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听王休陈说完毕,另外三人一时陷入沉默当中,每个人都觉得此事极不寻常,看起来只是乖张的临时起意,似乎并没有特别的谋划在内,但深居宫中的武鹄敢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背后所隐含的意义必定不为小。
苻融沉吟良久,先开口说道:“慕容垂上次觐见,是在什么时候”
王休回忆了一下,说道:“已经是三个月前,为东城城墙倒塌重建的事宜。”
苻宏问道:“当时王大人在哪里”
王休说道:“太子殿下忘记了么臣前天随太子殿下出城送别吕光大人,不在城中。”
苻宏楞了一下,说道:“那么武鹄身边只有李准一个人”
王休说道:“本来还有余当,但他忘记了一件东西,又返回承明殿去取,返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苻融问道:“他忘记了什么东西,非要此时去取”
王休说道:“他本人的授牌,在清凉殿外要验过此牌,才可以进到乌云阁中。”
苻融问道:“那这么说,并非武鹄或李准有意支开他的”
王休说道:“看起来不大像。”
苻融问道:“那李准本人怎么说”
王休说道:“他承认这是他的转念之差,是他的疏忽和罪过,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苻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他仗持着我们人少,再惩罚他的话,就要运转不过来了。”
苻宏说道:“怎么会,武鹄身边不是刚刚换了一个侍女,换得了贴身的侍女,换一个金鳞
甲卫又有什么难度”【¥…免费阅读】
苻融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他转向王休,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禀报”
王休身体为之一缩,低头说道:“臣以为这是小事,是容易控制得住的。”
苻融又看了看黄孟,轻轻摇头,对王休说道:“我竟然不知道这件事,你现在就多麻烦一下,再把这换侍女的事情说一次。”
王休说道:“是竺笙,她原本在武鹄身边好好的,十几天前忽然逃出宫中,被臣抓获,已经径行处决。然后臣补充了葛月枚,仍做和竺笙一样的工作。”
苻融脸色发青,说道:“这两件事之间必有关联,只是你和我们都还不知道。”
苻宏说道:“王大人这件事处置得极为不妥,应该是抓获了竺笙之后,补入葛月枚之前,就在这里通报给我们;总算段元妃不是竺笙,王大人自行处理不了,才闹到我们面前来的。”
他的语调嘲讽,任谁也听得出来。王休脸色也是极为僵硬,说道:“臣愿意接受惩处。”
苻融说道:“惩处是小事,重要的是这件事还能不能持续得了的问题。”
苻宏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不需要再维持个假的。”
苻融看了一眼他,缓缓说道:“关于段元妃这件事,我不清楚他是想要激怒慕容垂乃至鲜卑人有所动作,还是想要通过段元妃传递出什么信息给慕容垂。这之间的差别可不小。”
苻宏说道:“有什么区别”
苻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当然应该责备王大人的控制出了问题,但我们不清楚武鹄究竟已经做了哪些小动作,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我们可以彻底地将武鹄软禁起来,或者干脆让他死,但如果他其实已经把真相散布出去了,我们又该怎么办吕光已经领兵出了长安,雍州大部分和凉州全部,实际已经成了他控制的地盘,如果这时候传出真的苻坚已经不在位很久,在位的是个假的,他会怎么想,怎么做”他又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
苻宏说道:“那叔叔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在短短的一瞬,苻融脸色变得极为疲惫,喃喃地说道:“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苻宏说道:“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是需要作出决定的时候;吕光对我的忠诚将会不逊色于对我父亲。”
王休说道:“臣以为现在由太子殿下即位,就是最好的选择。或者不即位,以天王病躯沉重,不能视事,太子监国,也是妥当的。”
苻融语气平淡而坚决地说道:“还不到时候。”
苻宏脸色微变,说道:“叔叔觉得我还没做好准备么”
苻融沉吟一下,说道:“我们说好了要五年后才由你即位的,原本是为了你有充分的时间掌握大臣,取信宗室,但这**个月中,你都做了哪些事情”
苻宏说
道:“身在太子位上,许多事情不容易做,登了大宝之后,做也来得及。”
苻融问道:“即位之后,你将如何对待长乐公”
苻宏说道:“我敬他为兄长。让他镇守凉州。”
苻融点点头,问道:“平原公呢”
苻宏语气有些不满,说道:“他也是我的兄长,我会让他守益州。”
苻融又点点头,又问道:“广平公呢”
苻宏犹豫了一下,说道:“留在长安宫中,做我的幕僚。”
苻融轻轻哂笑,
第12章 背城之战
益州,涪城,晋军三面环城,惟南门空出。
姚苌拍了拍姚兴骑着的马的屁股,催促他赶紧上路。
十七岁的姚兴面容肃穆,他擎着缰绳,在城门口打了几个转,意犹不舍,但他也意识到终究要离开,黯然地叹了一口气,挥舞鞭子,策马飞奔,往南而去。
姚苌快意地望着儿子越走越远,对姚绍说道:“他比我果断得多,以后就看他的了。”
姚绍说道:“你如果能多带他几年,岂不是更好”
姚苌责备地看了弟弟一眼,说道:“不必多说。”
他上马,姚绍也跟着他上马,他们身后是两千多名秦军骑兵,大部分人没有身穿任何甲胄,只穿着缀着青色衣襟的麻布衣裤,少数人穿着轻甲,锁甲或皮甲,遮住胸口。每个人背上都背着短弓,手中提着长枪。
他们放慢了步伐,马蹄上预先裹上了棉布,让马蹄的声音尽可能轻。队伍往南行了三四里路,转向西方,淌过输入涪江的一条无名河流,再转向北方,走了四五里,潜入到一片树林中,悄悄地接近晋军围住涪城西门的军队营垒。
这个营垒和在城上观察得情况差不多,只算得上草草搭成,大约两百多个帐篷,外圈的木栅间断地设置,预防骑兵直接冲击,但未连续成壁垒,更没有设置拒马,多数士兵都在营帐中休息,少数集结在营帐外面向涪城的一侧。
秦军沿着树林的边缘停下来,做最后的集结,形成一条两百多步长,面向晋军营帐的密集冲击线,蓄势待发。这时先前马蹄上裹的棉布,都已经磨穿殆尽,但这已经不打紧。姚苌驱马奔到队伍的前端,以手势发出指令,向各个队长指示攻击的战法。
演示完战法,他将手中的刀放在肩上,口中默念祈求战胜的祷词。士兵们也将长枪搭在肩上,默念悼词。祷告已毕,姚苌挥刀指向晋军营帐方向,猛地往下一劈,策动马匹奔跑起来。两千多骑兵也都抖动手中缰绳,让马匹轻快地向前跑起来,马蹄声响如闷雷,从地上滚过。声音终于惊动了晋军大营,将官呵斥着,士兵们忙乱地开始集合。
跑了四五十步,冲击线分成十余个更小的楔形,加速向晋军营帐压迫过来。晋军的箭开始零散地从营帐中放出,但很少射中。
在离晋军营帐只有五十步之遥的时候,秦军从马上仰天放出了第一排箭,全数落入营中一块极小的区域,射死许多正在慌忙集结的晋军士卒。二十步的时候又放出第二排箭,这一片箭变为直射,被营帐立木挡落大半。【!#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姚苌一马当先,一百多名亲兵紧紧地护卫在他身边,身体在马上弓得像虾米一样,将冲击力蓄积到最大。
瞬间秦军冲进营帐,在接敌的瞬间,将力量猛地释放出来。他们挥舞着长枪或刺戳或劈,或是直接撞击,几乎
每个人都首先摧毁了对方一个或几个士兵。
然后,各个楔形小队近乎恣意地在营中继续穿刺冲杀,什么也拦不住他们。晋军官兵没有料到从这个方向来的劫营,仓促间无法集结,勉强集结的位置又被弓箭洗刷,待骑兵入营,便被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几名军官好容易集结起一队人马,也被秦军两个小队反复冲击,瞬间便崩溃了。
姚苌冲击正酣,忽然斜地里杀出一个晋军士兵,一刀斩在他的马腿上,青骓马猛地超前塌陷下去,他也给飞甩出去,在空中他挥刀将准确地将那人的脑袋劈开花,只是落地的时候他被摔了个结实,额头被撞破,鲜血流淌进眼睛,视线模糊,他伸手抹了两把,这才看得清楚,不过满脸是血。他的卫队立即将他护住,以他为中心布置防御圈,他要冲出去,被两个侍卫拼命拦住。
不一会儿,营垒中的战斗便告结束。姚苌命令清点死伤,不一会儿数字报告上来,击杀晋军四百四十三名,受伤俘获者三百十三名,预计逃走了两百多人;秦军计损失一百六十一人,三百六十匹马。
受伤的晋军俘虏被拖到营前,集中释放,个别未受伤的俘虏,秦军在他腿上割出一条大口子,让他站立不住,然后才放走。
姚绍挑了一匹好马,牵给姚苌,对姚苌说道:“打成这样,也就可以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城吧。”
姚苌接受了马,但拒绝了姚绍的提议,傲然说道:“现在回城,何必出来”
姚绍不敢说什么,赶紧去布置防御,不一会他又回到姚苌身边,说道:“就算不回城,我们好歹朝城墙靠拢一些。杨亮那边有两支部队在朝我们正面行进,我估计他们的骑兵已经切入我们的右翼,很快便打过来了。我们这点儿人,没有胜算。”
姚苌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此时城中还有两千人,从东门突出,直击杨亮的中军,那该有多妙。”
姚绍说道:“城里只有四百人,如果此时杨亮攻城,恐怕支持不了半天。”
姚苌站起身,说道:“你带着兵,绕到山背后选个地方埋伏好,放出观察所,我带那三百多失了马的战士,守在此营中。待晋军步兵同我接战,你就从背后攻击他们。”
姚绍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哥哥,你疯了么。晋军那两支部队少说也有三千人,你要做以一敌十的迷梦,也最好有个城池可以凭依,就凭这个营地,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我们现在哪里需要送死,张蚝的援军已经在路上,固守城垣本来也不成问题。”
姚苌笑了一下,说道:“我们先失了屯江,又失五城,一路败退到这里,损兵折将,只是这样守住而已的话,我没脸回长安去见苻坚。”
姚绍欲言又止,而终于忍不住,说道:“见不见苻坚又有什么要
紧的。父亲带着部族从滠头出走西归时,还有两万多户十余万人,这些将士随我们辗转三十年,不能回故乡,只剩下这数千之众,还请哥哥为本族留下骨血,赶紧回城去吧。”
姚绍所说虽然不是瞎说,但极不严谨。当年姚弋仲带着部族离开滠头往还金城,途中不断有人离开,有人加入,成员在不断地变化。至姚襄败于苻坚,过半数的羌人或南迁到晋国境内,或脱离姚苌的统率。一直跟随姚苌的人不过三千多户,而此时姚苌率领的这不到三千兵,有一半并不是羌族人,年龄也多在三十岁以下。但若是对还留在阵中的三十余名姚氏子弟来说,这又完全是对的。这夹杂着真相的假话,是姚氏幕僚围绕姚苌几十年的套话。
姚苌目光如铁,说道:“你再胡说八道,动摇军心,我立即斩你于马下。”
姚绍低头策马走开,去部署骑兵重整。
姚苌命令失掉马匹的士兵集结起来,拾起晋军丢弃的盾牌,穿起晋军的甲胄,依靠着四个木栅断面,用盾牌和长枪,结成一个一百多步宽的正面防御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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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败中求活
回到城中清点人数,秦军出阵共折损了两百零七人,战马损失四百多匹。姚苌心中计算杀伤晋军人数差不多接近八百人,算起来虽然战果可观,但谈不上扭转局势,兵力对比还是差不多一比四的劣势,如果接下来晋军继续攻城,自己手中这支部队不善守城,城池陷落仍是两三天内的事情。
这时军士来报,说北门和东门的晋军正在拔营,他心头一喜,策马奔向北门。上了城楼往晋军营寨眺望,果然见晋军正在拔营,焚烧带不走的杂物,他看了许久,确定不是杨亮的虚诈之计,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盘算着等晋军撤退,自己需得要领军慢慢跟在后面,伺机收回五城,如果有机会再回到屯江的话,自己绝对不会再犯丢掉屯江的失误。
想到屯江,他便又想起折损在屯江溪口之役的五千羌人子弟,心中一阵绞痛。他扶住城墙,待疼痛缓缓下去,脸色苍白,汗滴在额头冒出;刚刚鏖战一番也没有的虚脱之感在这时候出现,姚苌心里笼罩阴云。
一个军士上前禀报,说长安有御使到来。他点了点头,命带来此处,他一边让人抬出藤床,他躺了上去,舒张全身的筋骨,放松下来,这才稍微舒适一些。他感觉自己身体大不如前,不由得深深后悔当年轻狂孟浪,使姚兴出生得太迟。自己今年已经五十三岁,还在前线率军征战,随时因为什么原因死掉,这支队伍,姚兴恐怕接不下来。
他昨日决定今日出城和杨亮死战,写下遗书请天王苻坚照看姚兴,使他能继承自己的益都侯爵位,几年以后他能出任官吏,以姚氏在陇西及益州各郡的人脉,大约也能顺顺利利地步上正轨,没准比自己现在还强。但羌族大酋长的虚位,南安姚的传承,对金城烧当羌人部族的影响力,却恐怕从此断了,而那才是一切的根本。
军士领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官员匆匆登上城墙,来到姚苌身前,为首那人侍姚苌认得,乃是宫中的秘书监朱肜,他手中提着一把宝剑。姚苌觉得十分讶异,立即翻身下藤床,对朱肜说道:“朱大人,怎么你会到了这里”
朱肜对姚苌拱了拱手,说道:“下官奉天王旨意,前来探视将军的军情。”
姚苌有些失望,又坐回床中,说道:“先前崔鹏崔大人已经来看过了,而且张蚝的援军已经在路上,此时和那时没什么变化。”
朱肜低声对姚苌说道:“陛下还有旨意要我传达,将军请站起来接旨。”
姚苌心中狐疑,站起来恭敬地垂手立好。朱肜这才开口说道:“陛下传下口谕,对此前连番败退,士卒损伤惨重,极为震惊,要将军在接旨后十日内克服五城,屯江,如果逾期不能,请以此剑自裁。”说着,他将手中的佩剑,递给姚苌。
姚苌有些发懵,他
来不及细品苻坚所传递口谕的意思,先把佩剑接了过来打开看,见剑身寒光闪亮,宛如水波,正是苻坚常佩戴的湛卢剑,心中十分茫然。
朱肜见姚苌反应不怒不惊,他疑心姚苌没有听清,上前一步,说道:“将军听清了我刚刚说的话么”
姚苌点了点头,疑惑地问道:“他要我自杀”
朱肜放低了声音,说道:“陛下是要你尽快反攻,夺回屯江,将战线恢复到晋军开战之前的位置。”
姚苌仍然有些迷糊,说道:“那他给我这把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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