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恩仇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梅远尘
“海棠,你哭得甚么”梅远尘已探过她脉搏,知她只是受了暑气体虚而已,并无甚大碍,是以也并不着急。一边伸手去帮她拭干眼泪,一边轻笑低声说着:“你是我的可心人儿,你病了我守着你,照顾你那是再寻常不过了,你怎就哭啦我还要和你厮守八十年,一百年,守着你,照顾你八十年,一百年呢,你眼泪哪里够用”
海棠听得梅远尘的低声细语,感受着他的手掌在自己脸上温柔地轻抚,心中暖流不断,缓缓点了点头,破涕为笑道:“远尘哥哥,我饿了!”
这一声“远尘哥哥”听得梅远尘心神一荡,一勺津甜的梨子粥喂到海棠嘴里。这个甜味,从舌苔,流到了心田,在海棠的记忆中烙下了永不能褪的印记。
“远尘哥哥,我真饱了!你莫要再去盛了。”两碗梨子粥下腹,海棠早已经饱了,见梅远尘还要再盛,忙拉着他手阻止道。
梅远尘想了想,似乎两碗的食量已是海棠的极限,便再不坚持,把碗放到桌案上返回床沿来牵海棠的手。“海棠,明天我们歇一天罢,你好生歇着,等你病将养好了,我们再赶路。”梅远尘强笑着对海棠说道。
海棠轻轻摇着头,柔声道:“远尘哥哥,我怎不知你心中所想。现下老爷、夫人那边尚不知是何情形,你怎能安心今日海棠身体不争气,已误了半天的行程。我,我已是我说甚么也再不能拖着你脚程。你和真武观的道长们先行罢,早些去到安咸,你的心中便早一刻安生。我在后跟着,亦有甚么打紧的。”
上前日,梅远尘与师门的各位师兄皆见了面,湛明把山下发生之事讲于座中一众师兄弟们听。道门授德虽不提倡侠气,然而道人却又从不缺乏侠气。众道士听了厥国歹人在都城的作为,无不气得咬牙切齿。当湛明道人提出欲派出门中弟子下山佑护梅思源时,无不双手赞同。最后一番计较商定,遣了这组这二十四人的真武观嫡传弟子下山佑护梅思源。这二十四人中,有“湛”字辈六人,“止”字辈一十八人,由五十四岁的湛通道人领头。
日间,海棠昏睡之时,几位“湛”字辈师兄来找梅远尘商量:
“小师弟,接连三日赶路,这位海棠姑娘怕实在难以坚持了。我观她,昨日便已现颓势,若非依着顽强的意念支撑着,怕已早一日倒下了。可总这般熬着也不成啊,一旦这姑娘有了个甚么好歹,怕是大大的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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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八七章 还道尔是男儿身
人,上善若水,利而不争,处人之所恶,历苦而近于道。
雨,水聚天而落,善则润万物,恶则灭生灵,为天道所使。
善德若善水,能润万物,能容万过,能灭万恶,为人道所使。
申时二刻,天有积云,鸟兽归巢燕低飞,示雨。
浮阳郡,澹州,城西三十里驿道中,铜锣声响起
“咚”,“御风借道!”
“咚”,“御风借道!”
“咚”,“御风借道!”
一队行伍马车二三十辆、骠骑四五十匹、步卒五六十人正快步行过,一边不停打着锣、喊着道上行话,警示着想动手的黑道朋友。只见飘扬着的四面镖旗上皆印着两个黄色的绣字,正是他们所念的“御风”。御风,便是他们的镖号。
江湖人谁不知道,天下第一大镖局,就叫“御风”
江湖上又谁不知道,御风镖局的当家叫易麒麟,是仅次于苦禅寺悬月大师的天下第二高手
镖号和当家皆是这家镖局的金字招牌,若不是到了绝境,没人敢打他们的主意。是以镖队一路报着镖号行进,而又自是一路通行顺畅无阻。
“三哥,这出镖也真无趣的很,从耒阳接镖至今,这半个多月每日除了赶路还是赶路,我都晒黑许多!”一个十五六岁俊俏少年向旁边青年男子嘟嘴抱怨道。
“谁叫你非要跟来你真当我们行镖是游山玩水么”青年男子笑道。只见皮肤微黑,剑眉星目,端的是一份好模样。见俊俏少年气鼓鼓的,又温声言道,“倾心,向来都是男子行镖的,这餐风露宿的,你一个女儿家实在诸多不便,真个是难为你了!到锦州后,哥哥陪你好好逛一逛街市,好么”
那少年肤白肉嫩,竟原来是女儿家扮了男装,只见她笑嘻嘻答道:“还是三哥好!你说到要做到,可不许诓我!”
“三哥自然做到。”星目男子朗声答道。
“噔!噔! 噔!噔!”一十三骑快步从驿道行过,泥灰溅到男装少女身上。
“呸!呸!坏透的东西,姑娘今日倒了大霉!”男装少女一边干咳,一边“呸”,一边骂。只听前方已然行远的马骑上幽幽传来一句,“急赶路,对不住了!”
星目男子听了这一句,忽然脸色大变,探首向前望去。
“哥,你怎么呢”男装少女奇问道。
星目男子回过神,转头严肃谓她言道:“我怎跟你说的!出镖在外‘三分保平安’---带三分笑,让三分礼,忍三分气!你适才怎胡乱说话”
少女见男子脸有怒容,似乎是真生气了,乃低头认错道:“是,哥哥,我莽撞了。你莫要生气!”
“你倒我在生气么我是怕你惹了祸事!”星目男子拉住马缰定住马匹,正色谓少女道:“江湖之上,危机四伏。我们护镖远行须当与人为善才是,万不能平白招敌,知道么!”
少女咽了咽口水,问道:“适才那群人,武功厉害的紧么”
“嗯,适才答你话的那人,内功非常高,是极少见的高手。”星目男子想了想,微微点头答道,“却不知道,江湖上甚么时候有了一个这样厉害的人物。”
“哥,他比你武功还高么”少女试探着问道。
星目男子看着她,一脸宠溺道:“倾心,往后你就安生在家里待着罢。在家里,甚么人也伤你半分不得。”
凭着镖号和爷爷的招牌,少女这次随镖出行并未遇上甚么险事,还道出镖不过如此罢。适才见星目男子那般严肃的神情,少女知道刚刚自己口风无遮几乎召来祸事,当下暗暗自责。尔后再不发一言,老实催马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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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八八章
皆是客栈,驿道上的客栈与闹市中的却颇不一样。
这家“迎来”客栈招待的客人多半是往来的镖队、商队和长徙的旅人。而无一例外,这些人赚的都是苦劳钱,非是来此间享乐的。往往只求驻足停歇稍解疲乏,填饱肚子睡个觉,再把马匹喂了即可。是以这客栈虽不小,里面却无甚装饰,倒显得有些寒酸。
“倾心,人家好心接住你,你怎能打人”一间客房内,星目男子坐在木凳上对床沿的男装少女道,“一会儿你随我去给人家道个歉罢。”
“我不去!”叫倾心的少女早已换了一套干净的男袍,把头歪向一边,倔强道,“谁叫他抱我!”想起刚刚发生那幕,一抹酡红不觉间又爬上她俏脸。“可真是个坏人!竟光着膀子来抱我!呸呸!”心中骂道。
星目男子也是一脸尴尬,咳了咳嗓子,强忍笑意道:“人家也不知你是女孩儿家,所谓不知者不怪。何况,你没瞧见么我们的镖车陷入泥里出不来,是人家出了大力才脱困了。江湖儿女,恩怨分明,适才你打了他一下暂不去提。人家帮我们,那你总得随我去道谢罢。易家的儿女,怎没这点担当”
易倾心低头不语,缓缓从床沿下来,行到了门口,倚着墙嘟囔道:“布衣公子,便请在前带路罢!”
易布衣微笑着轻轻摇头,从凳子起身往门外行去。
“师父,没想到这客栈虽然简陋了一些,饭菜倒蛮可口的嘛!”一个青年道士嘴里一边嚼,手里一边伸筷子夹菜,还一边感叹道。
湛通道人笑道:“止漾,只怕是你肚子太饿了罢。你去买个馒头吃看看,定然亦觉香甜美味。”
佛门三学有戒,其功在于止错,其行在于遵规循律。道门则相反,事事求自然无为,便是师徒之间相处亦跳脱活泛得多。便真有弟子执礼过恭,亦多半出于本心的敬意。
止漾笑道:“是了,弟子可是真饿了。”说完又快速往嘴里夹菜、拔饭,好一顿狼吐虎咽。
另一边的御风镖局一众镖师亦都占好了座,只是十几张桌上皆是空空如也,甚么也还没有。易布衣带着易倾心到了膳堂,却并往众镖师落座的一边行去,乃径直走向梅远尘与湛通道人那一桌。
梅远尘亦已察觉他们正行过来,已放下了碗筷,站起身来。“止漾,去旁边一桌!”湛通轻声说道。止漾夹了一口菜到嘴里,端着碗筷往邻桌挤去。
“在下御风镖局易布衣,先前得众位前辈、朋友助力才使镖车脱困,心中实在万分感激!此情谨记!”易布衣说完,微微躬下身子致谢。
湛通回礼道:“易公子,你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易倾心从楼阁下来,一眼便看到了梅远尘,此时走近,见他左脸好清晰红五个指印,颇觉不好意思。一旁的易布衣似乎发觉妹妹窘状,清声谓梅远尘道:“这位少侠,舍妹鲁莽冒犯,还请万望勿怪。她性子腆,在下替她向你道歉。”
“哪里哪里!是在下眼拙鲁莽,还请姑娘勿怪则好!”梅远尘被打一耳光,却并不生气,见对方来致歉,忙借机陈情道。
易倾心女儿身份被揭穿,一时更觉尴尬,一溜烟又往楼梯跑去,“噔!噔!噔!”已消失在众人面前。
“呵呵,舍妹年少不懂事还请少侠勿怪。”易布衣无奈道,“对了,还未曾请教众位”
湛通虽不如何在江湖上走动,但真武观一应的招待多是他来出面,人情事故比余人要通晓得多
第〇八九章 至善者天人助之
安咸郡因出产私盐和与沙陀国比邻,往来客商甚多。锦州乃郡府所在地,其繁华虽比不得都城,却亦是一般州、郡府所不能比。街道整齐划一,酒肆茶楼鳞次栉比,商贩走卒云集,亦是江湖消息聚散之地。
城中官市卯时三刻便开,各行各地的商贾在此间买卖着各式各样的货物。梅思源在盐市兜了一圈,盐货的质地和价钱皆没问题,便早早出了来,往民坊那边行去。官市有衙役守着,秩序井然。而民坊则由小摊贩自行摆卖,往往为着好的段位你争我抢,甚至还闹出过人命。梅思源从菜坊逛到米坊,再逛到油坊,最后在盐坊停驻。
“卖家,这粉盐多少银钱一两”梅思源用盐袋里的竹片拨弄里面的盐粒细细看着,乃问一旁的掌堂汉子道。
掌堂汉子一脸精明的样子,贼溜溜答道:“客官,一两粉盐卖一百四十文,论斤卖的话可以算你便宜点,八钱银子。这粉盐可是稀缺货,今儿有,明天可就指不定了。”
梅思源皱眉道:“统购律不是明文规定一斤粉盐卖一千七百五十文么,一两银子二千五百文,你卖八千银子就是两千文,可比统购律高出二百五十文了!”又指了指盐袋,问道:“且你这粉盐里面夹杂了学些砂屑,质地算不得好,怎卖如此贵”
掌堂汉子摇头叹气道:“唉,统购律有甚么用这盐我们从官市买来都要一千八百五十文,真要按统购律去卖,我们还不亏死、饿死”
“竟有这等事”梅思源惊问。自己是大华督管盐政的首官,若盐价都控不住,谈何治盐正待再问,却铺面口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
“去!去!去!”掌堂汉子挥袖赶道,“你又买不起,甜甜来作甚!”
那老妇人衣着褴褛,两个眼窝深陷,瘦得不成人样,跪在地上哭央着道:“你发发善心,行行好罢!我孙儿几个月没进盐,脚都烂开了,再不进盐,怕是活不成啊!我求求你了!你舍一点盐给我罢!”
“你走罢!我还做着买卖呢!我这盐是拿来卖的,你若是拿了钱来,我立马也就卖了给你。你手里既没有银钱,你说甚么我也不能给你!”掌堂汉子眼角抽了抽,咬牙撵道。
梅思源在旁边看着,竟见这汉子眼眶隐隐有泪。不免想着,“想来这汉子亦算不得心肠多坏。只怕真个儿是营生难做,又家里有老小伺奉,左右难以支绌也说不定。”
“老人家,你且莫走。”梅思源走上前,一手拉住她衣袖,一手从腰袋里摸出一锭官银,谓掌堂汉子道:“卖家,你给我匀半斤粉盐,我这里是一两的银锭,余下的银钱,你给兑成铜圆罢!”
掌堂汉子接过银锭,忍不住一笑,几滴泪珠恰好从眼眶中被挤出来,忙转过身去应了句“得勒!”,一阵忙活起来。
“大娘,这是这位先生给你买的盐,你可拿好,万莫要碰了水!”掌堂汉子一手吧盐包递给老妇人,等老妇人接了盐包,再双手奉着三大串铜圆,谓梅思源道:“这是对给你的铜圆,一共一千五百文,客官数数看。”
梅思源接过这三串铜圆,送到老妇人面前,温声道:“这些银钱,你给孙儿买些好的吃食,让他早些好起来罢!我也有个孩儿,想来和你孙儿一般大。”
老妇人颤巍巍接过铜圆,直直看着梅思源,脸皮抖动、嘴角轻颤却未哭出来,似乎想把他的模样深深记住。只见她忽然跪下,呜呜哭起来
“少主,这
第〇九〇章 愿涂肝脑向死行
此处山谷清幽僻静,蒸腾的雾气延绵缭绕了数十里,把此处方圆托衬得如同仙境一般。林间一会儿画眉鸟叫,一会儿是戴胜鸟叫,一会儿又是布谷鸟叫起
祝孝臣盘膝坐在一块高凛的大石上,俯瞰眼前幻境般的美景,听着耳畔仙乐般的清脆鸟鸣,心中却半点没有坦然恬静。他的脑海中,那个少年鬼魅的身影挥之不去。他曾经有多自负,如今便有多犹疑,“他的身法怎能如此快”、“我的玄湮掌明明打在了他背心,他怎还能再运功”、“莫不是他们说的是真的,此间确有蹊跷”
那夜自大将军府出来,与那人报知自己失手后,祝孝臣便单独离了开。他是此行三十二人中的第一高手,是以那人派他去杀大臣中分量最重的芮如闵时,他欣然领命。“使最有把握之人去办最紧要之事”,自十七年前端木澜登基后,便成了厥国治政选才的总领。之后这十七年间,厥国上下冒出了无数的能人治臣,一番励精图治国力得以大增,几与大华无差。
显然,那人对祝孝臣寄予了厚望。原本自己亦以为,定能斩敌首级,不辱使命,不想却成了当夜出手的二十四人中失手的七人之一。那人虽未责怪祝孝臣,但同行投来的怪异目光,实在不堪忍受,便向那人此行离了去,相约八日后,在锦州会合。祝孝臣三日前便到了锦州,却并未去相约之地,而是找了这个山谷,隐了起来。
今是八日之期的最后一日,祝孝臣是厥国武林中的大人物,断没有失约的习惯。再向山谷望了一眼,便转身快速向下奔去,身形隐入林中,再不见踪影。
“小师叔,我们已过了锦州的边界,想来离着盐运政司府亦不会远了,你就放宽着些心罢!”湛通的小弟子止沧见梅远尘一路精神紧绷,脸色焦虑,忍不住安慰道。止沧虽比梅远尘年长不少,但今年也才二十五岁,然拜在湛通门下已十一年,武功一点不弱,此时正与他并坐在草梗上稍歇。
梅远尘侧过头对他勉强一笑,却并未答话,拿起手里的馒头几口吃完,拍拍屁股站起了来。真武观十二个老少道士见梅远尘已起身,不管手里馒头有没吃完,皆从草梗爬起,纷纷跃上马去。
“噔!噔! 噔!噔!”一阵尘土扬起,一十三骑在驿道上狠命向西奔去。余辉下,十三个背影似乎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戌时初刻,正当用午膳,安咸盐运政司府传来一阵吵杂音。
“休想!但教我梅思源在这安咸盐政司位上一天,便绝不可能让你盐帮的人染指阜州盐场!再勿多言,送客!”梅思源怒斥道。
一个山羊胡子的瘦高老者阴笑道:“梅大人,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真以为自己便能一手遮天,无人可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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