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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熊荆的问题把斗矢问懵了,作为师长,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士卒越善战越好,至于士卒的不足之处,一时间要他说出来真有些困难。军司马斗戈脑子转的快一些,他躬身揖礼道:禀大王,士卒乱也。

    乱?没想到斗戈会用这个字来形容士卒。秦人惯于散阵而斗否?

    然。斗戈立即点头。秦人阵乱,惯于以伍为战,今以卒为战,深觉不便。再则,斩首计功与誉士之选不合,斩首计功得首级者有功,不得首级者无功。我军勇信者可为誉士,然何为勇?何为不勇?何人言勇乃真勇?何人言信乃真信?凡此种种,彼等皆不信也。

    不信?斗戈之言熊荆从未听过,他不由看向淖狡。谁人不信?士卒不信否?

    然。士卒不信也。斗戈道。士卒不信勇者可为誉士,亦不信军中誉士之评公允。彼等深恐誉士亲者相护,或以为使钱即可列于阵前。若以唐师相较,士卒不朴也。

    斗戈最后一句像是给了熊荆一拳,他整个人开始不好了。为了抢首级,秦军士卒可以杀死同袍,楚军士卒则要求亲如兄弟彼此依仗。谁能成为誉士说是说由同阵的誉士提名师中诸誉士评判,实际上谁作战勇敢谁作战怯弱大家心里不可没数。同性恋为何很容易在军中产生,不正是因为弱卒对勇卒的爱戴吗。

    秦军的建军理念是基于物质上的功利,楚军的建军理念却是基于精神上的荣誉。秦军升爵有田宅有奴仆,楚军成为誉士与其说有了一个闾,不如说是担负了一种责任。他必须教化闾中的庶民,如何做一个勇敢的士卒,好日子不是靠奸猾苟且得来的,是靠手中的夷矛得来的。

    两种不同建军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系列让人很不看好的反应,这才是新编师的那些师长司马在文书里欲言又止的东西。

    你以为此当如何?熊荆直视斗戈,希望他能说真话,说心里话。

    臣以为,斗戈看了熊荆身侧的淖狡一眼,道:臣以为新编师旅当分做两军,一军乃刁滑之卒,对彼等只可行秦法,不可行楚法。战时彼等依旧斩首计功,得赏田宅。阵后依旧立于五百主之短兵,后退者阵斩。平时必要严厉,动辄得咎,小赏大罚,不如此,军必乱;

    另一军乃朴卒,此方行我楚军之法,战后不必立有宪卒,亦不斩首计功,而行誉士之选。将卒亲如手足,平日小惩大诫,爱护士卒。

    当着熊荆的面,斗戈终于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从去年训练开始,他就发现很多士卒非常刁滑。唐师士卒身上没有少有的毛病新师士卒身上全有,不但有,抽调过来负责训练新卒的唐师老卒竟然也跟着学坏。

    只有将那些刁滑之卒分开,军队才能正常。霄安师就是这样做的,但终究在同一个师旅,这样的办法还不保险。最好是彻底分开,各成一军,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不及也。淖狡说话了。斗戈说的情况大司马很早就知道,并没有多少人认为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今大战在即,何如分之?臣以为秦人尚不习楚法,一战之后,方能适足。




第九十四章 垣柏
    秦人?熊荆闻言转头看向淖狡。

    淖狡并不认同斗戈的话,也不认同他将新编师旅一分为二的提议,情急之下才将新编师的士卒说成是秦人,这不过是他说出自己潜意识里的真相罢了。经历最初几个月喜悦后,今年开始,回到旧郢的楚人渐渐对难以管教的旧郢庶民越来越不耐烦,去年认为他们是楚人,今年则在心里称他们为秦人。

    东地之民野蛮也好无礼也好,都是一根筋的鲠硬,懵懵懂懂不知何为利何为害,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们对贵人言听计从,笃信不疑;旧郢则不同,旧郢庶民很懂得失,善于趋利避害,不信贵人之言(他们分别不出那些是贵人,那些是官吏),或者说是不信贵人当众之言,总觉得大庭广众下的话是假的,送礼讨好时说的话才是真的。

    不信贵人也就算了,真正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很难和他们正常沟通。东地庶民虽是庶民,对贵人顿拜叩首,也不过是一个人站在台上,一个站在阶下,地位不同但姿态对等。他们答应的事情必然做到,但如果贵人的要求违背常情,不答应就是不答应。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旧郢庶民如何,一年下来大家心里也慢慢有底,总之就是和他们基本没有办法言谈沟通。以斗戈的经历为例,去年冬狩时他心平气和的要求士卒不能在军帐左右如厕,口头答应了,情况也有好转,但半夜里还是厕于帐后。今年春田时他再度重申,还让师中医尹讲解随意如厕的危害,依然如故,只不过厕后会用泥沙掩埋。斗戈发现后想严惩,斗矢与众人反对。

    这件事传开,斗戈被士卒暗地里耻笑,耻笑的原因很简单:军司马无能,不懂治军。不少老卒油子更是不疼不痒的说,如果是秦人旧黔首五百主来的话,五百主将如何如何,想当年又怎么怎么

    这些话春田后传到斗戈耳中,斗戈大怒。夏苗集训第一天半夜突然击鼓,宪卒随即抽查,但见厕于军帐后的,全帐皆有罪。轻者苔重者刑不服者杀,在斗矢赶来前斗戈连斩了数人。不经审判擅杀士卒,已违楚军军规,大司马府闻讯后立即将斗戈解职,待审于家中。这一次斗戈能再为司马,完全是无人可用的权宜之计。

    按斗戈的说法,那便是旧郢士卒你如果跟他好好说话好好讲理,他不会听,他会认为他比你聪明。并且,一介司马这样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说话,显然是司马底气不足,说不定是害怕自己。你比我笨,你还怕我,我为何要听命于你?官无常贵,民无终贱,说不定哪日我一战斩首数十级,而你却因为有罪削爵为黔首,那就是我是司马你是士卒了。

    对旧郢士卒,只能再行秦法。士卒动辄得咎,小赏重罚。那时候他们就不敢再有什么你比我笨你还怕我的想法。官无常贵,民无终贱,如果命都没了,又怎么民无终贱?

    斗戈面对熊荆非常克制,他拳头虽然攥紧,可话并不为过。他只是要建议要把新编师旅一分为二,对刁滑之卒用秦法秦军军制管束,对朴鲠之卒用楚法而已。实际在他心里,但凡新编师旅都要用秦法管制。

    说到底,秦国行法家之制,骨子里认定凡人皆恶,素不可信,恶人要由恶法磨,秦军军法因此严苛,杀人那是家常便饭;楚国诸说混杂,难以概括,深究下去,还是认为人性善多于恶。认为将卒崇尚荣誉,士卒可以相信。楚军军规因此宽松,尤其不会擅杀士卒——士卒皆是兄弟,谁会擅杀自己的兄弟?救都来不及,岂能擅杀?

    以管束自己兄弟的家规去管束家外面的恶人,结果肯定失败。可不这样做,旧郢士卒又是什么人?如果他们是楚人,那他们就是兄弟就适用楚军军规。如果用秦军军规,那他们就是恶人是秦人,他们就不是楚人。

    臣之言如此,请大王三思。武场内,士卒检阅完便解散回营,斗戈克制,淖狡搬则出了‘行秦法即秦人,行楚法即楚人’的逻辑,认为只要是楚人,就绝不能行秦法。

    看着空空荡荡武场,熊荆一言不发。他并不了解所有情况,也没看过关于新编师旅的那些报告,他觉得自己不能单凭斗戈几句话单凭淖狡几句话就断定新编师旅要有一分为二,就断定要行楚法还是行秦法。淖狡只有一句话很对的:时间来不及。

    你个竖子!检阅完的士卒兴高采烈的回营,惊正与二哥黑夫大哥衷走着走着,身后突起暴喝,腰上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狗吃屎一样扑倒在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雪亮的矛尖便擦着他的侧脸戳在泥地上,踩着他背心的人大喝:钱!畀我钱!竖子。

    你你等衷是大哥,数前年受了残疾,已除兵役,这次恰好同来竟陵,是准备贩些百货回乡。一个高近八尺的黑脸大汉突然把二弟一脚踹倒,又用夷矛逼着他要钱,顿时大急。半响克制住结舌,他对着四周的士卒大声道:你等何人,你何不畏军法?

    军法!哈哈,你大父我垣柏便是军法!黑脸大汉叫垣柏,他拇指反指着自己,一阵大笑。大庭广众下他踩着一名士卒,路过的士卒熟视无睹,全部避让,有些还走快几步,

    你又是何人?垣柏不是一个人,是一起四个人,问话的人蓄着老鼠须,目光狡黠。黑夫他们认识,是惊的哥哥,断了一只手的衷他们就不太认识了。

    我是惊之大兄,你等你等便不畏王法么?见士卒全部避散,衷没了底气,军法也改成了王法。他看又看向大弟黑夫,黑夫没说话,他想把惊从垣柏脚下拉出来,但垣柏不允,另一只脚狠狠踩在他手上,他惨叫了一声。

    王法?!你大父我便是王法。垣柏一脚踩在惊的背心,一脚踩在黑夫的手上。新配发的制式皮靴靴底很硬,惊被踩的呻吟,黑夫的手被踩破,可他现在一声不吭。你是这竖子大兄,善,大善!钱!畀我钱!垣柏目光随即审视衷全身,手伸了出来。

    衷来竟陵正是要贩卖些百货,身上确实带着钱,被垣柏一看心里不免发慌,下意识一手按在腰上。这个动作垣柏还没反应过来,刚才问衷是何人的老鼠须一见就懂了,他指着衷笑道:有钱有钱。

    惊去岁借我一千三百钱,一岁已过,子钱不见,母钱亦不见。弟债兄偿,畀我钱!畀我钱!有钱就不一样了,垣柏放过惊和黑夫,几个人直逼衷而来。

    衷慌了,他正向两个弟弟呼救,两个帮凶已上前把他制住,老鼠须在他腰上一摸索,便摸到了硬邦邦的东西。衷连忙相护,大叫:不可!不可!黑夫黑夫

    衷的挣扎无济于事,两个壮卒把他死死架住,老鼠须一把就将他腰上拴着的袋子连同腰带拽了出来,打开一看,脸上笑意更甚,道喜:夷币也。

    夷币?!垣柏五指一伸抓过,看过也嘿嘿笑起。小袋子里确装着白花花的夷币。大量希腊式银币流入天下,百姓称其为夷币。夷币和黄金一样价值恒定,这种钱实际价值不是四国金行厘定的1夷币4178楚钱,很多时候它是溢值的。

    今日便罢了。袋子里的夷币大约百枚,虽然不足以还清所有钱,可也能还上了大部分钱,垣柏很满意。袋子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转身就要走。

    垣柏满意,衷一点也不满意,他不但不满意,人几乎要疯了。袋子里一百二十四枚夷币是家里的所有家当,还有康乐孝妹的一部分嫁妆钱,她是惊的堂姐,至今未嫁;还有匾里阎诤丈人的养老钱,还有

    还我钱!还我钱!素来畏事的衷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光着屁股追了上去,人扑在垣柏身上大喊,手越过他的肩,抓住了钱袋的一角,嘴还在他颈上咬了一口。

    垣柏身高几近八尺,衷勉强只有七尺,小个子扑在大个子身上,垣柏吃疼一转身就把他甩了出去。人是甩出去了,钱袋子被衷死死抓住,甩的时候袋子拽破,银币撒了一地。

    废匹夫敢无礼。垣柏气死了。在安陆县城,除了那些旧黔首,谁不是对他即敬又畏。这残废抢了他的钱不说,还敢咬他,必要给他些教训。

    大父饶命,大父饶命。惊挣扎着奔来,他想抱住垣柏,和黑夫一起护住自己的兄长。

    滚!垣柏又是一脚踢去,将惊踢倒,个子更小的黑夫则让他一把抓住包头发的黔布,一扔就扔在了一侧。他拽起瘫在地上的衷要痛打时,一个声音远远喝道:汝何为!

    腰悬宝剑的誉士站在几十步外,他不知是刚刚出现,还是出现了很久。此时士卒多已回帐,即便有人观望,那也站在百步之外。垣柏是师中矛卒偏长,横行军中谁也不敢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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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告官
    即便是天下最好的倡优,也未必能比得上垣柏此时脸上的表情。听闻远处有人叱喝,听出喝问之人平静又带着几分威严,他凶恶的脸迅速变了一种表情,拳头也变成了柔荑,还顺势理了理衷皱巴巴的衣襟,这才转身揖向那誉士,大声道:禀贵人,我等无事,娱戏而已。

    说话时他也前行,似乎想把誉士挡在落钱之处以外。

    娱戏?誉士正走来,脸上似笑非笑,让人看不出玄机。

    确是娱戏。垣柏步快,走在最前,老鼠须三人在后。趁着这个机会,老鼠须还不动声色在惊和黑夫两人身边警告了几句。兄弟俩已拿回兄长的裤子,正想帮他穿起来,衷却不顾什么体面,他忙着拾起地上的银币。

    为何地上尽是银钱?誉士走的近了,看到了地上那些银币。

    此乃垣柏一阵傻笑,也不避讳的道:去岁惊借我千三百钱,如今还之。

    垣柏言你借其千三百钱,确否?誉士看向发愣的惊,出言问道。

    然然也。贵人发问,原本佝偻着身子的惊立即跪下。钱是真的借了,这是实情。

    惊的答话让垣柏发出一阵轻笑,他一边说话一边去扶跪在地上的惊,愚夫!大王早有军令,军中不兴跪拜,还不起身。待将傻瓜一样的惊扶起,他又腆着脸对誉士道:同袍即兄弟,我垣柏余者无有,但若兄弟有难,钱尚能接济一二。

    你知晓便好。看着垣柏和惊勾肩搭背的站在一起,誉士又打量了一干人几眼,转身而去。垣柏见之大喜,连忙和其余诸人揖礼,唱道:送贵人。

    誉士忽然的来,忽然的走。衷好不容易拾起的那些银币再度被垣柏的人夺走,他们扔下几句狠话方一干人才扬长而去。衷再度气急,人坐在地上眼泪连连的喊着要告官。

    大兄误也,此事告官无用。理亏所以气衰,同伍的黑夫很清楚事情的经过。

    彼等无视王法,夺我夺我夷钱,衷仍然气急,说了两句才醒悟弟弟正帮着那恶人说话,未残的那只手连连几巴掌打在黑夫脸上。

    大兄大兄,惊见大哥打二哥,吓了一跳,他抓住衷的手道:打我!打我!此弟之误。前岁与新妇在泽中欢好,有孕后舅氏非要万钱不允嫁,不然便要告官

    惊说着说着就哭了。作为家中最小的弟弟,他从小吃的好穿的好,长的也好,还读过一段时间书。男人光长的好却没钱,是很痛苦的事情。泽中私会女子致使女子有孕,不马上结婚依秦法通奸是大罪,女子父亲吃准了这点所以索要更多的礼钱。

    这件事黑夫知道,军中同袍也多数知道,唯独衷这个大哥不知道。此时惊说了出来,衷惊讶的嘴巴大张,一顿之后他又拽住了惊:黑夫的聘钱黑夫的聘钱也是你

    黑夫是哥哥,惊的弟弟,然而弟弟有了新妇,哥哥却没有新妇,为何?本来是黑夫先娶的,没想到那年腊月黑夫揣着四千钱出去一趟,回来便说钱不见了,谈好的婚事也告吹,相中的女子嫁给了别人。钱哪去了?钱全部给惊的舅氏了。

    黑夫的四千钱,加上借垣柏的一千三百钱,同袍你二十钱我三十钱凑的七百钱,最后家里又变卖了一些东西,东借西讨,凑足正常娶嫁的四千钱,总计万钱,才将那女子娶回。问垣柏借钱那是所有办法都想尽了,才问他借了一千三百钱。

    兄弟俩本以为很快就能把钱还上——秦军士卒之所以闻战则喜,一是因为斩人头可以升爵,二是出战关东可以趁机掳掠财货。没想到楚军复郢,秦军大败,随后就是长达一年半的训练,根本没办法还。

    惊满是委屈的痛哭,他觉得自己拖累了二哥,现在又拖累了大哥,哭的是越来越大声。哭声中黑夫想起了那名嫁给他人的女子,当初他信誓旦旦说要娶她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他抬起衣袖擦去眼泪,道:大兄勿忧,如今再战,我等必能得钱而回。彼时

    黑夫的话将发怔的大哥拉回现实,回到现实他腰上硬邦邦的东西已经没了,他起身道:此钱非我之钱,乃乡里诸人之钱。我要告官。

    衷说要告官,黑夫立马将他拦住了。大兄万不可。楚法非秦法,告官要请讼师,无讼师告官也无用,县令必判我等有罪。

    讼师?秦国治下没有讼师,衷根本不知讼师为何物。

    然。黑夫趁机拉住兄长。楚法治下,凡告官必有讼师,讼师须以重金相请,钱多则无罪。惊借垣柏之钱,此确也;未还垣柏之钱,也确也

    黑夫描述的,似乎是另一个世界,衷越听心里越迷糊。他在乡里曾听说,楚王治下好于秦王,万货之价低廉,田租赋税也低。前者确实,后者却未必。这不过是斗氏家臣不如秦吏精明严厉,容易被农人蒙混罢了。秦王治下虽万般不好,但秦法严峻,有罪无罪皆由县令决断,岂能使钱便能无罪?

    惊的哭声渐止,因为黑夫正在说此战之后欠的钱全能还上。而此战也不会太久,军中誉士说过秦军只敢在冰封时攻伐,冰一化他们又会像老鼠一样缩回洞中。十二月一月二月,最多二月,战事便会结束,彼时便能有钱。

    告官告官黑夫说的很认真,衷却听的心不在焉。乡里殷切之目光,希冀之叮嘱犹他在身前。他放眼看向远处,一面凤旗正在北风里招展,陌生的车队前后列着诸多甲士,正驶出武场行向竟陵城。他的心不知为何牵动了一下,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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