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锦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满碧乔
孙策这一席话,万分恳切,大乔只觉心中磐石微动,却又很快停了下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不必将我父亲的安危揽在自己身上……”
“难道真的要我把心挖出来,你才肯相信我吗莹儿,很多事我没法与你言明,可我真的有筹算,让曹操必不敢动你父亲。过不了几日你就会知道,你就给我些时间,让我来证明一切,好不好”
过不了几日,孙策部便会到达长江渡口,依据他与长木修的约定,曹操必会发兵攻打徐州。父亲既为袁氏麾下第一大将,定会披挂上阵,刀剑无眼,孙策远在数百里外,即便有心也无力。大乔明白孙策对自己情深,她对他又何尝不是可是生而为人,总会有些执念,她强压下心中的苦涩,佯作羞怯,对孙策道:“你别胡思乱想了,我自己来林子里是要更衣的,你巴巴跟我来,让我怎么是好你转过身去,不许偷看。”
大乔终日泡在军中,以男装示人,确实多有不便,孙策不疑有诈,红着脸老老实实转过身去。大乔见孙策上钩,猫着腰轻手轻脚走远,及至树后,她小步狂奔,解下缰绳翻身而上,沿着丛林小路策马而去。
孙策背着身,并不知道大乔已经离开,依旧沉声剖白道:“莹儿,过不了太久,我们就要到江东了。待到那时,你就会知道,我到底为乔将军做了什么。我不求你无条件相信,只希望你别离开我……”
一声马嘶打断了林间安逸的鸟鸣声,孙策机敏回眸,这才发现大乔策马跑了,他赶忙一个唿哨叫来大宛驹,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大乔未想到,自己已策马跑出这么远,却还是被孙策轻易追上,她咬牙俯身,双腿夹紧马肚,使出浑身之力挥鞭打马。
可普通战马终究比不上大宛驹,大乔的骑术又怎堪与孙策相较眨眼间,孙策便追上大乔,坏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温柔乖巧都是装的吧耍起野来,比尚香还疯!你这是要去哪总不会单人单骑,就要往徐州吧”
自己已累得气喘吁吁,孙策竟还有气力说话大乔万分不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偏身踩过马镫,纵身一跃上了自己的马。
坏笑与温热的呼吸同时出现在耳畔,大乔趔开身子,却仍被孙策牢牢箍在怀中,他自得到令人发指的声音传
第十五章 庄生晓梦(一)
成百上千之怪鸟飞如流云,盘旋于顶,将足下方丈地压得黑岑岑。孙策见此异状,即刻解下红绸披风围在大乔身上,再将她牢牢圈在怀中,而后麻利拔出佩剑,缓步向密林深处退去。
参天乔木高耸,圆叶茂盛,比平旷地面多了些许屏障,蒋钦周泰收拢阵势,分列孙策左右,三人皆屏息凝神,留意着怪鸟的异动。
可这些尖牙长翅的怪鸟复眼大开,并不把层层绿叶放在眼中,待同伴集结完毕后,其中三十余只呼朋引伴,俯冲而下穿过葳蕤深林,扎向孙策等人。
孙策与蒋周二人舞剑如飞,快速击落了来犯怪鸟。可头顶上的乌云并未散去,反而更加阴沉,还未等他们喘口气,又有百余只飞鸟来袭。孙策环着大乔左抵右挡,行动多有不便,才斩杀了右侧飞鸟,左后方便成了漏洞,两只怪鸟看准时机,呕哑一声,如利剑般向孙策的后心窝扎去。
好在周泰机敏忠心,挺身飞扑,生生替孙策挡了这一下。蒋钦疾声呼道:“阿泰,这鸟有毒!”
可是为时已晚,怪鸟在周泰身上啄出一道深深的伤痕,他立即感觉四肢绵软,眼前黑黄,即便如此,周泰还是撑着一口气,大喝一声,挥剑击杀了来犯的飞鸟。
四下里鸣叫声一片,悠长的,折磨的,令人头痛欲裂。周泰却分不清,所闻究竟是耳鸣还是怪鸟啼叫,九尺之躯渐感不支,只能以长剑插地强撑站立,赤手空拳与怪鸟相搏。
怪鸟依旧没有收手的意思,一波死于剑下,一波再续,前赴后继与孙策等人纠缠。
如此下去,周泰定会丧命,孙策亦难保周全,蒋钦一个呼哨唤来大宛驹,大声吼道:“少将军,你带大乔姑娘先走,我来掩护!”
孙策迟疑一瞬,还是抓紧辔头一跃而上,又拉过大乔。马蹄声与嘶鸣声激怒了盘旋于顶的飞鸟,数百余只一齐俯冲而下,孙策一夹马肚,以手作马鞭,急打几下,大宛驹即刻如利箭般蹿出。长翅鳞羽的怪鸟与大宛驹竞速,丝毫未落下风,孙策不急不慌,一面打马,一面刻意呼哨,不紧不慢地与怪鸟周旋。
飞鸟皆怒,倾巢而出,大乔担心蒋钦与周泰,又不知孙策此举何意,回头急道:“孙郎……”
孙策左手持缰,右手解下大乔身上的红绸披风,俯身在她唇上重重一吻:“莹儿,你真美。”
上百只飞鸟已近在咫尺,孙策粲然一笑,将缰绳尽数塞在大乔手中,而后依骏马奔腾之势,猛地奋力跃起,将手中斗篷横张抛开,混乱了飞鸟的视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落地一瞬,孙策猛地拔出背后长剑,左右开弓大力下劈,顷时便斩杀了一众怪鸟。
大宛驹依然全力前奔,无论大乔如何勒缰绳,它都不肯停歇半步。泪水喷薄而出,大乔这才明白方才孙策举动的含义,若非他舍命相护,她根本无法逃出怪鸟的狙击,蒋钦与周泰恐怕也早已沦为怪鸟的盘中餐。
“不!”大乔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响彻天地,可她的纤弱的身躯却不得不随着骐骥越行越远,耳畔模模糊糊传来孙策的声音:“我不能撇下他们……莹儿,快回营搬救兵……”
子夜时分,重伤的周瑜与小乔终于乘马车回到了宛陵。周尚与夫人见两人伤成这样,担心又害怕,紧急召来城中名医为他们看伤。
周瑜只做简单包扎,便赶来看小乔。小乔今日连惊带吓,又受了重伤,至今未能苏醒。周瑜见她面色愈发黯淡,不免焦急,问那郎中道:“这位姑娘伤势如何多久能醒”
郎中迟疑回道:“这姑娘虽未头破血流,脑部却震荡严重,老夫现下也说不好,她醒来究竟会是何情形……”
“敢问郎中,若是情势不好,她会是什么样子”
郎中捋着长须,一字一句回道:“惊厥呕吐,只怕十余日才能缓解,这些也罢,最主要的是她身上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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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庄生晓梦(二)
碧水汀洲三月暮,夜色溶溶,晚风吹动襟袖,一袭白衣的少年单人单骑,立马涂中城外的小路上。远处营房的丛丛灯火,映着他过于苍白的俊俏面庞,星点跃动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却惊不起半分波澜。明明是十岁的少年,却老成阴鸷,堪比洛阳城里的曹公,难怪连手下年逾四十的老将都对他又敬又怕。
残月下,山风猎猎,随着时间流逝,少年的神情愈发森冷。终于,丛林道路尽头闪现随从身影,他策马上前,拱手道:“张公子,方截下的,乔将军送给大乔姑娘的信。”
长木修冷若寒冰的俊脸上终于有了几丝暖意,他接过信笺,撕开封口,惹得随从惊惶不已:“张公子,这……”
长木修低低摆手以示无妨,继而从怀中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信封,轻甩几下:“你不必担心,我早有准备,现下就让我们一起进军营,好好恭贺一下这位孙少将军罢。”
春日里,万物生长,看似生气盎然,实则却包藏着无尽危机。越冬的余粮已尽,新的秧苗却还未长起来,青黄不接之际,山匪下山打劫,在居巢作乱,剽掠粮食、侵占土地,周瑜得此情报,急于赶回去,毕竟身为一方父母官,怎能允许贼人这般欺凌自己的百姓
周瑜收拾罢行囊,复来看望小乔,见她仍是那般病恹恹躺在榻上,没有分毫好转,他心情沉重,坐在榻旁久久无法定神。小乔站在花山断崖边望向自己那一眼,不时在脑中回溯,周瑜简直不敢想,若是断崖下没有延伸而出的高台,抑或是高台上没有蔓生的青草,小乔只怕已经瘗玉埋香,不在人世。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小乔根本不会冒这样大的风险,周瑜越想越自责,只恨不能分担她的病痛。从前他总以为,她与尚香一样,待自己不过是姑娘家的懵懂,现下看来,到底是他错了。无法言明的自责与惶恐如大水漫灌,令周瑜溺毙其间,恍如窒息。
几声叩门打乱了他的思绪,周瑜回头一望,见周老夫人奉汤药前来,赶忙起身相迎,接过药碗:“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伯母怎的亲自来了”
周老夫人看看小乔,眸中满是怜惜:“这孩子小小年纪却这般勇敢,如此待你,实在是你的福分。”
周瑜不愿接这话,拱手道:“县里有事,小乔姑娘就拜托你们二老照顾了。等她全愉快康复,劳烦从父派人送她去伯符军中就好。”
周老夫人抬眼看看周瑜,良久起了唏嘘:“你这孩子,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你打算何时动身呐”
“县里事急,一会子就得走了,他日公瑾得空,便即刻回来看望你们。”
周老夫人轻轻一笑,眼尾细纹绽开,慈爱又清明:“我与你从父都老了,人一老,就容易想念孩子。族里的小辈只剩你一个了,可我们并非不明事理的老人。孩子,你有你的抱负,只管去闯罢,不必惦记我们,也不必总来看我们,方便的时候,与你从父传个信,报个平安便好了。”
在这乱世中,人人伤别离,即便是八尺男儿,亦难敌亲情缱绻,周瑜喉头发紧,赶忙偏过身去,稳住情绪道:“请从父与伯母务必照顾好身子,天下大定之日,就是我们一家重逢之时。”
军帐里,孙策本正与大乔调笑,神采奕奕,哪里有半分受伤的样子,现下听说长木修来了,他蓦地变了脸色,撑着起身,骂骂咧咧道:“这小子来必定没什么好事……”
大乔赶忙劝阻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干嘛去”
“
第十六章 嫁娶不啼(一)
大帐里,长木修捡起案上书卷,随手翻看。孙策掀帘走入,神采奕奕对长木修道:“哟,什么风又把张公子吹来了”
长木修放下书卷,拱手礼道:“听少将军这么说,好像不是很欢迎张某啊。”
孙策哼笑道:“每次张公子来都没什么好事,孙某实在想不出什么欢迎你的理由啊。”
长木修轻笑赔礼:“少将军勿怪,今日修来此,乃是奉袁大将军之命督军,既然是督军,即便无事也得巡查一番,否则岂不是玩忽职守”
袁术如何作为,孙策已不放在心上,他悠然将案上书卷码好,抬起曜然双目:“不知张公子可查出了什么”
长木修朗笑几声,压低嗓音上前,“此番前来,张某有大礼相赠”,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两卷帛书,双手递了上去。
孙策将信将疑,悉数打开,只见其中一封,是袁术写给乔蕤的,命他安心养病,而另一封则是乔蕤写与大乔,告诉她自己身体安好,只是旧疾未愈,正在徐州南五十里驻地修养,要她好好待在江东姨母处,不要回老家去。
“张某说到做到,特为少将军排忧,想来大乔姑娘应当可以安心了,孙少将军亦可专心渡江作战,只不过……”
孙策本有些欣喜,见长木修欲言又止,即刻敛了笑容:“看样子,张公子又要出招了罢。”
长木修边说着“不敢”,边拿出了第三份帛书递上。孙策接过一看,竟是袁术写给长木修的信,其中对玉玺下落言之凿凿,命长木修替他速速索来。
“张某知道少将军不爱听,可是少将军若想保乔将军平安无事,还是应当拿出玉玺,献与袁将军啊。毕竟,袁将军的手段,你我不是不知”,长木修说着,伸手拽回了孙策手中的锦帛。
背上的伤痛如万箭穿心,孙策却已察觉不到,只觉浑身血液冲上脑顶,他双手握拳克制住情绪,大笑几声问长木修道:“张公子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害我”
“当然是在帮你,”长木修毫不畏惧,徐徐起身,冷冷地盯着孙策,“玉玺本当为今圣上所有,孙少将军有何立场私藏玉玺即便令尊当年是忌惮董卓卷土重来,才将其纳入囊中,如今贼人已死,留着玉玺对少将军只有害处!即便没有袁将军,还会有天下人觊觎。袁将军既知少将军对大乔姑娘的心思,焉能放过乔将军请少将军三思!”
对长木修的慷慨陈词,孙策不置可否,问道:“我父亲的事,你从何处得知”
“玉玺之事,江东一带早有传说。令尊率众攻破洛阳城,第一个进入皇宫,而后玉玺便不翼而飞了……不过,只要了解令尊的事迹,便不会怀疑他匡扶汉室之心。只是时移世易,以孙少将军今日之处境,若不交出玉玺,必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这玉玺确实像个烫手的山芋,孙策每每午夜惊醒,皆不知该将它如何处置。可此时此刻,将他交予袁术,真的是最佳选择吗孙策思索片刻,沉声吩咐帐外手下:“来人!给张公子安排个住处!”
长木修一拱手,随士卒走出了大帐。不消说,孙策虽看似简单直接,心思却深沉难以琢磨。今日他没有当场驳回,此事便已成功了一半。
泼天筹谋正在酝酿之中,而孙策交出玉玺则是其中微小却关键的一步。想到这里,长木修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浅笑。
待长木修离去,孙策才松了劲儿,轻抚肩背,背后条条伤痕如有火烧,痛得他浑身战抖不已。
突然间,帐帘一掀,孙策赶忙直身坐好,见来人是吕蒙,他气不打一处来,拍案大骂:“臭小子,怎的不通报就进来!”
吕蒙吓得不知进退,讷讷道:“宛陵急报,我想着少将军定会着急看,就赶着送进来了。”
听说是周瑜来信,孙策起身一把拽过,急急拆开。周瑜将花山所见细细写来,孙策看罢后,狐疑满腹,垂首思忖大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花山中竟藏着这样隐匿的一座谜窟,不知是何等势力营造,而自己与周瑜竟在同一日内先后遭遇飞鸟袭击,绝非偶然。孙策唯恐夜长梦多,问吕蒙道:“此处距离乌江,应当只有三五里了罢。”
吕蒙称是,又道:“虽没到梅雨时节,但今年开春下了几场大雨,江面径流很大,刘繇部守军退守对岸深林后。傍晚时我已带着几个兄弟去清剿过了,并在江边留了岗哨。”
吕蒙到底还是比先前精进了许多,孙策点头以示赞许:“刘繇必定以为我会从当利渡江,去找我舅父汇合,再图其他,故而未在此处部下重兵。更何况,此地是
第十六章 嫁娶不啼(二)
“在这成亲”这幕天席地的,还有吕蒙与韩当在,大乔瞪着圆圆杏眼,小脸儿上一阵红一阵白。
孙策趔开身子,打量着大乔,坏笑道:“莹儿想什么呢我说在这里成亲,可不是说要在这……”
韩当已十分识趣地将吕蒙拉走,两个八尺男儿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遛弯,不知该去往何处。可大乔仍是羞恼难当,抬手欲捶孙策心口:“你再浑说,我可走了!”
孙策笑意更浓,一把抓住她的皓腕,打趣道:“岳父大人都不准你回去,你还能去那呢何况不出五年,这大江南岸便会尽归我孙伯符所有,亦包括你的老家宛城,到时候你怕是想跑也跑不掉。”
大乔看不得孙策这般得意,重重踩在他脚上,杏眼一嗔道:“好啊,你居然敢私拆我的信!”说完,一顿粉拳劈里啪啦如雨点般砸向孙策。孙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边躲边找补道:“我也是担心岳父大人说什么不利的话……莹儿,别打我,我这伤可是为救你负的啊……”
春意正浓,一树树梨花嵌满枝头,东风吹过,坠落如雪。环佩青衣,盈盈素靥,临风无限清幽,小乔看罢梨花坠落,转身回房,一丝寂寥之感才下眉头,却已漫上心头。
在宛陵养伤十日,身上的伤已见大好,只是偶尔还犯头痛。周瑜这一去,平定山匪易如反掌,好消息传来,府中上下欢欣鼓舞,小乔为他开心,却始终未能盼来他的只言片语。
明明刚刚一起出生入死,现下却像事不关己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小乔不免嗔怨,只恨他看似朗月清风般通透,心思却团雾堆烟,令人连琢磨都无从下手。
虽然与他怄气,却不欲耽搁正事,小乔回房行至木案前,提笔欲写信给周瑜,可她顿笔半晌,却不知该如何称呼,索性跳过了开头,直书欲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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