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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锦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满碧乔

    那日她为了解围,纵身一跃跳下了断崖,极速坠落之际,竟看到山崖上镌刻着一个巨大的“卍”字,与孙策腕上所刻一模一样。

    祭台、怪鸟、巨蟒与自己童年遭拐有何干系这万分可怖的一切,又与孙坚当年遇刺是何等关联小乔只觉一张巨大的网,将自己牢牢粘在其上,另一头还牵着孙策与周瑜。

    那日不惧死,现下心头却七上八下,若是自己真的死了,父亲与姐姐定会肝肠寸断罢。小乔放下毛笔,缓缓将信笺吹干,而后起身打开房门,吩咐门外婆妇道:“劳烦婆婆,将此信托付周大人,与家书一道送与居巢周郎。另外,劳烦禀告老大人与夫人,我……我想去找我姐姐了。”

    ? 夜阑人静,条条青帐罗帷重掩,火光微阑,唯有孙策的中军帐里还是灯火通明。帐外守夜的士兵业已昏然欲睡,帐内孙策却毫无睡意,握着地图愁容满面。

    日前,孙策已按照约定将传国玉玺托付与长木修。长木修未曾耽搁,八百里加急连夜策马赶往徐州,奉与了袁术。根据军中眼线与当利等地探子来报,袁术大喜过望,在军中大摆筵席,而先前奉命欲秘密绞杀孙策部的张勋等人,亦按兵不动,未向孙策部扎营之地进发。

    可袁术此人反复无常,不知哪一日又要反悔,孙策明白,三日之内必须渡过乌江。然而长江自古天堑,即便是以渡口著称的横江、当利,也纵横着七条支流,大江小流,彼此交叉,水情极为复杂,若不能将底细摸清摸透,便很容易陷入四面楚歌之境地。对岸刘繇部集结一万兵马,埋伏于密林后,虎视眈眈,不消说,一旦孙策部乘船渡江,他们便会从林间钻出,放乱箭将孙策部一网打尽。

    孙策叹了又叹,将玉玺献与袁术的消息很快便会传遍大江南北,他孙伯符并非沽名钓誉之人,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搭上父亲的威名。更何况,乔蕤忽然松口将大乔没名没分地许给他,定是觉察出形势有变,他决不能辜负信任,害了她与两千将士。

    天边已泛起朦朦微亮,孙策见此,索性换上常服走出帐去,欲往江边透气。春末夏初,晨起微凉,江上万顷银鳞,迎着晨风闪烁,景致极美,谁又能想到四百年前,虞姬与项羽在此生离死别呢

    ? ? 孙策边走边思索,忽然河面传来戏水声,他不由好奇,循声而至,拨开两重芦苇,只见两个孩童正在岸畔浅滩嬉戏。

    孩童淘气,原本没什么稀奇,可他们戏水的方式却深深吸引了孙策的目光:只见他们各自钻在一口陶缸里,缸浮在水面上,然后以木盖为桨划水,顺水漂流。孙策觉得有趣,上前蹲在岸边,朝漂来的孩子们问道:“孩儿们,你们从哪划来的”

    ? ? 孩童们不过六七岁,听到孙策问话,却毫不怯场,他们言笑晏晏,逆着小河流动的方向指去。孙策手搭凉棚抬眼一望,只见河流上游两三里处坐落着一座小村庄,他不觉一惊:这两个小孩看起来并非熟知水性,竟能够利用河水平缓的流动漂流这么远!

    ? ? 正愣神间,那指路的孩子不慎失了平衡,“扑通”一声掉到了水里。他的同伴大惊失色,趴在水缸边上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孙策见此,立刻褪下衣裳,一个猛子扎下河,激起朵朵浪花。

    ? ? 不一会儿儿,孙策便托着那孩子从河面钻出,径直将他塞回了缸里。看着小孩浑身湿透哆哆嗦嗦的样子,孙策笑叹道:“你们两个既然不会水,为何还要在此玩闹难道不怕一不小心丢了性命我这就送你们回村子里,以后切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儿戏,懂吗”

    ? ? 有这般俊俏的大哥哥苦口婆心劝谏,两个孩子赶忙应承,点头如捣蒜。孙策双手用力,推着两口陶缸到了岸边,又将自己的外干爽外衣递给了落水的小孩,而后拎起两只陶缸,领着两个孩子,向上游村落走去。

    ? ? 才到村口,孙策就见一农妇“心肝儿肉”地叫喊着,大步跑来。两个孩子自知闯祸,吓得躲在了孙策身后。想来她便是这两个捣蛋鬼的母亲,只见她将两小儿揪出,挨个细细看看,转身对孙策行大礼道:“多谢恩公救命!水里寒气颇重,恩公若是不嫌弃,一定来家里坐坐,喝壶酒去去寒,也好把衣服烤烤。”

    孙策来不及推辞,便被那两个孩子左右开弓,拉住胳膊不肯松手。孙策本记挂着大乔,想早些回去,但看这人家门外堆着许多陶缸,大小不一,很是有趣,孙策心中若有所悟,未再推辞,随主人一道,向屋舍走去。

    ? ? 庭院不大,却有一间瓦房,看上去应算得上小富之家,孙策抚过院里大大小小的陶缸,若有所思。农妇端来一碗酒、半碟牛肉与几个馒头:“恩公怕是还没吃早饭吧,这是我家刚发的馍,来尝尝罢。”

    ? ? 看到两孩童抓了馒头便吃,又偷偷用手指沾酒喝,孙策放下了戒心,一杯温酒下肚,顿觉浑身暖和了许多:“好酒!你家可是酿酒的怎的竟有这么多酒缸”

    ? ? “是呢,我们整个村都以酿酒为生,往来江东的商旅,大都要在前面的渡口坐船,渡口的驿站酒家生意红火得很。正好我们村子临着河边,水质清冽,适合酿酒,酒肆供应的酒便全从我们这里进,每月刨去花销,能挣个几百钱。”

    ? ? 好似过电般,孙策脑中灵光一闪,他起身拊掌道:“真是天助我也!”

    ? ?

    ? ? 当日下午,孙策便命将士们四处购酒,花光了银两还不算,还让他们以军粮作为交换,将江北村落中的酒坛扫荡一空。及至傍晚时,于营中大开酒宴,痛饮狂欢,好不热闹。

    ? ? 大战临近,且不说枕戈待旦,竟然大摆筵席,众老将皆是怒不可遏,大骂孙策荒唐。程黄韩朱四人气得往孙策营中群起而攻之。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四人来时一个个怒发冲冠,去时却是喜笑颜开,甚至一人从孙策这里拿了一坛酒,呼朋引伴,互干为敬。

    ? ? 消息很快传到了江北两处敌军守卫——横江口和当利口。镇守于此的,正是刘繇下部大将樊能和于糜。

    当初听闻孙策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易守难攻的庐江郡,刘繇大为震惊,一听他将兵来打江东,便吓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可现如今看来,孙策只不过是个借着父亲威名在四处招摇撞骗的纨




第十七章 十面埋伏(一)
    乌江岸畔一夜,自夕阳西下至星河鹭起,再到启明星高悬,孙策抱着熟睡的大乔,在亭中坐了整整一夜。

    回想起昨日乌江边上大乔含泪与自己对拜天地的一幕,孙策只觉心口仍在发疼,似乎四百年前上演霸王别姬的不是别人,而是前世的大乔与自己一般,狂喜与悲壮交织在心头,盈盈一夜,挥之不去。

    河岸尽头传来一阵打马声,孙策回过神,只见周泰远远策马而来,及至五十丈外,他下马疾走,刻意压低嗓音却语调激动:“少将军,成了!”

    昨夜周泰、黄盖与韩当各带了几十人身披苇衣,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近百里开外横江处樊能大营的北、南、西三面。彼时已过夜半二更天,樊能手下睡得正香,对潜在的威胁浑然无觉。周泰下部几名士兵轻手轻脚扛出注了半缸酒的陶缸,将干草塞入其中,旁侧士兵投入火把,火苗霎时窜了起来。

    周泰已在旁等待多时,他大步上前,气沉丹田大喝一声,隔着丈高的篱笆将冒火的酒缸抛入了张英军营。

    一时间,营内三面火起,樊能大梦方醒,正赤着脊梁指挥士兵灭火之际,只听一声巨响,营门被吕蒙带人迎头撞开,吕蒙骑着高头大马,大吼一声,如同饿虎扑食般冲进来,一枪刺在了樊能的胸膛上。

    横江既破,另一边的当利口的于糜见横江方向火起,刚要率部营救,未料到半路就被程普带领的两千人截杀。程普身先士卒,如同猛虎下山,那于糜还没来得及下令撤退,就被程普的三板斧撂翻下马,死于乱戈之下。如此,刘繇留在江北的势力,瞬间就被孙策部清剿殆尽。

    闻听大捷,孙策喜不自胜,他抱起大乔,小声问周泰:“都准备妥当了吗”

    周泰呵呵笑着,一指不远处迍迍驶来的马车:“一切都按少将军吩咐安排妥当。”

    孙策顺着周泰所指望去,只见那驾车之人正是自己帐外的近身守卫,此人老实忠厚,十足可靠,周泰选他,自是妥帖。及至近前,有一十六七岁的少女跳下车来,对孙策行礼道:“蒋氏新妇,见过少将军。”

    周泰见孙策似是迷茫,赶忙解释道:“少将军,这是阿钦的媳妇,专门来陪伴少夫人的。”

    “好,少夫人就交由你们照看,务必带她躲得远远的,待渡江战罢,再把她们送回来”,语罢,孙策将大乔轻轻放入车厢中,不舍地拂过她的小脸儿,而后一抬手,示意马车驶离。

    昨日虽已成亲,两人却只是互诉衷肠,未有肌肤之亲。大乔什么也不懂,他却是故意为之。孙策望着远去的马车,偏头一笑,心想若是得胜而还,可再不能放过这丫头。待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他转身正色,对周泰道:“走吧阿泰,我们也该出发了。”

    是日一早,周瑜同时收到了从父与孙策的来信,事关重大,一向气定神闲的人儿拆起信来竟有些手忙脚乱。鲁肃才从筑坝现场回来,他满身泥浆,坐在廊檐下褪了鞋袜,看周瑜依旧是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他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公瑾啊,你我一起上的堤坝,怎么你身上就一点也没脏你是飘着走路吗”

    周瑜认真看信,根本未听进鲁肃这阴阳怪气的一席话。鲁肃见他如此肃然,打趣道:“哟,看的这般认真,是小乔姑娘给你写的信罢”

    周瑜的目光未离开信笺,坦然答道:“正是。”

    “她的身子已经大好了罢你说说你,巴巴找了几十个县,托了多少人,才寻了个女郎中去为她针灸。可她不知道,这人情你一点也落不着。公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丫头中意你,你难道就对她没有一点心思吗”

    书信中小乔所言之事,令周瑜愈发确定,这花山不仅是小乔幼时被拐之地,更与孙策和孙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无暇顾及鲁肃的编排,只道:“我与小乔姑娘情同兄妹。”

    周瑜这副态度,瞬间剿灭了鲁肃体内熊熊燃起的八卦魂,他扁了扁嘴,又问:“伯符那小子现下到何处了若是渡江,你是不是也该去帮他了”

    庭前落花如絮,日光融融,周瑜终于回过神来,嘴角泛起一丝浅笑,比巢湖春色更夺目耀眼:“收拾渡口那几个登徒子,伯符应是易如反掌。不过,我现下,确实也该



第十七章 十面埋伏(二)
    寿春城里,望春楼摘了匾额,撤去桌案,已在筹备关张。这红极一时的酒肆,不知引来了多少达官贵人,时常一饭难求,今日陡然歇业,不由引得街市百姓议论纷纷。

    二层厢房内,姬清将金银细软悉心打包,又将春衫冬衣叠好装箱,忙碌不已。长木修却坐在案前,品茗看书,乐得清闲。

    姬清拿出绢帕,拭去额角的香汗,上前轻踹长木修两脚:“你不是说来帮我收拾,怎的只顾着吃茶”

    长木修放下书卷,轻笑告饶:“姐姐那些东西我可不会收拾,若是给你摆弄坏了,你岂不要讹我”

    男人自是不懂女人的什物,长木修这话倒也不算狡赖,姬清回身继续捡拾衣衫:“话说回来,修儿,你可真厉害。曹丞相根本未曾出兵,你却两方周旋,既骗了袁术那老儿,又诳了孙郎的玉玺……”

    长木修本在饮茶,听了姬清这话登时大笑起来:“孙郎,老儿,姐姐这称谓真是爱憎分明啊。”

    “莫说这些屁话了,这几日我总想着,那传国玉玺,乃伯父当年潜心所求,我们好不容易得了,竟给了袁术那老儿……”

    姬清慨然,长木修却笑得愈发轻松:“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姐姐还是快些收拾,莫要为旁事劳心了。”

    河畔势力清肃后,孙策部今夜在牛渚扎营,待诸事落定,他命心腹驾船接大乔等人渡江。为避人耳目,大乔依然换了男装,跟在伙夫队后入了营。

    孙策未在帐中,大乔四下张望,见自己的包袱与孙策的戎衣短刀放在一处,突兀又和谐,她不由垂眸赧笑:原来这一些都不是梦,她真的得偿所愿,嫁与了心爱之人,并且渡过长江天险,随他来到了江东。

    孙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溜入帐内,从身后拦腰一抱,吓得大乔回身惊呼,他却不偏不倚地吻在她的唇上,打趣道:“夫人来了以后就要在此住下了,看看可还习惯”

    大乔佯装生气,重重捶在孙策身上:“还说呢,你昨晚竟然在我新婚夜的酒里下蒙汗药”

    为保大乔安全,孙策将她迷晕,并令人驾车将她带离沙场,这等痴心,普天下除了他孙伯符外,只怕无人能做到,可他不愿承认,偏头装无辜道:“夫人说什么呢可别平白诬陷我,怕是你自己贪睡,误了时辰吧”

    大乔瞥了孙策一眼,清亮杏眼如起了雾气的巢湖水:“我知道你的用心,可我们既然是夫妻,也该甘苦与共……”

    大乔话未说完,孙策便将她拦腰抱起:“莹儿既然知道我们是夫妻了,昨天欠我的洞房花烛夜,是不是也该还给我”

    晚风徐来,室内气温好似因为孙策这一句话而陡增,温存旖旎,眉眼相视间,两人皆红了面颊。孙策紧了紧抱着大乔的手,才要去后堂,就听到帐外传来士兵的通传:“少将军,程将军请少将军议事!”

    见孙策瞬间垮了神情,大乔不禁掩口轻笑。孙策不情愿地将大乔放下,抬手一刮她挺翘的鼻尖,高声对门外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待士兵离去,大乔轻道:“今日大胜,可往后的路尚不好走呢,难得几位老将军勤谨。”

    “勤谨归勤谨,就是不解风情,罢了,你在这乖乖等我,我去去就来”,语罢,孙策在大乔额上一吻,握着她的小手不舍再三,却还是阔步走出了帐子。

    不过小半日的功夫,樊能、张英被杀,牛渚失守的消息便已传到了百里外驻守秣陵的笮融和薛礼处。秣陵乃江南要塞,亦是孙策南下的必经之地,不消说,孙策若想尽得江东之地,必先攻克秣陵。

    笮融与薛礼不似樊能张英那般刚愎自用,早在孙策攻破庐江时,便已听过他的威名,如今见这后生果然可畏,两人皆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严阵以待。

    可这二人未料到,手下士兵多是江东出身,多少曾受孙坚当年庇护,听闻孙策打来,非但不怕,还有些暗自欢喜。见士兵们如此惫懒,笮融不由歇斯底里,立下严刑重罚,对懒怠者严惩不贷,又让士兵们举着火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照得营内营外灯火通明,薛礼则躲在帐内穿着甲衣枕刀而卧,听闻微小动静就即刻惊醒,整夜不敢熄灯。

    孙策一入军帐,程普便命斥候,将刺探到的敌情告知众人。孙策听罢笑道:“带兵打仗怎可能次次奇袭,打秣陵非比寻常,我们也该拿出真本领,给天下人看看了。”

    黄盖指着绣有江东六郡的巨大屏风,对众人道:“少将军,各位,江东这吴、丹阳与会稽三郡,乃是我们此战之目标。现下刘繇部与少将军的舅父吴景将军对垒于丹阳郡的丹阳县,而少将军的母亲与弟妹,则被围堵于吴郡家中,无论如何,这两郡我们必须速速取之……”

    吕蒙第一次以将领身份入帐议事,兴奋非常,接口道:“黄将军打了几十年仗,应当有破敌之法了罢快说给我们听听!”

    吕蒙这没轻没重的一席话,抢白得黄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进退两难,他半晌说不出一字,与吕蒙大眼瞪小眼,相看好一阵无语。

    孙策见状,一脚踹在吕蒙屁股上:“你懂个屁,作战方案须得百般思量,黄将军怎可能这么快就有了妙招”

    吕蒙不过十五六岁,不谙世故,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孙策这般莫名其妙踹他的腚,让他颇感委屈,却也不敢吭声。

    程普一心记挂着行军,仍是那般不苟言笑:“少将军,今日虽得了万石之粮,又招降张英旧部一千余人,可与秣陵城外守军相比,仍是以卵击石啊。但是我们若不尽早出发,给了对方时间调兵遣将,从西北东南两处包抄我军,定会大难临头啊,还请少将军早下定夺!”

    今日大胜,士兵们得以饱餐,皆十足喜乐,将军们却开怀未久,孙策明白众将的顾虑,笑着宽慰道:“放心吧,攻城自有妙计,明日晌午,准时开拔。今日高兴,还请各位将军回营封赏有功士兵,但务必留够当值人手。”

    见主将胸有成竹,众人皆舒了口气,拱手领命退了下去。待帐内只剩孙策一人时,他笑容渐失,无奈扶额,望着眼前地图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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