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误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文如锦
“公子,小姐她虽不头晕了,却像有些别的毛病似的,现在连太医都不让请了。”那宫女正是苗婕妤身边的簌雨,她一说话,尹沐英就听出来了。
“呵,果然,还是为了她。”
温蕴华深锁愁眉,伤叹道:“这可怎么是好啊,难道我竟,一点也帮不上她么”
簌雨盘弄着手中的丝帕,愁道:“小姐都说我了,让我不要拿这些不要紧的琐事来烦公子,小姐她,实在是太苦了。”
温蕴华急道:“这怎么是你来烦我呢,若不是我撞见了你去取药,我还不知道兮容又犯了头晕的毛病呢。我与兮容,总是姑表兄妹,她在宫中孤苦伶仃的,我岂能袖手不理。”
“我也这么劝小姐的,可小姐她就是,什么都不肯啊,就连贵妃娘娘有心对她好,她也不敢太靠近了。小姐她想家,衣服上,床帘上,枕套荷包上,处处都绣满了绣球花。小姐她,小姐她,老爷真是好狠的心。”簌雨说着,已呜呜地哭了起来,这柔弱克制的哭声,听了更叫人心疼呢。
江城三四月,绣球连湖开,那时有秋千和笑语。在她盈盈的柔袂风摆之下,连他手下的剑影也失却了杀气与锋利,划过飞瓣,都不忍劈落呢。
“好了,簌雨,别哭了,你若这样哭着回去,兮容非更伤心不可,别哭了,啊。”温蕴华安慰着簌雨,自己亦痛沉心扉,万念俱灰。
簌雨哭了有一会儿,方才觉得时辰已是太晚了,只得恋恋不舍地辞去了。
第67章 还生还逝岁华迁
乔太医乔珉桓的妹妹乔雨蔷是在第三日晨间入宫的。乔珉桓本在军中奉职,二十四五的年纪,翊臣见他医术高明且正直斯文,便将他举荐到了太医院,希望对绾绾有所助益。
雨蔷是十八岁,来时穿了一身浣白丝麻衫裙,外罩一件竹青纱半袖长衫,梳着兰叶垂肖髻,披垂的长发在末端处用浅绿丝绳结住了,秀净大方,望之干练。
见过礼后,雨蔷便从杨木药箱里取出了玉竹垫,替绾绾搭脉。
绾绾不经意地一瞥,只见那药箱内各色的药物医具均陈列整齐,清洁污垢。绾绾既信任乔太医,对雨蔷便自有好感,如此一看,更觉得安心与喜欢了。
正搭着脉,雨蔷忽微微蹙起了眉头,问道:“娘娘近来可是有服用花清丸”
“是呢。”绾绾点了点头,温和道:“入夏以来有些气虚胸闷的,还偶有咳喘,用了有两三日了。”
雨蔷又问道:“那娘娘用药前,可有传太医来诊过脉”
绾绾摇摇头道:“没有,只是小感不适,就懒得费事了。”
“那便是了。”雨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娘娘万不可再用这花清丸了,花清丸中有细辛花,白薇和商草花这三味药材。商草便是俗称的川贝,于清肺止咳最有奇效,白薇和细辛也是化瘀去肿,除闷解虚的良药。娘娘身子娇贵,这些药有些烈了,幸亏娘娘用的量少,时间也短,才没有造成血亏。”
“嗯嗯。”绾绾望向晴柔她们,赞赏道:“你们瞧,乔姑娘和她的哥哥乔太医是一样的细致谨慎呢。”
“娘娘过誉了。”听绾绾这么一夸,雨蔷面上不禁一晕。“还有。”她接着道:“皇后娘娘,您有身孕了。”
“什么身孕!”绾绾先是一惊,然后便是大喜。
“是,娘娘,您已经有近一个月的身孕了。”雨蔷也笑了:“娘娘既有孕在身,就更不可用这样烈性的凉药了。奴婢会另外用甘草,薄荷,金银花等温和的药材给娘娘配一味冰露丸,再搭配着给娘娘用些安胎的药膳。”
“娘娘,真是太好了!”晴柔也替绾绾高兴。
“是呀,娘娘,从今又多了一个小人,还不知怎么好玩热闹呢。”碧漪依旧是那活泼天真,无虑其他的样子。
“你啊,就知道玩,娘娘有了身孕,你我要比从前更当心留意才是。”
“知道啦!晴柔姐姐真是愈发啰嗦了,担心也特别多,都是这宫里给闷的。”碧漪甜甜地说着,直是无心无虑。
“你这傻丫头,不,憨丫头,娇丫头。”晴柔对碧漪长是无计,却也离她不得。
“傻就傻呗,娘娘不嫌我,呵。”碧漪依旧是笑着的,一点也不动气。
绾绾只温煦如欢地笑着,并不参与她二人。她望了望自己的肚子,想到这是她和赵祯的孩子,是她为他生的孩子,心底即流过了一丝丝幽约入扣的柔情与欣慕。
雨蔷望这主仆三人言笑亲密的样子,想到哥哥常说的郭大公子待人仗义真心,皇后也很好说话,进宫初时的顾虑已是没有了,温情萦绕,她亦不由自主地笑了。
刘娥知道绾绾有孕的消息后,亲自来了一趟崇庆殿,吃食药材不消说,就是绸缎首饰她亦着人带来了不少。
绾绾将一对婴儿带的连衡瑰玉吉祥万寿金璎珞拿起来看了看,笑道:“这才什么时候呀,母后就备下了。”
“早了不妨,就怕晚了,呵。”刘娥一脸的疼爱,笑中却有些苦意。
“母后不许说这话
第68章 月静回廊省蝉声
夜间晴柔去睿思殿时赵祯还在与官员们商议是年下半年各路州县纳赋田政的新策呢,已经议了有大半天了。晴柔不敢打扰,便在御书房外候着。
“皇上,各处的赋税应因地制宜,土地田政自也当如此。宁海侯任江南东路转运使,其新法有功,于别处却未必相宜,若拟举国依例效仿,皇上当三思啊。”说话的是观文殿大学士吕夷简。
“江南是水土富庶之地,年成多有余,且商贾发达。江南士民仰天时地利,生息富庶,别处却无此得天独厚的优壤。转换流通不及,恐民生多难呐。”钱惟演又补充道:“就是宁海侯郭大人的折子里也只是守正言公,无意鼓吹江南新法啊。”
“钱大人的意思,是本官会错了圣意,也会错了宁海侯郭大人的意思了。”许是议的时间太久了,吕夷简本身孤执清傲,难免有些急躁。
“吕大人莫急,在下没有那个意思。咱们说了这么久,不就是在说各地的治政与地宜么。”钱惟演仍是很从容地,和善道。
“江南善政,别处可引以为善鉴,并非因循呐。”参知政事庞藉大方附和道。
“好了,不要再争了。”赵祯也有些不耐烦了:“朕的意思,是望诸卿能从江南的新法善政中得到些启发。节赋节税固然可以暂时养息民生,但终究非长久之法。不若因地利之宜,增收广利,既得供养万民,又能充盈国库,此才是富国攘夷的上上之政。”
“皇上,土地乃国本,臣还是担心,以人力强干,上下动摇,恐生变故啊。”
“吕大人,世无万古之常法,大人既说因地制宜,缘何竟不懂因时治宜呢”
“陈大人,本官并非倡言师古,一成不变,只是世变有律,非人力能强。”
大人们争执的很激烈,晴柔纵立在稍远的地方,也难免会听到,况说到了宁海侯与江南,关心之下,不由自主地就多听了几句。
“晴柔姐姐,多时来的”小潘子见晴柔候在御书房外,忙上前招呼道。
“来了有一会儿了。”晴柔客气地应着。
“唉。”小潘子叹了口气:“这吕大人话真多,上次也是这样,吃了皇上的脾气,出殿时,连温统领都忍不住扶了他一把呢。”
晴柔一向谨慎,事涉朝臣,她自不敢多言,只一直微笑着。
“诶,晴柔姐姐,是皇后娘娘有什么要紧的事么”小潘子又问道。
晴柔摇了摇头,细声道:“说要紧也很要紧,但等等也无妨的。”
小潘子朝御书房内望了望,道:“有什么事,我替姐姐禀了吧,皇后娘娘的事,皇上一准上心,也好让这些大人散了。这么争下去,还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呢,皇上又该休息不好了!”
“不能啊。”晴柔摇了摇头,温柔道:“娘娘吩咐了,不让打扰皇上处理公务呢。”晴柔虽久处后宫,也隐隐知道吕夷简同郭允恭政见冲突,不久前还提过废后,若让小潘子唐突去报,又该授他口实了。
“皇后娘娘真好,好也不在人前显摆,就是有不少人在背后拈酸呢,唉。”小潘子叹了一口气。
小潘子这么一说,晴柔心里也有些茫茫然的难过。月降金
第69章 猊烟绕帘蓬山语
第二天一早,赵祯走后没多久,毓琳就来了。她一来是向绾绾道喜,一来是送些开胃安胎的点心。
毓琳来时绾绾正在查点布料针线,绾绾随意地穿着一件银白杭罗交襟衫,一条蓝绿渐染素绫褶裙,裙摆上绘着远山连绵,绝眦归鸟,头上云髻半偏,髻下青丝披散。
“臣妾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毓琳一进来就忙贺道,晴柔忙扶着她在松锦软椅上坐下了。毓琳今日穿了一件银白流溪纱长褙子,对襟上相对绣着两条珍珠茉莉,一条金蝴蝶素纱褶裙,头上梳着挽黛髻,髻上簪着一支点翠花枝掐银步摇并一朵珍珠钿子。
绾绾恬然一笑,道:“这里又没外人,你还拘的什么礼啊。”
毓琳调笑道:“这礼数我还是要讲的,否则日后太子以为我这做庶母的不知礼仪,那可不好。”
绾绾将一块才叠好的雪锻放到一边,笑道:“什么太子不太子的,连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
毓琳笑着:“这可没有什么要紧的,无论是男是女,皇上都喜欢的不得了。”
绾绾停下手,低头望了望肚子,满足道:“我也都喜欢。”
毓琳又望了绾绾的裙子一眼,称道:“今日的这条裙子,很别致好看呢。”原来她自进来以后,便留意到了绾绾的裙子。她知道绾绾精于书画,从前也见过绾绾在衣扇上留墨,不过今日这一条远山飞鸟裙,笔意更不同些。就是这颜色也奇,像染的,又太自然空灵了些。
绾绾笑了笑,应道:“这个啊,是我前些天闲来无事,用蓝草并槐米将一条素色杂宝绫裙子的裙摆染成了蓝绿色,那颜色好看是好看,却太闷了些。从前我在书上看到过,说是南唐的小周后曾将衣裙彻夜置于庭中,那衣裙吸足了夜里的霜,清晨的露,便能生成一种颜色,叫天水碧,水泽深浅,雾痕远近。我心里好奇,便将那染好的裙子在庭院里晾了一夜,就成了如今这样非青非蓝,如长天带水的颜色了。他看了也说别致,便着淡墨在上面画上了这些远山飞鸟。”绾绾说着,眼中还流转着腼腆的欢喜。
毓琳赞道:“也就只有你才有这样别致的心思。那小周后就是晾出了天水碧,李后主也未在上面留下一笔一画。可见你二人,情意确是不同。”
“贵妃娘娘,用茶。”说着,碧漪已将一杯盛在沁玉杯中的梨清入雪茶放到了毓琳手边的乔枝方几上了。
“碧漪这丫头,愈发可爱了,都是你惯的好。”毓琳捧起杯子来饮了一口,笑道。
“你喜欢,带走吧。”绾绾虽这么说,但那望着碧漪的眼中却尽是宠爱。
“我若带走了,你怎舍得,碧漪怎舍得。”
“她啊。”绾绾依旧是望向了碧漪:“高兴还来不及呢,她和幼忻玩的好,又喜欢你宫里的点心,就别提有多喜欢你了。”
“娘娘们坏,我找雨蔷去了。”碧漪佯嗔着,便竖掇着柳编茶盘跑出去了。
“呵。”绾绾望着碧漪活泼的背影,一脸的欢悦。
毓琳玩笑道:“你啊,都要做母亲了,还像个小女儿似的,吃人的醋呢。”
“我吃你的醋,你是别人么”绾绾说着,笑靥明艳如初露缃桃,既撒娇又傲娇。
“你啊!”毓琳无计地笑了笑,连她亦要被这笑靥蛊惑了,何况是他了。
二人又一起拣了会儿布料,雨蔷便将今日的药膳端来了,是枣泥阿胶银耳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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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风里落花谁是主
用过午膳后,绾绾和毓琳便带着雨蔷到流风阁去了。她们去时,流风阁内一片冷清,只门口守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
“芳绣,你们家婕妤怎么了”毓琳心知兮容恐是不好了,忙问道。
那芳绣一见毓琳,便如见了救星一般的,哭着支吾道:“贵妃娘娘,我家娘娘今天早上梳洗过后便说头晕,在绣架旁坐了没一会儿便撑不住了,一直睡到现在还没醒呢。簌雨姐姐让蓝儿去玉宸宫找您,馨儿说您在崇庆殿呢,蓝儿不敢贸然去。贵妃娘娘,我家娘娘她会不会,会不会……”
毓琳忙道:“别胡说,你们婕妤若醒着,当她的面你也这般胡言扰她的心思么”
被毓琳这么一说,这个名唤芳绣的小丫头哭的更厉害了。
众人进到阁内以后,隔着那交枝稀疏的镂梅青窗,只见兮容正昏睡在床上,面容枯白,动也不动,像是连喘息都停了。簌雨跪在她身旁,一面用绢帕蘸了清水擦拭着她的额头,一面低声啜泣着。
绾绾不忍再看,忙转过了身。
“娘娘。”雨蔷低低地唤了一声,似是安慰。
“雨蔷,你去看看她吧。”绾绾淡淡地说了一声,望着照进了这密室一样的宫阁里的一隙天光,觉出了一种泫然而单薄的凄凉。
“是。”雨蔷应着,便轻悄悄地进到内室里去了。
绾绾四处望着,只见墙上挂着一把红木朱漆的小阮,琴面上彩笔轻飘,似薄缕飞纱,隐粉烟蓝雾,子弦旁还有几行小字:
夏秋风声,心字臧,鬓影销。
回首巫峦,江阔兮,山中啼。
窗风乍起,“听铃铃”地一阵碎响,绾绾循声而望,原来是兮容的床栏上挂着的一簇粉绢绣球花风铃,绢影摇错中,恍惚疑逝。
“她是叫,兮容么”绾绾问道。
“是呀,兮容,很好听的名字呢。”毓琳应着,也向那风铃望了望,风已经停了,彷徨却还惊呢。
“兮容,聊逍遥兮容与,呵。”
过了有一会儿,雨蔷才出来。她回道:“婕妤娘娘没什么大碍,就是头疼的痼疾犯了却没有用药,加上心思郁塞,食欲不振,才会这么虚弱的。发现的还不迟,只消稍加调理便能好的。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不用太过担心了。”
毓琳问道:“那该如何调理呢这孩子处处躲人,处处顾忌,心思也重,才连药也不愿吃呢。”
“若是没有什么疾发的病症,草药喝多了其实并不会有多少益处的,反而伤胃伤身。”雨蔷顿了顿,又道:“婕妤娘娘这样的体况,多用些进补的药膳才最好呢,诸如首乌芝麻饴,牛乳核桃糕什么的,就是寻常用膳时多吃些,也会慢慢好的。”
“她还未醒么”绾绾忽问道,依旧是淡有所思的语气。
“我给婕妤娘娘用了几针,让她睡得更安稳些,养神养好了,可暂缓头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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