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那是谢姑娘。”苻锦说道,她看见谢熏骑在小红马上,那匹青马背上却空空的无人,也没有一条缰绳连着两匹马,青马没有落后得许多,而几乎是和小红马并排而行的,像是马上自有一位隐身的骑者。
两匹马须臾间便到院门前停住,李彦疾步上前,拉住小红马的缰绳,帮谢熏下马来,一手去抓青马的缰绳,青马却不肯由他牵,一偏头让开了。
“清风,别闹。”谢熏轻轻地对那青马唤道,声音嘶哑,青马安宁下来,由李彦拉着缰绳连同小红马一同牵着去了。
苻锦见下马之后谢熏脸如白纸一般,脚步虚浮,忙上前搀她,谢熏由苻锦搀了一步便推开,强笑着说道:“我没事。”苻锦不能勉强
第516章 回想未来
在床上卧了四五天之后,张延已经能独自下地走一走,不用姚玉茹在旁扶着他,但还是要姚玉茹在旁边看着,免得跌倒;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先只是在院子里,随后便出了院子,在边旁的林间田野走动,只除了不去院子后到山坡下那一小块地方。
姚玉茹暗自计算着日子,她不知道赫连琴在云中邬消失会带来多大的影响,是会提前还是推迟侯氏和尔朱氏发动内乱,只能假设那是不变的,两天前她问张延由长安回去云中邬大约要几天时间,最快要几天,张延默算了一下说了个数字;现在,张延必须上路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她去收拾行囊,备好马匹粮秣,找李彦借了些钱,待黄昏时陪着张延外出散步,对他说:“明天一早你必须得上路,不然就来不及了。”
此前姚玉茹虽然还没说,张延心里明白,云中邬有事赫连琴也说过,提到侯泰山才是深藏不露的幕后黑手,他难以相信,也不得不信;而回去究竟能否改变局势,是把局势变得更好还是更糟,他没有把握,甚至他连这个疑惑本身也没有把握,“当然,不过你这里不需要帮忙了么”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况同样帮不上姚玉茹什么忙,只是狐疑在赫连琴和姚玉茹两人所经历的未来里,自己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他觉得自己对姚玉茹是有些喜欢的感觉,但反而不如姚玉茹对自己表面上保持着距离,实则有着隐藏着的依恋,从他醒来之后这几日由她照顾的点点滴滴可以感受到,以及再往前赫连琴还在时,两人的言语闪烁,好似欲盖弥彰,这是他想弄明白的。
“这里你帮不上忙,即便能做些事,重要性也不及你要赶回云中邬去敉平的事。”姚玉茹含笑说道,对于未来,她已经反反复复地想过,就欠此刻一个交代。
张延唔了一声,沉思一会儿,说道:“赫连琴提到有内乱,但还没有细说,既然你也经历,所以你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我回去之后应该由何着手才是最好的”
赫连琴其实说过,事无巨细地对他讲述过,但张延想在姚玉茹这里听到或许不同的叙述,既可以帮他下决心到底涉入还是不涉入这件事,也可以侧面知道姚玉茹对自己的点滴感受为何。
“这件事……”姚玉茹想对张延说她所见的关于这件事的一切,要开口时又觉得这件事的细处并不重要,甚至内乱本身也不见得是一定要阻止的,这是张延当初一回云中邬就流露出的念头,当时她不理解,现在则赞同得多,“简单地说,所有的羯人都想离开云中邬,却为谁是羯人的头领而争夺,他们感恩你们往前帮了羯人,但没法接受离群索居的日子,他们想要到外面去。因为他们的想法和你们是不同的,错不在羯人,而在
你们。”
这当然是个夸张的说法,张延一愣,说道:“外面四处是他们的仇敌,出去他们怎么生存得下来”
“是啊,你们是为了他们好,才画地为牢地自囚起来,可他们还是羯人,你们帮了他们几十年,并没帮他们变得不是羯人。”姚玉茹想的是,部族的一二头领就可以决定整个部族的未来,墨家主张非攻,但无论是尔朱氏还是侯氏,他们和墨家后人生活了几十年,一点儿也没受到熏陶,还是渴望以暴力征服为手段,墨家建云中邬保护羯人,这和养虎遗患有什么区别“如果你回去还赶得上,不要想着抓捕谁,杀死谁,而应该召开两姓人的首领,开诚布公地会谈,听听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可能的话,随他们去。”
张延也容易想得明白,思索说道:“所以你认为应该放任他们出去,因为我们维持着云中邬隔绝内外的体制,所以他们一定会内乱反抗,不如我们主动敞开云中邬,令他们自由出入”
姚玉茹这时想起资质远不如张延许多的吕绍在榆中所说的话,具体是哪一句她已经不记得,大体记得是应该拆除部族的藩篱,使人民成为国家的人民,而不是被所谓传统绑架的奴隶,以及永远是几个头领的私家奴隶;她先前没有觉得榆中赤亭戎和云中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此时却觉得差池相似。张延这次回去不论是遏制侯氏还是尔朱氏,哪怕揪出侯泰山来又能如何,那也只是使局势表明平缓一时,却会在今后酿成恐怕更激烈的冲突,因为压制本身是会积累仇雠的,不如随它去。
她这也并非要张延留在长安,而是建议张延回到云中邬推动墨家改弦更张,有些事几十年前就该做而没做,此时勉强保护是无益的,他们是抱着好心做了坏事,要改也比许多地方要容易。
“没错,正是这样。”姚玉茹觉得自己在说不中听的话,惨淡地一笑。
张延思索良久,长吁一口气,自嘲地微笑,说道:“实际上,这正是我们长久以来一直想这么做,却忧谗畏讥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他心里想的是,赫连琴不仅职责所在绝不会赞同这样,她的秉性也不许她这么想,他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又觉得这迹近离间姚玉茹和赫连琴,生生地忍住。
“路上小心些。”姚玉茹语气幽幽,怅然若失,送别的话她已经说完,她觉得未来和张延未必会再见,这一点不必说。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就要折返回去的时候,张延终于想好该怎么问;思前想后,不得不摒弃了赫连琴的说法,他想即便诚实如赫连琴也不是不会撒谎的。
“我们,究竟是怎么认得的”他轻轻地问道。
“我们”姚玉茹怔了一下,她猜想过赫连琴会对张延怎么说,姚尹的名字为证,但她和她
来不及对好这个问题的答案,既然赫连琴已经不在了,她又何必再欺骗姚玉茹没准备这个,但也飞快地做了决定,“实际上,我认得你在先,是你引着我进云中邬的,然后我才认得的赫连琴。”她淡淡地笑,心中稍微轻松些,也有些慌张,以及慌张之余的戒慎。
“我想也是这样,只有我才会从外面回到云中邬,赫连琴她从不越出边界的,你不大可能因为迷路进入云中邬,哪怕只是到湖边。”张延颔首说道。
“我从太皇山深处一个猎户的小村子出发往榆中去,我迷了路,在路上遇见了你,又冷又饿,求一点饮食,你说你也山穷水尽,引着我去了你的云中邬。”姚玉茹陷入回忆中,忍不住嘴角微微地笑。
回忆的视角并不是她自己的眼中看着张延,而是从仿佛树梢的高度望着两人由远及近地错过,又勒马转回地搭讪,并肩在山路上姗姗而行,走到一处山壁,叩开机关进山洞,由山洞里出来,望见夜里的一大片湖水。
“我之所以迷路,是因为路遇了猛虎,在进云中邬之前虎也追来,在湖边,我们两个联手射杀那只猛虎。”姚玉茹一边说,一边伸手在额上被虎爪划破的地方摸去,那地方稍微有些涩涩的不平滑。
“大概是桑达师弟驾驭着龟船来接的我们,舍此一途,是没法上云中邬的。”张延心中有酸酸的失落,姚玉茹说过的事,虽然是在未来,却不会发生了。他没有先遇见他,没有和她一起杀死一只老虎。
姚玉茹点头,那是一连串奇怪物事的开始,人可以在水下潜行,在天上飞翔,以及还有非人的机关人,还有火气球,一切都不像真的。
 
第517章 沽出
若恩梦见了白天才去勘察过的泶水河,他孤零零地走在半干的河床上,几天后将和于宜一决胜负的揭水陂只露出一条线,像画中的背景一样镶嵌在远处,长安城在另一边。他走得累了,在看起来像是当水流丰沛时的水线之上的河岸上坐下,面朝着河床。河床中央稍稍偏向左岸有一条月牙形状的芦苇丛,若恩心想,那儿累积得较高,平常不会被河水淹没,是个**别致的所在。
他坐了一会儿,望见芦苇丛中有些微微的摇动,可能是风,也可能是眼睛的错误,他应该把那摇动忽略过去的,但他没有,而是下了河岸穿过半边河床,走到芦苇丛的边沿,在那儿他听到了些声音,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他叹了口气,准备折返回岸上,但不知什么束缚了他的脚步,他走了几步又折返过来,仔细地观察那芦苇深处,有几根芦苇叶子被踩倒的痕迹,显然那是里面的人进去和出来的路。他差不多什么也没想,选择了一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距离声音传来的地方大约六七步远,声音清晰地入耳。
若恩听了一会儿,他觉得那种声音未尝不美好,很久没有听过了,他心旌摇曳。他怀用这样的利器,感慨这并不是亚里斯所赞美的,无可比拟。他也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着稀薄的风嘭嘭作响。他觉得这并非巧合,而是注定的。
那声音戛然而止,女人和男人调笑几句,男人起身,窸窸窣窣地钻出芦苇丛,往岸上走去。若恩在芦苇杆缝中盯得那人走远了,这才钻出来,先回到河床上,由刚刚那人出去的芦苇小道钻进去,见到了那留下的女人,头发披散在地,仰面躺在压倒的芦苇上,只有一条靛色的布袍搭在腹部,既诱人,又丑恶;大约三十来岁,相貌即便算不上很美,身材玲珑凹凸,在若恩看来颇有可取之处。
女人听见有人钻进来,偏过头来看,毫不惊讶,“你等很久了么”笑盈盈地问道。
若恩贪恋地望着女人,觉得无一处不诱惑,有一种力量在推动着他脱去衣衫,立即地扑上去,但也有另一种念头束缚他没那么做,若恩很怀疑自己是否有勇气那么做,凑近两步,跪在了女人的身边,肌肤触手滑腻,富有弹性,真实得不像是个梦。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若恩问道。
“芦苇从中,春风一度就各别东西,问我的名字,难道准备下聘礼么”女子稍微蹇着眉,千娇百媚地诘问道。
“你喜欢男人,喜欢在野地里和不认得的男人”他口干舌燥地问,想的明明是别的,问出来的话却这样怯懦而乏味。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像个不中用的正人君子,敢说不敢做。”女子媚眼如丝,牙齿轻咬嘴唇,身体向上倾,贴在若恩的身子。
这是个梦,若恩心想,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梦一醒就什么也没有了,他几乎便要动手脱衣,但这念头一闪而过,“卿本佳人,不该在这样的地方糟蹋自己,如果有缘,我们改天在别的地方再聚。”
那女子怔了一下,妩媚的神情顿时收去,思索一番,说道:“就这么说定了。”
光影飞快地黯淡下来,若恩打一个跌,顿时醒来,醒来躺在自己的床上,娜基娅背对着他,夜色仍然沉沉,他浑身难受,无从消减,阿里斯托主祭说过这是好的,可使人免于罪恶,但最好不去议论它,是可做不可说的事。他回忆着梦中的片段,假设自己没那么有洁癖。
他也可以选择在梦里完成那件事,感受或许会好得多,但醒来之后多半会忘记那女人长什么样,他没有那么做;而醒来之后回忆梦中的片段,使他清晰地记得了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女人的样子,就像她是真实存在着的,在长安城的某个地方。
这一点丝毫没延宕地在第二天成为现实,若恩在由讲经堂经过时,忽地打了个寒战,看见台阶下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浅靛色的粗布衣服,只露出肩头以上的背影,按说完全看不出什么,但若恩看见,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想躲开脚下却迈向那人,在那人身边站住,那人抬头看若恩,浅笑嫣然,正是梦见的那女子。
讲经堂里没有别人,若恩在女子身旁侧身坐下,隔着一支手臂的距离。
“你是……”若恩只说了两个字,顿时想起梦里的情景,有些恍惚,忍不住自己笑起来,轻轻摇头,“你是……”
“不要笑。”女子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对若恩说道,“也不要哭泣。”
若恩没有丝毫悲戚的意味,他被女子的话惊吓了一下,神情也转为庄重,问道:“哭泣,为什么”
“如果有人会死,就会有人哭泣,我说,不要哭泣。”女子说道,她只是看起来像是若恩梦里的那个人,但神情姿势全然不同,不过身上穿着浅靛色的短衣看上去刺眼极了,若恩忍不住想这衣服拢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摆在一个。
“有谁会死”若恩明白那梦不是平白无故的,不是来自于自己压抑已久的**,而是别的,这女子并非常人。
“你。”女子森然地说道,眉目隐隐露出悲戚之色。
若恩的感受在两极之间,既觉得这女子说话故作神秘,又觉得这女子确乎有着预知的力量,是专程来警告自己的。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若恩换了一种问话的方式,这显得没那么轻佻,“以及为什么会说我会死。”他说完这句,顿时想到一个可能性,心中不知是忐忑还是兴奋。
“你背离了原本的道路,离经叛道,我不会再为你祝福,你会失去力量。”女子轻声地说道,不啻于惊雷。
这等于映证了若恩的猜想,
他既喜悦,又失落,“所以,你是戈德的另一个面貌,千百个你,行走于世间。”戈德可以是各种各样的面目,但怎么会是一个女人呢若恩对这一点最为惊诧,但没有问出来。
女子肃穆地微微点头,“有人向你下了战书,而你竟然应战,这太愚蠢了,真希望你没那么做。”
“你是说,我会死在那个人的手中”若恩相信于宜不会派个人来吓唬自己,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女子的话没那么唐突,而变得可信起来。“这是因为那个人背后的神比你更加强大,还是那个人比我更厉害所以我会死。”
“你会死,是因为你背离了阿卡夏的道路,而我不会对此无动于衷,我很惊讶,你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女子谦和而威严地说道,此时地她无论如何也和若恩梦里的那个样貌联系不起来。“另外,那个人背后是魔鬼,不是神。”
“我想在对方看来,你也是魔鬼。”若恩沉吟着,冷酷地说道,上一次和戈德见面已经过去许久,他有了许多经历,许多变化,女子说他背离了道路,他不会否认这一点,但想弄个明白,如果是寻常的文字和概念的狡辩,他是有能力当面拆穿的,“魔鬼和神的不同究竟在哪里”
“亚里斯是唯一的神,魔鬼是不忠于他的天国神使,他们由天国散落在世
第518章 冰与火
若恩抬手示意塞纳及其他人停下,一个人朝于宜走过去。
于宜站在三星亭外十余步的空地上,手中提着一柄长剑,相形之下若恩手中握着的短木槌看上去像玩具一样。在于宜身后二三十步外,一个女子孤零零地站着,若恩的视线越过于宜望见她,轻轻地点头致意。
若恩走到于宜面前约七步便站住,他对这一点感觉颇为吃惊,以为自己应该走得离于宜更近些,合适的谈话距离在三步以内,但脚步似乎有自我意识一般提前停下。
“我怀着好奇心而来,为甘璎说过的,龙。”若恩先开口说道,神情自若的同时带着某种转折的隐晦,“我也不认为今天有人会死,对吗”
于宜哂笑了一下,“不,今天会有人死,我们中的一个。”
“即便我认为你说的道理没错,但现实比道理复杂得多,不是吗即便道理上的确信徒应该为证明神的真实存在可以殒身不恤,但也不是非要这么做不可。”距离使若恩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量说道,“我们的确可以比划两下,这是合乎常理的,但不必说什么你死我活之类的话,这太愚蠢了。”
“我倒觉得这是必要的牺牲,万万千千言不及义的讨论永远也不会有定论,但只要一个人的死就可以证明神的真伪,这其实是很划算的,因为人总是会死,不是吃饭噎死就是睡在床上不再醒来,实际上真实情况比这还要坏得多,你愿意承认这个么”于宜反诘得气定神闲。
若恩愿意承认这个,甚至他也愿意这里有人死,而且他希望不是自己。他看看手中的木槌,看看于宜手中的长剑,说道:“我从没练过有锋刃的兵器,实际上连这东西我也没碰过,我从来没有学习过杀人的方式,一般而言,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会死在你手下,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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