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榕

    燕明珠觉得自己像是在这里被人观摩的。瑞帝三句不离她，南宫贤妃自然是跟着应和。倒是齐沉，从她进屋开始，齐沉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余光瞥向齐沉，那十二岁的少年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稳坐如山。

    瑞帝今日召见她……到底有何意图

    她抬眼看了看瑞帝。从见面开始，瑞帝就像是一个关爱她的叔父一样，仿佛是想对她多做弥补。

    “快坐。”南宫贤妃拍了拍燕明珠的肩头。

    燕明珠抬头笑了一下，缓缓落座。

    “你闲来无事，就多到宫中走动。你就把宫中当你第二个家就是了。”瑞帝目光和蔼，笑着对她说。

    燕明珠有些“受宠若惊”，眨动了两下眼睫，应了声:“是。”

    将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展现了个十成十。

    “你母亲……可曾提过，及笄礼如何”瑞




第八十五章 毓秀殿（五）
    被称作“明珠姐姐”的燕明珠觉得一阵恶寒。她还从来没被人叫过“姐姐”呢。多数人都称呼她为“郡主”，就算孟伏龄也不曾叫过“妹妹”，只唤“明珠”二字。

    齐沉的脸微微一红，“我可没有！”

    南宫贤妃就坐在齐沉身侧，抬起食指戳了戳齐沉的额头，“你这孩子。”

    燕明珠也只能陪笑。

    一阵笑闹后，瑞帝准备离开，“明珠随孤去四处逛逛吧。”

    “是。”燕明珠哪能不从。

    南宫贤妃倒是拉住了燕明珠的手，“郡主若是得空，可要多来这长宁宫走动。”

    燕明珠笑应:“自然。”

    等到瑞帝和燕明珠走后，南宫贤妃那张笑脸一变再变。

    齐沉忍不住问:“父皇怎么对这孤女如此之好免去跪礼，这普天之下可没人能免去对皇族的跪拜之礼！”

    就连他这个坐儿子的看见自己的亲爹也要跪拜，还要跪拜太后、皇后。

    南宫贤妃回过头，看了看身边的齐沉，说:“无非是做戏给该看的人看罢了。你计较个什么”

    齐沉皱眉，“父皇这么做是何意思为何今日要在毓秀殿召见燕明珠”

    南宫贤妃缓缓坐下，等婢女将新茶奉上，喝了一小口，才缓缓开口:“皇家仅剩的六子里，你父皇最宠爱的不就是你了。除你之外的其他四个，都已到了成婚之龄。”

    “成婚之龄”齐沉眉头一跳，“父皇难道是想……”

    南宫贤妃抬起眼，眼中精光，“就是那个意思。你年纪小，总不能娶她。”

    齐沉不再纠结于这件事了，“父皇是真心宠爱她吗还把她当做亲女儿对待，真的假的”

    南宫贤妃轻笑一下:“亲女儿”她又想到了那几个公主，笑意变得有些嘲讽，“咱们看着



第八十六章 半日景（一）
    燕明珠倒是不知这话怎么接。其实她一直也不曾问过元珍，到底元珍与皇族之间有何牵绊。

    瑞帝字里行间，总透露出与元珍的关系非同一般。提及元珍的名字，甚至比提及燕荃的名字更多。

    看来，她应该找个时候，问一问元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可经常来宫中，孤的几个儿子和女儿，都与你差不多的年龄。孤觉得，你们应该能够合得来。”瑞帝说。

    燕明珠浅浅地笑起来，眼睛里很亮，“明珠不善言辞，和诸位皇子、公主们一同，怕是会惹人不快。”

    瑞帝也笑了，“这只是你口中如此说着。还未一同相处过，说不定都能合得来呢。孤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多谢圣上好意。圣上今日已经给了明珠许多，明珠倒是有一些受宠若惊。”燕明珠所言不假。今日瑞帝的一切都很反常，让她觉得这背后可能有很大的问题。

    瑞帝一怔，笑道:“只是免了你的跪礼罢了。”

    燕明珠心中轻笑一声。于瑞帝而言，免去跪礼，只是一件小事。殊不知这“小事”，随口一提都能引起无数人侧目关注。

    “你不必拘谨，孤是真心喜爱你这孩子。比孤的几个女儿出色许多。”瑞帝说这话，半真半假。

    燕明珠也知道这话的真假不可信。“圣上太过于抬举明珠了，公主们应该样样比明珠出色才对。”

    燕明珠倒是没跟宫中的公主们打过交道，但是她也不能真的附和瑞帝的话，真的承认自己比公主们强。

    要知道，普天之下的金枝玉叶，都是养在宫中的。公主们个个都是千娇万宠，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她要是斗胆相比，那便真是不自知了，说出去恐怕会让人笑话。

    “天家女，无非就是身份高了一些。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寻常女儿家。你的确比孤的女儿们出色。她们知礼，却不懂礼，骨子里尚有傲慢。琴棋书画虽然都听从夫子教导，却不怎么出彩。不像你，样样都好。”

     



第八十七章 半日景（二）
    瑞帝上下看了看齐温，问道:“你今日怎么在这儿”

    齐温恭敬道:“儿臣刚从国子监下学过来，刚好路过。”他瞥见瑞帝身后的一个纤瘦身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瑞帝向着齐温走几步，刚好把身后的燕明珠露出来。他对着齐温说:“这是镇国公府的郡主，燕明珠。”

    齐温对着燕明珠点头示意，“镇国郡主。”

    燕明珠弯腰欠身，“见过二皇子。”

    李吉对着瑞帝说:“圣上，如今快到中午了，日头也上来了。不如去花园的亭子里歇一歇，郡主应该有的累了。”

    “也对。”瑞帝点头，在李吉的带领下去了花园里的亭子。

    皇宫的建筑，一廊一柱都有说头。花园里的这亭子，规模也不小，起码能容纳三十人的大亭子。只有一张桌，四张椅。

    桌面上放置了新鲜的瓜果，还有很多都不是这个季节帝京可以采摘的产物，应该是西南那边进贡来的。

    燕明珠并不喜欢这种氛围，她只是微垂着眉眼，并不开口说话。

    亭子里只有瑞帝和齐温的说话声。

    瑞帝询问齐温今日在国子监学习的情况，齐温一一如实作答。

    齐温今年十七岁，为人谦逊，话不多，性情温和。颇有才华，最擅书法，写的一手好字。太后寿宴时的字就出自齐温之手。

    比起大皇子齐漠谦逊许多，比起其他几位皇子沉稳一些。

    这也是瑞帝今日带着燕明珠故意走这条路的原因。他早就知道齐温会从这里走，所以他掐着时间带燕明珠过来。

    这几个儿子里，和燕明珠性情最像的，莫过于齐温了。

    谦逊有礼，温文尔雅。

    瑞帝倒是挺看好齐温和燕明珠。

    燕明珠听着父子俩的谈话，她不发一言。左右也插不上嘴，而且她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一直沉默到底。

    气氛一度很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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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半日景（三）
    燕明珠觉得她这一日，都被瑞帝牵着玩。瑞帝说去哪儿，她就要跟着去哪儿，瑞帝想干什么，她就得听话做什么。

    没办法，谁让瑞帝是圣上呢。而她只是区区下臣之女，哪有拒绝的余地。

    等瑞帝离开花园的亭子以后，齐温才抬手，“郡主先请。”

    谦谦君子，一举一动都自是风华。

    燕明珠自然是推脱一句:“二皇子先请。”

    齐温自然不会那么无礼，“还是郡主先请吧。”

    燕明珠这才迈动脚步，先于齐温离开亭子。

    二人向着太后居所方向行进。

    齐温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女，忍不住说道:“我多次听遥岑提起过你，果然如遥岑所说。”

    燕明珠抬头看向他，“伏龄表哥他提起我说了……什么吗”

    齐温一笑，“遥岑与我俱是国子监的学生，国子监中也有女学生。我的几个妹妹也在其中，京中的臣女也有几位。偶尔会提及夫子的考试，遥岑说……若是你在的话，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燕明珠愣住，眨了眨眼，“表哥夸大其词了。”

    “遥岑说你琴棋书画俱佳，诗词歌赋也擅。除你之外，还没听过他夸奖过任何人。”齐温还真没听过孟伏龄夸赞其他人。倒是这个镇国郡主，孟伏龄每次提及都是夸奖。

    燕明珠抿着唇笑起来。她倒是不知孟伏龄私下里说她这么多好话。她浅笑道:“伏龄表哥……说的不属实，我没那么好。”

    齐温看着燕明珠，说道:“不，从不见遥岑夸赞其他人。无论男女，只有你一个。不过，遥岑次次考试俱是第一，你自然也不会差。”

    这话听着是有谢别扭的。

    燕明珠姓燕不姓孟，和孟伏龄也只是表兄妹的关系。若说孟伏龄是第一，那便是孟府的孩子不会太差，万万跟她牵扯不到什么。

     



第八十九章 半日景（四）
    端淑太后看见燕明珠果然很高兴。拉着燕明珠的手，才说话:“哀家这几日还在念叨你这孩子，今天就见到了。”

    燕明珠腼腆一笑:“不好意思叨扰太后娘娘。”

    太后笑嗔:“你这孩子，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多来几趟，哀家也能多高兴一刻。”她唤来身旁的嬷嬷，安排去准备饭菜。

    燕明珠知晓太后故意与她亲近。所以，也装模作样与太后亲近。她看着窗外的翠绿竹林，问道:“明珠上次就有些好奇，为何太后不住在永寿殿，而是这里”

    按理说，太后应住在后三宫之首，永寿殿才对。可是端淑太后的居所，只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院落，比起南宫贤妃所居住的长宁宫内毓秀殿差了不止零星半点。

    太后愣了一下，随后，眼中的光黯了下去。

    已经容色衰老的端淑太后，不复年轻时的风采。那双眼黯下去，便觉得形如枯木，没了生气。

    她的声音难掩疲累:“我当年初初入宫，就是在这个小院子里。”

    她并未用“哀家”，而是用了“我”。

    燕明珠听着端淑太后，诉说不曾对让人提起过的心情。

    “我入宫时，就是在这儿。如今先帝不在了，我也没不是什么劳苦功高之臣。瑞帝又非我亲生，我又有何颜面居住在永寿殿里。左右……”太后轻轻笑起来，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澜，“哀家便是孤家寡人一个，在这处，也觉得身心宁静，别无他扰。”

    端淑太后曾经有一个儿子，不过……早就夭折了。此后她伤心过度，也没了争宠的心思。反倒是她不争不抢，让先帝放心，所以将瑞帝过继到她名下。

    虽然端淑太后是瑞帝名义上的母亲，但是也不曾教导过瑞帝什么。如她所说，并非劳苦功高之臣，觉得没有资格入主永寿殿。

     



第九十章 半日景（五）
    燕明珠在太后居所用了午膳，又陪着端淑太后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午间小憩了一阵儿，才离开了宫中。

    一日的光景，大半日都就这么消散了。

    离宫的路，还是要一步一步地走出去。燕明珠心中平静，甚至有些可怜端淑太后。

    燕荃无父母，元珍也无父母。燕明珠一生下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祖父祖母、外祖外祖母。当她看见端淑太后那个模样时，心中的确有些恻隐。

    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了生存，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人活着总是如此之累。

    眼瞧着到了宫门，燕明珠稍稍停了停脚步，回眸看了一眼这宫中的红砖碧瓦，看这金碧辉煌的囚笼。再转眼，又看宫门外的繁华世界，市井之间，庸庸碌碌。

    宫中人活得一板一眼，高在世人头上，握着人间的生杀大权，却还要为自己图谋生存之道，怕个一不小心就落个惨无人道的下场，满心的疲累，却不能开口跟他人提起。

    宫外人活得千姿百态，为生而庸碌一生，一生之间劳累，为自己图谋个将来，为自己的子孙后代图个好日子。

    宫中人尝遍辛苦，不得开口说。看遍生死，不得开口求。哭要忍，笑也要忍，事事不可随心所欲。

    宫外人尝遍酸甜苦辣，看遍人间冷暖，可苦可笑不必忍。

    可这一门之隔，仍是人间，仍有人在。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见得有多好过。

    “唉……”一声轻叹随风散了，满是疲惫。

    燕明珠抬头望天，可天不会说话，也不会告诉她。

    为什么……人活着要如此之累

    垂首间，又忍不住自嘲。她才如此年岁，怎么满心满口都是“人活着”。她的人生，才刚刚起步而已。那些已经过完一生的人，那些即将度完半生的人，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问这样的问题。

    她，万万是没有资格的。

    暮若见燕明珠不动，在她身边轻



第九十一章 失语症（一）
    回了镇国公府，燕铮已经在候着了。

    燕明珠一下马车，燕铮就迎上来:“郡主，今日如医堂的大夫又来了。”

    “时堂主”燕明珠挑眉。

    燕铮点头:“对，那位时大夫，急匆匆就来了。按照您的吩咐，并没有阻拦，他直接入了沐雨轩，拉着公子在房里不知做什么，把朝如和成雪都赶出来了。”

    燕明珠脚步一顿，“还在府里”