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鳞

    “阁下就是龙巢领地的主人，被大维术尔阁下举荐的那位巨龙帕夏，”原本还自恃身份，只不过想到来者的种族，他还是拖着肥胖的身躯站起身来以示尊重。露出了一个程式化的笑脸，这位美帝奇将军继续说道：“请您不要担心，我带了许多好小伙来，确保可以把那帮肮脏的奴隶主统统丢到尼若河里喂鱼。”

    奎斯点了点头，这些美帝奇的人类军团确实是他期待抓到的一张好牌：“这我就放心了，一个沙漏时之后船只停泊靠岸，先不要管斯帕特城直接想诺姆城进军，明早争取穿越那座城市外围的风暴屏障。”化为人形的少年蓝龙走到沙盘边上，拿起一个象征美帝奇军团的小旗子丢到了微缩的诺姆城模型之外。

    “你有……什么意图，我的军团带有舰载攻城武器，在行进一日有余就能到达斯帕特城，正好可以用来攻城。”大肚腩将军本来想说“你有什么权力”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有什么意图”，不过他还是表明了自己的质疑。

    这原本就在奎斯的意料之中，少年蓝龙的手指虚划，一道被灼热射线玻璃化的细线出现在沙盘之上：“在一刻钟之前，你的舰队就已经驶入了我这个帕夏管辖的疆域范围。按照美帝奇的法律，帕夏有统领一省之地军事调动最高权力。如果这条理由还不够的话——”

    奎斯的话语停顿了一下，解释来得稍晚了一些，但幸好没有缺席。

    逆流而上的旗舰骤然停顿了下来，由于惯性驱使，船舱内的所有人都猛地趔趄了一下。藏在角落的阴影中传来了值守法师撞到头颅后的轻呼，船舱正中的沙盘也险些倾覆。

    美帝奇的平叛舰队竟然在距离尼若河河口数千帕勒桑之外遭遇到一片礁石区，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河底暗桩自然是倭桑人的大手笔。获悉了美帝奇军队集结的消息，倭桑帝国的法师们星夜兼程赶到此地用法术的力量奠定了一场奇袭的根基。

    由“化泥为石”法术树立在河底的暗桩布置成v形布置，逆流而上的舰队头部深入到这处陷阱之中时才会触礁，而此时已挤作一团的舰队再想掉头却没有那么容易。在水面之下，各个粗大的暗桩之间的还有扎结密布的粗麻绳仅仅绑缚，美帝奇舰队哪怕想要放下舢板先行登录也是困难重重。

    匆匆登上旗舰甲板的美帝奇将军连忙下令，通过旗语告知各艘舰船后队变前队赶紧撤离。好在撤退是顺流而下，而且此次平叛征用的舰船都是吃水较浅的平底内河船只，应该——

    变故突起，也可以说是凸起。除了暗礁之外，倭桑人还布置了大量原木捆缚在河底，此时皆尽被砍断绳索破水而出。一根根原木就好像是攻城锤似的敲打在平底战船底部，在一些原木上还攀附有倭桑杜跌奴隶军团的精锐武士。

    在原木高高跃出水面之后，他们就跳向近前的舰船，登船作战。这些奴隶武士靠动物尿脬换气隐藏在水下，就是为了此刻给予美帝奇军团始料未及的第一波迎面痛击。

    看着不断登上舰船大肆劈砍的武士，美帝奇将军从其衣甲装备上认出了来犯之敌。可是这还不够，凭借暗礁和这点水鬼部队不可能覆灭一支舰队，倭桑人肯定还有后手。

    就在他呼喊施法者和远程重型装备像两岸发动无差别攻击之前，早已在两岸埋伏的倭桑士卒掀开了用以伪装的帆布，数百架拉紧弓弦的弩机开始向困兽一般的美帝奇舰队投射出箭雨。这些弩炮的重型箭矢上皆抹有沥青，发射之后就好像天空之中落下火雨。

    “召唤大型水元素！”在船上的美帝奇施法者们用尽浑身解数，可仓促之间这些被召唤出来的水元素根本无法做到有效反击，只能尽量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阻挡，熄灭一些箭矢上的火焰。

    而倭桑法师们也同时瞅准时机，不仅使用法术驱离了元素生物，还为在岸边踌躇的军队搭造了数条通向尼若河中心的道路。在自由民剑士的带领下，大量的杜跌奴隶武士一齐向美帝奇舰队发起了蚁附攻击。




第146章 “一个对一个，或一军对一军”
    几乎是在美帝奇大肚腩将军快要放弃指挥、任由士卒们进行“英勇无畏”的自行抵抗之举时，奎斯解释了“为何要听从他这位巨龙帕夏”的第二条必要原因。

    尼若河畔正在倾泻箭矢的倭桑弩炮阵地受到了突然打击，冲出亚龙族裔挖掘出的藏兵洞穴，龙眷氏族的军队找上了正在聚精会神瞄准的操弩士兵。虽然在阵地中督战的倭桑番队长们立刻组织反抗，但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湮没在沙漠狗头人和战蜥人联军的短距离冲锋之中。

    见到这场变故，倭桑法师和自由民剑士立即指挥冲击河中心美帝奇舰队的杜跌奴隶武士抽调部分后军回援，只可惜奎斯的第二波打击接踵而至。

    天边出现了几头青年蓝龙和飞龙眷属的身影，甫一出现就向倭桑人发动了猛烈的“空袭”——双足飞龙突出的酸液就好像从高空降下一场强酸之雨，但凡淋到身上的敌军都在肉销骨蚀的剧痛刺激之下，接连跃入水中；而青年蓝龙们的闪电吐息则因此更加致命，在尼若河面“噼啪”作响的电火花中好像电鱼一样，丧命的倭桑武士化为河面上的浮尸。

    没有远程部队的支援，杜跌奴隶武士们哪怕再悍不畏死也无法对付来自空中的打击。青年蓝龙带领着双足飞龙像犁地一样“清扫”着敌军，直至积存的吐息全部耗尽，才向站在美帝奇军队旗舰上的龙巢之主致意后翩然离去。

    其实在龙群肆意散播死亡的时候，倭桑法师原本也想有所反击。只是在两名强悍的武士和一头凶残的食人魔术士联手攻击下，他们更早一步溃不成军，最后只有提前准备好逃命法术的寥寥数人寻得了一丝生机。

    美帝奇的将军看到明显是属于这位巨龙帕夏的手下，如此迅捷地消灭了有着充裕准备的来犯之敌。危机的消弭固然让其松了口气，可是新的问题又萦绕上他的心头，不吐不快：“以阁下的精锐部下，为何还要调遣我军兵力，难不成是缺少陷阵冲锋的人类士兵”

    奎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有这么强的部下，为何还要惦记这支军队，是不是想要这支军队当炮灰”少年蓝龙不由得高看了这个大肚腩将军的敏锐，他自然是有这个想法——巨龙和飞龙族裔的确可以制霸天空，只是常规的吐息攻击最远射程不过百尺，而人类弓弩有效射距轻易就能达到吐息射程两倍甚至三倍；培养一个长弓手需要三年，强弩手半个月足以，弓弩军团成百上千，而参战的青年蓝龙哪怕算上飞龙族裔也不过三十余头……

    少年蓝龙没有理由以己方“上驷之才”搏敌方“中驷”、“下驷”，只是他也没有必要将这些想法完全付诸于口，奎斯的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似的的笑容：“将军，这可是战争。”

    美帝奇的军团没有倭桑人那般破釜沉舟的勇气，清理了河道后他们留下了带他们前来的舰船还搭建出简易的停泊码头，而奎斯也默认了大肚腩留下些人手看守这些交通工具的行为。没有必要逼得太紧，就像前世公司老板即便是在公司大力推行“996”工作制度也要付出加班费一样，学会用交换的方式说服从来都是管理者的必修课程。

    而交换获得的筹码则换来了美帝奇军团整整十六个沙漏时的疾速行军，好在舰船也运送来了大量驼兽——除了辎重物品，士卒们每个沙漏时可以分批次骑乘进行修整。

    巨龙帕夏一纸调令，不单单是这些帝国精锐部队，行省之中尚未沦陷的绿玉城与铁锈城也分别从戍守卫队之中匀出人手，由龙眷氏族的传令官带领着从龙巢领地内部抄近路赶来。当三支美帝奇军队汇集到一起，一支总兵力接近五万的平叛军团在环绕着诺姆城的暴风屏障外合兵一处。

    沙漠的夜晚分外清冷，从暴风屏障泄露出的丝丝狂风戏谑着军队燃起的火把。倭桑人已经嗅出了敌人来临的味道，一支由数人组成的信使小队穿越出由狂沙和风暴组成的屏障，带来了署名为“美帝奇正统法老王布列塔尼”但实则出自总大将麾下幕僚手书的作战邀请函——“一个对一个，或一军对一军……”

    将这封写在绢布上的书信丢入身边的篝火之中后，奎斯就在被“怪物定身术”制住身形的信使身上搜出了施法用的陶俑和被装置在其上面尚未来的及激发的爆炸物。同时在这些信使的惊讶目光中，解除了对其的法术定形。

    “你们怎么敢这样！信使……”为首信使的抗议还没来得及说完，他的陶俑就被奎斯扔上了天空，其身旁裹在带兜帽罩袍之中蒸汽朋克半巫妖伸出了金属手掌轻微拨弄，一声剧烈的爆炸响彻在高空。

    为首的那名信使袍服之中伸出两只黑色狮爪，被欺骗愚弄的人身狮将怒火发泄到本该忠诚与他的化豺奴仆身上——这群信使竟然是由一队怪物组成。

    早在其接近营地的时候，带有真实视觉的少年蓝龙已经识破了他们身上的伪装。再者说，带领巴托九狱军队征战过无底深渊的奎斯，又怎么能闻不出这些怪物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塔那厘恶魔味道。

    人身狮，又称拉米亚，乃是深渊三巨头之一“六指”格拉兹特腐化凡人奴仆创造出来并散播向物质位面的恶种。而若是这个世界也有“为虎作伥”之说，那么由恶魔领主“点化”豺狗所创造出来的化豺就是协助其作恶的帮凶。

    由于其创造者变态的审美喜好，有着俊美类人上身和四脚狮子下身的拉米亚们通常都会沉溺于对于奢侈品的追求。耽于享乐主义的拉米亚往往会忘记恶魔主子的命令，但得益于符合格拉兹特“小爱好”的外形，这些生物最终还是免于被毁灭的厄运而且在物质位面繁衍开来。

    它们通常会用劫掠商队和村庄的方式，来获取用以装饰其沙漠深处荒废城市或者君王陵墓内巢穴的挂毯、服饰……等一系列华而不实的造物。拉米亚很少会被人类雇佣，而想要使用奴役法术驱使它们则有可能触怒坐拥三层深渊位面的那位大佬。

    “人身狮愿意从安乐窝中爬出来为倭桑人服务，其背后即便不是格拉兹特亲自授意，也肯定有无底深渊恶魔的指使。”看着正在发泄怒火的“信使”，奎斯暗暗想道：“不过这种自视甚高的家伙，也不会想到会被倭桑人当作人体炸弹使用。”

    事实也的确如此，人身狮虽然在战斗方面表现平平——除了体型方面的优势，有着类人上半身的它们善于使用的武器居然是短小的匕首——但是这种恶魔造物天生擅长使用魅惑人心的法术，变化成人身的它们借助姣好的外表和亲切的谈吐确实是做外交人员的上上之选，特别是将随身携带的陶俑触碰到敌人之后，往往天赋“指使术”就会奏效。

    但是它也没有想到这陶俑上面会被人做了手脚——能够连带其一并报销，而除了它自己之外，能够接触到这件法术物品的就只有貌似忠心的“化豺”奴仆。这让人身狮因被背叛而痛心之余，又有了因被愚弄而产生的羞耻。

    人身狮陷入了暴怒，可是在用狮爪袭击撕裂了第一只化豺之后，它面对剩下几个化为半人半豺狗模样、拿着弯刀左右腾挪的化豺却一时间无计可施。反倒是它还要小心后者的催眠凝视，数只化豺集群作战，只有两只眼睛的人身狮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看来这个人身狮真的不会战斗，你们谁去帮帮它”丧失了耐心的奎斯示意身边的詹森赶紧终结这场怪物的内讧闹剧，圣武士依言而行。

    舞动如轮转的锻钢斩马剑斜劈到嘶吼怪叫的人身狮头部，虽然怪物用自己的匕首挡格了一下，却也没有逃过被剑脊拍晕的下场。一众化豺见此情景都纷纷四散而逃，他们使用催眠凝视的能力解决了持枪围拢在周围的美帝奇军士。

    “盾击：破邪斩！”

    灌入圣力的圆盾终结了化豺众四散而逃的轨迹，击打在其背部的圆盾反复跳荡，每一次撞击都会给这些混乱邪恶生物予以摧骨断筋的重击，反倒是唯有被詹森亲自持剑砍伤的化豺逃得一命。

    隔绝声音的法术被奎斯的法术顾问随手施展出来。

    “你最好老实交代。我问你答，如果有密咒束缚就用点头和摇头示意。”斯内德撩开了兜帽，机械构造的头颅之中激射而出三尺光芒，被“恐惧凝视”所影响的化豺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拉米亚，也就是那头人身狮是在恶魔授意之下为倭桑人服务”

    化豺点头。

    “那个恶魔是格……，是你们的种族创造者”

    化豺摇头。

    “你们背叛拉米亚是受倭桑人还是恶魔指使”

    这次化豺用近似犬吠的嗓音开口回答：“是倭桑人许诺我族可以免受拉米亚的奴役，他们可以分一处海外小岛供我们栖息。”和青足龙蛇之王死前的说法一样，看来倭桑人倒是善于利用这种“应许之地”诱惑其它种族成为暂时的奴隶。

    斯内德操纵机械身躯看了奎斯一眼，少年蓝龙则是挥手扯去了隔绝声音的屏障：“目标诺姆城，随军法师施法反制风暴，准备全军出击！”

    此时从眩晕状态转醒过来的人身狮看到一个每走一步都有铿锵之声的机械怪物，正抓着一头似乎是丧失了生机的化豺缓缓向自己走来。



第148章 后院火起
    “夸夸其谈，贪慕虚荣，衣着浮夸；腰上缠着锦带，头顶插着羽毛；留着长长的山羊胡，干着畜生不如的勾当。他们像雷鸣和暴风雨般将你震聋。被抱怨的山羊胡最初是忏悔的标志，后来一直蓄为窄窄的叉状式样，风靡倭桑，现在却成了与逃跑有关的讽刺对象……”

    ——倭桑《平藤物语》中关于“最后一个懦弱皇帝”的描述

    法师连夜施法让风暴稍歇，按照他们估计只有军团通过这片风原抵达城郭之后，才能彻底敲碎这方屏障的“龟壳”。

    在此之前美帝奇军团仍旧需要顶着狂风蹒跚前行，即便是有着施法者压制，风暴的利齿依旧啃啮着每个士卒的肌肉以及神经。

    数条混有兽筋的粗麻绳起了大作用——还要感谢之前倭桑人在尼若河中的布置，这些原本构成陷阱材料串起了运送辎重的板车。而又幸亏有这些板车，在飞沙走石的天地之间形成了一个可供军团轮番休憩的避风港湾。

    跋涉、跋涉、跋涉。大肚腩将军在这种天气下没有办法骑马，但他还是拒绝了亲卫搀扶，拄着长枪一步步费力地向前挪行。

    “老子曾经可是最好的兵！”

    弯腰驼背，将下巴顶在胸口，眼睛只眯成一条小缝，美帝奇将军只觉沙石撞击着自己的头顶。大团像是风滚草的干枯灌木植物撞上了他的一个亲兵，初生牛犊似的的小崽子一下子被掀翻在地。

    这一幕引得他哈哈大笑，但代价就是被风沙灌了满口。

    大肚腩将军并非是没心没肺，他并不担心有倭桑人蓄意伏击。事实上这长达十数帕勒桑的宽阔风暴地带在护卫诺姆城的同时，也同样也保护了前进中的美帝奇军团。

    肆虐不定的风向会让倭桑人射出的箭矢一经发射就随意打转，而被狂风卷起的黄沙则让大规模军事偷袭成为笑谈——在这种环境之中，走成一条直线都极为困难。大量人马迂回，恐怕不出半刻功夫，军队就会被吹得四散在沙漠之中。

    唯一让他感到闹心的就是那位强令他们放弃撒帕特，转而开拔诺姆的巨龙帕夏。在美帝奇军团依照次序进入风暴地带，他就和大肚腩打过招呼后带着数百人失去了影踪。

    “以那个怪物的本事，肯定比我们遭罪要少得多。”顶风前进得筋疲力竭的将军有些嫉妒地想到。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沙漠精灵音言术士布拉奇带回龙巢领地的数个诺姆城难民之中，不仅有奎斯的熟人——“沙犀商队”的桑托斯，还有更加令其惊喜的“知晓诺姆城皮肉之下每条血管位置”之人。

    地下行会头子在一头巨龙面前也不再讲究“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的人生信条，他一五一十地为奎斯指出了数条可以直通诺姆城中心的秘密通道。

    为了实现战略意图，少年蓝龙打算让龙巢的青年龙和飞龙族裔冒险从天空偷袭，为美帝奇军队争取穿越暴风屏障后整饬阵型所需要的时间。原本选择从地下偷袭并不可取，一来是龙眷氏族大规模土工作业难免被城中的法师侦知，二来掘进所需耗费的时间还是远远多于直接飞跃过去。

    可这个地下行会头子提供的信息，完美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对方再三保证，为了隐蔽起见诺姆城中的密道出口在事发之前都做过反侦测处理。没有专人引领，即便将诺姆城推平掀起，也无法找到那些隐蔽在犄角旮旯的暗门痕迹。

    所以奎斯就独自领了一队人，带着龙眷氏族的武士选择从地底密道快速向诺姆城偷偷摸了过去。

    “暗门……前方……城市……富人……冰冷……”

    为了防止被无孔不入的倭桑忍士侦听，奎斯下令在地下通道之内只需使用手语交谈。不过此时的他还不能很好理解这种由诺姆地下行会所发明、在做见不得光的交易时使用的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