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上古之事多为口传,熊元吃力的回忆,要将这些祖先往事烙刻在儿子心里,当说到穴熊之妻妣列肋生熊丽而亡先人从此自称为楚人时,他忽然想起那年熊荆差一点也要肋出,好在他最后倒着生了出来。因为他双腿长似荆条,这才名之为荆。
季连熊丽,这两个难产肋出的先祖生于楚人命运生死攸关的时刻,没有他们,楚人早就被他族吞并,不可能繁衍至今。而今,上天又降下寤生的荆儿,应该是要他在这国灭社绝的危亡时刻挽救楚国吧。
看着用心细听的儿子,熊元忽然有些激动,因喜悦而来的激动,然后他的心角又开始疼了。
父亲熊荆大惊,一转头就叫到:昃离!
父王无碍。熊元当即平复心绪,这是喜悦,高兴的劲头总是可以忍一忍的。
大王长姜和医尹已经跪下了,见大王眉头皱着脸上却笑,很是莫名其妙。
退下吧。熊荆道。医尹除了会给父王喝一些不知来历的汤药,再就是让巫女扮鬼,觋师拿着桃木弓绕着床榻跳舞,最后驱逐女鬼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医治办法了。
唯。见楚王神色逐渐恢复正常,长姜和昃离看了熊荆一眼,这才退下。
荆儿若再高大些,即可为王,儿子刚才那句退下让熊元感觉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他很满意。可惜儿子要等到二十岁才能执政。远古事如此,余下你可请教宋大夫。熊元道。
楚人后来的历史熊荆在学宫读过,熊丽之孙就是楚国开国国君熊绎。商周交替之际,楚人加入周武王姬发的诸侯联军伐商,于牧野一战而胜,商纣王**而死。可事后楚人什么好处都没有,反倒是姬氏那些亲眷全封了地方,直到武王之子周成王时,因为周公奔楚避难,才承认楚人占据荆山的事实,封了个可怜的子爵。
我楚国雄于先武王,霸于先庄王,惜此时世族纷乱,先共王后,又兄弟相残,酿出种种灾祸。你日后定要戒之又戒,切不可骨肉相残。熊元本想和儿子说一说楚国内政,一说到共王五子,他就担心熊荆熊悍两兄弟会步共王五子的后尘。
父王放心,孩儿保证无相残之事。熊荆想到粉雕玉琢的熊悍,脸上挂着笑意。
李妃想要父王封悍儿于会稽,你以为如何?熊元问,然后细看儿子。
这是好事。熊荆的回答让他根本想不到。
为何是好事?熊元追问,用儿子的话语。
会稽,昔越国之故都,今楚国之会稽县。虽是边地,然越人不敢复国,已和内邑无异。
六十八年前越王无疆听信齐使狡言不伐齐转而攻楚,楚威王率军杀之,后无疆子孙建有瓯越闽越南海雒越等几个小国。因为担心越人复国,会稽一直是以边郡的方式管理,可诸越都没有复国的能力和决心,楚国这边也懈怠了。
江淮为我最后之屏障,吴越为我最后之根基。今吴地封于令尹,越地却在县尹之手,以封王子之名夺之,县尹难有怨言。熊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想法让熊元错愕当场。好一会他才道:若子歇和悍儿
父王忘记先共王五子之乱了吗?熊荆反问。我与悍儿是兄弟,若我们相斗,楚国就会亡。为今之计,唯有兄弟同心公族合力,然后以江东为根基,团结各县县尹,国事才可一搏。不然
以封王子的名义撤掉会稽县,县尹自然调走。站在熊荆所说的那个角度看,这当然是王室公族多掌握了一块地方,县尹少了一块地方。由此也能看出熊荆的政治路线:团结王族和公族,压服县尹,然后集全国之力抗击秦国。这和鶡冠子之前说的策略是不同的,鶡冠子是要楚国像秦国那样变法;另一个太子傅荀子,以他的文章言行看,估计也是如此。
兄弟同心公族合力,以江东为根基,团结县尹熊元复述道儿子的话,带着些叹息,这就是荆儿的为政之策?
孩儿不知我楚国内政,这是闭门造车不切实际之想,请父王教之。熊荆盼望道。
若悍儿欲为王,骨肉相残,怎么办?熊元问。
可让悍儿与孩儿同吃同睡,一起受师保之教,还可使其懂事明理,杜绝小人谗言。熊荆说出自己的办法,如此兄弟还不能同心,楚国
第三十一章 军校
熊元终于发现儿子天真的一面。儿子认为兄弟可以同心,他则深知‘寡人’为何只能是‘寡人’。为了王权,父子相弑兄弟相残同宗反目,这种事情不说别国,就是楚国也屡见不鲜。
而周自立朝以来,列国弑君八十有六,皆是为了王权。现在与楚王同时立国的那些国家,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只有燕国王权还在王族手里。燕国那是太偏僻,楚国王权之所以能维系至今,没有被卿族分裂,没有被异姓取代,都是因为先祖防范的早,限制的多。
熊元从告诫儿子不要兄弟相残,变成担心儿子会被兄弟残。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荆儿以为县尹都是何人?
孩儿以为县尹县公都是我大楚之卿族。熊荆在学宫听过一些东西,自己也看过一些东西,所以有这样的感觉:封君是公族,县尹是卿族。两者最开始是制衡的,后来逐渐失衡。
不是啊。熊元摇头。县尹诸公亦多是公族。我楚国传自先武王时,天下大乱,弑君灭国者众,列国无暇南顾,先武王四方征讨,所依仗者,全是公族。若敖氏薳氏沈尹氏屈氏蒍氏,公族出为将,入为尹,或为县尹,其权倾一时,富可敌国。先成王时,若敖氏已有不服,至先庄王,若敖氏叛,公族方落,大县县尹方任王子王孙。
熊元述说着楚国的过去。实际上这个国家不是王族打下来的,而是整个公族打下来的,楚武王时开始设县,但任命的还是公族之人,结果自然是公族做大,王权没落。楚庄王之所以要三年不飞三年不鸣,提防的就是老公族。
再至先悼王时吴起变法,欲夺封君之爵禄,先悼王薨后封君杀吴起,吴起凶狡,伏王尸而害众于丽兵之罪,封君死七十余家。六十年前垂沙之役,四十年前白起拔郢,西地皆失,封君只余二十一家,而且多处蛮荒之地,封君再无可制县尹。
真不愧是‘内姓选于亲,外姓选于旧’的楚国,整个国家都是王子王孙,不同的是,有些可以追寻到楚国立国之前,比如若敖氏,有些则为祖父顷襄王之后,比如黄歇。但也不是说异姓贵族就没有,比如熊荆关注过的项县县尹项公,他就不是公族。
战国末年熊荆大概记得秦始皇吕不韦嫪毐李斯赵高扶苏胡亥徐福李牧项燕,多是秦国人物,别国就只有赵国的李牧和楚国的项燕;到了秦末楚汉争雄期间,知道的当然是大名鼎鼎的陈胜吴广,项羽范增虞姬项庄,最后是汉将:刘邦张良萧何曹参韩信樊哙,还有吕雉。
后世看历史看看就过了,从不去细想。现在身临其境,这才发现楚国亡国时只有一个项燕,复起灭秦的时候只有项羽项庄,八千江东子弟。楚国公族哪去了?如果说亡国后楚国公族大多被杀,苟活的又迁至咸阳,那亡国时为何只有项燕一个外姓将领?
以楚国惯例,根本没有外姓将领领军之先例。如果不是后世自己知道的人物有遗漏,那肯定是楚国公族那时已衰弱到无一人可领军为战。
父王,为何先武王时公族能同心协力,如今却不能了呢?再次想起此事,熊荆问道。
这个问题让熊元无言以对。若敖氏叛后,还有白公胜之乱。共王五子相残,最后是五公子弃疾渔翁得利即位为王,此为楚平王。平王诡诈,正因如此,他谁都不信。宠臣费无忌诬太子建与太子傅伍奢密谋造反,平王信之,太子建奔于郑,伍奢族诛,可次子伍员逃脱。
太子建奔郑后平王又立太子壬,是为楚昭王。这时候伍员仕于吴,帮吴王光治国整军,还请了军事大家孙武子,一心要为父报仇。昭王十年,吴师攻楚,楚军败于柏举,吴师遂而入郢。
楚昭王死后惠王即位。此前太子建已为郑人所杀,其子胜回国后封在白城,即白公胜。惠王十年,因楚国盟郑,白公胜入郢杀令尹公子申,囚惠王。事败,入山自缢,子孙四散。经此种种,老公族已经不为王族所信,后面的封君皆为新王族。
熊元虽然知道先王旧事,但却难以从中梳理出‘为何先武王时公族能同心协力,现在则不能’的原因。熊荆见此又道:敢问父王,国难在即,不信族亲兄弟,欲信何人?
世族公族皆疲弱,无人可用之人矣。王权安危是一回事,国难又是一回事。站在国难立场熊元终于顺着儿子的思路答话,可惜,公族也好,世族(老公族)也好,已无可用之人。
真是这样吗?熊荆不完全了解公族和世族的情况,但从亡国时只有项燕流传后世看,说不定真的是无人可用。
是这样。熊元点头。合纵惜败,景阳自缢于紫金山下,军中诸将从殉者众。景阳死,国中无人为将。子歇欲举廉颇,寡人不许,淖狡于是做了大司马。
廉颇?负荆请罪的廉颇熊荆当然是知道的,没想到他差一点就当上了楚国的大司马。
子歇门客有万人,廉颇初为赵相,赵孝成王死,新王免其职,颇抗命而奔魏,居魏数年,不得用。子歇迎之入楚,本欲为合纵之将,赵王不许。
请问父王,廉颇现在何处?熊荆带着期盼,战国四大战将之一,他或许能见到一个。
颇为子歇门客,居于郢。熊元不知儿子仰慕廉颇。
父王,公族无可用之人。我观兰台学宫,虽然教人明事懂礼,却不习兵法战术。楚国既然与韩魏赵燕四国交好,何不请四国善战之士入楚,然后于郢都设一军校。公族子弟老公族子弟,都入校为学?赵国之将可教骑射韩魏之将可教守城我楚国之将可教阵战,廉颇鶡冠子可教将兵与战略
军校当然是这个时代的大杀器,优秀的军官才是军队真正的脊梁。熊荆正兴致勃勃的描述军校如何如何时,熊元打断道:自古兵家之术乃不传之秘,多为口口相授,焉有教公族公子之例?公族知战,楚国乱了啊!
父王反对,熊荆赶紧道:先武王时公族也知战,楚国乱吗?
熊元一愣,不答。熊荆又问:提防公族不如亲近公族,王命赐自上苍,王位传自先王,何人敢夺之?有人若夺,始作俑者不惧有后?以诸国名将为师,公族世族公子入校为学,他们将是孩儿同学,手足之情俱在。日后有功赏功,有罪罚罪,何人敢行不义之事?
一树之茂,繁在枝节,而非躯干;一国之强,强在公族卿士,而非孤家寡人。昔年晋献公诛群公子,方有六卿专政晋分于三的事情。强秦暴起,楚国国难在即,唯有亲公族挽世族,才能与秦一战。不如此,整日提防公族远离世族,败亡之日不远了。
熊元眼睛闭上了,似乎睡着,又似乎仅仅假寐。
儿子所言,与他成为太子后所习的王家心术秘传截然不同。
鉴于前车,为王者第一个要提防的就是自己的兄弟,虽不至于杀掉,但也要封而远之;再就是要提防那些公族,公族如果得势,定会像若敖氏那样,叛乱篡位,自立为王;朝中的大臣也不可全信,最好的办法是促使两派相斗,互为制衡;国人也不可尽信,但若大臣制衡失败导致一人独大,可让国人谤之
总之,公族臣下国人之间不内斗,就会团结起来制约国君。挑拨一群斗另一群,惨剧发生后再为弱的一方主持公道,助其报仇,结果就是双方都遭受削弱,国君永远独大,众人还会称赞说大王贤明。法家三派,法术势,楚国变法虽然没有成功,但法家之术法家之势,楚王未必不学未必不用。
‘儿子年幼,想法太天真;儿子是圣王,上天必眷之’
熊元闭着眼睛,两个念头在脑子里打战,谁也说服不了谁。良久,他才睁开眼睛道:此事或要与子歇相商。他与赵国相熟,颇也是为他的门客。
唯。熊荆还以为父亲不答应,没想到他让自己和黄歇商议。
亲者需亲,亲者也需防。楚王嘴唇挪动,说了这么一句。
谢父王赐教。熊荆拜道,孩儿唯愿父亲心疾可愈,助父王再兴楚国。
熊元笑了,父王入黄泉不久了,到时候楚国社稷皆负于你。
孩儿年幼,恐大臣不服。熊荆认真道,唯有父王在位,去弊政行改革兴大楚,社稷方能永固。今孩儿已试一药,也许可缓父王心疾之症。
只要是楚国王族子孙,皆有心疾。传说,这是东皇太一对祝融为火正之惩罚。几千年来,死于心疾的王族不知凡几,熊元对儿子说的药根本无动于衷。他只道:不是父王去弊政行改革兴大楚,是荆儿你要去弊政行改革兴大楚。军校之事父王促其成,其余事也是如此,但荆儿日后为王,所言所行务必慎而慎之,切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第三十二章 军校2
在正仆长姜医尹昃离的注视下,一杯柳树皮汁被熊荆喝了下去。汁液味道很苦,喝完熊荆赶紧喝了一杯甜柘浆。长姜见熊荆脸上满是苦涩,拜道:足下以身试药,孝之孝者也。
阿司匹林吃多了貌似没有什么坏处。熊荆没管孝不孝,他知道父亲越晚走楚国的情况就会越好,他道:我如果无事,明天当请父王饮之。
明天就是太庙之祭,熊元体弱,告祭要跳的舞大半都已经取消,可起拜进退还是不少。如果不是已行千年的传统,熊荆定要取消那些乱七八糟仪式。
唯。长姜再拜。熊荆今天带来的不是药汁,而是柳树皮,是他在负责榨汁。
两位也困了,请暂作休息吧。今天熊荆又与父亲聊了一下午。天色已暗,他和前两天一样睡于正寝。不过在睡之前,他还要理一下思路,看看昨日说的军校该怎么建,学些什么。
当然不能像黄埔一样只学六个月,应该像学宫一样,小学读七年,大学读五年。小学所教授的,应该是低级军官的知识,大学才教授高级军官的知识,期间学生还应到王卒三军中实习。学生的专业,暂时可分为辎重骑兵工兵步兵炮兵五种。航海也要加进去,船艺航海防撞水战,这些将是航海学生的课程,教材他可以写一些。
正寝的中庭是燕朝议事的地方,东面大室是寝房,外间是楚王办公所在。堆满竹简的几案已经被长姜让人移走,明亮的烛火下,熊荆在木板上筹划着军校。海军这块问题不大,他除了不会爬桅杆,其他都懂一些皮毛,可陆军,
他根本不知道楚军现在是如何作战的,他也不知道面对强大的秦军,楚军应该列装什么样的兵器,或者能有什么样的兵器。兵器涉及钢铁。土法炼焦他知道,不过是把煤炭密封起来闷烧;但炼钢,原理当然知道,可真的有那么简单吗?温度到了,搅拌铁水就能纯铁吗?出了纯铁又该怎么渗碳?到时候炼钢出来一堆熟铁该怎么好?
熊荆极力回忆着一篇论文,论文说的是英国从木炭炼铁改为焦炭炼铁的过程——当时他在和别人争论十六世纪英国的钢铁价格。他记忆最深的是焦炭生铁的质量远低于木炭生铁,价格也不如。十八世纪英国木炭生铁的价格大概是56英镑,每吨消耗16担(每担50磅)木炭;焦炭生铁价格则要超过6英镑,每吨生铁要消耗多达18吨的煤。
但焦炭生铁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出来的铁水含有较多的单质硅,铁水流动性好,同样一个铁锅,可以铸的更薄。铁锅是按个卖的,更薄等于生铁单价卖得更高。靠这一点,没有质量优势成本优势的焦炭生铁工厂生存了下来。
知道价格用处不大,关键是冶炼办法。这方面他记得的不过是水力鼓风和蒸汽机鼓风,鼓风也有两种:冷风和热风。热风还涉及到蓄热室以及苏格兰风口。铁水冶炼成锻铁也就是熟铁,似乎有一个什么砸碎法和一个搅拌法,搅拌法后来是大行其道的。
而炼钢,可行的办法是坩埚法——坩埚法的重点不是冶炼技术,而是如何制造出耐高温的坩埚。但是坩埚钢价格很高,每吨超过50英镑,真正能生产出廉价钢的是贝塞麦发明的转炉炼钢法(靠的是底部吹空气),转炉钢出现后每吨钢的价格才跌落到20英镑,可问题是贝塞麦转炉炼钢只能用不含磷铁矿石炼出的铁炼钢,不然钢质会非常脆。
军事涉及技术,技术涉及科学。想得头昏脑涨的熊荆不得不把炼钢炼铁放一边,除了钢铁,他发现最需确定的是陆军应是何种方式作战?骑兵没问题,练成钢铁可以有重骑兵,没有就像日俄战争的哥萨克一样,扛着骑矛举着马刀冲锋,秦军没有马镫马蹄铁,骑兵难以和楚军抗衡,但步兵呢?步兵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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