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第483章 流云散
“下面,那个人很快就会离开会场,他得逞了。”胡图澄稍微皱眉,随即便展开,恢复了笑容,“下面的秩序本来大部分都是好的,那一小部分也将很快就会恢复,有些人被踩踏受伤,他们都会被好好地医治。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发生,那只是个意外。”
“你想劫持那个人么,如果你如愿了,接下来……会怎么样”端木宏问道。他身躯轻轻地颤抖一下,像是有个人猛地骑上他的背,他察觉了,也没察觉。
“我想现在我有把握说,其实你们都已经知道,那个人并非真的天王苻坚,而是他的替身,真的天王苻坚在一年前……”胡图澄没有直接回答端木宏的问题,而是自顾地说,他的目光如秃鹫般审视着另三个人,“他被放逐了,大约二十天前,横死在洛阳城下,假的天王盘踞庙堂之上已有一年,而以后还会盘踞下去,真的太子苻宏被他囚禁起来,预备着有一天将他杀害,那样他将谋求永久地窃据大秦,他几乎已经成功。但这又何其之难,长乐公、平原公,乃至阳平公各自拥兵十万,怎么能让区区宵小得逞而贫道所做的,正是为了帮助太子重建秩序,是代价最小的革命,不会酿成如前朝的宣韬之乱,乃至如前朝之前朝的八王之乱,毁掉整个国家,数以百万计人民死亡,流离失所。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贫道这么做是错,还是对”
“你为什么刚刚说他得逞了”姚玉茹问道,陡然间她觉得自己多少理解了胡图澄;她知道他说的有真有假,假的部分可能源于他不知道,倒很难说他是在有意地欺骗,如果真是为了众生,撒点谎,杀一个人或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若恩差不多也作如是想,他不由自主地代入胡图澄所说的环境中,如果他说的哪怕只是一部分真——的确有一部分是真的,他想要杀死自己的企图甚至也情有可原了,自己只要不想死就可以不死,又何必恨他
“他在这里现身,犹如道安行者为他在百姓面前公开证明,他就是真的苻坚,这证明本身可当十万兵。可惜不在此处,非如此我便没法行劫持他的手段,想要毁掉他的方式也成就了他,那几十面盾牌为他挡住一时,接着就是你们了,他现在逃脱,一切无可挽回了。”胡图澄的怨艾语气轻描淡写,但不是全无痕迹。
“再接下来,又该如何”姚玉茹发问道,语气有些飘忽,既像是在着实地问,又像是嘲讽。胡图澄也有些迷糊地望着她,一时停住。
一声叹息,一道青色的影子毫没征兆地朝胡图澄迎面扑去,剑尖在前,迅如闪电。眼见便要刺中,她背后却有一点剑气疾速地追来,也眼见便要由后背直贯而入,只听剥的一声弦响,一支箭朝使剑那人的背后飞去。
赫
连琴嗳的一下向前跌倒在地,剑在她手中跟着落下,划破了胡图澄的衣袖;她飞快地爬起身来退回到姚玉茹身边。端木宏向前滚翻,避开了那一箭,刺出的一剑也落了空,这从未有过,他回过头对着姚玉茹怒目而视。
姚玉茹握住弓臂的手上指间的箭少了一支,射那一箭消耗甚巨,有些喘息不定。若恩站在一边,双手相抱,紧张得呼吸像停住了一般。
“他原来是他那边的。”赫连琴朝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仍是瞪着胡图澄。
端木宏目光阴沉,并不说话,他躲开了箭再起身已站在了胡图澄身旁;胡图澄轻轻地摇头,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幕失望得很,四个魍魉童子只得手了一个。
“再接下来,希望不是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再来一次,我试图过挽救,但我失败了。”胡图澄说得沉痛而厌倦,不无嘲讽,“在未来诸位会想起这一刻,想起这本该是力挽狂澜的一刻。”【 ……最快更新】
胡图澄说得宏大,令三人都各自有些动容。
“每个时刻都很重要,也都完全不重要,每件事相互之间影响复杂极了,不是事先可以预料的,事后回想不过是……。”若恩沉吟说道,他喜欢这样的辩论,但时候不大对,所言亦非人,只说了这么半句便停下。
“我从未来而来,未来不是这样的。”姚玉茹知道这话问题可大了,但仍然是决绝地说出,不如此不足以驳斥胡图澄。
“你的叔叔呢,他后来如何了”胡图澄面向着姚玉茹问道,脸上微笑全消失了,换作狰狞。
姚玉茹想也不想,张弓搭箭,瞄准胡图澄的胸膛,就在赫连琴刚刺中他的创口旁边;她看得那创口分明,不由地犹豫,想起胡图澄不死的故事,箭便射不出去。
“我来,”赫连琴挽一个剑花,挺剑朝胡图澄走去,眼睛盯在胡图澄身旁那人身上。近到胡图澄身前两步,赫连琴使出一招剑式,横剑在胸前平推出推去,身子朝右迈出半步,脚下站成犄角,左手举起,手指朝天;剑推到极限猛地一收,剑尖划一个圆弧,稍微回收,同时步伐转动,浑身揉成三角一般,人剑合一地向前刺出。
这是墨家非攻剑式中的一招,剑势缓慢,意在变化,赫连琴对胡图澄刺出了两剑,知道他全不通剑法,这一剑也躲不开,但这一剑非为他而刺,是为了应对旁边那少年的;那人使的是木剑,她已经想好了削断他剑的后招。
钢剑已经走完了剑式的大半路程,眼见便要使老,离胡图澄胸口不过一分,赫连琴心思急转,心想这样也不坏,手腕使力,全力刺出;孰料剑尖将及未及胡图澄的胸口时,她胸口一痛,手中剑顿时停住,再也进不了一分,低头见一支木剑不知何时已刺入了自己胸膛,那木剑的剑柄正握在那少年伸出手
臂的手中,不知在何时刺出的,只见那少年面目狰狞,脸上也是一付不信的痛苦神色,他的胸口插着一支羽箭,颤颤地抖动。两人身体一时被那柄木剑支撑住了,不倒。
赫连琴这才想起,刚刚自己眼前似乎一花的情景,以及同时听见梆的弓弦响。她感觉不到有多疼,只觉得身体被刺出了一个空洞,这个洞飞快地扩大,身上的力气也要没有了。她眼皮像打瞌睡一样垂下,快要阖上,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去看对面那人,那人痛苦的神色似乎面熟得很,倒下遁入冰雪的黑暗之前,她猛地想起,我使见过这个人的,终于还是死在了他剑下。
她颓然地倒下,带着坦然的微笑。
姚玉茹楞了一下,飞快地将最后一支箭搭在弦上,奋力拉满弓对着胡图澄胸前射出,那箭飞没几步,毫无滞碍地贯穿了胡图澄枯干的身体,斜斜地直射在了地上。
射完这一箭后姚玉茹脑中一片空白,丢下弓向前走了两步,茫茫然不知自己在何处,这是在做什么,发自心底里的悲伤魇住她,令她哭不出来,想要发狂地奔跑,想要晕过去,却都不可得,直像是痴了一般站在原地。
若恩不
第484章 分兵
用半天时间,定国侯帛震集结起了都延城中和城外戍所此时能纠集起来的所有士兵,合计一千七百六十四人,以及七百余匹战马和一千五百具骆驼,以及百余辆拖车,装载了足够这些人和牲口一个月之用的口粮以及作战的资材。他换上了戎装,自作主张地要统领者这支由国王王宫卫队和城防军以及一部分大臣的部卒混合而成的部队前往疏勒城去,此时国中所有将领都派往了菖蒲海,没有别人可以统军,除了他自己。他想好了该怎么对哥哥说——没想到这番话是从帛纯口中说出来。
帛纯脱下绣着龙纹的国王袍服,换上了半身亮银胸甲,胸甲中护心裆镂着水龙,提着一把波斯弯刀横在腿上,一个人坐在王座上等着帛震进来禀报,帛震被他看到的状况惊吓得怔了一下,这使帛纯得以先开口说道:“难道我没有对你说,是我亲自领兵出阵。”
“你是国王,怎么能出阵,你该留在都延城,等着菖蒲海来的消息,现在能出阵的人只有我。”帛震心中五味杂陈,语气也流露出来。
帛纯鼻子哼了一下,狠狠地逼视着帛震,“谁告诉你国王就不能亲自出阵了”
“菖蒲海一旦有了进展,军情送到居延城,就要即刻有反馈,如果再往西送,未免就太慢了,那是最重要的。”帛震被盯得有些抬不起头,口中所述的理由也就不那么充分。
“你留守都延城,你可以自行处理东边的大小事务,以我的名义。”帛纯清楚无比地说道,神情里既认真,也带着一丝的嘲讽,“很抱歉,阿达,我要带走所有的士兵,只给你留下一座空城,王宫无人守卫,城里如果起了什么骚乱,你必须得亲自出面弹压。”
这句话差不多就是帛震先前想对帛纯说的话,他必须带走所有的兵士,至少在帛纯要求自己留下若干人数之前他会这么坚持,但此时的情况是,帛纯会带走所有的兵力,这好像给他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城里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但你带这么点人去疏勒城,太危险了。”帛震舒了一口气,坦白地说道,他压低了声音,这其实没什么道理,殿内没有别人在,“我还是觉得,根本就不该去,疏勒地即便全丢了也没关系,那儿本来就不是我们的。”
“这就是为什么必须是我去的原因。”帛纯冷冷地说道,他站起身来,拍打着帛震的肩膀,“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是龟兹的新国王,你们要怎么样都可以,归顺秦可以,和波斯人谈判也可以,哪怕你让疏勒的王复位我也没意见,毕竟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免费阅读】
帛震身躯一震,双膝跪下,“哥哥……”他心里慌张,知道此时说什么都不对,只能这么做。
“大臣们都喜欢你,不喜欢我,这是个恰当的机会。”帛纯喃喃地
说,坦诚而谦和,“不止是大臣们这么想,连我也这么想。你更适合做国王,我做了十年之后才发现,这既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擅长的。”
“不,哥哥,我不会让你这么做。”帛震头低着说道,但语气显然虚弱无力。
“出征并非求死,我计算过,此去疏勒虽然危险,未必一定会死。如果能活着回来,那才足以证明我是当之无愧的王。如果死在了疏勒,你也要证明你无愧于帛姓,有勇气和智慧使龟兹存在下去。这对我们都是个考验,我选择容易的那个,把难的留给了你,你能明白我的用心吗”帛纯手撑在帛震的肩上,稍微用力地下压,也感受到弟弟用力撑起的力道。
“是。”帛震微弱如蚊声般地说道。
“抬起头来,你现在是摄政的王。”帛震说道,手捏了捏弟弟的肩胛便放开,快步走出大殿。
乐勒和洛顺尔宁已经洗了澡,换了一身新甲胄,在大殿前的空地上坐着等他,另一边是相国那古提,帛纯先走向那古提,低声交代了许多话,那古提皱眉听着,争辩了好几句,还是不得不唉声叹息地接受。
和那古提说完,帛纯走向乐勒和洛顺尔宁,两人忙跳了起来。
“这就出发。”帛纯没有多余的话,把乐勒和洛顺尔宁当作是自己的亲卫一般。两人忙应了,随着帛纯来到网宫外集结的军前。帛纯挨个询问几位带队的军官出征的预备情况,这几位军官没料到是国王亲自领军,回答得慌乱,出了许多状况,帛纯也不为己甚,只说这次出征十分凶险,需抱着有去无回的决心,或许才有万一可以活着回来的希望。
那几位军团听了国王训话,渐渐由慌乱冷静下来,神情也转为威严整肃;解散之后又各自指挥着兵士由骆驼上卸下一些物资,换了令一些上去。帛纯也不去管那是什么,亲自挑选了几位平时眼熟的兵士,和乐勒以及洛顺尔宁一起带在身边作为亲随,以国王卫队队长宣柏为领军大将统筹行军宿营之事,做完这些安排,帛纯命令即刻启程,这一支人数不多的军队出了都延城,往东南方向而去。
队伍当中,五百名国王卫队皆骑马,两百多匹马由绳索系着跟在骑队之后作为备马,其余一千多步兵都倚靠骆驼,两人一乘,一人牵一人坐,每半日一换,另有百多人驾驭着骆驼拉车;这样的队伍,日行百余里,预计七八日便可到达疏勒城附近。此时距离洛顺尔宁与乐勒他们在黑水山中遇袭已经过去了二十余日,从距离上看石城当然早已经陷落,疏勒也多半不免,所以帛纯将目的地设在了俱力城,预备途中遇见石城或疏勒逃出来的官员或百姓了解实际状况后再做打算。
这样他们在戈壁中行了三四天,出了原先龟兹的边境,已到疏勒地界
,路上遇见各处往龟兹境内奔逃的百姓,不过都只是闻风而逃,并非亲眼见了波斯军队入寇的状况,而闻的究竟是什么风也莫衷一是,各样说法都有。帛纯听了许多说法,感觉疏勒已经落于敌手,俱力城也在旦夕间,当即减了队伍休息的时间,抓紧时间往俱力城赶去。
在还没有减少歇息前,连日奔波之下,帛纯终究是养尊处优的中年人,精倦神沓,筋骨酸软,有些吃不消了。
“你们在塔图干,各领多少兵”帛纯眯缝着眼,开口问在旁边伴行的洛顺尔宁。
“我才入营一年,还只是个兵。”洛顺尔宁有些羞涩地答道。
帛纯嗯了一声,头扭向另一边,问乐勒道:“你呢”
“没有一定,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兵。”乐勒谨慎地说道。
帛纯叹息了一声,说道:“真可惜,不过也正好,我也是头一回上战场,我既然要指挥一千七百多人,那么两位也要为我分摊职责。乐勒,我把卫队的三分之一交给你,你领着他们冲锋。洛顺尔宁,你看起来也很好,我想把这里步兵的一半交给你。我来指挥另一半,我们读过斯太尔的兵法,其中有一条,设置一个铁砧,把波斯人牢牢地吸附在我们身上,然后乐勒,你率领着骑兵从侧面迂回过来,啪……”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击掌,譬喻着骑兵在侧面对波斯人的那一击。
乐勒轻轻地摇头,表示不赞同,“殿下,如果我平时就和他们在一起,我认得他们,他们也认得我,我冲在前面,他们就会跟随,但如果我们彼此都并不认识,他们凭什么因为你的一句话而跟随我蹈入死地我是冲了上去,他们全留在原地,没有别的指挥在,他们顿时就溃散了。这是不对的!”
帛纯口中丝的吸了一口冷气,楞了一下,说道:“那该如何是好”
“信任原本的队长,即便他们没上过战场,但对部属是有统辖力的,不会一开战就陷于混乱中。”乐勒忠耿地谏道。国王卫队的那些队长们远远地分散在骑兵队列中,一个也不在帛纯的身边。乐勒前后打量了一下,接着说道:“实际上,殿下,我们人不多,不该再分成许多部分,如果殿下能亲自统率着骑兵冲锋,所有几百人都坚定地跟随着你,而且恰好攻击对了地方,正是对方薄弱的地方,那我们也未尝不有取胜的机会。”
“这是一场赌博,你觉得我们会在开阔地上遭遇波斯人么”帛纯不认为自己有可能
第485章 嬗变
骑兵队轰隆隆地向远方奔去,古怀到这时才看出来,原来国王带来的军队只有这么一丁点,顿时笑不出来。骑兵队赶往俱力城之后,留在国王本阵中的士兵甚至不比自己由疏勒城带来的人多多少,两者合计不过一千五百人,即使骑兵队不走,也不过两千来人,如果一直往前走,在某个地点对上波斯与俺哒联军,怕不有一比四甚至更大的绝对劣势。
士兵们收拾地上的垫毯,帛纯一只脚已经踏在了跪下的卫兵肩上,古怀鼓足勇气,凑近了国王,说道:“殿下,殿下,我有一事禀报。”
帛纯脚下用力,跨上了马,问道:“什么事”
古怀叹了一口气,顺手牵住了帛纯座马的缰绳,说道:“我以为,不该往俱力城去。”
“你要说什么事”帛纯差不多明白古怀并没有什么事禀报,而是进谏,甚至也不是进谏,是他自己贪生怕死的借口,换了别的时候他多半就一鞭子甩在了古怀的脸上,但这时他感受不同,他路途劳顿,要抵抗的热情已经被疲劳所消减,胸口刺痛感尤甚,但不论如何这时候不同于在宫中,是在道路上,他必须听任何进谏的话。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殿下,我们不该往俱力城去,我们的兵力不足,不足以对付波斯人和俺哒人。我们应该往居延城撤退,而不是往疏勒城前进。”古怀不出意料地说道。
“我可以这么对你说,这是菖蒲海以西我国全部的军队了,即便退往居延城也是这么多人,只有这点兵力来对付你说的波斯人和俺哒人,我们要找机会击破波斯人,而不是一直退却。”
“殿下,波斯人远道而来,他们不会想深入龟兹,最多就是占据疏勒地,我们可以把疏勒地暂时让给他们,他们待不了多久就必须要退却,我们再夺回来就是了,不一定非要击破他们。何况我们没法战胜他们,这是显而易见的。即便一定要由一场战斗来决定胜负,我可以这么说,决战的地点越靠近居延城对我们越有利。反过来说,如果我们前出疏勒地,要在俱力城下来打这场仗,我们多半会输。一进一退,差别就这么大!”古怀耐着性子,把他觉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掰开来揉碎了讲给这个几年前派出自己到疏勒城监军,已经好几年不见的国王听,他不知道他现在喜好什么,忌讳什么,也不知道整个帛氏王庭对此究竟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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