方合计十人大概不行,两方合计至少在二十人以上,按你的配置,砦内要留六十个人才够,那么砦墙和崖壁上就只有一百人,这似乎也勉强够得,但这是拼死的做法,一处崩溃就全线溃败,你的预备队在哪里不说预备队,你也没有预备船上的人手。”

    “船上”王怜之一愣,他想不出这时候要准备船做什么,乃至于前两天赵林才用这个来嘲讽过他,“不能准备船只在海面上,那只会动摇军心,稍有不利,大家就都想撤离,于是一败涂地,真的能逃到海边上船的,十个也未必有一个。”

    “上一次,如果不是有船泊在海边,我们在上清大营就全军覆灭了,那时你还没来,但也应该知道才对。”赵林淡淡说道。

    “一条大船要十一个人才能操纵,”王怜之狼狈地计算着,“可以载走七十个人,但砦里有两百多人,那要三条船才行,要三条船备泊在海面上,就要三十三个人,我们出不了这么多人,这样砦墙上的守备无论如何也不足了。”

    “两条船就够了,真的到了需要撤离的地步,说不定一条也够。”赵林冷冷地谑道。

    王怜之脸上僵硬得挂不住,几乎想转身就走,身子却占住不动,停了一下,还是按捺下来恼火,说道:“那就两条。我刚刚想到了,砦里所有的人,只要是十岁以上,包括女人在内,都可以站上砦墙或崖壁上充当守卫,那么我们就多出了七十人,这些人可以替换出五十个身强力壮的健儿组成预备队,哪儿有缺口,哪儿杀将过去。”

    赵林还是摇头

    “还有哪里不对”

    “砦内六十人,砦墙和山上崖壁留一百人,海上二十二人,预备队五十人,加起来二

    百三十几人,我们没那么多人。”赵林语气仍然像是在刁难,即便砦内没二百三十几人,两百人还是有的,照王怜之的配置,各处减几个人就够了,不会影响大局。

    “但我们手中有他们的人质,是他们最重要的人,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么”王怜之有些难受地说道,他几乎忘记了这一点。

    赵林脸色稍微缓和,他严峻地盯着王怜之好一会儿,说道:“我仍然坚持,海上至少要有一条船。”

    王怜之点头,知道赵林这关算是勉强通过,心中顿时宽慰。

    晚上王怜之拎了一卷草席回家,在自己的床下铺上,他就睡在那儿。羽西亚诺发现,有些不乐意的样子,但不乐意只是一瞬间,她又欢喜起来。他们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手上有些动作,味道无穷,但反而比在山野里时要老实得多。

    清早起来,羽西亚诺笑嘻嘻地和王怜之的两个童子一起庭院中扫地,拾柴煮粥,等王怜之醒来一起吃饭。吃了饭,王怜之便携着羽西亚诺在砦中四处闲走,走得熟了,一起策马出砦,到海滩上散步,涉水拾贝,黄昏时在林子的边缘采撷野花编织五彩的头环,一人一个地戴着牵马回砦。羽西亚诺头一次来上清垒之后一直着汉服,只要她不开口,砦内的天尊道徒分不清她是汉家女还是纳努女,而她确实一句话也不说。

    王怜之觉得人生呱噪,和羽西亚诺在一起的娴静,正如饮之若醉的甘泉。赵林说交给他的警戒工作,他还开始去做,反正还有大把的时间。

    这么过了无忧无虑的两天,陆衍风尘仆仆地赶到,和王怜之与羽西亚诺三人又如几天前一样聚在一起。

    “迪巴井诺会来,实际上他已经出发了,大概三天左右就会到这附近,不在纳努人的境内,在山的东边,你曾经走过那条道路



第428章 前夜
    羽西亚诺觉得回到山寨里有别样的舒畅,草木坡坎,田地房屋都觉得亲切,更别说熟识的人们,可以随意地说话,不担心听不懂或者不被听懂,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她很清楚这一点,同时她也清楚地意识到,每一次回来,都是为了离开这里,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即便不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后几次了。

    她一路上和任何遇见的人们打着招呼,像要小上十岁的年纪时那样,奔跑如风地爬上半山腰,进了宗后的木屋。

    平嘉婼微笑着招呼羽西亚诺近前来,将手中一块姜糖递给她。羽西亚诺接了姜糖,喘着气,轻轻地咬了一口,蜜糖被唾液融化入喉,浑身的毛孔顿时都舒展开来,甜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值得为它而战斗,她顽皮地那么想。

    “估计你也该回来了,你就回来了,刚刚你妈妈在我这儿坐了一会儿才走。”

    “啊,真的吗”羽西亚诺惊叹地说道,她另一只手按抚着跪着的地板,轻轻地移动,想要摸索到妈妈留下的温热。

    “怎么样”平嘉婼问道,她问的是羽西亚诺这次去中原人的砦子里情况如何。

    “三天后,清早,在他们的砦里,巴农人也会那时候到。”羽西亚诺收敛起轻快,肃然地说道。

    平嘉婼仍是微笑着,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预计我什么时候出发好”

    “明天清晨出发,晚上就可以到附近,在林中歇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就正好进去。”羽西亚诺已经走过好几次这条路,在平嘉婼问之前她就盘算过这个行程了,唯一的问题是自己会禀报完就回去,还是留在宗后的身边引导陪伴,她当然希望是前者。

    “唔……”平嘉婼沉吟不语,停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可以带多少人进去”

    “最好十人以内。”羽西亚诺自作主张地说道,这和她在王怜之面前说的不同,她此时只想省事。

    “那么,我们进去时,他们有什么人可以交换给我们吗”平嘉婼指的是人质,这是一个之前从未提过的问题。

    羽西亚诺嗫嚅两三下,为难地说道:“大概没有人。”

    平嘉婼做了个摊手的工作,轻笑一声,说道:“实际上,你不用担心这个。”

    羽西亚诺松了一口气,又咬了一口姜糖,包在口中像一团甜蜜的火,舍不得嚼,但如果宗后阿娘还有什么要问,嘴里包着东西可不好说话,赶忙嚼几口,一小滴甜汁透过嘴角渗出来,她赶紧用手掌去擦,心想,待此间事了结之后,还有点时间可以去看望妈妈,然后就可以返回海边去,回到那个人身边。【 ! …#免费阅读】

    “所有的男人都会去,这里由你妈妈率领着年轻的女子把守,和你一样爱舞枪弄棒的女人也有几十个,何况人人都会射箭。”平嘉婼忽然像是转换了腔调般地说道,既冷酷,又平静。

    “什么”羽西亚诺惊惶地问,几乎把口中还未嚼干净渣的姜糖落出来,她直接吞了下去。她没有完全成功,不规则的糖渣沾在喉咙的深处,并不算大,但硌得十分难受,她不自觉地皱眉,想要喝一大口水,但动也不敢动。

    “这一次,我们会彻底拿下吴人修筑的城砦,把他们赶下海去。”平嘉婼定定地望着羽西亚诺,“你是最关键的那个人。”

    “我们和他们不是正要和谈,为什么要这样”羽西亚诺沙哑着嗓子,保持着恭敬说道。

    平嘉婼摇头,问道:“你是宗娘么”

    羽西亚诺垂下头,答道:“不是。”

    “你年纪小,还不达到参与事务决策的资历,而且你打算离开部族,你很快就不再是我们的一员,”平嘉婼平和地说道,目光一直盯着羽西亚诺,“我不会给你解释为什么,但你必须做这件事。”

    羽西亚诺几乎要哭出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一定是她离开的时候,是谁推动宗后做了这个改变她不知道,可能是宗娘中的一人,也许是库阿亚的边卓央,宗后的丈夫;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她说不出话来,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平嘉婼,希望她只是在吓唬自己一下子。

    “你必须做这件事”平嘉婼又说了一遍,语气更加冷酷。

    “什么事”羽西亚诺下意识地问道。

    “打开门。”

    “什么门”

    “他们砦子的门。”

    “他们砦子的门。”羽西亚诺目光呆滞,重复了一遍。

    平嘉婼看出羽西亚诺处在震惊中,她摇摇头,站起身来,在水缸里舀了一勺水端过来递在羽西亚诺嘴边,帮她喝下。喝下水之后,羽西亚诺神情仍然呆滞,眼珠已经能转动了,稍微回过了些神来。

    “吴人一定会严密地防范我们借和谈的时机发起攻击,他们所有力气都会在那个时候绷紧,但我们提前一点点,那时候反而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刻。而你那时候在他们的砦子里,你来来去去已经在那儿呆了好几天,穿着他们的服饰,是他们头领之一的女人,岗哨不会太为难你,如果为难,在夜里你的本事杀死一两个人也不是难事。总之,你设法打开砦门,举火为号,我们的人一拥而进,他们人没我们多,没我们善战,全靠着地形才让我们两年都啃不下来。”平嘉婼平静地说出这些,一丝凶险也无。

    羽西亚诺连连摇头,她希望口中更为清楚地说出“不”来,但不知有什么钳住了她的舌头,说不出来。

    “我们只想把他们赶下海去,不会杀戮太多,我们不希望他们为此报复,毕竟他们在远方的人比我们多得多。我们会善待生命,只要反抗得不太激烈的人,都会留下他的性命,但赶走他们,这是件必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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