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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坠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楠榯

    “看你这手,在府里的日子过得想必不错……既然掌管内务,更要认清楚主人!主人房中的东西籍册上都有数,我给你半日时间,全数安置归位。里里外外,要和我走时不差分毫!每少一样,你便留下一根指头。你这手手脚脚,要剩下点什么,自己好好算清楚吧。”




第三章 雨落长安(上)
    风云无度,烟雨如幕。

    靖国公府九曲廊台尽头,莲池上的凉亭内,星河正托腮凝神,盯着石桌上一方玄色陶炉。

    炉上置了一个绿釉茶缶,内盛清水半缶,置于炉上文火慢烹着。

    陶炉一边,放了一摞厚厚的账簿。

    隔着石桌,对面站着三个中年男子。

    亭外斜风细雨,有些许微寒。

    三人面上颇为恭敬,不见丝毫异色。

    等了半晌,一位年过七十老翁才姗姗来迟。

    老翁一脸倨傲,虽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正是征南大将军府的总管宋令。

    前朝乱世,宋家高祖起兵北荆,与陇西军协战,平定中原匪寇。战功赫赫,又拥立太祖陛下,受封靖国公,爵位世代相传。

    到星河父辈一代,长房共有三子。

    伯父宋之信少年从军,南征北战,娶先帝亲妹元和郡主,任征南大将军,常年驻军在大魏与南梁边境重镇南郡。他的长女宋凝香,十七岁入宫封为贵人,是当朝国君拓跋琰后宫三夫人之一;次子宋凌三年前回京,受封禁军千牛备身,为禁军副统领,总管皇城巡防,虽身在京中,却常住军营,不问家事。

    父亲宋之孝排行第二,少年弃武从文,娶洛阳宫家长房嫡女宫沁,继承靖国公爵位,官拜太师并为宋氏族长。

    三叔宋之贤,自幼沉迷天文星象、历法卜筮,少年入太史院。如今任太史院掌令,年过三十拒不娶亲,一直未从靖国公府分府出去。

    时至今日,除了国公府产业外,大将军府的账目也由国公府代管,才有大将军府总管,循例入府对账。

    见人到齐了,星河从容地在一堆账簿中抽出一本,边翻看边开了口道:“国公府书院管事朱迅。”

    “小人在!”

    国公府三位管事中,儒生打扮之人,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星河说:“几十年来,国公府在大魏一百五十个州里设了七十八所学堂,投入白银五千两。目前账面上,总亏空过万两,月增亏三百两。”

    朱讯回道:“禀小姐,国公仁爱学子,朝廷未设官学的州郡,大人都出资设私学,对家贫学子束脩皆免,学优者生活所费亦加贴补。但是未设官学之州,以下郡县皆山高路远、百姓困苦,学生多是家贫之人,若不是府中每月拨银,大半的书院恐难以为继。”

    “如此说来,实在情有可原。”星河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却让朱迅心里发慌,不知她有何下文。

    他连忙说:“小人惶恐,经营不善,愧对国公。”

    “如你所说,父亲设学堂本是义举,盈利困难也不当追问。但这七十八所中却有一所运转良好,设立半年便可自足,今年初更开始往府中上交营收。”

    星河望着对面神色紧张,汗如雨下的朱掌事,轻轻摇了摇头,“朱先生竟全然不知,这账本可是由你亲手报送的。果真是贵人事忙,没空关心这几十所学堂营收这样的俗务吧。”

    她偏过头去,合手立在一旁的红叶说:“去请高平郡书院山长梁文先生进来。”

    红叶应了一声,撑了纸伞往偏厅去了。

    星河另拿起一本账簿,“国公府田庄管事李成。”

    “小人在!”

    庄稼汉模样的李成,向前一步,双手作揖。

    星

    河带着几分欣赏之色,望着他说:“府中有食邑三千余户,包括京郊五个田庄四百余户和北荆州十八个田庄两千五百多户,皆有你统管。去年关中大旱,又逢蝗灾,大魏大半的郡县颗粒无收,北方十州更是饿殍遍野,国公府三千余邑户都安然渡灾,账上竟还有盈余。我想听听,先生是如何做到的。”

    “禀小姐,前年秋后小人收突厥商队传信,漠北草原遭十年不遇的大旱。北方大旱之年必有蝗灾来袭,于是小人请各庄庄主商议,禀明先夫人,节流了当年所收生丝,又命各庄抢种冬麦,到了去年三月间,麦子初黄即开始抢收。当时麦穗虽饱满不足,却在蝗灾来袭之前,保住了我们



第四章 雨落长安(下)
    “掌事大人!小人以为,设立书院自然是为了传道授业、选贤育才。正逢乱世,四方连年征战,书院保持运转,自食其力甚为重要,不然它就是个无底洞,拖累国公府不说,书院自顾不暇、朝不保夕的情形下,师长们又如何培育出贤能之才。”

    梁文一介书院山长,应对诘问毫无惧色,句句铿锵,直指朱迅。

    说到这里,他再次躬身向星河行礼,说道:“小姐,小人还命学子们不许带书童、小厮入书院。家贫者为富家少爷们代理些杂务,赚取生活银两,书院亦不加限制,因此省了部分补贴寒门学子的银钱。”

    “你……你……败类!败类!”

    朱迅听闻此言,简直怒不可竭,恨不能揪起这梁山长打上一架。

    梁文一本正经地说:“大人息怒!孟夫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年轻学子们只是读书,缺乏历练,以此教他们能屈能伸、脚踏实地,抛去繁文缛节,自力更生,磨练更加坚毅的性格,有才有能方成国之栋梁。”

    星河很惊讶,圆滑世故的梁文竟然能说出这番道理,顶的朱迅哑口无言。

    “二位先生,莫要争执。父母既已命我掌家,还望先生们体谅。”

    “不敢”“岂敢”二人立即拱手听命。

    “朱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京中闻名的清谈名仕,出身亦是书香世家,不理俗事,不善经营实在情有可原。我已求请父亲举荐你入太学讲经,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朱迅以为自己将受责罚,没想到竟能入太学为博士,可比当国公府的管事,更能重振家声,实在大喜过望,连连拜谢。

    “梁先生,思维活络,治学有方。往后便烦劳你统管府中书院事务,凡日常事务皆由先生做主,合并撤立之事,只需书信回禀。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广纳良才而教之,乃梁某生平所愿,求之不得。谢过小姐!”

    朱迅、梁文接连拜谢离去。

    此时,茶缶内的水花渐沸,茶饼在水中慢慢散开。

    红叶眼明手快,立即撤下茶缶,撇去陈水,留下洗净的茶叶,再次向缶中注入清水,又至于炉上。

    星河望着最后一位掌事,心中有些复杂。

    昨夜彻夜看账,这个赵副总管手下的账目,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笔笔数目清晰,账目往来有序,几乎滴水不漏。而让她生疑的,正是这完美。

    靖国公府在各州的产业众多,庄园、房舍、店铺等等种类繁杂,更有运行和采矿这样的官私要务。

    近年来,受南方梁国内乱、北方突厥劫掠的影响,大魏南部各州和北疆几处的产业必定变化巨大。

    今日所见一派繁华,明日可能毁的片瓦不剩,今日分文不值的东西,明日说不定身价暴涨。

    一本真正的账目,绝可能如此盈亏持平、毫无错漏……除非,是有心人精编细造。

    本想多加询问,今天见到底气十足的掌事。转念之间,她便换了个主意。

    “副总管赵明城,掌管府中各类产业经营。”

    星河边说边上下打量着,似是关切地问道:“你是赵姨娘的弟弟”

    “禀小姐,小人自幼与姐姐相依为命,多年来蒙老爷和先夫人提携,为国公府效犬马之劳,不胜感激。”

    赵明城言辞句句恳切,看不出丝毫不妥。

    十几年来,他能从一个学徒做到府中最重要的一席掌事,管理府中繁杂的产业经营,即便是有赵姨娘的关系,本身也定是个相当有头脑与手腕的

    人。

    “你的账本,账目清楚、盈亏有数,我很满意。先生与我家本是亲眷,自然最是信任你的。”

    星河似笑非笑的指着账本,对他说道。

    母亲一病十年,近些年更是精神不济,对府中事务有心无力,许久没有过问账目。去年治丧期间,库房曾失火,近三年的账目皆付之一炬。

    她在心里盘算着,赵明城正是三年前,从田庄回府协理账目。账目大约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做的手脚。

    短短三年,赵姨娘这位亲弟,暗地里已经把宋家的帐,盘



第五章 世家公子(上)
    时至晌午,晓雨初霁。

    “小姐,宇文公子与表少爷来了。”身材娇小的绿芜,不疾不徐地走进亭子。

    “请他们进来饮茶吧。”

    星河一心都在茶缶上,顾不上迎客的礼数,冲绿芜随意地摆了摆手。

    此时,茶缶中水花正由大转小,火候恰到好处。

    星河亲手拿起一方厚帛,隔热端下茶缶,细细的用竹片刮掉水面的泡沫,熟练地往桌上一排绿釉茶盏中浅浅注了三盏。

    微风里,茶盏中腾起漂亮的雾气,随之消散。

    茶汤色墨绿,清香四溢,星河细嗅着香气,感叹道果真是好茶,不亏半晌的悉心烹制。

    “星河,闻着茶香就知道你回来了。”

    宇文衡说着话,与独孤莫云一前一后步入凉亭。

    看到他们,星河起身行礼,欣喜地说:“二位公子,有失远迎。”

    二人衣着随意,却不是一般的世家公子。

    宇文衡是大魏第一门阀宇文家长房的四公子,父亲宇文直受命天官大冢宰,统领百官,是当朝王佐。独孤莫云是独孤世家的长房嫡子,父亲独孤长信授地官大司徒,执掌户籍财经要务,家族经营几十年,更是大魏首屈一指的财阀。在大魏,这些世家大族可是比肩与皇族的存在。

    九年前先王驾崩,新君拓跋琰继位,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唯有倚重各家氏族门阀,虽然朝纲渐固,但门阀实力逐渐超越皇族,手握重兵的宇文直更成为王上之臣。

    元亨四年,宇文直谏言改三省制为六官制,以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六官府”分理官选人用、军国支计、礼仪邦交、征伐军政、刑狱决案、水利营建。

    元亨六年,拓跋琰再次册封天官冢宰宇文直、地官司徒独孤长信、春官大宗伯李耀、夏官大司马于瑾、秋官大司寇侯莫陈彦、冬官大司空赵廉和上大将军杨猷、征东大将军尉迟仲德为柱国大将军,被称为大魏“八大国柱”。又封驻守凉州对峙突厥的上大将军杨猷,驻守临齐东线的征东大将军尉迟仲德,与驻兵南郡交接梁国的征南大将军宋之信、驻守西境南秦州的元栖郡主为“四方将军”。

    八大国柱、四方将军为首的世家门阀盘踞在大魏朝堂、军中,控制着“六官”府衙、把控各州各郡官员任用、掌管几十万兵马,各家权倾朝野,子孙世代蒙荫,身份贵重,丝毫不逊皇族子弟。

    各家间明争暗斗,家族间各有亲疏,党同伐异纷争不断。独孤长信八面玲珑,靖国公宋之孝独善其身,两家都少涉党政。而星河的伯父征南大将军,先是攻伐战略与宇文直不和,又有两家嫡女后宫之争,使得宋家与宇文家渐渐有些势同水火。能与独孤家、宋家之人交好,同宇文衡庶子的身份很有关系。身份所限,与滔天的权势和浩大家业无缘,自然趟不进争权夺利的浑水。

    他今天束

    着高冠,穿了一身青灰色窄袖束腰的便服,系了玄色披风,腰间佩一柄青光长剑,衬得本就高大的他更加英武。他生的星眉剑目、棱角分明,笑起来犹如和煦春风,带着世家大族不拘一格的风流气派,不带丝毫傲气,时时神采飞扬。

    独孤莫云与宇文衡是至交好友,却画风迥异,若说宇文衡是俊朗,那独孤莫云堪称绝美。身材纤长高挑,



第六章 世家公子(下)
    “宋星河,对我要尊称表哥!哥哥自是承了师父衣钵,如此英明神武,气宇轩昂,俊美异常,才能深受长安姑娘们的爱戴。倒是你!放眼望去长安城里的汉家姑娘,哪位不是温柔娴静、秀外慧中。你这发髻都不好好梳一个,眉眼未描,脂粉未施,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实在太失礼了。现在还不敬兄长,传出去还怎么嫁得出去!”

    独孤莫云只比星河大上几日,每次应对星河的挤兑,总是先搬出哥哥的威严来。

    “我即是我,恒不移也。外物好坏,无悲无喜。即便嫁人也不求什么高门大户,但愿有人护我于情义,相守一世。”星河捧着茶盏暖着手,目光停在廊台南面,那是她母亲所居的暖阁。

    生于富可敌国的洛阳宫家,嫁于大魏汉官之首,是她一生所幸,更是一生的不幸。

    贵为国公夫人、宋氏门阀家中主母,一纸荒唐的谶言,被迫和幼子分离,个中滋味只是冷暖自知。

    愣神片刻,星河的眼光回到独孤莫云身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云哥哥!若不遇情义相通之人,寻个牢笼又有何用,不如仗剑天涯、驰骋疆场来的痛快,这便是我这小女子心所求。你大好少年郎,也别一味涂脂抹粉,放弃了对内涵的追求才是。”

    独孤莫云咋了咋舌,扯着宇文衡的衣袖,“四哥,这丫头教训起我来了,简直讨打。快替我教训教训她!”

    宇文衡也坐到炉边,无奈的笑着说:“莫云你可别找我。我朝非南梁可比,女子入朝为官都是寻常,还有像征南大将军夫人、元栖郡主那样的巾帼豪杰领兵挂帅。靖国公博学鸿儒,更是汉官之首,星河又饱读诗书、能骑善射,你要她跟寻常汉人姑娘一样,守在闺中绣花,也太不讲理了。”

    见独孤莫云一脸的不屑,宇文衡继续说道:“不然,你跟妹妹学学,早日奋发图强,待到文治武功哪样胜过她,自己便能教训她。”

    从小到大见惯了独孤莫云和星河之间的玩闹,宇文衡每天少不得为他们主持几次公道。

    一个世家公子,阴柔俊美,不爱战场征伐,更不屑文墨,若不是有他这个朋友,怕是整日都要与姑娘们厮混一处。一个汉家淑女,不爱红妆,不精女红,偏爱琴棋书画骑射算数,样样能于世家子弟一争高下。表兄妹俩一见面,便要你来我往的斗嘴一番,但若是几日不见,又各找理由相邀聚会,再见面不消几句便又要互损起来。

    他端起一盏茶,凑到鼻尖,未及饮,这香气便萦绕而来,直达五脏六腑,“果然是蜀地上好的边茶,愈烹煮香气愈浓,香气能把人从中原的一马平川带到西南的深山密林里了,汉人的东西真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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