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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女湘红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梅花千树

    几乎在湘红关门的同时,李英也转身走了。走廊上虽然铺着厚实的红地毯,但在她那双高跟鞋有力敲击下,还是发出了瓮瓮的响声。湘红竖着耳朵谛听了一会,确定李英已下楼后,她马上借口有事,从于供销员的屋里溜了出去。她不敢乘电梯,而是从楼梯上走。下到二楼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即便她赶在李英前头回去了,那个“家”她还是进不去。就是进去了,她能拿了东西就走吗李英不是个良善之辈,倘若她来个恶人先告状,说她林湘红是个偷东西的贼怎么办到时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讲不清楚。在耍手腕上头,她很可能将我置于受指控的地步。这么想着,湘红的脚步慢了下来。

    怎么办呢

    心情矛盾的湘红在楼梯上走了好几趟,终于引起了一个楼面服务员的警惕。

    “你找谁”

    “找一个朋友,就在上面。”

    湘红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尔后大摇大摆地往楼上走去。经过几个月的薰陶,湘红的言谈举止早已脱尽乡气,变得大方、高雅。加上她天生的美貌,如今的她,任谁看了,都不敢小觑。那个服务员自然也吃不准她是干什么的,便没再说二话。

    湘红又回到了于供销员的房间。她决心利用自己的魅力使对方“就范”。谁知于供销员睡觉要紧,此刻就是有十个**美女站在他床边,他那两扇山一般沉的眼皮也没法抬起来。

    湘红只好等。

    约莫11点钟左右,于供销员终于恢复了神智。当他爬起床踉跄着往卫生间走去时,一抬头看见了坐在沙发里、强忍瞌睡的湘红,不由得大惊失色。

    “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皱眉问道,同时仰首送出一串呵欠。

    “于大叔,请你帮帮我!”

    湘红站起身,可怜兮兮地央求说。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悲切,神情是那样的凄楚,于供销员纵使生就一副石头心肠,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只见他用手急急地擦了两把满是红丝的眼睛,然后盯着湘红看了又看,“怎么回事啊啊你倒是说呀!”于供销员长得虽然一副南方人的模样,性子却象地道的北方汉,快人快语。湘红的心一乱,双腿不由一软,一下就蹲在于供销员脚下了,泪如泉涌,刚才坐在沙发上想好的话也不翼而飞了。此时此刻,强烈冲击着她心灵的是无限的伤感与耻辱。她不明白自己哪儿出了差错,怎么她要换个活法就那么多磨难呢这几个月来,她处处压抑着




第十一章 苦楚的泪
    她在李英家门前站了一会儿后,接着便开始身不由己地“漂流”,这回的目的地很明了很近,那就是她的房间。她熟练地将钥匙捅进锁眼里,但锁从里面锁上了。这时,那两汪在泪腺里蓄了大半夜的泪水,决堤而出,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她知道,李英是巴不得她在于供销员那儿过夜的,所以这才将门锁上了。以前她也偶有晚归的时候,但李英从不这样。也许那时候她还没有“偷”小赵,李英对她还稍有几分好感。现在这么夜半更深的,我去哪儿呢湘红越想越凄凉,不由得抽泣起来。哭了一会儿,她心里好过些了,两只脚便不由自主地围着李英的房子绕起了圈子。

    李英的房子从外表来看,和城市居民区里那些三层小楼没什么两样,都是红砖砌就、水泥阳台,与周围的房子的间距很小。湘红此刻的举动有点象患了强迫性神经官能症的人,因为她不停地围着这幢房子打转,没有动机、没有目的,所需要的似乎只是一种麻木、机械的动感。但走着走着她停住了,一颗昏昏欲睡的心也随之清醒过来。抬目四顾,只见那白日看去繁华得很的街道,此刻竟象荒山中的古径,斑斑驳驳的一地都是岁月衍生出的苍苔。她信步走过去,有些麻木的脚踩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在寒风中发出坚硬而清脆的“囊囊”声,湘红倏忽间体味到一种轻松。她似乎又回到了楝花风村后的那座古庵旧址,面对老树寒鸦,一湾断水,名利之心早化作了几缕轻烟,飘飘荡荡的融入了无垠的夜空。她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没跑步了,一双腿不由有些发痒。可能是小时候翻山越岭走惯了路,她的体格很强壮,耐力尤其好,初二时还参加过地区学生田径运动会,并得了女子乙组一万米比赛的冠军。如果她当时听从老师的嘱咐,专攻体育的话,也许她的前程要比现在辉煌得多。可笑的是,她当时非常固执,总觉得搞体育埋没了她那张美丽的脸蛋和漂亮的身段。她一心希望自己能成为一颗挂在天空的耀眼的星星,在万人瞩目中体会一种自身的辉煌。然而这与其说是理想倒不如说是一份梦想,以她现在所处的环境而言,要迈向成功的彼岸,简直太艰难了,有时她觉得现实和理想是一片沉重的磨,正合力碾着她的心灵,使她感到痛苦和惶惑。比如眼下,湘红就被这难处搔挠得一颗心四分五裂。一方面,她急需抛弃原有的自己;一方面,却又固执地沉溺在过去的阴影中,并且总是用一种隔雾看花的眼光去对待那些迫使她逃离楝花风的东西。这样一来,她就不可避免地陷进了自己布设的疑阵,有时竟分不清究竟哪个楝花风更接近于现实了。她就这样睁着一双被心灵的火焰烧得迷迷糊糊的美目,机械地抬眼、甩臂,不徐不疾地朝师大跑去。她无心也无暇去注意四周是否有什么需要加以警惕的东西,所以当身后传来低沉的吆喝声时,她还以为自己运气好,碰到了一个可以聊天的熟人呢!她微笑着转过身去,两只长腿却没来得及刹住,仍不疾不徐地向后退去。当她的思绪终于回到现实世界,看清楚了那两张淫笑着朝她逼近的面孔时,微笑就如寒冷天气里滴下的烛泪,不由分说地凝固了。

    “你们想干什么”

    她惊恐地问,谁知嘴巴张开了,声音却赖在喉咙里不肯出来,而且象只虫子似的抓得她嗓子眼发痒。这种痒感令她的双唇古怪地朝两边拉起。表面看去,她这副表情就象在向那两个浑身散发着“我要和你睡觉”的信息的青年男人微笑。这个微笑,要是在太阳下,你也许会发现她的僵硬,但在昏黄的街灯照耀下,她却尤如一道瑰丽的流霞,灿烂得叫那两双喷着欲火的眼睛感到莫名的刺痛。

    “半夜里你一个人出来,不怕遇到罗汉吗我们陪陪你,好啵”

    个头高些的那个男人嬉皮笑脸地问湘红,同时一双眼珠贪婪地定在了她起伏的胸脯上。湘红总算明白他们想干什么了,心里害怕得要命,一张脸却平静而淡漠,仿佛她司空见惯似的。见她没什么反应,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后,另外那个留着长头发、耳朵上还吊着两个金光闪闪的拳状饰物、眼大如牛目的家伙,便放肆地用他粗短的手指牵了牵湘红的衣袖,并稍带捏了捏她一点儿肉。

    “妹崽,啷个哇嘛”

    他一边问,一边两个手指轻轻地搓着湘红的胳膊,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湘红由恐惧转而愤怒了。她可不吃这一套!当然,她不能跟他们打,更不能跟他们走,但她可以站在这街口,将他们耍弄一番。这种夜半时分听见父母的床轻轻响了几下便梦见自己娶了媳妇的小流氓,她在城里遇得多了。他俩比起前一次在公共汽车上遇见的那两个嫩多了,她大可不必对他们逃跑,再说离这前边不远就是广场,这一带晚上常有人巡逻,以前她和李英晚上曾碰过几次,到时她要是真的对付不了他们,她可以撕破嗓子来喊救命。她的嗓子响遏行云,他们冷不丁的一听,说不定会吓得发抖,这真是太妙了!

    “妹子,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好啵”

    这回说话的是高个子。他已逼近到湘红的跟前,从他鼻孔里喷出的气把湘红的脸颊弄得潮乎乎的,湘红厌恶地别开了脸。但不一会儿,她又主动将脸扭回,那两人不看则已,待看清楚了,反倒吓得一颗心狂跳起来。天哪,这女子莫不是鬼吧他们刚刚还淫光四射的眸子,此刻已变成了死鱼目,呆滞地停在那张抬眉瞪眼、张嘴伸舌的脸上。

    “喂,别吓唬人了!我们不吃这一套!”

    高个儿的胆似乎要大些,只见他伸了手去扳湘红的头。湘红不躲不闪,只见他的手刚触到她的头,她便迅速换了一张笑脸,而且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咕噜声。这声音开始时很低沉,给人的感觉象是噎死者临终前的挣扎,继而呢,声音由浊而清,由低而亮,婉婉转转的仿佛她在唱一曲叙情小调,可这种美妙的音色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就变得凄厉无比,叫人不忍卒听。那两个人的一点春心,早被她的这种失常给搅得一干二净。

    “妈的,是个女疯子。没意思!”

    高个子扭头悻悻地要走。牛眼睛拉住了他。“脸倒是长得蛮平展呐!”他有些舍不得。高个子一把摔开了他的手。“要搞你去搞,老子不想倒这个霉!”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岔入了百货大楼后边的一条小巷。牛眼睛见状,只好跟着走,但走了两步,又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上两眼。

    “还望什哩嘛走走走!”

    高个子扫兴极了,一伸手就把



第十二章 麦金的谎
    “我叫麦金,你很漂亮。不象个乡下人。”

    麦金的褒扬并没有使湘红感到高兴,相反的倒让湘红觉得她刚才的平等不过是一种做出来的姿态而已。她有些想顶撞,却又觉得没必要去和人计较这些,故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麦金也笑了起来。她笑的样子又甜又可爱,仿佛一个淘气的小丫头。湘红心中对她的那股敌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在你们村里找一个女孩子。我们家想请个人,我爷爷要。他是个老革命,现在瘫痪了,一刻也离不开人。如果你们那儿有人来,我妈可以给她五十块钱一个月。”

    麦金说话的频率很快,但很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落进了湘红的心坎,并迸出了点点火星。

    “你看我去行吗”

    湘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麦金上下打量她两眼,用同样的口吻回答了一个“不行。”

    “你去了我怕我妈不认我当女儿了。”

    麦金的话一说完,大家就“哄”地笑了起来。

    “麦金的嘴啊,就象麦子的胡须一样刺人。”

    有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边“呼噜呼噜”地喝着稀饭,边和麦金开五玩笑。麦金掏出手绢揩了揩嘴巴,尔后夸张地鼓起腮帮子学着男人刮胡须的动作,这一回,众人笑得更厉害了,就连满腹心事的湘红,也被她的滑稽动作弄得忍俊不禁。

    “你真的愿意去伺候我爷爷那可是件脏差事。要喂他吃饭、吃药,还要擦澡、接换大小便,你能行吗”

    麦金用的虽是疑问句,但她的目光却充满了期盼。湘红本来想当场拍板的,蓦地想到白衣绣讲的李明光,便不由沉吟起来了。

    “你还是写封信替我找个人吧。你真要去做我还舍不得呢!”

    麦金很善解人意,她的这个建议使得湘红和她都没有被拒绝的危险。

    “我现在就给你写信好了。”

    湘红向麦金要了纸笔,没多久,一封龙飞凤舞的信就写好了,看得麦金和其他女孩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你的字写得很好哇。听衣绣讲,你还会裁衣服。你为什么不去学习服装设计呢”

    麦金拿了浆糊给她,边看她封口边说。湘红打量了她洋娃娃似的面孔几眼,忽然觉得自己早就和她认识了似的。

    “麦金,我不象你们。我现在是一无所有。我最重要的是先填饱肚子,然后才能干别的。”

    湘红的话有些象电影对白,具有强烈的戏剧效果,麦金和那些女孩子听了无不对她刮目相看。

    “难怪白衣绣老夸你,说你是深山里飞出的俊鸟呢。湘红,你真的应该去学服装设计,不要再回那个楝花风去了。在那里,你会寂寞死的。哎哟,不行,我再也憋不住了!”

    麦金说着,猛地捂着肚子趿了鞋子就跑,跑了几步又踅回来拿手纸,动作滑稽可笑,令湘红开怀了半天。

    “湘红,我下午有点事要出去,不能陪你去李明光那儿,你看你是不是要到李英那儿把东西拿来呢先在我们寝室里住两天,没人会去说的。如果你觉得李英那儿还能住,回去也行。反正随你便。李明光那里要么今夜里去。他家我知道。”

    白衣绣回来后对湘红这么说。她象是哭过了,神色不大对劲。

    “刚才那个人是不是你的那个你们谈崩了”

    在男女情事上有过经历的湘红立刻察觉到了其间的奥秘,不料白衣绣却说不是,这使湘红感到有点怀疑。

    “那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常拿电影票。刚才那个神经病是班晨的体育委员,明天我们班大家凑钱看电影,要我们俩去买票。昨天他收的钱,自己点了交给我,刚才又跑得来说多给了我几块钱,真是放屁!”

    “呀!为这个还对他哭,太没出息了!要我就骂他一个狗血淋头。”

    湘红其实也爱哭,但经过这几天的变故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变硬了许多,泪腺也随之干枯。不过白衣绣并不知道她这种微妙的心理变化,是以当她在故意说笑话,便伸手捏了捏湘红的鼻子,问她到底如何。

    “我先去小赵那儿取东西。李明光那里晚上去好了。在你这里住几天你不会挨批评吧”

    “放心好了。实在不行,可以叫麦金回家住,让你睡她的床。怎么样,喜不喜欢她”

    白衣绣问湘红,湘红点了点头,白衣绣便乐得大叫麦金,象是要和她分享这份喜悦。

    “我经常在麦金面前吹你,我想她可能迷上了你。她这人有点同性恋的倾向,你小心些。哎哟,你放手,鬼麦金!”

    白衣绣正和湘红说着悄悄话,不意麦金回来了,并听了个明白无误,于是一手猛扯白衣绣的头发,一手使劲胳肢她的颈脖子。

    “还说不说我坏话还说不说”

    麦金边挠着白衣绣的皮肤,这缺德地问臭不臭。“我刚才在厕所里揩屁股时纸揩破了,手上好象有点味精,好闻吧”麦金把手指伸到白衣绣鼻前,并来回拉锯般地拉了几下。

    “……啊呀,笑死我了,哎哟,好香,哎哟,放开我,坚决改正。哎哟!”

    白衣绣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但麦金对她的讨饶听而不闻,湘红知道白衣绣最怕这种找痒痒,忙扯住了麦金的胳膊。

    “她在学校有一次曾经笑得背过气去,不能再笑了。”

    “这回看你面上放她一马,下次可不客气了。”

    麦金口里说得像个救世主,但这边刚松开手,人就跟着跳到了一边,显然她对白衣绣的“实



第十三章 温暖的手
    湘红总算能开口了。她当时的那份沉静大概让李英有些失望乃至愤慨,她忽然脸一板,所有的线条都几乎带上了直角。

    “那你快收拾东西去。我给你的那些东西全都留下,我以后还要请人帮忙。”

    李英说着径自踱回客厅,狠狠瞪了一眼未经许可就坐在沙发里的麦金,冷冷地要麦金把正在翻的那本书给她。麦金不在乎地把书抛给她,尔后以一种令李英难过的口吻挑剔起房间的布局来。李英气得够呛,偏麦金自我感觉特好,仍自顾自地演说,弄得李英只好生硬地说自己头痛,她才得以安静下来。

    “什么臭家伙!暴发户!看到她们我就讨厌。”

    从李英家出来后,麦金大声嚷嚷道。随后一路,她都在数落湘红,说她太怯懦了。

    “凭什么要拿包给她看她有什么权利这样搜查你的东西简直太嚣张,太放肆了!要是我,宁死也不给她看包,到时候她还敢吃了我不成”

    麦金的嗓音与她精致的五官不成正比,又大又粗,惹得一些路人侧目。湘红望着她多少有些天真的神态,倏地有种悲伤朝她袭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虽和麦金、白衣绣她们同龄,然而她的童年、少年时代却似乎比她们短暂得多,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很老了,老得都不会大声地哭、大声地笑了。

    “……你好象很怕这个李英是不是她肯定是个厉害的母老虎。这种女人,最好是找人教训她一下,比如找几个罗汉揍她一顿啦,找工商局的人造造角,让他们找一下她生意上的麻烦什么的,到时她得了一头的疤还不晓得是从哪里惹的病。哈哈,真有趣。我要是你,非出这口气不可!”

    麦金絮絮叨叨了大半天,湘红用心听的只有这几句。她听这些话时似乎全身的毛孔都张着,象是饥饿的小嘴,贪婪地寻声吸吮着,以至那些字都在她的血管里流成了真正的血液,并在心之一隅用学生的颜色勾勒出一副得分后快意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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