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羽西亚诺曾经渴望像男人一样战斗,得
到荣耀,享受割下敌人人头时的狂喜,所以她跟男人们出草。她还没有取得她的战利品,一条敌人的性命,一颗人头,就遇见了王怜之,她像被山神猛地点醒,变回了女人一样爱上他,顿时厌弃了作为纳努人所珍惜崇尚的武勇和野蛮。她想到,他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前往的那个砦子,的确和纳努寨子处处不同。她怎么会想要毁掉它呢,为什么是必须要做的事
泪水噙在眼中不坠,看到的东西都扭曲变形,平嘉婼也是狰狞变形的,不像往日那个慈和的宗后;羽西亚诺心想,这不是她的主意,一定不是她的,而是边卓央的,他是为了让他自己的权势大过平嘉婼才怂恿她这么做的,他要破坏的是祖先留下的传统,他已经处心积虑许多年。
“阿娘,你可以把我强留下来,”羽西亚诺鼓足了勇气,她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并且说出来,“我就不用去那儿打开他们的砦门,这样也好;如果你不强留我,我还是会去,可仍然不会打开他们的砦门。”
“你一定要去。”平嘉婼有些生气,但仍然态度从容。
“如果我去了,但是没有开门,会怎么样”
“我们来这样假设一下,假设你留在那儿,几年之后生下了几个孩子,那些孩子究竟是纳努人,还是吴人”平嘉婼忽然话锋一转地说道。
按照纳努人的习惯,子女从母,当然他们就应该是纳努人,羽西亚诺泪水忽然干了,眼睛红红地发热,她还从没想过那么远的事;她生下的孩子当然是纳努人,走到哪里也是纳努人,不会成为别的什么人,她也这么认为,但她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意味着附和了平嘉婼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们可以假装友好,但那个砦子我们一定要拔除,不是现在,就是十几年后。也许不是你,是你的儿女们会打开砦门,迎接他们的母亲的族人一涌而进,杀死他们父亲的族人。”
“他们……也不会那么做。”羽西亚诺身体颤栗,汗水浸湿她,她多希望流出眼泪,可是眼睛干干的。
平嘉婼走下她的座位,在羽西亚诺面前坐下,握起她的手,深沉地说道:“我寄希望于你,在现在,在未来,我会寄希望于他们。这是我们的土地,不止是我们的,是我们子子孙孙的,无论如何一定要夺回来。”
羽西亚诺鼻子发酸,有一点点被说服,与其是被说服,不如说是被情感打动;但她不知不觉间成了最重要的那个人,要背叛王怜之,杀死或驱逐他的族人,这实在太难了;甚至自己如果不肯做,自己的子女也必定要做这件事。
“我们不是正在洽谈和平,为什么……”
“我们为什么要和占据了我们的土地,实力又远远不及我们的敌人和谈”平嘉婼语气中有些不耐,
又有些蔑视。
原来一开始就没
第429章 纸上谈兵
大厅当中,王恭身穿着白色的宽袖长袍,正身端坐,陈卓侍立在他的右侧,左侧侍立着四五名军中幕僚。刘牢之坐在王恭左侧最上的席位,一名少年身披着两档铠站在他后面,刘牢之以下是诸葛侃、高衡、刘轨等几名领有刺史或爵位的将军。王恭的右手边则依次坐着孙无终、毛璩、田洛等还未授爵的将军。
以刘牢之和诸葛侃座位的次序来看,显然二十多天前京口大营的那场军中风波已经有了分晓,刘牢之仍然是北府军的参军,而诸葛侃只能吞下这口气。不过坐在主帅位置上的并非谢玄,而是身穿着文官袍服的王恭,这使得风波似乎又还没有完全底定。
“谢将军身体大体已经康健,再恢复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到这里,请诸位放宽心。”在会议之初,王恭就先这么开宗明义地告诉在场众将;他本身有建威将军的军职,但没有身穿铠甲,而是穿着文官的朝服,似乎也是在昭告众将他不会占据这个位置很久,仅仅是权一下北府军的统帅之职而已。
说完谢玄的事,以及近期的勉励嘉奖之类的事之后,王恭神情变得严肃,他先令场面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距上次秦军入寇淮扬之地的大战已经过去三年时间,当然那一仗打得漂亮至极,但——这三年太安静了,安静地让人不踏实。如果此时秦军入侵,他们一定是预备好要一雪前耻的,又或者不止如此,起倾国之兵来想要灭我国祚,我想知道,我们准备了什么样的对策”
北府军的主将是谢玄,王恭是监北府军事,平常和钱粮后勤交道较多,和前军的交道甚少;他的级别比谢玄高,又在谢玄生病不在时想任命他属意的参军,不少北府军众将心目中都觉得他行为不端,此时见他过问军事,都觉得既唐突,又兼这个问题他是不足与论的,都沉默不语,甚至连诸葛侃在内也是。
见场面沉默,王恭说道:“诸位将军,这是顶重要的事,不妨畅所欲言。”他又转身看向谢玄的幕僚们,“你们有什么样的想法也不妨直说,今天的不算是个正式的会议。”他冷不防地看见一人,手指那人,说道:“你就是刘裕吧,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了,你有什么想法,不必拘束,尽可以直说不妨。”
刘裕原本缩在幕僚中打算一言不发的,见居然被王恭点名,心中发慌,忙躬身行礼,说道:“将军,如果我知道,一定会说的,不过现在还没想好。”
王恭有些不满意地唔了一声,转过身去,望着刘牢之,说道:“道坚,这里作战谋略你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你来说说看,如果此刻秦军来犯,你如果是北府军的主将,该如何御敌”
刘牢之轻轻咳嗽两声,说道:“末将想,该先拒敌于江北,利用河网地带分割敌军
,寻隙歼敌。层层削弱之后,我军退守长江;敌不能过长江,必定后退,我军再视状况追击。”
这原本是北府军对秦的长期军略,王恭刚刚涉入北府军事时谢玄就对他讲过这些了,刘牢之这么说敷衍的意味甚浓。
“壮之,你觉得应该如何”王恭又看向诸葛侃。
“参军往日和末将谈论过,车骑将军在荆州益州主动出兵袭扰秦国,将战场放在敌国境内,耗费敌**力,比起江淮地我们把敌军放进我国境内的战法而言,是更好的做法。”诸葛侃转头看了看刘牢之,有些谄媚讨好地说道。
“在攻守之势的道理上我赞同,但攻出去的战法在荆州益州可行,在冀州徐州兖州方向则不可行,为何呢因为这三州之地都是一马平川,河流也少,秦军以骑兵见长,在平地与秦军交战,战事稍有不利就很难脱离,而容易被敌军歼灭,这是谢将军为何在江淮定下守势的根本。宁愿糜烂一部分国土,也要把战场设定在于我方有利的地方。”
王恭这话一出,在座的众将许多人心中都咯噔一下,原来王恭对战事并非一窍不通,而算是素有研究了,那么他此时在谢玄不在时召开军议,其心可议。
“建威将军说得不错,出击可以由荆襄方向去做,我们呢,就老老实实做好建康正面的防御就够了。”刘牢之说道,他这话算是正说,但语气听起来怪异,像是在反讽一般。
“我一直以来有个设想,从未对人说过,想在这里就教于各位。”王恭环顾左右,抬手做了个揖状的简礼,说道:“通常我们说北人善骑射,南人善舟楫,但我只看见了北人用骑兵把我们欺负得很厉害,南人的舟楫呢,去了哪儿只能横行于江河之中的么”
众人心中都各自接了一句:“也可以浮于海上。”但此情此景谁都不敢说出来,场面鸦雀无声,等着王恭接着说下去。
王恭说到这里,停了许久,挨个看两边各人的表情,接着问道:“步兵一天可以行多少里,骑兵又可以行多少里”
“急行军一天可百里,平常一天三十里。”有人在席间接口说道;北府军也有骑队,但都是跟随步队作战,行军速度也不过是步兵的速度。
“不错,但悬挂风帆的船只呢,在海上可以行多少里”王恭稍微有些激动地问道。
在座的众人都不知道,摇头不语。
“在海中,顺水行舟的话,一天一夜船可行七八百里,逆风的话,也可以行三四百里。”
众人既对这数字暗暗称奇,也皆听得迷茫,不知和王恭先头说的北骑南舟有何关系,只有刘裕眼睛发亮,像是已经受到了启发。
“这是我的想法,当秦军又再大举集结在彭城,那么他们的乐陵、渤海、章武、范阳一线,空空如何呢”王恭叹了一口
气,有些涩然地说出来。
众人鸦雀无声,但此时的无声和稍前的无声略有不同:外在是安静的,但差不多每个人的耳中都嗡嗡作响,热血澎湃,心脏扑腾扑腾地跳,像是水陆法场中一般热闹;即便有些人不以为然,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实现,但不能否认这是一个令人震撼的思路,从前晋国历次北伐也有借助水军的时刻,但全都是在江河所及的范围内,而这次王恭设想的是海路,由海路绕一个大的圈子,绕过上千里的陆地,在海上直指向秦国的背心。人人都算得出,水路这边由京口大营出发,只需要三四天就可以抵达最远的范阳郡外的海面,而秦军在发现之后由彭城回援范阳郡,至少要两个月时间。两个月时间,足以夺下任何缺乏足够守军的城池。
有人也隐隐地想到,乐陵、渤海、章武、范阳一线,从地理上来说算是秦国的背心,但实际真的派遣一支军队奇袭的话,还有很远的距离才可以到达秦国的心腹地带,能否产生攻敌不得不救的结果呢似乎很难。
“我们的水军可以这么用么”刘牢之迟疑了一下之后问道。
“当然可以,我问过了,他们可以合计运送两万人的部队到范阳外的海面,一次。”王恭答道。
“连同马匹,粮秣,器械一起”诸葛侃问道。
“我还没有问得那么具体,但船只是可以增加的。”
“渡海,几百上千里,两万人连同粮秣”刘牢之又问道,他是个急性子的人,想看看王恭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连甬东岛的信众都对付不了,怎么能指望他们!甬东岛水军在我们背后捅一刀子怎么办”
“再过几天,甬东岛就不是问题了。”王恭语气悠扬地说道。
众人又沉默下来,这次的沉默和前两次又不同,是一种肃然;他们当然见怪了吹破牛皮的清谈世家子,但王恭和那些人不同,说出来的话他会真的赌上性命。
好一会儿,一个人打破沉寂,“我们真的要这么做么,攻出去”这是坐在诸葛侃身边的高衡。
王恭摇摇头,说道:“这是一个防御的战法,如果秦国不攻击,也就是他们的兵力还分布在各处,没有明显的弱点,我们就不会发起这样的攻击。”
刘裕先是微微点头,这时候他却开始摇头,他知道王恭虽然脸没有冲着他,但他看得见。
“刘裕,你说说看,你觉得这样不妥”王恭扭头说道。
“卑职不敢。将军的这个想法本身是很好的,足以打破一直以来的僵局。但问题在于我军数量不足,分兵的话就更为难正面的队伍了。秦军如果回援,当然是入了将军的彀中,但如果不回援,而是加大对我军正面防御的攻击呢要知道,即便我们拿下乐陵、渤海这些郡城,最多勉强威胁到邺城,离洛
阳还很远,但如果江淮被秦军突破,秦军军势可就进逼建康了。”刘裕语气恭敬,语意却毫不留情地说道。
王恭一时怔住,望着刘裕,神情既愤懑又失落,像
第430章 暗通
黄昏时,门口有一棵杏树的幽静酒肆内,王恭身穿着素色帛衣,坐在柜台对角角落的一张案几后,面朝外面,案几上摆着一壶酒,两个杯子。四个随从分两拨坐在两旁的案几边上,各自饮酒。
等了许久,陈卓领着一个布衣男子匆匆赶来,引到王恭案前,那男子也不多说,施施然地坐在了王恭对面,陈卓躬身施礼,退在了旁边一张案几坐下,也是面朝着酒肆外,他们五人如同屏风般将王恭和刚才来的那人与外面隔开,不容易看见,绝听不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石奴大概知道了我在他军中安插了眼线,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不是你,不过这事情很重要,我非要问个清楚才行。”王恭脸色阴郁,为来的那人斟满了酒。
“知道也无妨,最多把我贬斥远些,我也乐得这样。”来的人拱手作礼,拾起杯子小啜了一口。
“所以,你们为什么行到中途而撤军”王恭直接了当地问道。
来的人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摇着头晕了两下,这是他回忆和思索的方式,才说道:“并不是行到中途,而是前锋已经和甬东岛水军交上了战,在宝华岛附近海面上,敌军攻上了谢阳的座船,我们投鼠忌器,不敢强攻,最后只能用船交换了谢阳回来。”
王恭打了个寒战,理解了谢石为何那样激动,但疑惑未解。
“但这不是撤军的理由,交换过后,仍然可以再结阵攻击,为什么后撤”
“卑职只是说,不是行到中途时,而是两军已经接战。”那人有些吞吞吐吐,意味深长。
“那突然撤军的理由,据你的观察,是为了什么”王恭心中有些火气,脸上仍保持着平静。
那人摇了摇头,沉默一下,说道:“卑职那时正好不在都督的座船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不过,撤军的令在谢阳统领的前军接触敌军之前就已经发布了,别人只消遵命就是,只有谢阳不肯,他率领着两百多艘船的前军不退反进,在宝华岛海面捕获对方船队,正在展开队形即将发起攻击时,被不幸甬东岛水军以俘获我军的战船混入序列,在队列中向谢阳的座船突袭得手,不然,都督的撤军令未必可以贯彻得下去。”
王恭心中想见那海战的情景,谢阳违令不尊的情景,不由得心驰神往,心头火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片清凉,那人言语平静,却隐藏着无奈与愤懑;王恭伸出手去,轻轻在那人手背上扣了两下表示安慰,接着又问道:“我想,如果不是你们的都督自己改变心意撤军的话——那他需要在皇帝面前给出很好的理由才行,那一定就是皇帝本人亲自颁发了诏令,下令撤军,但这诏令怎么才能送到都督的手中既然你们已经在海上。”
那人有些迷茫地看着王恭,又思索了一下,摇摇头,
说道:“由建康出发,快船大概不行,没有那么快的船,即便有,那艘船在茫茫海上要找到我们,那也太难了。”
“都督提到了鸟,我还以为他说的是鸽子,鸽子可以由建康放飞,在海上找到船只么”王恭问道。
那人又摇摇头,肯定地说道:“不能。”
当然不能,即便能,鸽子身上最多绑缚一张小纸条,最多传递信息,怎么可能用来传递尊贵的诏令,那样简陋的诏令谁都可以变造,谢石这样的宿老又怎么可能听命那么,既不是船,也不是鸽子送去了皇帝要求撤军的诏令,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使谢石转变了心意王恭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失望极了,即便他极为克制也流露出不少来,唇齿生涩地说道,“那么,麻烦你随后留意一下,这是个很要紧的关键,建康发出的诏令是如何到船上的,如果有所得,设法通知我。”
那人点头,又坐了一下,便起身告辞而去。
陈卓过来,对王恭说刘裕已经带来,正在外面等候,王恭忙让陈卓引进来。侍卫麻利地将案几上酒杯撤了,换上一个空杯。不一会儿刘裕进来,王恭起身恭迎,牵着刘裕的手引他入座,才又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将军,虽然是说过的话,但卑职还是情愿再说一遍,卑职是谢将军的幕僚,将军有事找卑职询问,卑职绝不敢藏私,但将军要安排卑职做事,最好是谢将军知晓并许可的。”坐下之后,刘裕先说道。
“你是领北府军的俸钱,还是谢将军的俸钱”王恭觉得不该这么说,但被刘裕再三的推诿有些激怒,有意迎难而上地说道。
刘裕想了一想,说道:“是北府军的俸钱,不过我是谢将军募来的,只听他的调遣。”
“这听起来好像在说谢将军假公济私。”王恭微微笑着说道。
“将军,这个问题争论下去是没有答案的,不论如何,我不会改变我的坚持。”刘裕正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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