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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女湘红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梅花千树

    “嫁出去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找的婆家日子好过,你嫁出去了比在我这里还过得欢喜呢!妹子说不嫁,个个都是这样说的,可就是没见过一个讲得到做到的。”

    说到这里,娘停下手中的活,双目迷蒙地盯着远山,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大约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曾讲过类似的话吧。

    “对方是镇上刘书记的侄子,在开汽车,听讲一年挣了四、五万,家里地上铺的都是毯子呢!”

    娘说这话时,口吻中明显地流露出荣幸和羡慕。湘红则不以为然。

    “那有什么!开汽车的一只脚在驾驶室里,一只脚在班房里,还不定哪天就进去了呢。他娶过老婆,娘老婆给生了个女,就把老婆赶得去离婚了。这个你晓不晓得”

    她双目炯炯地瞪着娘。娘避开了她的目光,心虚地嗫嚅道:

    “听是听哇过,可谁晓得是真是假呀。再说他就是真的结过婚,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你爹那时还没离什么婚我就跟了他呐!”

    “那是你自己贱,好跟的。”

    湘红此话一出口,忙后悔不迭地伸了伸舌头。她再任性,也从没骂过娘“贱”,这回只怕娘要生气了。哪料到娘只朝她扁了扁嘴:

    “死妹子!一张嘴跟老鼠牙似的,什么都咬。实话告诉你,当年可是你老爹跪下来求我才答应他的!不信你去问他自己。”

    娘侧目一笑,眼前依稀出现了一个雄奇的男人。

    那男人自从逃荒到村里后,对她便有了一股特别的关注。只要她从那间临时搭起的草棚前走过,他便会不自觉地站在草棚门口,一直目送她走到山嘴的拐弯处。那专注的眼神里,有爱慕、热望与无奈,还有浅浅的自卑。奇怪的是,打动她的心的,恰巧是那份无奈与自卑。每当这种神情浮现在那个雄奇的男人脸上、眼中时,她的心就怦怦跳个不停。有一次,她和他终于在龙潭边上相遇了。那是个大雨天,雨瓢泼般地下着。她挑着一担柴下坡,不小心扑倒在地,沉重的柴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正在暗泣,身上却蓦地轻松了。扭头一看,只见他已挑着柴担往前走了。她飞快地爬起来,紧追着赶到了他身边。她想说声多谢,却不好意思启齿,后来他倒先开口了。他说:“嫁给我吧!阿妹。”她羞红了脸,却没吓跑,只是一个劲地傻笑,仿佛一株怒放的石榴花,热灼灼的。这就是她唯一的恋爱。随着岁月的流逝,当年的许多事已渐渐遗忘,唯有雨中那一幕,却越发清晰,清晰得令她伤心。

    “日子过得好快哟!”

    她喃喃地道,终于将一颗神游已远的心收风筝般地扯了回来。当她接触到女儿询问的目光时,心中的万千感慨便化作了一串清泪,滴在衣襟上。

    “娘,我们一边歇歇去吧。”

    湘红懂事地拿掉了娘手中的木耙,柔声说道。当娘顺从地跟着她来到靠山的田埂边坐下时,上午她在苦楝树林子里想好的话,那些用来责备、抗议娘的话,全都化成了涩涩的泪水,贮存进泪腺里去了。

    “娘,你的苦心,我晓得的。可我真的是不想嫁,不想离开你和爹爹!”

    湘红仰起脸,哀求地看着娘,激动地接着说:“真的,我是真的不想那么快就嫁出去!你跟爹爹,那是因为有感情,要不你也不会就那样和他过的。我呢我从来就不认识那个鬼司机,他再有钱又怎么的反正我不想嫁给他。要是我也生不出崽呢他到时还不跟甩抹布一样的甩了我!再说,我也不想。”

    说到这,湘红蓦然住了口,两只泪水迷濛的星目警觉地盯着娘,见娘对这最末半句话没什么反应,她这才放下心来。她那个计划尚未考虑成熟,绝不能让娘知道。退一步说,即使万无一失了,她到时也得偷偷地走。她很明白娘对她的感情,那不是纯粹的娇惯、挚爱,还有一种深深的依赖,而且是一种类似于小孩对大人那种性质的依赖。想到今后的某一天,娘醒来后因为看不见爱女的踪影而哭泣时,湘红的眼眶红了。她发现自己内心里竟也有冷酷的一面,这真是太可怕了!

    “娘。”

    湘红将脸埋在娘粗糙的手里,深情地喊了一句,似乎这样就能将弥漫于心的那片阴影驱走。我离开爹娘并不是我不孝顺,我实在是太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了。湘红这样安慰了自己几遍,一颗心渐渐没那么沉重了。

    “红仔,”娘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呼唤把湘红噙了许久的泪水感动得滚落下来。她知道,今生今世能够用这样的深情、这样的嗓音、这样的语调叫她的名字的,只有这山沟里的一对老夫妻了。

    “娘,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和爹爹。”

    湘红一边抽泣一边哽咽道。娘搂着她,又是喜又是悲,好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女呀,娘哪里舍得下你哟!你不嫁也好,省得我和你爹哭。”

    湘红哭着哭着笑了起来。

    湘红的日子随着那几块布料的物归原主又变得平静而实在,轻轻的缓缓的如小溪水,既没有波澜也没有风帆,只有一种单调的色彩与声音,它们用一种语调,向山风松林明月诉说着同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湘红已经开始腻了。

    首先让她发腻的是乡村生活的沉闷枯燥。一年多的县城生活,已使她的眼睛和耳朵这两种器官变得苛刻起来。自从回到楝花风后,这两样东西便经常向她提出抗议,抗议这里没有五彩的人流缤纷的衣裙街道商店电影院溜冰场公园和电视机录音机。我们要饿死要渴死啦!每当天黑之后,凝视着通常都是黑乎乎的窗外、倾听着隐约的狗吠声,它们便撕着嗓子对她叫。这时她的胸口就会呈放射状地疼痛,痛定之后,便觉那颗心要狂跳出来,以至于她不得不用手护住胸膛,以备万一。摇曳的炼油灯光,把她这种姿态夸张到了几近滑稽的地步。湘红有时闲得发慌、闲得无聊,却无一例外的都是黑色,为什么不是别的颜色而一定得是这种颜色呢她真纳闷。等她想这一类的问题想腻了时,她会换个花样:就着昏暝的灯光用扑克牌给自己算命。也许是她技术太差,也许是她的命真的很苦,她每一次给自己算的命都很悲惨,不是没钱就是守寡。一气之下,湘红把那些扑克全烧了。当她看着那些红桃黑桃方块红心在殷红的火焰中变黑时,她的心里就有说不出来的兴奋,仿佛烧着的不是扑克牌,而她的某位仇敌。

    可惜,她连个仇敌也没有。如果说乐极生悲值得人同情感慨怜悯的话,无爱亦无恨、平淡如死水的生活岂不一样

    湘红甚至渴望能来场洪水或是地震什么的,好让这种静如古井的生活改变一下。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她希望出现点什么灾难性的事情以调剂胃口时,生活果然厚爱了她一下,给了她一点不红不绿不白不黑的颜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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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衣绣的客
    也许是去年冬天冷得早的缘故,今年的夏天也热得早,三伏天还差一大截,天就热得不像话。可等三伏天真到了,天反倒沥沥淅淅地下起雨来,真是奇怪。

    “这种天气,年成要坏啊!”

    看着田里倒伏的稻子,当家主事的人们心疼地叹息。湘红对这些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甚至当娘叫她把那些快在田里生芽的谷子用剪刀剪下来时,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六月初收到白衣绣的回信得知她今年要八月初才回家的消息起,她的整个身心就投入了焦灼的等待之中。她日盼夜盼,盼着能早日看见不似情人胜似情人的白衣绣。然而,当她估摸着白衣绣该到家时,心内反而忐忑不安。她怕周老师不在省城。如果白衣绣说他回上海去了她怎么办再者,如果她去了省城周老师不接纳她又怎么办诸如此类的问题都属应该考虑的范畴,而她原来因为性急反而给忽略了。她是带着种悒郁甚至可以说是绝望的心情去找白衣绣的。

    白衣绣的家在县委家属区,是一栋盖在河边的别墅式小楼,有前院和后院,面积不大却收掇得优美整齐。当湘红揿下门铃,听着那悦耳的音乐时,心中不无酸涩。人生在世的价值衡量标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同是这一家人,只是白叔叔后来有了一官半职,她们家的境况就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她还记得白衣绣一家在青云镇时住的房子,那是一间非常狭小的祠堂耳房,里面除了摆一张床外,就只能放下一个破衣柜。有时候白衣绣和妹妹要做作业,只好带了油灯到教室里去做,不然的话她们就只好坐在床上,在膝盖上放一块洗衣板权当桌面。那年白衣绣爸妈调县里时曾请湘红吃过一顿饭。那顿饭是白衣绣的妈妈田阿姨在走廊下烧出来的,吃饭的桌子也摆在走廊下。那是个雨天,阵风夹着雨水直往桌上浇。后来实在没办法了,田阿姨和白叔叔只好动员大家往屋里搬东西。由于屋子太小,支不开桌子,田阿姨就将桌面端到了床上,湘红和白衣绣两姐妹全坐到床上去了。那是湘红生平第一次在床上吃那样一顿盛宴。那的确是顿盛宴。虽说事情已过去四、五年了,她还记得那天吃的菜,什么虾皮饺子、醋溜红鲤鱼、蘑菇炖鸡、冬笋烧肉,最难得的是那道小炒牛肚,又嫩又脆又香,简直好吃极了,以至于她事隔多年想起来都还会淌口水。那顿饭她吃得轻松惬意。去年她又在白衣绣家吃了顿饭,感受就完全不同了。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白衣绣不在家,也许是这座新房子太华贵,总之她感到非常压抑。隐隐约约的,还觉得当了县长太太的田阿姨有些睢不起她。后来湘红就没有再去那栋小楼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和屋主的差别。

    但愿白衣绣还跟原来一样!

    在揿门铃的同时,湘红在心里默默祈祷。当然,即使白衣绣也看不起她,那也没什么。有道是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怕她什么!湘红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其实非常在乎这些,正因为是个敏感部位,所以必须做好防护工作。她担心自己万一被蔑视会不顾一切地中断交谈,而这次交谈对她却尤为重要,故而准备着随时牺牲一点自尊。

    就在她立在门外胡思乱想时,小小的红漆木门咿呀一声开了。站在门内的正是白衣绣。她穿着件无领无袖、长只及膝的白色毛巾睡裙,齐肩黑发直直垂着,记忆中那层厚厚的刘海没有了,代之的是一个光洁平整的额头。同前二年相比,她瘦了些,更漂亮了,只不过有些慵懒而已。她大概眼睛有些近视,眯着眼皮看了湘红好一会儿,才轻声地问道:“湘红”

    “衣绣!”湘红轻声而激动地喊了一声,但她的脚步却没有动静,你稳稳的站在门槛外边。她在等待白衣绣的邀请。她相信白衣绣会请她进去。果然,她的话音刚落,衣绣就尖叫起来了:“好家伙,快进来!真没想到你长这么高了。比我都高半个头呢!告诉你,我正准备找你去呢!”

    白衣绣扑过来,脸上的慵懒一扫而光,苍白的双颊也微露红润。湘红听着她熟稔的口吻,一颗心顿时轻松下来。她被白衣绣拥上了楼。

    “今天我妈和我妹都去做客了,中午我给你烧饭吃,就我们俩,你说带劲吧”

    白衣绣从楼下厅堂的冰箱里取了个西瓜上来,一边切一边眉飞色舞地说。湘红没想到自己来得这么凑巧,心中不用说也很高兴。她边吃西瓜边环视白衣绣的闺房,嗓子眼里顿时涌上股难以言说的酸楚。我哪辈子能有这样一间优雅漂亮的房子呢湘红不得不使劲地眨动那双美丽的眼睛,免得让白衣绣看出她的心事。只要白衣绣看不出她的羡慕甚或妒嫉,她俩就暂时还是平等的,起码从表面看是如此。

    “你越长越洋气了。”

    白衣绣只吃了小半片瓜,就开始打量她,打量了半天,才徐徐吐出这么句话来。湘红望着她笑了。同学毕竟是同学,没那么的俗套与势利,并且彼此从不吝啬赞语,白衣绣尤其不。尽管她长得很漂亮,但她似乎更欣赏别人的姿色,只要别人有一点优势她都能准确认识到,有时还会当面提醒,生怕别人会不知道并由此造成浪费什么的。由此可见,她是个大度的女人。如今她再次体现了她的大度,使湘红失重的心理从中得到了几丝平衡。

    “湘红,说一句话你不要生气,你现在这样子真可以说是明珠暗投呐。啧啧,太可惜了。你要是在大学里,保险可以当校花。”

    白衣绣凝视着她,频频摇头,眼神里有真正的痛惜。几年不见,湘红发现她变得开朗多了。原先在青云镇时的冷漠孤傲仿佛随着那些逝去的岁月一起消失了。如今的白衣绣一步一笑都流露出顺畅,只是这顺畅时时的会被眉宇间浮起的几许闲愁破坏。她也有值得发愁的事么湘红有点儿难以理解。

    白衣绣自然不明白她的心事,只知道是自己的话惹得她伤心了,忙不迭地搬出自己近年来照的照片给她看。湘红一本一本地翻着,眼前出现的却不是白衣绣神采飞扬的身影,而是自己孤苦凄的惨景,那股压抑多时的伤感终于冲破了理智的樊篱,成了决堤而出的溪水,汩汩地洒了她一衣襟。当她抬头拭泪时,却发现屋内只有她一人。她慢慢地冷静下来,内心非常感激白衣绣的明智与体贴。假若白衣绣不走,又假若她再赔上几句温暖的与抚慰的话,湘红将会哭得昏天黑地,几年来所受的委屈也将絮絮而出,这样她固然会得到发泄后一时的轻松,留在记忆里的却只能是痛苦与后悔。她太高傲了,根本不习惯别人的劝慰,而白衣绣知她,故而才会悄然离去,为的是好让她平静下来。

    由于湘红这一哭,白衣绣不敢多提自己在学校的事,转而问起湘红的近况,湘红拣主要的说了,两人便有些面面相觑。亏得白衣绣提起了做饭的事,不



第五章 离家的心
    由于白衣绣八月中旬就要走,湘红的准备时间不是很充分。这个准备除了筹集路费外,更多的还是心理上的东西。湘红原先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次却发现自己婆婆妈妈得够可以的,叫她简直有点不相信。不相信归不相信,那些羁绊却一件也没少,什么柴火不够烧呀,爹娘万一有病没人照料啦;什么娘缝衣服没人穿针,爹的鸡眼娘剔不利索之类的,在她脑海里搅成一团,让她头昏眼花,神情萎顿。那股揪心揪肺的难受劲折腾得她有好几次想打退堂鼓,心想别人能够安安稳稳过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我为什么就不能心强强不过命,也许我天生只有八斗米,便是出去了,也是白闯。未来,在展示瑰丽的同时,也向她展示了神秘。她在这神秘面前感到恐惧与不安。

    湘红的日子忽然浑沌起来。

    拨开这迷雾的,是德秀的死。

    德秀是湘红的远房堂妹,比她小四岁,过了年才十六整。她母亲老早就过世了,爹又娶了后娘,后娘又生了崽女,德秀的日子便很可怜。她人没有进过学堂门,当湘红在教室里听课、做作业、唱歌发呆时,她则穿逡于家里、田头与山上。湘红有时和她在一起玩,总觉得她有双老人的手,手上的皮粗得能挂破衣裳。岁月虽然难渡,德秀毕竟长大了,豆蔻年华的少女本色也渐渐显露,谁知德秀生命的花蕾才绽开一片花瓣,就被无情的风雨摧毁了。

    关于德秀的死因,村里人是这样说的:

    去年,德秀的后娘去铁岭的大湾师那儿问了一卦,说她来年犯冲,因为她家里有个女鬼附身。这女鬼原是某某村某某人的媳妇,三年前吊死了,明年这女鬼要投生,是以附在了德秀身上。德秀的后娘一听,长瓜脸顿时成了苦瓜脸:怪道毛伢和德秀他爹老是生病,养的猪和鸡也全发了瘟呢,原来是这缘故!这还了得正好德秀这阵子身子不爽,德秀娘跟老头子商量后,就决定请神汉来跳神。他们请的神汉是个外地来的半年男子。他关着房门足足在里面折腾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时才出来。据说他出来时德秀就好了,正在挂着蚊帐的床内睡觉。德秀爹娘给了这神汉十五元钱以后,就打着火把将神汉送出了村。等他们回转头来时,德秀已一索悬梁,这时,大家方才明白那神汉不是个好东西。愤怒的村人前去追赶神汉,却哪里还见得着人影那家伙做贼心虚,早躲起来了。没奈何,德秀爹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曾经和湘红胼手胝足的德秀堂妹就这样成了阴间客。她下葬时湘红披了麻。当那口给短命夭寿之人用的无漆薄木棺材往地坑里放时,湘红忍不住大声嚎啕起来。她将一把盛开的野蔷薇花扔在棺材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铲土把棺材给埋了。

    德秀小小的新坟上开着两蓬灿烂的花:一蓬雪白,一蓬粉红,它们在八月的骄阳下很快就枯萎了。

    湘红站在坟前的树荫里,向有着圆圆的脸蛋、圆圆的身段和圆圆的酒窝的德秀最后道了别。

    阴间多了个屈死鬼。

    阳间多了个伤心人。

    伤心人是林湘红。

    湘红真的很伤心,伤心自己生长在这样一个环境。谁说环境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眼前的德秀就是明证!湘红感到有个绳套在收拢——如果她还继续滞留在这地老天荒的穷山沟的话。

    背井离乡也要去闯条新路的决心,也只有在这时,才算真正下定了。

    湘红的心,像一片游云,忽忽悠悠地朝不知处的远方飞去……

    按预定计划,湘红于八月二十四号赶到了白衣绣家。她随身只带了一个印有上海外滩图案和上海字样的老式灰色旅行包,贴身的裤衩兜里装有三百块钱。其中一百是白衣绣借给她的,另外两百则是卖缝纫机得来的。原来她打算找个借口让娘把猪卖了,后来发现那两头猪太小,总共加起来也不一定有二百斤,杀了可惜。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娘将那几头猪视为心头肉,常常一个人倚在猪栏边和猪们说话,如果湘红自己走了,猪又杀了的话,娘到时怎么办湘红力图避免伤娘的心。至于爹,他现在成天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现实反而显得遥远了,湘红估计自己的走不会给他造成多大的痛苦。其实这一点她大错特错了,但等她明白过来时,却为时已晚,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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