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坠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楠榯
“是么”
独孤莫云挠着头,回忆着自己是怎么醉的酒,脑海中却一片空白,总觉得哪里不对,“绿芜丫头呢我拿你酒的时候她很心疼来着,是她送我来客房的吗”
星河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听小厨房的喜妈说,绿芜张罗给你炖醒酒汤,但是厨房的绿豆用完了,她急着熬汤便亲自出去采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这个时辰还没回来。”
独孤渃回头看着星河,有些忧心地说:“赶紧派人出去找吧!这都几个时辰了……近来盛传京郊出了采花贼,绿芜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人出去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宋典已经带了半数侍卫、家丁去找了。附近米铺一个小伙计说,绿芜买过绿豆以后往南边去了。那边是闹市,许是她有其他东西要买……她也会几下拳脚,人也机灵,长安天子脚下,总不会有事的。”
第三百零二章 无妄之灾(上)
星河困倦极了,又有红叶守在身旁,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只觉一片昏黄,已然到了傍晚。
暖阁内外一片寂静,榻边地上坐着低头伏膝的红叶。
星河一下子惊坐起来,“公主,您怎么坐在地上!”
红叶缓缓抬起头,通红的双眼挂着两行眼泪。
“怎么了!”
星河一声惊呼,胸口忽的一阵冰冷。
红叶啜泣着,声音细小如蚊吟,“刚才京兆尹府来报,绿芜她……尸首在西郊找到了。”
绿芜找到了……人却死了。
昨日离家时还好好的,说要帮她看住好酒的人,此时竟变成了“尸首”!
这个消息,宛如一道晴天霹雳。
星河瞬时僵在了榻上,脑中一片嗡嗡作响,脸上也顿失血色。
红叶爬起身来,凑到床榻边,一把握住她的手说:“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倒下!绿芜的尸首还停在京兆尹府。她……死的冤枉……你一定要为她主持公道!”
察觉星河的手凉的如冰,红叶连忙把锦被拉到她胸前,又把她的双手塞到被中暖着。
星河木然看着她,喃喃自语道:“不会的……怎么可能一定是官府认错人了!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说会好好伺候莫云,还说晚上要煮杏花酒酿汤圆给我吃……她怎么可能会死”
红叶咬了咬牙,痛心地说:“是的,她死了。死在西郊一处野塘里……京兆尹府说是溺水而亡,但是生前……”
她的头一偏,抹着泪说:“被发现时,她身上未着寸缕……京兆尹来报的风捕头说,跟此前几件……良家女子被采花大盗掳劫……糟蹋的情形有些相似……”
扯了扯胸前的被褥,星河瑟缩着肩膀,失神地说:“未着寸缕……她有件草绿的长襦,上头绣了风荷玉露图,喜欢的不得了,说到死也要穿着……”
“小姐!你清醒一点!绿芜她死了!她死的不明不白……正躺在冰冷的敛房里!”
红叶摇晃着她的肩膀,几近疯狂地吼道。
星河目视着她,干裂的嘴唇抿了抿,两行温热的眼泪缓缓落下,染湿了锦被绣着牡丹的暗红缎面。
“公主,麻烦帮我找一下那件绿衣裳。我要去京兆尹府……”
不等她说完,红叶飞快站起身,使劲擦了擦眼泪。
“好,我这就去找!你打起精神了!”
……
木然爬起身,自己换了身衣裳,高高束起长发。
星河缓缓推开门,只见红叶捧着那件绿裙,揉着眼睛神色黯然地等在廊上。
抖着手接过衣裳,她重重吸了口气道:“公主先请回吧。府衙殓房乃是阴暗、污秽之地,您冒然前去……不仅是臣女,京兆尹府也担待不起。”
红叶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奉菀自身侧拉了拉衣袖制止了。
奉菀冷着脸,弓身道:“宋小姐言之有理,公主您千金之躯,万不能任性妄为。尤其是……过往的人和事,越少牵扯对大家来说就越妥当。”
夕阳余晖倾斜,拉长了道道的树影。
星河站在殓房前,面对着墨漆的木门,却没有勇气上前推开。
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她只觉得高估了自己……此时此刻只想逃走。
宇文荻伸手扶住她,另一只手轻轻推开那道沉重的木门。
“吱呀——”一声,一丝清灰从门枢间散落,在暮光中留下一阵飞舞的影迹。
星河往后退了退,拨开宇文荻的手,急促地说:“不,不是这里!绿芜她没事,我要去找她!”
宇文荻一把钳住她的手臂,平静地说道:“京兆尹府衙说,绿芜姑娘是在僻巷被采花贼所劫,受尽凌辱后投河自尽的。你若是不去看看,这案子便算是结了。那传说中的采花贼,神出鬼没,若将来不能抓个现行……绿芜的案子也只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
星河猛的回过神,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激动地问:“完全没有线索吗”
宇文荻点点头,有些不忍地说:“半年来第五
第三百零三章 无妄之灾(下)
“不是采花贼……难道她一个小丫鬟还能有仇家”宇文荻看着绿芜指尖的淤紫颤抖着说。
星河闭上眼睛,咬着牙说:“仇家不是绿芜的,倒像是冲我来的。他想从绿芜嘴里知道些什么,掳了她严刑逼问,最后伪装成采花贼所为……推到水里痛下杀手。”
宇文荻皱起了眉头,“就算你秘密多……可绿芜只是个下人,又有什么值得被逼问的呢。”
星河抚着绿芜纤瘦的手指,指缝里满是青苔和泥灰,手指蜷曲成可怕的弧度,可想而知她死前恐惧和挣扎。
“我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荻姐姐,麻烦知会风捕头准备些温热水。我想帮绿芜梳洗一下,给她穿上衣裳……早些送到田庄入殓。”
“好。她一个姑娘家,还是你我亲自动手来的体面些。”
宇文荻慢慢走向门口,心底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一个卖身为奴的孤女,入殓、落葬哪有什么繁琐的形式。
帮她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备一口薄棺,已是星河唯一能做的了。
……
大盆温水被抬进敛房,宇文荻看着荡漾的热气,心有不甘地说:“你觉得是谁做的总该有个说法!”
星河轻轻解开绿芜蓬乱的发髻,一边抖散她的长发,一边小声说道:“绿芜死前,见过她的只有米铺的一个伙计和东园小厨房的喜妈。喜妈是我母亲从洛阳带到长安的老人,嫁的是马房做事的老家仆,算是信得过的人。她和伙计的话,也恰好对得上……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绿芜是我房里的大丫头,就算急着用绿豆,分明可以使唤个小厮去买,又何须丢下醉酒的莫云,自己亲自出门呢。”
宇文荻把浸湿的木梳递到星河手上,“即便是家里老人,也可能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那小伙计一个外人。”
星河接过木梳,细细梳理起绿芜乌黑的长发。
她边梳边说:“那有那个小伙计说,绿芜买完绿豆就往东市去了。米铺往东市的路上僻巷多,京兆尹府因此推测绿芜是在那被掳走的。但她既然急着煮汤给莫云解酒……急到亲自出去买绿豆,又怎么会去东市耽误功夫呢”
宇文荻手上停了下,“所以小伙计和喜妈的话其实是对不上的。”
星河点点头,“若非刻意为之,又怎么会自相矛盾。”
又反复梳洗了几遍,才彻底洗净绿芜长发上的泥污,星河不太熟练的帮她挽了个双髻。
看着这简单的发髻,星河心中一片怅然,也不知绿芜是否喜欢。
她素来爱美,却总是结着朴素的双髻。
仔细想来,或许是为日常做杂事图个方便。
为这发髻束上翠绿的璎珞,宇文荻思索着说:“听你这么说,这两个人着实可疑。因为失踪的地方是东市,地方太杂乱;又说是采花贼,以致无迹可寻。但若是仇家行凶,他们中想必有人说了谎……也许绿芜根本是在别处不见的。”
星河弯腰拧了块帕子,边悉心擦拭着绿芜的脸,边阴沉着脸说道:“我这有一点柔然人的伤忧草,审犯人有奇效。但分量却只够对一个人用。”
“伤忧草!这东西我倒是有所耳闻。任犯人嘴再硬,若未经特别的训练,都会把心里话一股脑的倒出来。依我看来,喜妈显然更可信,这么珍贵的伤忧草,该用在那小伙计身上。”
说着,宇文荻也拧了块帕子,抬起绿芜满是泥污的手,轻轻擦拭起来。
擦干净脸上泥污,绿芜姣好的面容展露出来,可惜青白的颜色有些渗人。
星河打开胭脂盒,轻轻为她敷上胭脂,又取了口脂替她点上嫣红的樱桃唇口。
“一来小伙计对绿芜不熟悉,若是其他年纪相貌相仿的姑娘,便很有可能认错;二来如果喜妈说了假话,那小伙计的话便不足为信。这最后一点伤忧草,用在喜妈身上倒更合适……若不总想着东市,我倒觉得绿芜可能是在府里被绑的。”
“什么!那不就是自己人干的!”
宇文荻大惊失色,手中帕子差点掉下去。
星河点点头,“上回为了云依公主的事,上下处置了不少人。下人们多数来自田庄,他们之间关系错结,有牵扯的亲戚关系也说不准。若有人想对付我……从绿芜那下手倒很有可能。”
“那你不是很危险!”
宇文荻紧张地说:“这样吧!今夜我把喜妈和小伙计提回大司寇府审问。若是一夜都问不出什么来,你就用伤忧草对喜妈试试。”
星河抬起头,柔声道:“荻姐姐,谢谢你。”
“谢什么我是缉盗司掌印,查案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宇文荻洗过帕子,继续擦着绿芜的尸身。
星河顿了顿,“谢谢你帮我给绿芜梳
第三百零四章 宫家轻羽
星河快步跑出牢房,唯恐不及地穿过幽暗的甬道,冲出玄关一下子靠到了墙角。
贴着墙慢慢滑下,她忍着眼泪拼命喘着气。
她的心乱极了……
既然喜妈说的是真话,绿芜出府的原因便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去没去东市,去东市的原因,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为什么这无妄之灾要降临到她头上!
到底是谁是谁对她下的杀手!
……
宇文荻快步追上来,接着蹲到星河面前,试探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宽慰道:“至少可以知道,绿芜确实是在府外遭的毒手。那个小伙计我们会继续扣押,也会从米铺到东市挨家挨户的查问。有收获会即刻派人去告诉你的。”
星河疲惫地点了点头,强撑着起身行了个礼,“谢谢姐姐,午后我家田庄会来人接绿芜过去。烦劳你帮忙安排一下。”
“哪里的话。你且回去休息,这里我自然会安排妥当。”
星河点点头,木然转身而去。
宇文荻没有再跟上去,而是满脸忧色看着星河瘦削的背影,沉重地叹了口气。
……
徒步走在街市上,沿路尽是三三两两攒在一起嬉笑欢呼的百姓。
与熙攘的人群擦身而过,星河隐约听到他们都在谈论着:伐蜀大军前日取得大捷,攻破蜀郡大城成都,一举控制梁州腹地。南梁西蜀守将魏成显弃城出逃,被伐蜀先锋军统领杨玄风斩杀于乱军之中。
轰轰烈烈两个月的战事自此结束,从此西蜀幅员辽阔的土地,都将正式被划入大魏的版图。
战事结束了,军中的将士们即将归来。
沿路欢呼雀跃的人们,他们的家人就要回来了吧……如此喜庆的氛围,本该把酒当歌……可她视为家人的绿芜却再也回不来了……
身边人的喜悦,衬着她心里的冰凉。
绿芜死了……没有亲人悲哭在侧,没有郑重其事的安葬礼节,最后只有一方孤寂的坟茔。
一把纸钱,几斤香烛的祭奠又如何。
如此枉死,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摆弄一个个棋局,按照自己心意步步为营又如何绿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她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
街角放起了鞭炮,噼噼啪啪,吓得孩童纷纷躲进屋内。
浓重的烟气中,一道白影从眼前闪过,星河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易风回!
他还在长安!
匆匆追出去几步,在人群的推搡中,星河很快失去了他的方向。
日光愈盛,她的心却越来越沉……
本以为易风回任务失败,成了官府缉拿的通缉犯,既然逃脱就会回南梁,却未想到他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继续留在长安。
既然不顾生死,必然是要做值得一死的大事。
绿芜的死难道和他有关!
星河咬着牙,慢慢握紧了拳头。
“易风回!以长安城为瓮,机关算尽织一道网网,也要将你生擒于此!”
……
步入靖国公府西巷,星河便和在侧门口乱转的独孤渃和独孤莫云撞了个正着。
独孤莫云面有愧色,抓着她焦急地说:“听说绿芜出事了!我……我昨日仍在昏沉,没赶来帮忙……她……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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