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恩仇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梅远尘
都是做小本买卖的,自然清楚此间艰难。瞧这疤脸汉子的年纪,想来也是家有老小的顶梁柱,今日臭豆腐卖得不错,能帮衬一把,这中年汉子也乐得搭这把手。
“哎,老哥客气了。”疤脸汉子笑了笑,回道,“你买两个,那我送你一个罢,你也尝一尝。”
言毕,炉膛的炭灰中扒出了三个薯瓜,用干荷叶包着递了过去。
中年汉子接过荷包,在摊档的抽屉里放妥,再谓那疤脸汉子:“大兄弟,你这营生也不容易,我可不能占你便宜。便算三个薯瓜的钱罢!”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腰间的老旧钱袋,从里摸出了十五枚铜圆,送到疤脸汉子面前。
这十几日下来,他早已知道一个薯瓜是五文钱,三个薯瓜自然合十五枚铜圆。
疤脸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十五枚铜圆,又从中取出四个,笑谓那中年汉子道:“呵呵,你的臭豆腐剩的也不多了,给我来一份罢,正好我今日也还不曾吃过甚么。”
中年汉子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轻声道:“唉,也好。时年不好,大家都不容易啊。”
他取过那四文钱,又放回了钱袋,埋进了腰间,拿起大竹筷,把剩下的臭豆腐都下了油锅。
臭豆腐在油锅里面翻腾着,散发出浓浓的臭味,臭味中尚夹杂着一点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漏勺一捞、一掂、一放,卤水、配菜、汤汁一浇,一盘的都城小吃臭豆腐便做好了。
中
年汉子把一盘臭豆腐装了两个碗,端起一碗,取过一双竹筷,给那疤脸汉子送了过去。
“大兄弟,垫垫肚子,算尝一下老哥的手艺。”
疤脸汉子接过碗筷,轻笑道:“多些老哥!”说完,端高碗,微低头,开始吃食起来。
“嘚嘚...
...嘚嘚...
...”一匹黑马疾驰而来。
经过烤薯档的瞬间,黑马上的黑衣人突然伸出一只幽冥鬼手往疤脸汉子脖颈上一抹,再驱骑离去。
“哐当!”暮色中的街道中传来一个瓷器碎裂的声响及一个重物倒地的闷哼。
...
...
城关虽封了,却不是真个儿谁也不让尽出。
朝廷仍要办事,百姓还要过活,真的把城锁死,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一个穿着驿兵制袍的汉子牵马走向了城关。
城关守吏见来的是个驿兵,总算脸色少了些警惕,喝问道:“你是哪个衙门的去哪里做甚么不知道眼下不能出城么!”
驿兵汉子拱手报道:“首官大哥,我是医部济民司的驿卒,奉命送官牒去上河郡的屏州、并州及浣州。上月,那三州起了疫情,三四天时间便死伤了两三千人。浣州离都城不过四百里,一旦疫病传过来,啧啧,不堪设想啊!听说顾大学士和部首张大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呢!唉,顾大学士叫我们衙门里拟出了许多治疫的法子,又下了严令,说是明一早必须送到浣州州府。其他的驿卒都不肯去跑这一趟,生怕有去无回。兄弟我既未娶妻,家中也还有长兄在,贪这是个功劳,便揽了这趟差。”
上河郡起疫情的消息早已在都城传开,许多老百姓还以为都城封了城关乃是在隔绝疫病。
守吏听驿兵这么讲自也不起疑,心中不免想着:“你个二愣子,这样的差事也只你会去跑!你要是死在上河郡,衙门里也不会记你的功劳。你要是活着回来,只怕上头的赏赐多半也是到了那些衙门里有裙带关系的衙役身上。唉,还是太年轻了。”
“你的通牒呢”守吏虽不疑心他,也预备放他出城,然,该做的查验是半点也不能马虎。
驿兵听守吏查通牒,忙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红皮折本。
果然,他的通牒上用了济民司的大印,此行的公务也写着:急送治疫官牒往并州、浣州、屏州三州州府。其后还有一行小字,乃是济民司政司高师利的批文:事关万千人命,一路城关
第二四九章 秋至都城风雨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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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牧阳手里握着白衣军,相比颐王府、颌王府,贽王府在武力上已大为占优,是以,这些年府上竟不曾养过杀手死士。
白衣军派不上用场,府上又无强力高手,光凭那七百余府兵,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且贽王妃早已带着子女去了城南大营,此时的贽王府竟是出奇的安静。
应声借着夜色的掩护摸进了贽王府的墙院,径直行向执事房行去。
虽已亥时末刻,莫任穷却仍不曾歇。他是贽王府管事,王爷不在了,王妃和世子、公子、郡主都去了城南的白衣军大营,这个府上便以他为尊。且秦胤贞离府前交代过,府上一应诸事皆由他做主,见机行事则可。
有如此重担在身,莫任穷哪里敢早歇巴不得能分身至府上每一处盯着,不教出了半点岔子。
“莫管事!”执事房外传来一声轻唤。
这个声音很陌生,莫任穷从未听过。
“谁”莫任穷从桌案站起,冷声喝道,“谁在外面”
正主虽不在府上,贽王府的防卫却并未松懈多少,门外之人能不惊动府兵潜到他的执事房,显然是个高手。
应声在外答道:“在下颌王跟前护卫,应声!”
大府宅院都会请护院的武席,一些底蕴深厚的府邸所供养的武席高手甚至比之一般的江湖门派掌门人也丝毫不弱。颌王府建府二十几年,很多武席都是夏牧朝建府时招揽来的,其中便有后来的颌王府十大贴身高手。可惜,梼杌、獬豸、诸犍、浑敦、重明五人在天门城石林随夏牧朝一起殒命了。
然,颌王府十大高手的名头在都城还算挺响,各大府宅的管事很少有不知道的。
“应声”莫任穷行了出来,见执事房外站着一个五十余岁的黑衣中年汉子,“你便是颌王殿下的贴身护卫应声”
“莫管事,我的确是应声。”应声微微躬身答道,“我家世子爷有密信要我给你。”说完,从怀袋中取出了一个信封,送了过去。
莫任穷接过信,见其正中有八字:
贄王府莫管事親啟。
左下八字是——
頜王府夏承炫親筆。
“夏牧炎为夺帝位,不惜暗通敌国陷杀贽王殿下及我家王爷。我家世子已联络各家,准备近日与赟王府做个了断,目前端王府、颐王府、宣国公府、芮府已经合力一处了。端王殿下尚在暗中联络秦国公、尚书府柳大人、文华学士府顾大人、参赞学士府赵大人等二十余家忠良大臣。赟王府势大,我家世子希望贽王府也能出一份力,调出五百府卫来。”莫任穷一边看信,应声便在一旁说。
害死三王的便是赟王,早已为三大王府认定。莫任穷没有想到,出头的会是夏承炫。
三王皆有子嗣,三府皆有世子。三个世子中,夏承炫是最年幼的。
“你们有把握么”莫任穷收起信,沉声问道。
应声深吸了一口气,正色回道:“我家世子爷说‘孤注一掷,背水一战。谋事在人,成事由天’。”
说到底,两方还得拼硬实力,赟王府有四万多执金卫,岂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能坐到王府管事,自然是夏牧阳的心腹之臣,莫任穷既知道杀害自家王爷的凶手,便没有任他法外逍遥的道理,何况盟友也已找上了门来。
“好。贽王府愿意出一份力。除了门口的府兵,其余全部调给你们。甚么是时候行动”
...
...
小酒坊中坐着的这些,便是端王认为的朝廷忠良,看完木匣子的书信、账册、票据、档牍,哪个不是气得眼都要瞪出来
听了端王的闻声,秦孝由恶狠狠地回道:“贽王多么好的苗子啊,竟被那畜生这么害了!实在是国法难容,天理难容!我秦家世代受皇家恩泽,五一刻不想着报效朝廷。这个时候岂会退
缩夏牧炎要窃取皇权,我秦孝由第一个不答应,便是赔上我秦家满门,也要跟他斗上一斗!”
他是武将出身,致仕前官至兵部部首,是永华帝最信任的几位大臣之一。此时知了夏牧炎这一桩桩、一件件通敌卖国,陷杀亲族的恶事,真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柳延年叹了叹气,哀声道:“厥国死士能夜袭都城这么多皇亲重宦的府邸,杀伤这么多大臣,竟是夏牧炎提前安插眼线通风报信,甚至给他们引的路。谁能想得到嗯...
...他是大华的皇嫡子啊,怎么做出这种事来啊!”
他是尚书府执令官,乃是文官第一。入仕三十载,柳延年从来不涉党争,不仅深得永华帝器重,在朝堂上的声威也极高。适才在夏牧炎写给端木玉的密信中,赫然便有他对付自己的谋划,这时难免心生寒意。
“若不是那一日从芮大将军回府的路上临时有事去了趟衙门,只怕我也能不坐在这里了。这等狼子野心,怎能让他执掌一国皇上病重,我柳延年身居文臣首官,自然监国有责,哼,他赟王府再势大,我也要和秦老一起跟他斡旋到底。”
赵清风是一品参赞学士,也是端王的故交,今年也七十五岁。原本他已到了致仕之年,永华帝病倒才暂时搁置了下来。他看完匣中之物后,手已气得发抖。
“不诛此贼,三王英魂难安,家国法度难存!这几十年,我府上也养了一些人,端王殿下,就都交给你罢!”赵清风牙齿已掉的七七八八,言语时齿间漏风,总算众人与他共事多年才听得真切。
端王摇了摇头,回道:“赵大人,这些人都给承炫罢。你们也一样,若愿参与此事,便将你们府上的人手都调到颌王府去,暂时由承炫统一辖制指挥。”
“颌王世子”柳延年一愣,正色问道,“端王殿下,怎不是由你来执掌全局承炫世子不及弱冠之年,这等险要之事,怎能由他掌局”
他这一问,一时座中二十几人纷纷发声质问,似乎皆不认同端王之意。
“诸位,请听我一言。”端王执杖击地,看向众人沉声道,“你们看到的那些东西便是承炫找到的。我和倪总管派出了近千人去找三王的死因都未曾找到半点蛛丝马迹,承炫却能悄无声息办到。这份持重、隐忍,与夏牧炎博弈未必会落下风。”
“哗”小酒坊中炸开了锅。
他们见到这些物证时,皆以为是端王暗里派人找来的,“竟是承炫世子”众人不禁惊问。
夏牧炎自然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任何一桩都是不赦之罪,行事必定极其隐秘,要想查到一样物证尚且极难办到,何况将他查个底朝天
端王、倪居正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人,对这些门道不可谓不清,查究起来自也比常人也有办法得多。二人派出近千人尚且查不到,夏承炫竟能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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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〇章 秋至都城风雨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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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立秋之夜,注定无眠。
星星点点,如流萤引路,把这两百余骠骑带进了碟子河。
碟子河是寰州最西的一个小镇,四面环山,人烟稀少,沉谧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碟子河再往西行五十里就出浮阳郡的地界到了安咸郡的青州,青州再往西便是安咸郡的郡府锦州了。
依着寻常马匹的脚力,碟子河到锦州乃是朝发夕至的距离。
这两百余骠骑便是要去锦州,在碟子河歇一晚,天亮再出发,明晚便可到。
他们此行去锦州,只为杀一人。不对,是杀一家人。
下令的人对他们说过,但教那个府里有一只狗还活着,他们这两百多人便一个也活不成。
镇碑不远处便有一家客栈。客栈很大,但是很旧,甚至连院门招牌上的字都看不清了。若不是掌堂处还亮着灯,任谁也看不出它正开门做着营生。
两百多匹马,就算站着不动,光喘气嘶吼的声音便已是不小的动静,何况它们是小跑进来的。
掌堂的肥脸汉子听到外面的马嘶,已猜到来了生意,忙让堂上几个伙计把灯盏都点了起来。烛光照去,竟是黑压压的一片,马是黑马,人着黑衣。
“掌柜的,给我们备好酒肉饭菜,肉要肥,菜要足,酒要好!另外,清出所有的客房来,今晚,我们要在这里落脚。”一个矮壮中年汉子跳下马,径直行到客栈掌柜处,冷声道,“再找些草料来,喂好那些的马。”说话时,伸手指了指身后。
肥脸掌柜见来了这么一大笔生意,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我们是二百五十六人,我给你二百五十六两银子。”说完,黑衣中年低下头解开了他腰间的布袋。
二百五十六人,二百五十六两
肥脸掌柜听到了黑衣汉子开出的酬金时,双眼已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这是市价十倍不止的价钱。他这客栈位置偏僻,做的都是往来镖局、行商的生意,这些人虽算不得抠搜,却也绝不可能这么豪气。
一比买卖进账二百五十六两,他守店二十几年来还是头一回遇到,自然乐得心头开了花,心里想着“老天见我这营生艰辛,竟给我送来了个财神啊!”
买卖虽已上了门,却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接得下,“六十四间客房里倒有六十二间空着,他们两百五十六人勉强住得下。畜圈里尚有十二只羊,四头肥猪和一头牛,一股脑儿全宰杀了,肉菜也算足量了
”
肥掌柜正盘算间,却被那矮壮汉子打断了,“掌柜的,时下银兑金是如何个兑法”
二百五十六两银子恰好合一十六斤整,他从腰间解下来的袋子虽也不小,却也并不像能装得下十六斤银子的样子。听他这个问法,里面似乎竟是装着金子。
“尊客,依朝廷颁的通兑律,时下是二十两银子兑一两金子。”肥掌柜乐呵呵回道。
他做买卖多年,还没见过几个用金子付账的客官。
“咚!”黑衣
汉子将一把硬物甩在柜面上。
他的手移开,乃看到了那硬物的真容是三个五两的、一个一两的,澄黄澄黄的金锭子。
“哦哟”肥脸掌柜忍不住叫了起来,双眼已再不能从那上面移开。
金银对于人,有着天然的引力,能拒绝这种引力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是大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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