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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妆误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文如锦

    “咳,咳,也是,年纪大了,再比不得从前了。不过是放心不下,蒙这些老主顾不弃,二十年了,瓦肆勾栏间都还记得玉楼笙这个名字呢,一年年的,也不忘了来捧场。”妆台旁的那人娓娓地应道,听声音,允谚方知这原来是一个男旦,许是久习旦戏的缘故,声音清细如丝,又转之如水,却也还是听得出来,不大年轻了。

    “好吧,那便依着你的意思,下月初八,最后一场了,可好络青,明川他们都是好孩子,定不会坍你的台的,你就放心吧。”

    “好,好……也该我舍不得这梨园行啊,又有什么办法。”

    “诶,梅音不是也常常劝你退隐的。”

    “梅音,就是怎么说也不肯教颂心这孩子入行。”

    “她也是为了颂心好,可以理解。”

    “谁说不是呢,我常常在想,若是当年……”

    “说起当年,真该都忘了,一点都不记得才好呢。就像那些旧物,都成了碎片了。当年描兰绣翠,如今玉碎归尘,可不就是定数么无常也寻常。”

    “听说你,那玉梳还在那少年手中,怎么不打算赎回来了么”

    “呵。”那青袍男子背手一笑:“不要了,都该不要了才是,其实,都是无谓之举啊!”

    “你也太消沉了……”那男旦拈过一把看上去有些分量的漆钿梳子梳了起来,沉沉重重,绵绵缓缓的,绛罗帐幔一叹,一片嫣梦洇散。

    听罢,允谚与煜臣均抬起头望住了对方,将手扶揽间,不防门




第163章 釉里青华四(下)
    日子这样一天天地过着,檐梁上空洞描画,水池里冰冻无声,允谚常仰头望着天,想到“无忧”“无羁”这些东西,又觉得百般聊赖,年华倥偬,稍不经恃。好在,还没有那么慌张。自从结交了煜臣,他更觉得日子消磨的无息无叹了,有时两人镇日蜷在煜臣的书斋里,坦腹无拘,谈笑恣纵,或午梦醒来,已是斜阳照进了深深院。他觉得庆幸,也从煜臣的目光里看到了这种庆幸,世人常说的知己。还有饮秋,仍像一个谜,

    “王爷,王爷!”这日奚廷慌慌张张地撞进了眠雪斋,门“咚”地一开,暖帐随掀,将一阵寒气带入了屋中。先时允谚正在焦窗下的柳椅上闲读,这会儿睡着了,手边还横着一本读了一半的《西京杂记》。他身上穿的单薄,双脚也赤着,冽风钻来,不觉就打了个寒颤,随即醒了。抬眼却见煜臣也傍在琴桌下一盆冬兰边睡着了,身上盖了一件素地茧绸长衫,想是方才茉昕方才出门时为他盖上的。

    “这屋子里好香!都是这冬兰的气味。”奚廷搓了搓手,笑叹道。只见他穿一件夹棉的石青色缥云纹厚缎袍子,领子上围一层兔毛,头上也带着兔绒帽子,两鬓边遮的严严的。因才从外面进来的缘故,他双颊一片通红,眉毛上还沾着雪珠,晶亮莹莹的。

    “你慌慌张张的,什么事啊”允谚爬起身问道,他晃了晃头,只觉眼前仍是一片朦涩,也瞧不清奚廷在哪儿,只是感觉。

    “这煜公子还睡着呢。”奚廷也不忙着回应允谚,只是经过琴桌时,望见煜臣静若的睡态,随口说道。

    “呵!你们说,我听着!”不防煜臣竟轻声一笑,身子却还是不动。

    “这冬天就是这点好,屋子里熏的暖暖的,一睡啊,哪里还知道什么白天黑夜。睡的乏了,就读书赏雪,赏的乏了,再这样随意睡了。难怪啊,这院子叫眠雪斋,就看外面寒潭里的那些水仙,珠翘,还有屋子里的冬兰,真是好眠不知冬呢!”奚廷边走边叹道,又问煜臣:“诶,公子,这院子春夏月间是不用的吧”

    “呵,不用,听这宅子从前的主人说,这眠雪斋就是专为了冬日里幽眠不出才造的。”

    “这宅子的前主人又是谁啊”奚廷又问道,愈发的好奇。

    “这宅子的从前的主人,是江苁,江翰林,如今告老还乡了。”

    “那公子,你可别告老还乡,你要是告老还乡了,我们王爷和谁玩儿去啊!”奚廷调皮道。

    “呵!”煜臣却也不辩,只是忍俊不禁。

    “混说八道什么呢!”二人说了这几句,允谚也清醒过来了,他低头懒懒地系着袜子,奚廷已跳脱了过去,伏着身子,抬头道:“王爷,你不是忘了吧,今日十月三十,商王府的晗公子两周岁生辰,商王府在大相国寺斋僧祈福,是请了王爷你的。”

    “怪哉怪哉,我说有什么事呢,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允谚急叹道,说完又仰头倒下了,望着那竹花斓衔的青顶,一时又懒得起身了。

    “原也不是什么要事,王爷若懒待走动,我去回咱们家老王爷一声,也便罢了。



第164章 釉里青华五(上)
    待允谚来至大相国寺时,寺中已是一片香烛缭绕,经声热闹。寺槛外停满了各府的马车,来人陆续,皆是鹅氅狐绒,雍装竟华;女眷们都遮在观音篷下,扶着身边的娇婢,只露出一点粉靥,或有额髻上垂下的珍珠碎宝,泠泠琅动。都映在雪上了,梅花暗香缱销帕,倩人笑语,流铅梦。

    “王爷,给!”奚廷不知自何处折来了红梅一枝,有些得意地,递到了允谚眼前。允谚披着一件雾蓝色的绸边狐绒里大氅,因在眠雪斋中睡得久了,来时并不冷,大氅内便只穿了一件同色茧绸对领袍并一身玉织绡中单;发上束着一领捧雪珍珠冠,冠下羽绡飘逸,多少有些作意的潇放。

    “这花开的真好,实在想不到的,在这样人迹往来之处,还有这样端艳的梅花呢。”允谚接过那梅枝,一声叹道。他抬头望见那琉璃黄的寺殿穹顶,幢幢叠叠的,一片宏朦的盛丽,直缈入云中,中间锦缀着朱红,碧绿,画笔繁复的莲花经幡,雪屑之中,檀烟花海都浮往空中,一场无端的梦,尘垢不接,世人无觉。允谚这样想着,眼前都结出了一层雾,是愈发空渺了。

    忽然“呼啦”地一下,梅蕊上碎雪一飞,允谚只觉眼前凉过,抬头一看,只见正是适霁,吹散了那碎雪,正一脸嘻兴地望着他呢。适霁披着一件棠杏色的水貂风氅,头上戴着浅葱绿舞鹤锦的元宝方巾;风氅直披膝下,只露出一截浅葱绿八宝提灯的织锦膝襕,袍袴下登一双牙白缎厚底翻毛靴,左边靴腕上扣着一串小翠玉珠亮银链子,那翠玉与他禁步上的玉镂莲蓬正是一色。

    “只你一人来了么”允谚低下那拈着梅枝的手,望适霁笑道。

    “嗯!”适霁点了点头,应道:“我母亲和姐姐都懒待出门,便着我一人来了。”

    “你瞧见雩思了么”允谚向四处瞧了瞧,随口问道。

    “没有啊我还纳闷呢,那呆子是最知礼的,一向到的早,今日却还不见。怎么,你寻他有事”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也是,我好像,也有日子没见过他了。不晓得他这一向都在忙什么,听说在与顾先生学画,也不知学的如何了”

    “瞧他那文质彬彬的样子,就是拘礼起来也斯文耐心的可爱,还真是挺像个作画写字的人呢。”允谚悠悠地笑道,片雪融化在掌心,倒真有些丝丝的凉冽呢。

    “这话说的,若是不斯文耐心,还不许作画写字了不成。”适霁挑眉一笑,有些不服似的。

    “又没说你。”允谚欲要背手信步,又觉衣衫沉重,大是不便,只好略挺了挺身子,抬望前道。

    二人一路说着话,已走到了奉香阁外,再往里便是祈福用的九子母殿了。是时暮色浮了上来,天像是低了,放眼望去,只见霰雪迎晖,楼影金分,云峦一层一层的,亮银的边缘下,流过若紫若金的珀光,其中瞳开剔透的一穹,山影沉绵中,那不知名姓的远处已是暗了,长夜将至。

    “我好累了!”适霁打了个呵欠,懒懒道。

    “这样便累了么你不觉得此时情景有意,引人盘桓么”允谚望着光中跃动的千殿浮影,一晌心弛



第165章 釉里青华五(下)
    适霁跟着允谚下了楼,允谚觅着殿廊后一处少人的松石长径去了。追出一截后,眼见得人迹已稀,适霁方喊问道:“你什么毛病啊动不动就忘东西!”因寒气当头,适才跑得又急,不免吁吁地喘起了粗气。

    “你跟来干嘛”允谚在前应道,虽未回头,语声却不乏欢悦。

    适霁拉了拉挂住了道旁枯草的风氅的下摆,不服道:“许你神出鬼没地搅扰我的事情,我就不能跟着你,一路瞧瞧么”

    “谁有意搅扰你的事情了!”允谚虽这样说着,却已渐渐地缓下了脚步,是有意等他呢。允谚也知道,在众外戚宗室间,适霁也就与雩思并自己亲近些,雩思既还未到,自己又跑了出来,撂下他一人在那阁中,坐也不定,起也不是的,连个随意搭话的人都没有,自然尴尬。

    “好了好了,我知道是我的不是……”允谚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连脚步也停住了。头顶松风一抖,抬头只见疏疏落落的两颗星孤单单地停在两片松翮笼漏的地方,天宇浓漆,看不出时辰,好像已经很晚很晚了一样。

    “你若把你这遭偷偷摸摸跑出来的缘由告诉我,我便不到舅舅那里告你的状了,嗯”适霁已是赶了上来,他站在矮一阶的地方拍了拍允谚的肩膀,脸上那对尚未长得浓密的剑月眉调皮地一挑,似顽似逗地笑道。

    “你怎么还讹上我了。”允谚看适霁这一脸与人玩笑,更是探人亲近的样子,不免心软。即淡淡地一笑,回过身,缓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一个多月前允谊私下拿来皇伯一件要紧的故物去潘楼竞价,被我一路瞧见了。这其中有些缘故,恐怕牵着些旧人旧事,干系或许不浅。”

    二人一路走着,允谚便将那关于那秘釉青觚的一切都告诉了适霁。松枝上夜露莹莹,映在地上明明暗暗。适霁出神地听着,侧面望去,只觉允谚的目光,也与那晦月一样,恍惚了起来。

    这是一场梦,不由人相信的一场梦。沉香迷雾的幛幔背后,有什么样的秘密,那丹朱勾过的嘴唇,棱角分明的笑,戏台上一唱一慢的回眸,轻颦。周遭胡琴喑哑,牙板凝固,大雪飘啊飘的,一城故旧,一世停散。

    允谚自己说着,也不自觉地就想深了。“真是悲伤啊!”他叹道。

    “你说什么”适霁到底有些不解的。

    “我说,那日我见到的那个人,真是一场悲伤的人生。或许我说的不对,只是那样感觉罢了。”

    “听不懂听不懂,你这个人,常常有些叫人不懂的举止言语。可是也不赖,比大多数人都有意思!”适霁接道,一副万事不拘的开朗样子。

    这时候允谚便想到了煜臣,煜臣就从不会听不懂他说的话,有时都不必多说,只消一个眼神,一个神情,对方便会了意了。饮秋也很交心,不过多了些优美的谜障,因此缠恻而幽猜。

    “喂,你又想什么呢”适霁又拍了拍允谚的肩膀,大声问道。

    “哦,哦,嗯,没想什么……”允谚这才发觉方才自己已不知不觉地出了神。

    “诶,这里就该是慧岚精舍了吧”适霁忽

    “哦,啊”允谚世霁所指望去,只见前侧处那松石掩映的地方,隐隐约约地,似透出了一片光亮,很是幽约的,朦朦愈淡。

    “是的吧!此处是落松台,那便是了。”允谚



第166章 釉里青华六(上)
    “人生的一切都是苦禅参悟。”

    这是允谚与适霁进到精舍中后听到明禅大师说的第一句话,当然是对商王说的,是时商王正掂着一粒黑子,面上愁眉紧锁,说不出的忧容深重。

    “王爷已想了好一会儿,眼见得时候不多了,不如请小王爷或是徐小公主替王爷落了吧。”那明禅大师却是从容,不紧不慢地拈起一粒白子,又放了回去。他不过三十许的年纪,虽是年轻,已遍悟明经,参三藏,举凡经论讲演处,莲台浮屠之下,无不应答如流,见地不凡,显是大相国寺“明”字辈僧人中出类拔萃的一个。他生的很清俊,虽是盘坐着,也瞧得出身量修合,气宇轩宏。白净有棱的脸上一对破叶眉漆深而细,双眼明砺,那目光似乎无论落在哪儿都是严确而清晰的。这样严冬的天气,精舍中只生着一只红泥小炭炉,他也只叠披着三两件淡色丝绡的僧袍,念珠挂在执棋之外的另一只手上,捻动无声。

    允谚与适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一时都没了言语。

    “好了,你们二人有什么话,就说吧!”商王将棋子掷回棋笼中,他与子侄们说话一向声吻肃重,却也不大严厉骇人的。眼下不同,不仅严厉,似乎还有些懊恼冷淡在其中。

    允谚的脸色也变的不大好了,他真觉得无聊透了,那幽暗的棚楼曲屏后,那样美丽而哀深的两个人,怎会与眼前这浊恼的情相勾连到了一处,甚至是很深的勾连,忧戚于命的那种。

    “舅舅,是这样的,我们……”适霁见允谚脸色不变,又肃穆着不说话,恐两生嫌隙,不欢而散,自嬉笑着向前,替人说道。

    适霁的话还未说完,已被允谚扯住袖子拉回了自己身后。允谚抬眼望着商王,似有些愤愤地,道:“允谊在潘楼中的一场事端,与小侄有些瓜葛。伯父不责,小侄深以为谢。此事尚有些余音,小侄既撞见看见了,便,便……”说着,他又思踌了起来,原本觉得理所当然,一时又迟疑了,甚不知那二人是否希望商王知晓他们的行踪,这数十载的年光变迁。他吞吞吐吐地,又怨愤自己。人世间的姻缘际会,是非恩怨啊,话到嘴边的谜底,就是不晓得怎样才算是好,算是妥当,兴许根本就没有吧,得尝所愿的圆满,甚至弥补都谈不上。

    “怎么不接着说啦方才不还气得很嘛。哼!”商王望了望二人,道。神情虽还是严肃,语声已比方才缓和了许多。

    “我……”允谚沉了沉气,方重新抬头,望着商王,端正了语气,道:“伯父可听过玉楼笙这个名字他如今是南瑾里望月棚内



第167章 釉里青华六(下)
    福礼结束后,已是中夜。雪又大了些,飞絮一样的,自皓宇中飘洒而下。各府的车马层层地围在寺前的坊市间,待贵眷们依次登车,已都有些困意朦胧。车中燃灼的炭烟飘出帘外,烘着那雪气,蒸腾出一片片的白雾,就在这番喧夜的热络中,金辘碾雪,攀帘再话,来来往往的,好一会儿方才散尽。

    允谚因恐他母亲找他,礼毕后便忙忙地退了出来,到槛门外牵了他来时骑的马,带着奚廷,好容易才挤出车丛扬长去了。

    “王爷,方才煜公子着人来说,说娉妆楼的怡青姑娘奉了秋姑娘的意思,到昳明园寻王爷你呢。”奚廷一面虽允谚长驰着,一面道,一时风雪都灌向了喉中,还未觉得冷,先觉得字字都错了调,也不知允谚听清没有。

    “我知道了!那咱们现在正好,直接往红袖里去吧。”允谚这样说着,正欲挥鞭驰去,又想起雪天路滑,只得作罢。只是这样不快不慢地走着,身上都冷了下来。

    雪愈下愈密,天色阴阴的,方才那钩小小的晦月也隐去不见了。道上行过晚归的路人,脚声匆促,肩荷沉沉。喷鼻的热气不时缭来,自那忽然张开的门帘中,或是路旁正在生起的炉烟里。允谚不禁打了个寒噤,抬头看着天上,目光越明,只显得那天色越稠,雪雾都呵到脸上,这才觉出夜寒的无尽。

    走了好一会儿,方才盼见一些热闹的灯火,莹莹碎沐间,一下子就晃开了是夜的清郁,也晃落了那僻处才有的孤寒困倦。

    骏马骑乘,红楼招展,烟花巷中还是这样热闹。有人俯槛低语,醉掷香绡,有人仰楼顾笑,痴盼回睐。泯没在溶雪的温柔中,淡淡的哀欢。笙歌起伏着,无端娉婷,帘约幽梦。连那烟帜也像醉了,只顾去拂游人的冠带。允谚便这样一路走,一路看着,凭乱花渐深,踏雪痕消。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子兮何兮”忽然听得有人在楼上念诗,熟悉而月余未闻的声音。

    允谚抬头去看,只见楼上绯裀映雪,流珠摇鬓,槛边婷婷地伏着一人,轻咬着樱唇,正向他笑呢。

    “饮秋!”虽是约好了相见的,允谚仍喜出望外。天上的雪像是停了,只剩琉璃灯笼下昀昀的光暖,流苏轻黄,淡粉着花,掩映着她的脸,笑似无心。他自翻身下马,将牵绳递与迎来的侍人手中,便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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