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你提了一个很好的问题。”若恩说道,心中有些喜悦,他实际上也这么想,因为于宜即便声称自己是天尊道的弟子,但他并没有主张天尊道是唯一对的那个,他简直想引对方为知音,但若恩有些可惜地想,他是针对我来的,最好还是更谨慎些。
“我想,从道理上而言,我们是相互敌对的,所有的神也都是相互敌对着的,难道不是这样的么”于宜哂笑了一下,轻轻地问道。
“所以,你是说,我是你的敌人”若恩似乎明白,也似乎糊涂,从道理上来讲他完全赞同于宜这个说法,如果说在罗马不同宗教这样的对立早已经成为过去,在王
第514章 梦魇
三四骑伴随着两辆马车拉着两具薄皮木棺在院外停下。郭昶指挥着一干众人将木棺卸下抬进院子里,李彦到张延屋中给他拆开绷带清洗换药,苻锦在屋子里陪着苻坚,等外面的男女人等将端木宏和赫连琴的尸体分别清洗、穿衣、入殓。
“这两天城里守卫严得很,进出都不容易,这些入殓的人都是由扶风那边找来的,免得回去走漏风声。”苻锦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对苻坚禀报道。
苻坚嗯了一声,“那什么时候可以进城”他说的进城,实则是进未央宫。
“只有再等等,”苻锦轻声如蚊地说道,“不仅是城内戒备森严,宫里也是;以及端木宏不在了,我们还要设法补充一位剑术高手伴随在身边,这也需要些时间。”
“那位李彦,我看他也佩剑,难道是装饰的么”苻坚的话不无嘲讽。
苻锦脸色稍微变,滞了一下,说道:“他的剑术是挺好的,但那是以前的事。不久之前他和人比剑,大拇指被削掉,已经是不能用剑的了。”
“入宫这件事一个剑术高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行事小心,没准我一个人就这么出门,进城,走进未央宫也能行。”苻坚眼神游移,看得出是为入宫这件事被推迟而愤恨,也许还有别的。
“如果不是金鳞甲卫,以及据王休说他身边还有一位懂剑术的女子护卫,不然的确如父王所言;我们要准备好最低限度对付三个人的人力,李彦实际也会一同进宫,但我们想要一个剑术高手作为依靠。”
“没有这个人,我就要一直等下去么十天,三个月,半年,还是更久先前你们觉得有端木宏在,现在他没有了,所以一定要补充一个才行如果本来我身边没他这个人,你们也会这么计划么还是在找各样理由阻碍我回未央宫”苻坚话说得越发严厉,声气萧瑟地弱下来,像是不得不接受,同时又绝不甘愿。
“可惜女儿只会粗浅地用匕首护身,连剑也不怎么会用,没法递补这个人。”苻锦听得出苻坚怨艾,也不能说他的说法不对,只说这个人的确不可或缺。
苻坚记得苻锦和套住他和甘璎的那名刺客在马上过招的那一个画面,怎么是只会用匕首护身呢明明是她御敌的功夫和经验高出对方一筹的,“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他说了这几个字便停住。
院子里安静下来,李彦站在门口敲两下门,待苻坚和苻锦转头去看他,才走了进来,对苻坚施礼,说道:“照关中的习俗,此前他们已经算是停灵了两天,要再敞开停灵一天就合适下葬;我想先把他们两位安葬在院后山坡下的荒地,待事情底定之后再视状况移动灵柩,另择长久之所。陛下以为这样如何”
“常说入土为安,既然入土,再移动怎么能算得上安
”苻坚冷冷地反问。
李彦沉吟一下,问道:“陛下的意思是暂不下葬”他以为即便下葬了再移棺也不算不安,问题是要不要此时下葬。
“端木兄弟是江南人氏,江南停灵七日,另一位我不知道是哪儿人,但何以要依你们停灵三日的规矩,难道就不能多停几天”苻坚厉声说道,犹如在说他入宫的时限也就在多容忍几天之限。
“陛下常年厉行节俭,禁止铺张,长安市上有售的都是薄棺,薄棺简陋,此时天气尚炎热,不久就会……所以难停灵得长久。”李彦感觉到苻坚言语为难自己,谦和恭敬地答道,也隐去了于逝者不敬的话语。
“这居然会怪我”苻坚猛地一拍大腿,声调陡升,须发迸张。
“我觉得陛下这政策是好的,停灵三日也好,七日也好,十日也好,究其实质并没什么意义。一定要停灵得久以显示子孙孝顺,便于远道的亲友赶来祭拜的往往是大户人家,他们有能力自备厚棺重柩,这节俭政策也没妨碍他们。这政策限制的是急用的棺木,平民百姓家里死了亲人,哀伤之余是希望尽快下葬的,没那么多地停灵,没那么多人守灵,大家都希望尽快恢复活着的人的生活。”李彦说得仍是不卑不亢。
这政策还是王猛在世时定下的,苻坚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初衷,觉得李彦分析得是对的;其实这政策也限制官员和富商,王猛自己便以薄棺下葬为表率,但时日移转,多数有权有势的人已经悄悄地重新用起厚棺,这是不言而喻的。
苻锦看看李彦,看看苻坚,说道:“父王,我觉得先下葬为好,就算你回到宫中,初时事务一定繁多,未必顾得上这里的事,以端木宏对父王的居功厥伟,父王对他的情谊,一定要好好地择地,修建,几个月也未必能下葬,停灵是一定不成的。”
“那么,姚姑娘在这里可以送赫连姑娘一程,谢熏呢”苻坚不动声色,心中有些愤恨,但没法再坚持为难李彦下去。
“今天我回城便去告诉谢姑娘,请她明天过来一趟。”李彦也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她相信端木宏还活着,是能够自行痊愈的,以往受了重伤三两天就痊愈。她那么坚信,我隔些时间便去看一下,这次端木宏的的确确是已经不在了,没有生机。”
苻坚嗯一声,挥手令李彦出去,李彦出去,苻锦也起身施礼,要跟着出去。
“你留下,我还有话对你说。”苻坚飞快地说道。
苻锦停下脚步,回到床沿侧身坐下,“父王,还有什么事”
“你还记得那条小丝巾么由波斯商人献的白地撒朱红小碎花丝巾,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方丝巾,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苻坚轻轻地问道。
苻锦一点儿也不记得,尤其不知道苻坚为何这么问起,脸上茫
然,说道:“那是我多大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了”
“大概是……你六七岁,你姐姐七八岁时,你们两人都收了你妈妈送的那条丝巾,那是波斯人用来做头巾的样式,我们完全用不上,就当作手巾用,那东西我想最多值值几个大钱,但你喜欢极了。实际上,你弄丢了它,苻宝的没有,你抢了你姐姐的,非说那是你的,你姐姐也不肯让,我正好在,你们撕扯着到我面前来评理,我说我回头让织造司做一条一模一样的给你,或者让波斯商人再献几条来,你不肯,你说那是独一无二的,是你的,没有什么可以替代。”
“丝巾”苻锦先是微笑,她记得自己有过无数各式各样的丝巾,她并没有独厚其中哪一条,父王说的就好像是他临时编造的一样,“我怎么不记得了。”但父王所述她和姐姐的关系她是承认的,苻宝柔和恭让,她自己则要蛮横得多,姐姐总让着她,这是有的。随即一种怪异的东西在她心里涌起,让她觉得无力,绝望,那是一条被拧成绳子的丝巾,朱红小碎花被拧得在绳子里有如血丝一般,既美丽,又可怖;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抻着它,在自己脖子上环绕了一圈,用力地勒紧。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父王。”她失神地唤道。
那人消失了,她好好地坐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的床边上,面对着躺在床上的父王苻坚。
“你姐姐很委屈,还是把它让给了你,而你也没有特别地记得它。”苻坚意味深长地说道,望着苻锦,“实际上,你的那一条是我把它藏了起来,我以为你会向我要,我就可以好好地抱抱你,亲你一口,但你迁怒在你姐姐身上,把你姐姐的那一条夺走了。”
苻锦觉得这件事真的发生过,并不是父王编造的,她脸上有些僵,心中荒芜,还是不解父王提及这个的用意为何,“那时候我不懂事,现在我不会再这样了。”
苻坚欣慰似地点头,长久地凝视着苻锦,直看得她心中发毛,“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为我立了这样大的功,我该怎么报答你才算得体。”
苻锦打了个寒战,脸色发白,心想,这是为什么父王他如果出自真心,应该用“赏赐”,而不是“报答”的,“报答”这说法似乎包含着怨恨,他是在埋怨我没有及时地将他送回未央宫么
这个问题苻锦也反复地想过,辞功不受是最初的念头,她早就给父王说过待他回到未央宫,容忍她不回宫中就是最好的事了,她有她想要的自由自在;可那是在父王遇害之前,后来发生的事,她做了不少努力使得父王得以复活,以及着手具体地返回未央宫,她大概不是功劳最大的那个,但也至少是前三之列,端木宏已经去世,姚玉茹所求也有限,她的念头也稍微发生了变化
。以往她会想,希望功劳都记在宇文奚身上,这样他的地位提高,或许可以般配得上自己;但宇文奚射杀了父王,她没法不怨恨他,自己似乎对李彦有了深情,但李彦多半不会想要被记功,以及籍此娶一位公主。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他,打算嫁给他了么这事左思右想,难以断离哪一种念头,为难得很。
“我想父王如果对妈妈好一些,不再……”她说了一半就停下,知道这简直不可行,顿时
第515章 埋葬所爱
李彦一马当先,领着众骑并一辆马车前行,距离院子足有两三百步外边望见院门口有人伫立,心中怪异,忙对身边人交代让众人在院子外一处林子里停下,只可徒步到院子后面的山坡下挖掘两个墓穴,相距多少也都再交代一回,才快马赶过去;近前才见翘首等待的人正是苻锦,顿时吓了一跳,见苻锦脸色憔悴,眼睛发红,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魂不守舍。他策马奔到院门口三五步外才停下,跳下马来,苻锦也迎上来,两人手握在一处,李彦急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苻锦欲言又止,头低下又抬起,挤出笑容来,说道:“没什么事。”说完这句她确实神情像更安心了些。
“你这样子,怎么会没事”李彦不信,望了望院子里,院子里静谧如常,昨天那两口棺材好好地摆着,四间屋子户门紧闭,不见什么异样。
“你来了就好了。”苻锦拉着李彦的手要进院子,又停下拦住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等下再进去。”
李彦也回头望望他带的人们如他吩咐策马进了树林,正纷纷下马系留,“是有什么不好的事么”
“我父王大概是生了病,我不想见他,你进去看看他,好不好”苻锦压低了声音,声音恳切。
李彦理解一点点,不十分理解,轻轻问道:“他是说了什么你不想听的话,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么”
苻锦摇头,神情现出些愤恨一闪而逝,说道:“你去看看吧。”
李彦嗯了一声,便要进院子去,苻锦又拉住他,目光凄婉,嗫嚅一下,说道:“看在他是我父王的份上,如果他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你也别怒,只管忍一下,把他送进宫就好了。”
“我怎么会……”李彦心中霎时沉重起来,抬手在苻锦脸上抹了一把,揩去她眼下的一点泪水,“你放心好了。”
他进到院子,走过棺材,走到苻坚所居房间门口,稍微站了一下,听里面的动静,里面静悄悄的,敲了两下门,又等一下仍是不见响动,这才推门进去,见苻坚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他轻舒一口气,走近床前探身去看,见苻坚眼皮乱动,身体轻轻地扭动,像是在梦中奔跑,手肘抬起放下又像是在和人争持扭打一般,偶尔口中发出低沉的哼声,赫赫地喘气,神情狰狞。
李彦细看苻坚嘴唇皲裂,伸手探在他额头上,热得如火炭一般,吓了一跳,忙出门来在厨房弄湿一张帕子,同时舀了一瓢凉水,端进来放在床边,先将湿帕子搭在他额上,然后小心摇醒,扶他半坐起来,喂了半瓢凉水,喂得勉强,弄湿半片衣襟,苻坚缓缓醒过神来,怔怔地望着李彦。
“陛下,你有些发热,我没预备药物,先只有多喝水,下午我回城中请郎中开药带来,晚上煎了吃,一两天就好
了。”李彦想着苻锦所说的话,对照苻坚此时状况,茫茫然没有头绪,觉得并不像自己猜想的那样。
“好。”苻坚声气虚弱,仍在一付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样子。
“今日晚些时候便将端木宏和赫连姑娘入葬,陛下身子不舒服的话可以不去送。”李彦察言观色,恭敬地禀告。
“再说吧。”苻坚眼睛闭着,自己将额上的湿帕子换了一面仍是搭着。
李彦出门,见苻锦不在院子里,而在院子外,不知她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而至此,心中诧异,也走出门去,走在苻锦身边,想要问,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怎么样”苻锦似乎仍然惊魂未定,故作冷淡地问道,李彦容易便看出来。
“他身上有些发热,大概入了魇,应该不妨事,今天我回去给他开些药,或者请一位大夫出城来看看,最好晚上他就能服药,不然也不好。”
苻锦轻轻吁了一口气,轻轻摇头,似乎是不信,“我觉得……他似乎……”她轻轻地说了这几个字,更加坚决地摇头,闭嘴不言了。
李彦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没那么大的好奇心,以及懂得谅解,觉得不该逼问苻锦不想说的事,只嗯了一声,也不多问。“我昨天回城中,设法找着了谢姑娘,她答应今天一早便来,大概很快就到。”
“她看上去伤心么”苻锦问道,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她不怎么伤心,只是有些失望。”李彦心中有悲悯,他觉得这是因为谢熏并非不懂得生离死别,而是悲伤过甚,反而表达不出来,像是无情一般。
苻锦唔了一声,沉默许久,微微侧过身去背对着李彦,整理心绪,让自己微笑,这也不是为李彦准备的,是为她自己,开口问道:“那天,你对我说,你喜欢我,这是真的么”
“啊”李彦一愣,脑子里懵了一下,觉得并无印象,随即才想起,那天要布设疑兵迟滞哥哥与郭昶,以为将会不免,所以不顾一切地对苻锦说了这话,只是不知苻锦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说起来那还是不久前的事,可他自己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都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以往的那个,“当然。”他肃然地说,不知接下来是吉是凶。
“我在洛阳遇见父王时,我已经给他说过,待他回未央宫里,我不会回去。我要他答应我,我和父母兄弟姐妹断绝关系,改名换姓,一个人浪迹天涯。”苻锦柔柔地说道,语气平淡,说的却是不凡的事;之前这也没和李彦说过。
李彦想问这是为什么,转了几个念却问不出口,觉得这不正是自己喜欢的人应具备的风范么,茫然了一下,不知是自己预先就喜欢这样的苻锦,还是苻锦说出之后才喜欢的她,不由得打了好几个寒战。
苻锦等了一下,不见李彦问,开口问道
:“你不问我为什么是觉得这很幼稚,不值一提么”她轻舒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道:“你遇见我时,只是担忧我安危,不是知道了我是谁才关心我的,我一直很感激。”
她这话把李彦心中的忐忑提起,他的心猛跳几下,像要跳出腔子来,这像是在拒绝他的铺垫一样,这足够令他伤心了,但他有足够的自制,尽量温和地说道:“不论,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他说完,才觉察到这句话自己是咬牙说的。
“是么”苻锦低低地说道,“我要你陪着我,不是未央宫里的公主,不是苻锦,不论叫什么,总之是我,不论去哪儿,你愿意么”
如果是二十余天前,李彦立时就愿意了,这时他不止是略有变化,而是变得根本不同,即便如此,他也就犹豫了呼吸之长,呼吸之长的时间便想好未来所有安排,那会是不小的变化,都由苻锦的心意变化而变化了,“当然愿意。”他说道,微微地笑,觉得上天待自己何其不薄。
“愿意什么”苻锦稍微追击,带着些娇嗔。
“愿意陪着你,不论去哪儿。”李彦凑近了苻锦的额头,哑声地说道。
正此时,两匹马出现在两人视线中,一匹小红马奔跑在前,一匹大青骢跟随在后,向着院子前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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